第2章 公平交易

盛宴一窒，眼眸銳利起來，「季小姐憑什麼認為澄天會簽一個沒有任何特長的花瓶呢？」

季千夏抬頭看了一眼，兩人對視了一秒，她率先移開目光，「大概是因為澄天急需給人一個改頭換面、重新出發的新印象。」

「願聞其詳。」盛宴靠到椅背上，將自己擺放成一個舒適卻不失禮的姿勢。

「鄧佳穎轉投金銘傳媒之後，澄天的女星里最有希望接過一姐頭銜的，大概只有謝傾。但謝傾是歌手出道，即便在演唱事業上取得了諸多成就，可近年來唱片業不景氣，澄天自然要轉移重心，所以謝傾雖然也在影視方面嶄露頭角，號召力卻相對弱了些。澄天想要靠她給人耳目一新的印象，還是差了點。至於一哥段清遒，大家都知道他低調，雖然有口碑有號召力，怕是沒什麼炒作價值。」季千夏說完了，很少會說這麼長一段話的她有些不習慣，拿起杯子小口喝起水來。

盛宴一直看着她，看她喝完水把杯子放下了，才換了個姿勢平靜的說道：「季小姐忽略了一個可能，澄天可以挖人進來。我想按照盛世集團的財力，恐怕很少有人能拒絕的了吧。」

季千夏笑了，「據我所知，盛總並不喜歡扯著盛世的大旗做事，在華爾街如此，在澄天亦是如此。」

「原來季小姐這麼關注盛宴，盛宴真是，三生有幸。」

「……」季千夏無視他意味深長的話，繼續道：「而且這個時期挖人，澄天恐怕會被人獅子大開口。就算盛總在華爾街賺的盆滿缽滿，也不願意當冤大頭吧。令慈放任澄天自身自滅十幾年，盛總又毫無預兆的突然接掌，外界對於澄天，還是有諸多猜疑。這種情況下，有哪幾個當紅明星願意背負背棄東家的名頭，毅然決然的投奔澄天呢？畢竟，目前各大媒體都還在猜測盛董是不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

「那麼，季小姐看盛宴是不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呢？」盛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當然不是。」季千夏搖頭，「盛總的宏圖偉業，才剛剛開始。」

盛宴突然朗聲大笑了起來，這時候他才有了些25歲青年的意氣風發，「季小姐當藝人，不覺得屈才了么？」

「澄天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新人。」

「我很欣賞你。」盛宴起身，伸出右手，「我是盛宴。」

「季千夏。」

兩隻手握在一起。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很和諧。王越祁忍不住的想。

「現在，千夏可以說一下你真正想要的報酬了。」

「先看合同吧。」季千夏思考了一下。

兩人對視了幾秒，等了一會，盛宴才說：「好。」

王越祁去擬定合約，他這個特助當得很是萬能。再回去的時候兩人正相談甚歡，很少見到盛宴和一個女人能這麼聊得來，貼心的王助理自然是努力減小存在感。

盛宴卻是沒體會到下屬的用心良苦，見到他回來反而招呼道：「王越祁也是燕清畢業的。」又指著季千夏說：「你的直屬師妹。」

王越祁詫異了，「季小姐也是燕清畢業的？」

「應該說還沒畢業。」盛宴笑得別有深意。

「還沒畢業？」王越祁瞪大了眼，顯然不是她的外貌給人成熟的印象，而是他以為能說出剛才那番話的，至少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人。

「大三，金融專業。」季千夏補充。

「真的是直屬師妹啊！我也是金融的！」王越祁興奮起來，「葛教授還在教書么？我剛回國不久，又忙，還沒時間回去看看。」

「還在教，這學期教我們國際金融。」

……

和王越祁聊了幾句，季千夏放鬆了些，有個同校畢業的師兄在，關於千秋關於未知的未來，似乎也沒那麼遙不可及了。

拿在手上的合同事無巨細，將雙方的權利義務劃分的清清楚楚。本以為會是份即便不苛刻也應當十分謹慎的合約書，實際上卻是意外的待遇優厚，而且只簽了三年。

「我一向奉行互惠互利的原則。」盛宴看她臉上顯而易見的驚訝，笑道：「況且澄天的確如你所說正處在一個，很微妙的位置。改頭換面作為當務之急，我想千夏是最好的人選。」

這是一個坦蕩的人，與之相比自己卻是小人之心了。季千夏想着，將合同蓋上，放到桌上，鄭重的推過去。

「我有一個請求。」

「請說。」盛宴似乎等待這一刻許久了，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我希望能和澄天簽約十年，簽約金、分紅都不需要，只要保證我基本的生活需求就行。與之交換的……」季千夏嗓音乾澀。

