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上）
辭了族長，林江帶了些酒飯紙錢去石公的墳前祭奠。
說是祭奠，其實就是林江獨自一人在此靜坐而已，整個過程他不發一言，唯一的聲音只有酒水入喉的「咕嘟」聲。
辛辣的酒水就著乾冷的空氣一起下肚，有一種非常特別的感覺，驅走了林江身上的寒意。
他在這裏彷彿還能夠感受到石公的氣息一般，看着那逐漸有了斑駁風霜痕迹的墓碑，亦如當年石公還在的那些夜裏，他凝望着石公佝僂的背影一樣。
墳前，本用來為石公續命延壽的那株靈藥枯榮草，如今在天地元氣的姿容之下越發的晶瑩翠綠，生機斐然了，開始一點點的恢復屬於它靈藥氣象。
林江看着它總覺的有些扎眼，心中很不是滋味：畢竟它是用來為石公續命延壽的，如今卻紮根在了石公的墳前獲得新生。
「石公，我走了，我過些日子再來陪你！」
沒有訴說、沒有哭泣，只有安靜的靜默，最後似乎連林江自己也受不住這靜默了。
他起身離開，走了兩步，停下來嘆了口氣，像是在向空氣說話，「出來吧，小慧，我知道你在那裏。」
時間了過了三息，藏身在一顆大樹背後的向小慧，終於一臉尷尬和羞怯的走了出來，兩隻柔嫩的小手怯生生的捏著袖口，形態拘謹。
小丫頭長高了一些，身材也長開了一些，逐漸了有了屬於少女特有魅力，雖然稍顯稚嫩，但眉宇間女性的柔美之感逐漸豐滿了起來。
她站在那裏，如同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更讓林江心中不忍。
「林大哥……」向小慧似乎想說什麼，但這三個字出口，卻又沒了勇氣。
「是你一直在打掃石公的墓么？」
「是，是的！」
「謝謝！」
向小慧眼中的神色一暗：他沒有問我這麼做是為什麼，更沒有一句誇讚的話，僅有一句「謝謝」么？
不過，僅僅這一句謝謝，也足以讓少女的心，悸動一陣子了，即使有些難言的酸澀。
林江心中也猶豫了起來，但最終還是一狠心，「小慧，忘了我吧，我們不合適的！我只是你心中的憧憬，並非你所愛的人。你現在還小可能不理解，可能會迷惘，但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說罷，他掏出了一隻瓷瓶，那裏面是他呼吸吐納的人體大丹，共有一百顆，每一顆都有着天階的等級，蘊含大量的血氣精元和武道意志碎片，非常的珍貴，足夠她修行至煉血小圓滿所用了。
這是林江想到的能夠給這個女孩兒唯一的一點兒的補償了。
「這一瓶血丹你留着吧，會對你有用的。石公這裏你也不要經常來了，影響你修行！」林江道，他努力的使自己的語氣平淡冷靜一些。
可即便是這樣，少女還是愣在了當場，如遭電擊一般。
林江大感窘迫，留下那瓶血丹，慌不迭的離開了。
即便是隔着層層的樹木，林江依舊能夠感受高凝聚在自己後背之上那道隱含這絕望與哀傷的眼神，那眼神如針，刺得他後背生疼。
……
此時正值寒冬季節，雖然青石部落駐地之內樹木不枯，百花不謝，但空氣依舊冰冷而乾燥。
連番的大戰過後，青石部落引來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時期，民豐物足，安居樂業。
這樣的環境下，部落族人修行越發的努力了，特別是一些少年，憧憬著部落先輩的英姿，因此修行特別的認真賣力。
林江緩步來到了以前和石公一起居住的石屋，手掌貼在石屋斑駁粗糙的牆壁之上，如同觸摸到石公粗糙的手掌一般。
不同的是，記憶之中的石公的手掌非常的溫暖，而這石壁卻冰冷一片。
「嘿，哈！」
沉浸在回憶之中的林江突然被一陣稍顯稚嫩的輕喝聲驚醒，林江立足遠眺，在這裏正好能夠看到不遠處林老爺孫兩人的居住的食物。
那是狗兒么？
林江饒有興趣的看着長大了不少的小狗兒在那裏練拳，年僅十歲的他越發的健壯了，如同小牛犢一般，富有朝氣，又不失力量之感。
讓已經很久沒看到過他的林江險些沒有認出來。
