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2013年11月23號農曆十月初二。我在宿舍里躁動不安,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其實也沒什麼要收拾的,就是三本筆記本、一個破舊的生了銹的發卡,還有那封姐姐離家出走時留下的信。這一切都源於劉志強的一個電話。

他在電話里和我說:志遠,我在南通看到了一個女呢,感覺特別像笑笑姐,但是我不敢肯定,最好你還是過來一趟吧。我沒敢和她說話,我已經知道了她上班的地方。

十年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關於姐姐的消息。我找了姐姐十年一直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志強的這個電話讓我在絕望好看到了希望。我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覺得心裏對於思念姐姐的那團燃燒的更旺了,躁動不安,渾身發抖,眼淚在不停的往下滴。我趕快把三本寫滿了的筆記本和發卡裝進書包里,手抖得厲害甚至連書包的拉鏈都拉不上。我提着沒有拉上拉鏈的書包衝出宿舍,連門都沒有鎖。那三個筆記本是這十年間我寫的日記,這是我這十年間和姐姐的唯一聯繫,寫滿了思念和對親情的渴望。還有那個發卡和那封信,那是姐姐走的時候留下來的。信紙已經破舊的爛掉了,被我用透明膠帶裹了好幾層。

我去給輔導員請了假,也說明了原因。關於我和姐姐的事輔導員是知道的,她很善解人意,只和我說了兩句話:志遠,你放心去吧。一定注意安全啊到了打給我電話。

如果志強沒有給我打這個電話明天我也要請假回一趟家,因為明天是農曆十月初三,我奶奶的祭日。好在我上的大學就在家鄉,從市裏到我家的村裏坐汽車兩個小時。從學校出來我先去了一趟火車站賣了明天晚上去南通的火車票。

家裏沒人,爸媽都去拉磚頭了。我就想去了一次奶奶的墳上,直到現在我還清晰的記得奶奶死的時候的場景。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收的皮包骨頭,拉着我的手用非常微弱的聲音對我說:哦蛋兒,我恐怕就要走了,你一定一定把笑笑找回來。我對不住她呀,你說當時我要是不逼她她肯定就不會跑出去了。現在年代和以前不一樣了,日子也好過了閨女和小子都一樣。現在十來年了還沒找著笑笑,我這死都死呢不安生呀,你一定一定把她找回來。

這些話是奶奶上午和我說的,晌午的時候她沒有吃飯,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就死了,當時我看了一下表:兩點五十五分。隨機我的意識就淹沒在了親人的嚎哭聲和眼淚里。

自從姐姐離家出走之後我家就是去了生氣,我在奶奶的墳前想着這些年來家裏的變化:奶奶在姐姐離家出走之後沒多久就帶着深深的自責去世了,媽媽精神失常了一年,現在偶爾也是。爺爺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爸爸現在還不到五十歲頭髮就全白了。我們的村莊也改變了原本的模樣,低矮的瓦房都變成了樓房,坑裏的水幹了,村子裏的楝樹都被伐了。村子裏的人都越來越有錢了,可是院牆越蓋越高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大了,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留下了眼淚。人只要活着眼淚永遠是流不完的。

我幾乎一夜沒睡,想着關於姐姐的滴滴點點。我要去南通找姐姐的這件事沒有敢和我爸媽說,因為這些年爸媽已經受夠了精神的折磨,我害怕一提姐姐媽媽的精神病會更加嚴重,這些年沒有一個人敢正面給媽媽提起姐姐的事情,因為媽媽聽了以後就會發瘋。在一個就是志強在南通看到的那個人不一定是姐姐,如果我說了到時候再不是的話對爸媽的打擊就更大了。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着這些事情一直到天亮,我想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姐姐我都一定要去,只要有一點希望我都會拼了命的去努力。

我很早就起來了,晌午我大伯我把還有我的三個姑姑我們一起去給奶奶燒紙。雖然奶奶已經死了九年多了,可是我們都趴在奶奶的墳上痛哭了一場,也許這就是親情吧。其實我覺得這更像是一種儀式或者是禮節。

夜裏,我坐在通往南通的火車上。四下被黑暗包裹着,只聽得見火車在鐵軌上前進發出的轟隆聲。透過車窗看着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很快的消失在我的視野里,隨之鼻子一酸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往事、回憶還有折磨了我十年的思念與自責把握帶回到十四年前那個古樸寧靜的小村莊。那一年我十歲,姐姐十四歲,我們都是留守兒童。

