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柒十】

70 【柒十】

上一回百石弓用了兩個人抬,這一回千石弓,則用了十個人抬。

這千石弓約到秦駟的肩膀,看得出來已經有很久沒有人使用了,遍佈銹跡,滿是灰塵。

秦駟走上前,握住這張弓。緩緩地,將它提了起來。這千石弓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煉成,就算是秦駟,想要將它提起來也不容易,等到秦駟完全把它拿在手中之後,她臉上已經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緋紅。

在一旁的人,無論是瑤音還是陳迎,都看的心驚膽戰。

秦駟伸手輕輕撥了一下弓弦,紋絲不動。除了將灰塵彈開之外,這千石弓沒有發生一絲變化。要多硬的弓弦,才能這般毫無變化?!

陳迎識趣地朝下人揮了揮手,兩人抬着一支箭走了上來。秦駟看他一眼,將那支箭拿了起來,入手微沉,比昨天的那五隻鐵箭還要稍勝一籌。

秦駟將它舉到眼前,細細地觀摩,這隻箭箭身烏黑,不知其材質,長約一丈有餘,不過常人拇指粗細,然而極重。

她看了片刻,將箭架到弓上。

陳迎下意識地阻攔秦駟道:「皇後娘娘,這弓只有一支箭。」

秦駟朝他露出一個冷笑,一旁的瑤音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雙手微動,想要給陳迎一個教訓。

見自己一句話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陳迎連忙說道:「卑職的意思是,皇後娘娘的身子要緊,這千石弓,娘娘恐怕會傷了自己的身體。」

然而秦駟沒有理會陳迎,左手搭在弦上,微微用力,緩緩地拉開弓弦。

連時間都像是凝固了一樣,眾人眼中只有秦駟手裏的弓箭,它仍舊是一個半月形,若不是眾人看的仔細,恐怕會忽略其中的微弱變化。

周圍的喊打喊殺聲漸漸遠去,只剩下秦駟和這張像是永遠都拉不開的千石弓。

陳迎伸手抹了抹頭上的汗,往下看去,似乎是感覺到了危險,逆軍的主將口中連連催促,逆軍的攻勢頓時凌厲起來,雲梯架好,攻城木攻城弩架好,將士穿上了防火的斗篷,沉默地往城牆上攀爬。

萬一……萬一……

還不若先撤退了呢,萬一這皇後娘娘沒能拉開千石弓,萬一皇後娘娘拉開了也沒能射中逆軍的主將,這宿松一城的人豈不是都要陪葬?!

女人就是女人!頭髮長見識短!

可他卻沒有想過,宿松寥寥將士,都能憑藉宿松的天險跟逆軍周旋幾日,若宿松真的被逆軍給佔了,大衍又要出多少將士才能把宿松給拿回來。

似乎是察覺到陳迎的心思了,瑤音抽出劍,劍光冰冷,一如瑤音的臉色:「大人還請稍安勿躁,一切以皇後娘娘為主。」

聽見瑤音的話,陳迎不自在地笑了笑,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瑤音看向秦駟,眼裏帶着淡淡的憂慮。陳迎看不出來,但她能看的出來,如今秦駟是真的已經用盡了全力。她腳下的磚石承受不住她所施加的重量,一塊塊碎裂開來,可是如今,那千石弓仍舊沒有拉開半數。

已經有逆軍來到牆頭上了,瑤音來不及多想什麼,拎着劍前去迎敵。

殺戮聲越發激烈,唯有秦駟周身一片清凈之地。

秦駟早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她耳邊是一陣陣的嗡鳴聲,眼前陣陣黑紅,讓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手中的千石弓重逾千斤,彷彿一塊生鐵,讓秦駟將它從中間生硬地掰開。

一寸……一寸……再一寸……

直到雙肩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秦駟眼前漸漸清楚,她第一眼看見的是瑤音,瑤音眼含熱淚,伸手指着她的雙臂。

秦駟來不及去看瑤音到底在指什麼,她往下看去,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鎖定了逆軍的主將。

他身邊圍着的人太多,反而讓他變得異常清晰起來。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他一陣亂吼,扯了幾個人擋在自己身前,又轉身往後跑去。漸行漸遠,變成一個黑點。

秦駟眼神冰冷,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下一刻,她鬆開手。

砰地一聲,千石弓往前倒去,在地上砸出一個坑洞來。與此同時,正在往後跑的逆軍主將像是凝固了一樣,他所代表的那個黑點再也不動,秦駟可以看見,片刻之後,他突然倒地。

秦駟放下心來,身子晃了晃,瑤音連忙上前扶住秦駟:「皇後娘娘!」

秦駟在她耳邊說道:「讓他們降。」

「皇後娘娘,您……」

「讓他們降!」秦駟打斷瑤音的話,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道,她的聲音微弱無比,但瑤音卻聽的清清楚楚,她伸手擦乾眼淚,扶著秦駟站了起來。