王越祁已經張大了嘴，顯然眼前的變化超出了他預想的範圍。盛宴卻是面無表情，即便聽到季千夏願意放棄那麼多，也絲毫不動容，只是嘴角愈發抿緊。

「我想要西山新啟動的神經外科大腦損傷研究項目的一個名額，以及西山療養中心最頂級的護理服務。」前面所有的鋪墊都是為了能更有勝算的說出這句話，等到真的說出來了，季千夏覺得自己的胸口空蕩蕩的。現在開始她的所有底牌都已出盡，天堂和地獄，都在面前那個男人的一念之間。

「就為了這個？」沉默良久的盛宴語氣有些怪異，似輕鬆更似不確定。

「如果盛總沒有接掌澄天，如果我不是正好長著這樣一張臉，這個夢想，我不知道實現它需要自己汲汲營營多少年。更或者甚至都來不及去實現。」

盛宴看着面前這個女人，或者說女孩更合適，她平平靜靜說話的樣子不知怎的竟讓他覺得有些刺痛，不劇烈，卻悠長，隨着呼吸，一起一伏。

「盛總的決定呢？」季千夏忍不住問，她第一次這麼沉不住氣，內心明明那麼不安眼神卻不肯示弱分毫，就這麼定定的望着他。

盛宴突然站起身，季千夏提着的心瞬間又吊高了。只見他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我是盛宴，準備一個頂級護理病房，然後安排轉院。」他側過頭，目光低垂著看過來，「病人在哪個醫院？」

「……仁和，住院部304房，季千秋。」季千夏有些恍惚，她終於開始願意相信，命運其實是眷顧她的。此時站在桌前打電話的男人，就是她和千秋命運的轉折。

盛宴安排好掛了電話，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醫療團隊一個小時後到達仁和，我會讓王越祁送你過去，明天早上9點，我們再來談具體事宜。」

「謝謝盛總。」季千夏低聲道，她現在的確沒心思考慮其他事。

「不必謝我，畢竟我們只是公平交易。」盛宴說這話的時候是帶着笑意的，但不知為何季千夏卻覺得他的笑容未達眼底，那雙煙灰色的眸子深處是一片深沉的漠然。

莫名其妙成了司機的王特助任勞任怨的將人送到仁和醫院，既然來了就沒有不進去的道理，待看到病床上那張和季千夏相似卻病態的臉孔時，還是免不了大吃一驚。

「這是你弟弟？」雖然聽到季千秋的名字時就有了猜測，王越祁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

「嗯，我們是雙胞胎。」季千夏收拾著東西。

「伯父伯母真是好福氣，對了你通知他們沒？」

季千夏收拾東西的手一頓，「他們都去世了。」

「啊……抱歉。」王越祁喃喃的說道。

「已經過去了。」季千夏笑笑。

千秋的東西並不多，一個大行李袋就裝滿了。和她相熟的醫護人員知道千秋要去西山療養中心，雖然好奇卻也沒有不合時宜的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反而都抽空過來道別。其中主治醫師拿了個厚厚的信封過來說是大家的心意，被季千夏婉拒了。大家都知道她的性子，倒也不覺得奇怪。

這卻苦了王越祁，季千夏在盛宴辦公室里口若懸河，在這卻變成了只會說謝謝的「社交障礙症」患者。無奈的特助職業病發作，面對殷切的白衣天使們立即換上感動不已的表情，雙手緊緊握著，感激的話滔滔不絕絕不重樣。將季千夏的代言人扮演的入木三分。

「謝謝大家，再見。」季千夏深深鞠了一躬，兩年來他們姐弟受醫院照顧良多，臨走還有那麼多人相送，她突然覺得其實自己很幸運，一路都有好心人相幫。

「再見，要常回來看看我們。」

「再見，好好照顧自己！」

……

「都是很好的人。」王越祁感慨。

「是的。」季千夏不禁想起兩年前剛來帝都時的窘境，要不是仁和上上下下對她大開綠燈，她恐怕撐不過那個黑色的夏天。

她真的很幸運。

西山療養中心坐落於帝都西南面的山坳中，風景秀麗，湖光山色，美不勝收。秋日的西山，楓葉漸紅，夾雜着黃-色的白蠟和墨綠的油松，遠遠望去，就如一副色彩艷麗卻又層次分明的風景畫。