我們村子前面有三個坑,好間的那個最大,每當夏天下了大暴雨三個坑就會連到一起。

那年夏天天氣很反常,我們都已經放了暑假還沒有下過一場大雨。地里的秋莊稼都已經澆了兩遍了,可是看上去還是蔫兒的不行,豆子的葉子往下耷拉着,玉米的葉子也都卷了起來。坑裏的水也快乾了剩下的一點水剛剛能蓋住坑底子。劉志成的爺爺在好間的那個大坑裏養魚,這些天一直在用噴灌機往那個坑裏抽水,所以那個坑裏的水多一點。

雖然地里的莊稼看上去已經旱的不行了,地里的草卻長得很精神。爺爺奶奶去北地的豆子地里薅(hao)草了,我和姐姐去南地的玉米地薅草。因為豆子比玉米脆弱得多爺爺害怕我們薅草的時候把豆子弄斷了所以就把我們打發到了南地的玉米地里。三嬸兒那時候已經懷孕好幾個月了,害怕計劃生育的人看到所以就成天的不敢出門,只好留在家裏給我們做飯,虹虹還小就和三嬸兒呆在家裏。

我和姐姐在玉米地里薅草,她的速度要比我快得多,她薅兩壟我都薅不了一壟。快到晌午的時候姐姐和我說:「哦蛋兒,這天太熱了,剩下的這兩壟我在這薅完就行啦,你先回家吧!」

其實我早就不想薅了,玉米地里不透風熱的很,玉米葉子拉完胳膊再一出汗又疼得很。我說:「好。」

我說完以後就站起來撥拉撥拉屁股上的土,彎著腰鑽出玉米地順着地頭上的那條小路往村子裏躥。

我們村子裏長輩叫晚輩的名字的時候前面總是要加一個「哦」,自己家的大人叫自己家的小孩兒的時候要是小子就叫哦蛋兒,要是閨女就叫哦妮兒。

我走到村子前面那條路上的樹蔭下的時候吹來了一陣小風,感覺到很涼快。我想去志強家前面的那個坑裏洗把臉,走到坑邊的時候看到志強和志新在坑裏蹚水,我還以為他倆在洗澡呢。我們村子裏的男孩子都按照輩分取名字,我們三個都是志字輩兒的。

「你倆在坑裏幹什麼呢?坑裏就剩下這麼一點兒水啦你倆還在這洗澡呢?還不如回家用壓井壓點兒水洗呢!」我對在坑裏站着的他倆說。

「沒有,俺倆在這逮魚呢。先把坑裏投呢水蹚渾,魚在水底下就沒有辦法出氣啦,它一露頭俺就逮住它了。」志強說着就又開始在坑裏蹚水了。

我一聽是要逮魚就一下子來勁兒了,那時候我們村子裏的小孩兒都喜歡逮魚,有的時候逮了也不喜歡吃,可是就是喜歡逮。因為我覺得逮到魚的那一刻特別的有成就感,有一種收穫了的滿足。

於是我連褲衩都沒有脫就跳到坑裏加入了他們倆,兩隻手提着褲衩愣是提成了三角褲。一腳踏進去就踩到那一點兒可憐的水底下的淤泥里,然後再把腳拔出來踩到淤泥里再把另一隻腳。雖然把腳從淤泥里拔出來的時候有點兒費勁兒,可是我覺得我喜歡把腳現在淤泥里的那種感覺,把腳踩進去感覺軟軟的,很舒服。

那個時候我們逮的魚主要是一些小魚,狸貓毆子、四方片子、老婆魚、地趴趴子還有小鯽魚等像這樣的小魚,因為那個坑裏就沒有鯉魚、草魚這種大一點兒的,像這種大一點兒的魚都是人家養的,我們逮的這些沒有學名的小魚都是野生的。

我覺得那些野生的小魚都特別的神秘,因為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會有這些小魚。有的年頭眼睜睜的看着坑裏的水都幹了,坑底的淤泥都龜裂成了碎泥片子。可是只要龍王爺一下雨,坑利一有水不出一個月坑裏就會又長出很多這樣的小魚,我曾經問過很多人,但是他們都沒能給出讓我滿意的答案。

我們在坑裏來回的蹚了好一會兒,水被我們蹚渾了有的小魚就浮了上來,可是我剛準備逮它就有潛到水裏去了。

志強說水還不夠渾,還得再蹚一會兒。

然後就有一條地趴趴子出現在了我面前,我用雙手一捧就把它逮住了。這時候我才想起來沒有地方在。於是我就去水已經幹了的地方挖了一個小坑,又往裏面捧了一點水,把那條地趴趴子放了進去。

他倆也都先後逮到了第一條魚,志新的臉上還被他自己摸了一道兒淤泥,像個唱戲的小丑。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不會飛的千紙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不會飛的千紙鶴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