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十里桃花

展軒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他的周圍散發着一股葯香，有一個老者正坐在桌子後面寫字。

「這是哪裏？」展軒一開口，才發覺自己聲音的沙啞。

老者看他醒了，便放下筆回答道：「這裏是醫館。」

展軒揉了揉太陽穴，才想起在楚家發生的事。展軒記得楚文拿起刀要殺他，他閉上眼睛等死。突然一股力量將他推開了，然後他就暈倒了。再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展軒看了看自己，身上並沒有新的傷口。於是他問道：

「是誰救了我？」

「是衙門的人將你送來的。」

展軒苦笑着想，多半是衙門的差人救了自己。這個人世間，對他來說已生無可戀，何必要救他呢？

展軒下床給老者道了謝，就離開了醫館。

他面無表情地在街上走着，心中打定了主意。先去冷清的墓前和她說說話，然後就離開這個人世。

現在楚晴晴已經死了，大哥和冷清也死了，再也不會有人阻止他自刎了吧？

很快，展軒來到冷清的墳墓周圍，發現原來的墳墓已經不見了，同樣的地方出現了兩座新墳。

看完兩座墓碑上的名字，展軒不明白她們二人為什麼會葬得這麼近，難道是巧合嗎？

展軒來到冷清的墓前跪下，看着墓碑上面的字，便想起了冷清死去時的樣子，不禁心如刀絞，眼中不禁落下淚來。

旁邊站着一個老者和一位婦人，見展軒跪在冷清的墳前哭泣，便互相對視了一眼。

婦人開口問道：「這位公子，請問你和冷小姐是什麼關係？」

是呀，他和冷清是什麼關係呢？

「朋友，我是冷清的朋友。您是哪位？」

「我是這對姐妹母親的貼身丫鬟。既然你是大小姐的朋友，那麼你叫我釵姨就可以了。」

「這對姐妹？您說誰和誰是姐妹？」展軒擦了一把眼淚，迷惑不解地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冷清小姐和楚晴晴小姐都是楚文的女兒，是親姐妹。」

「這怎麼可能？您一定弄錯了。」

婦人瞪大了眼睛：「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弄錯？大小姐本來名叫楚霜霜，在三歲的時候被惡人拐跑了。後來，大小姐被田捕頭收養了。由於看她氣質清冷，所以田捕頭才為她取名為冷清。冷清小姐是楚文的長女，楚晴晴小姐是她的妹妹。

在二小姐出生之後，我的主子曾經找這位算命先生給她算過命。不信你問問這位先生？」

旁邊的老者點點頭：「沒錯，老夫當時算出夫人的兩位千金命運不佳，所以才想出了讓她們靈魂互換的辦法。就是在她們死後，可以繼續在對方的身體中活下去。可惜，她們最後還是都死了。」

「靈魂互換？她們是什麼時候靈魂互換的？」

「就是她們死後，大概在一個月前開始交換的。從那個時候開始，你朋友靈魂已經換成了她妹妹，難道你沒發現換了一個人嗎？」

難道這個婦人的意思是說，他認識的楚晴晴，就是冷清？

展軒聽完如遭雷擊一般，終於明白為什麼最近一段時間他總覺得楚晴晴像冷清了。可惜他過去並不認識楚晴晴，也不知道楚晴晴的性格到底是怎樣的。而且，自從他聽到冷清的死訊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冷清接觸過。

老者仔細端詳了一下展軒，突然想起來了：「對了，你來我師弟的掛攤兒上卜過卦，對不對？老夫在三十年前失去了肉身，可靈魂猶在，所以寄居在師弟的體內，與他共用一副肉身。我還記得，你和那位姑娘有三世的姻緣呢！」

展軒彷彿失了魂一般，向後倒退了幾步，就漫無目的地飛奔起來。彷彿只有身體的疲勞才能讓他保持清醒，很快，他就將算命先生和婦人的聲音拋在了身後。

展軒不停地飛奔著，這些天以來發生的事，一幕一幕地在他的腦海中重現。

當他得到冷清死訊時想自刎，不過楚晴晴出現阻止了她。她將自己打暈之後，帶到了農戶家裏。當時，他感覺冷清在照顧自己，還和自己說話。醒來之後，展軒還以為那都是他的錯覺。現在想起來，當時的楚晴晴就已經是冷清了。和他說話以及照顧他的，就是冷清。

後來，冷清和他辯論了許久，可是就是沒有告訴他，她重生的事。

他在野外救了她，替她吸出了蛇毒。從來不喜歡與女子親近的他，卻將她壓在了身下。

呂芊芊給他下藥，他將冷清丟在床上吻了她，事後他每次想起這件事都異常鬱悶。如今想起來，他真後悔當時沒有吻得更久一些。

一切都準備好了，他們差一點兒就拜天地了。他當時為什麼要百般推辭？如果他不強烈拒絕，現在他們就是夫妻了。

在楚家他和冷清朝夕相處的日子，當時他過得十分箭熬，可是如今想想那時是多麼的幸福！他所期盼的，不就是能每天可以看到她嗎？那幾天，他不用顧忌任何人，以她未婚夫君的身份和冷清住在同一屋檐下。他們一起吃飯，一同坐車出去買東西，她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難怪，他看到她全身濕透和沐浴的樣子會覺得口乾舌燥、情難自禁！難怪，他會經常看她看到出神！難怪，他會愛上第二個女人！原來，這輩子讓他動過心的兩個女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冷清不講真實情況告訴他？為什麼讓他一直將她認作是楚晴晴？不僅浪費了那麼多的美好時光，還害他錯手殺了她！