「汝主將已亡,皇後娘娘憐憫爾等,特令降者不殺!」

瑤音說話的時候加了內里,浩浩蕩蕩,一時間她的聲音蓋過了所有聲音。

逆軍有些疑惑地看向瑤音,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大軍,奈何離得太遠,什麼都看不見。

瑤音再次說道:「立刻放下兵器,降者不殺,反抗者死!」

誰也不會傻到聽瑤音的話就放下兵器,但那些逆軍隨後卻看見,己軍在後方的那些人正往後撤走,他們走的很快,稀稀落落,如同一群正在逃跑的螞蟻一般。

主將……真的死了?!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們還氣勢如虹的話,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有勇氣了,也沒人去想着反抗宿松的將士了,他們臉色頹然,將兵器扔到腳下,不再反抗。

瑤音鬆了一口氣,再去看向懷中,卻發現,秦駟已經昏迷了過去。而在腳下的千石弓,還一如送過來時的樣子,彷彿從來沒有被拉開過。

瑤音連忙將秦駟抱起來,往城牆下衝去。

路過正興奮得讓將士們去追擊逆軍的陳迎,瑤音冷冷地說道:「陳大人,奴婢不懂打仗,但奴婢聽皇後娘娘說過,宿松只適合守,不適合攻,更何況這麼一點人,恐怕守城都還不夠,萬一別人是詐降……」瑤音冷冷地一挑唇,不再說話,抱着秦駟往下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心裏有些慌張。

明明已經沒有危險了,可她卻感到現在並不安全。皇後娘娘何時才能醒過來啊?也許正是因為皇後娘娘的昏迷,所以她才感到如此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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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前面來了幾個逃兵。」

「俘虜了,押到宿松!」

「皇上……不是咱們大衍的逃兵……」

傅欽燁聽見這話,眯起眼往前看去,他們正在一座山上,視線所及之處,果然出現了幾個穿着鎧甲的人,

的確,他們身上的鎧甲上短下長,下身並非褲子,而是類似於袍衣的樣式,這的確不是大衍的鎧甲。

「皇上,後面還有更多的人……」說話的是沈德寧,這些人中,就屬他看的最遠,「似乎是打了敗仗,不過他們身上的衣裳都是好好的,只是臉上的表情很灰敗,撤退的路線也很散亂。」

「是宿松的人擊敗了他們?!」

千煩說道:「皇上,您該知道宿松的兵力如何,與其想是宿松的那點人擊敗了逆軍,還不如想是他們的主將突然病亡了。」

傅欽燁沒再說話,一馬當先往前馳去。很快,他們與這些人正面對上了,看見傅欽燁等人,他們立刻想要調轉方向離開,但是後面的人卻不知道他們的打算,前推后攘,讓最前面的人根本調轉不了方向,只能成為傅欽燁等人的瓮中之鱉。

傅欽燁來不及去管他們,只顧著往前走去,沒過多久,他終於看見宿松的城牆。

見了傅欽燁,正在城牆上打掃的人全都精神緊繃了起來,尤其是陳迎,他還以為是剛才瑤音說的話成真了,逆軍真的是詐降,現在又殺了一個回馬槍。

待他看見只有傅欽燁和他帶來的沈德寧等人時,他才鬆了口氣,剛想問他們是誰,卻聽見底下幾人喊道:「皇上來了,還不快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去!」

皇、皇上?!

陳迎眯着眼睛,總算看清楚說話的那人手中拿着的令牌,那令牌是真的?!

陳迎的腳一下軟了起來,他連忙說道:「下官這就打開城門!請皇上稍後!」說着,他同手同腳地往城牆下走去。

等陳迎走到城門處,正趕上一人一馬從他面前飛馳而過,隨後的人說道:「皇上憂心皇後娘娘,怠慢大人了。」

陳迎哪裏敢應下,連忙說道:「皇上憂心皇後娘娘是應該的,下官不礙事、不礙事!」

傅欽燁每往前走一步,就感覺心跳的更快了一點,剛才他問路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秦駟受了傷,被人抱回了房間。

她受了傷?!受了什麼傷?!要不要緊?!

站在房門前,傅欽燁略微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伸手推開門,正看見躺在床上的秦駟。

她臉色蒼白,雙眼緊閉,身上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掉,上面全都是血跡,尤其是兩隻胳膊,簡直像是浸在了血水中一樣。

看見傅欽燁,一旁正為秦駟擦拭的瑤音跪下行禮。

傅欽燁來到秦駟身邊,緩緩伸手握住她的手:「皇后怎麼了?」

瑤音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她哽咽著說道:「為了射殺逆軍主將,皇后拉開了千石弓,如今……如今大夫說,恐怕以後皇後娘娘雙手雙臂,恐怕都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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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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