盛宴安排的病房很溫馨，除了醫療儀器之外，甚至看不出這是一間病房。大大的落地窗灑滿陽光，淡黃-色的窗帘勾勒著溫暖，電視機、衣櫃、小廚房、衛生間、書架……就像一個小小的家。

「替我謝謝盛總。」季千夏很喜歡這間房，她想千秋也一樣喜歡。

「一定。」王越祁點頭道。

接待他們的是西山的院長石易白，一位鶴髮童顏，披着大白袍的老爺爺。

「這就是千秋吧。」石易白笑眯眯，「我們新啟動的項目的確需要樣本進行跟蹤研究，千秋在我們這，能得到最全面最專業的照顧。當然我們不能保證他能夠醒來，但我們會儘可能的延長他的壽命。」

「我知道，對我來說這樣已經很好了，謝謝石院長。」季千夏看着病床上千秋消瘦的身影，目光溫柔。

「千秋最新的檢查結果我已經讓嚴崇看了，哦，嚴崇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也是國際上著名的神經外科專家。等會他會過來，再帶千秋去做幾個檢查。」

「好。」季千夏認真的聽着。雖然仁和的大家都已經很好很好了，但她不得不承認，西山作為全國頂尖的療養研究機構，其專業性與服務意識，的確領先很多。

這間頂級護理病房配備了兩名專屬護士，一名專屬醫師，一名營養學家，一名專業按摩師。食物是按照千秋的身體情況特別配比的，每天都會有四個小時的讀書讀報時間，已經有護士來問她千秋喜歡看哪類書籍了。

「他喜歡經濟類的書籍，很多數字很多公式的那種，他喜歡動腦子。他也喜歡文學，泰戈爾的詩集，名人的傳記，歷史書也可以。」季千夏說着，便忍不住笑了，手劃過千秋略長的劉海，語氣懷念。

嚴崇進來的時候就見到了這樣動人的畫面，他突然覺得世上再也沒有一個人能笑得這麼好看了。

「嗯哼！」副主任醫生何珍輕咳了一聲。

嚴崇這才回過神，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抱歉，我是千秋的主治醫生嚴崇，也是這個腦神經損傷項目的負責人，這是我的副手何珍，這幾位是我帶的實習生。」

「您好，我是千秋的姐姐季千夏。」季千夏和他握過手，又一一和另外幾人問好。

「千秋上一次的檢查報告我看了，你把他照顧的很好，相比其他病人而言，他身體的各項機能退化的很緩慢。當然，有些病症是無法人為避免的，我們西山也只能儘可能的儘早察覺，儘早醫治。希望你能諒解。」

「我明白。」季千夏點頭，她從沒認為將千秋送來西山就能高枕無憂了。

「那好，現在何珍會帶千秋去做幾項檢查，我會詳細的向你說明這個項目的流程，研究性的醫療手段等，最後會需要你在這份意願書上簽字。」嚴崇說着，邊上一個實習生立刻將一份文件交到季千夏手上。

「好，我……」

「等一下！」王越祁拉過季千夏，小聲道：「先別簽，我找盛總叫個律師來。」

「……」季千夏還來不及說話，王越祁已經出去打電話了。

「盛總，我是王越祁。」

「有事？」

「麻煩您派個律師過來，懂醫療知識的最好。西山的醫生要求千夏簽一份意願書，我擔心……」

「你擔心什麼？」盛宴的聲音有點冷，「西山是盛世旗下的，會有什麼問題？還有，千夏？你們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不不，是季小姐。」王越祁額頭落下一滴冷汗，「那個嚴崇不是外聘來的么，而且那些個醫學博士都喜歡搞人體實驗。很瘋狂很恐怖的！況且季小姐就只有弟弟這麼一個親人了，慎重點總是好的。」

「……等著！」

王越祁比了個握拳的手勢，又整理了下儀錶才進門，朝季千夏眨了眨眼，「嚴主任請稍等，律師就在來的路上了。」

「好。」嚴崇不在意的笑笑。

季千夏雖然覺得沒必要，但也感念他的細心，故意道：「我和澄天簽約的時候也沒律師在。」

「那怎麼一樣！合約是我擬定的，師兄肯定不會坑你啊！」

「那就謝謝師兄了。」

有律師在果然方便很多，西山提供的意願書本就是讓專業律師擬定的，有些條款連嚴崇也解釋不清，現在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兩人很快就協商一致，季千夏簽完字，事情便塵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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