其實，他已經無數次察覺到楚晴晴的一舉一動像冷清了。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世上會真的發生死而復生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

「有些事你要用心看，而不是只用眼睛看。」

她這樣對他說過，可是，當時他並沒有在意。

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心中愛的只有冷清，對楚晴晴沒有一絲感覺。現在想想，他怕是早就對楚晴晴動了情，不然就不會下意識出手救她那麼多次了。

他一直都在自我欺騙，在他的潛意識裏早已認出了冷清。

展軒跑着跑着，就來到了懸崖邊上。

展軒大聲喊著：「冷清，你慢走一步！我來找你了！」

喊罷，就要往下跳。

「等等！」一個聲音阻止了他。

展軒回頭一看，面前站着的是小雯。

小雯手中提着幾包葯，大聲地對他說：「那天，我將小姐背到了醫館。我無意中找到了楚家的靈藥，小姐吃了之後醒過來兩次，可是最後還是離開了。小姐在清醒的時候對我說過，讓我轉告你一句話。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她都希望你能活下去，因為她不想在陰曹地府見到你！」

展軒聽完大受打擊，跌坐在了地上。

「你早就知道她是冷清了對不對？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沒錯，我的確知道。小姐不肯將真相告訴你，是因為你是展霆的弟弟！展霆不僅騙她而且殺她，她一定會取走展霆的命為自己報仇。倘若對你說了實情，你會不將她的身份告訴你大哥嗎？你會看着你大哥被殺掉而坐視不理嗎？」

「就是因為這個理由，你們就都瞞着我。」展軒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想起了他殺死冷清時的情景。冷清不肯告訴他實情，讓他錯殺了她，現在還不讓他去地府陪她。

冷清，你好殘忍！他連死都做不到，只能一個人痛苦地繼續活下去。

回家之後，展軒便一直坐在那裏發獃。

武廷看了看桌子上沒有人動過的飯菜，搖了搖頭。自從少爺回來以後就一動不動地坐着，又變回到了前段時間的頹廢樣子。上次起碼還願意跟他說幾句話，這次無論他說什麼，少爺都沒有任何反應。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啊？

第二天清早，武廷端著一碗粥來到了展軒的卧房門前。少爺昨天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今天即使少爺不肯吃，他也要儘力勸少爺吃一點兒。

等武廷推開門一看，嚇了一跳，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只見展軒還坐在那裏，滿頭青絲已經變成了白髮。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冷清成了他心上永遠的傷疤。

一個月後。

小雯提着葯來到一座小院裏，推開房門走進去，將葯放在了桌子上。

一個白衣女子從床上坐起來，伸了伸腰。

「小雯，我已經吃了一個月湯藥了，能不能不吃了？你看，我都好了。」

說着，她還擺了幾個武功招式。

「小姐，您受了那麼重的傷，郎中說您一定要將這種葯吃上兩個月才能痊癒。」

「兩個月？你饒了我吧！」冷清的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那天要不是我在找證據的時候發現了靈藥，小姐就真的沒命了。」小雯提起這件事，仍然心有餘悸。

大家都以為冷清死了，只有她和田捕頭知道小姐並沒有死。小姐說，讓大家都誤會了也好，這樣她就能以另一個身份繼續生活下去了。

「放心，我運氣那麼好，沒那麼容易死的！」

「對了，我聽說展軒因為思念小姐，頭髮在一夜之間都變白了。雖然他傷了小姐，不過嚴格說來並不能怪他。他是把您當成楚晴晴了，為了給您報仇才會下此毒手的。」

「別說了，我和他此生註定無緣。」

一年後，一家醫館門前排著很長的隊。這家醫館每個月都會有三天義診，免費為窮人看病。

這家醫館是展軒開的，這一年之間他沒有見任何人，將自己關在房裏看醫術。他記得冷清最大的願望，就是窮人的病都能得到醫治。於是，他開了一家醫館，想代替冷清完成她的心愿。

勞累了一天，終於看完最後一個病人的了。展軒擦了擦頭上的汗，準備收拾東西回去休息。

這時，門口有人說道：「請問，現在還能看病嗎？」

那聲音好似風拂楊柳一般低回輕柔，又如潺潺流水一樣嫵媚動人。

「我在。」展軒抬起頭，微笑着說。

待看清來人之後，他便全身一僵，目光已經痴了。

「我最近有些頭疼，幫我看看是怎麼回事吧！」女子身穿白衣，淺笑嫣然。

展軒緊走幾步衝過去，將她抱在了懷中。一陣風吹過來，他的眼角流下了眼淚。

「姑娘的病情很複雜，在下一時難以診斷。留下來讓在下慢慢研究，可好？」

「我可不敢留下！萬一哪天你不高興，又會砍我幾刀！下一次，我怕是就沒這麼幸運了。」

說着，她掙扎了一下想掙脫他。

「不會的！從今以後，即使我傷害自己，也不會再傷害你！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展軒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低聲哀求着。

他懷裏的女子聽罷，微微勾起了唇角，不再掙扎了。聽小雯說，展軒開了一家醫館，而且每個月都有義診。她本打算悄悄過來看看就走的，可看到他一頭白髮的清瘦模樣，她竟然有一絲心疼，便不由自主地走了進來。

「你不是心中只有冷清嗎？不是還要殺我為冷清報仇嗎？如今又這樣抱着我，你真是一個薄情寡義、用情不專的男子。」

展軒心中清楚，她還記着他打她那一掌之仇，所以才故意這樣說的。

展軒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錯手傷了你，你若是氣不過，也砍我幾刀便是了。」

「別以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的！那你快動手吧！」

「……」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她在何處，何處便是他的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