他在那裏打拳，打的拳乃是最基本的入門煉體的長拳，但配合那不俗的力量，卻拳腳帶風，頗為不俗。
兩條天脈，拳力超過了六百斤，已經有成年男子的力量了。林江仔細的觀察這林狗兒，心想：的確是牛魔大力拳的氣息不假，看來狗兒的確修成了牛魔大力拳心法。
修為只有兩條天脈，而一身力氣已經有超越大部分的普通成年男子，雖然沒有林江那麼的駭人，但也相當的不俗，足以可見這門功法的神效了。
證明這門牛魔大力拳的確有着化腐朽為神奇的造化之力。
林江沒有去打擾林狗兒，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看着，看着現在的林狗兒，林江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雖然那只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卻給林江一種彷彿過去很多年了一般的感覺。
他來到人界這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裏所發生的事情，簡直可以用波瀾壯闊來形容，甚至比他在家鄉二十多年來平凡的生活所經歷的加起來還要多。
我就想躺在那裏看松子練武的林老一樣！
林江自嘲的一笑，感到自己的心累了、成熟了。
他不再停留緬懷，似乎害怕陷入回憶的漩渦之中一般，一步邁出，身影一閃，便已經到了十丈之外，形如飛鴻掠過，不留下一絲痕迹。
「狗兒，停下休息一會兒，喝點水再練也不遲！」
林老舒服的躺在牆邊的躺椅之上，冬日暖暖的陽光灑下來，照的他身上暖洋洋的，如同他的心一般也是暖洋洋的。
林老只是一個普通人，一輩子都是普普通通的，甚至一生只打通了一條天脈而已。
年輕的時候，部落同齡的武者為守護部族而廝殺，而他只能夠做一些普普通通的耕種漁獵的工作，因此他感到十分的自責和自卑。
幸好人界意志還是垂憐他的，他的兒子兒媳都是部落武者，且都是伍長。
可災難就這樣突兀的降臨了，他的兒子和兒媳都死在了與仙族的戰鬥之中，只留下一個年幼的孫子，撒手人寰。就連老伴也是長長以淚洗面，鬱鬱而終，最後只剩下爺孫兩人相依為命。
林老心中的悲苦，無人能了解。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的孫子有了出息，傳承了部落里等階最高的修行功法，就是那個創造了傳奇的千夫長林江所修行的功法。
因此林狗兒備受族人們的注意，被譽為下一個林江，這讓林老老懷大慰，多年來的苦悶都一掃而空，一門心思的想要照顧好孫子，希望孫子可以成為一個像林江千夫長那樣的強者和部落的英雄。
所以，林狗兒修行的時候，林老一直都陪着他，因為看着孫子一點點在長大，對於他來說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不，爺爺，狗兒不渴。族長告訴過狗兒，狗兒有機會成為林江大哥那樣的英雄的。族長還告訴狗兒必須要努力，才能夠成為想林江大哥那樣的人。那樣我就不害怕那些異族的壞蛋了，我就能保護爺爺還有族人們了。」
林狗兒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竭力的打拳使他全身氣血流速大大加快，身上熱氣騰騰，小臉紅撲撲。
他的話雖然稚氣深重，任何人聽上去都會認為是童言無忌而已，但卻夾雜這濃濃的渴望和自信。逐漸有了幾分稜角的臉上，也有着幾分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堅定和認真。
「好好好……」林老笑着點頭，眼眶之中升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朦朧的視線——老伴兒、兒子、兒子他媳婦兒，你們聽到了么，狗兒他長大了，他有出息了。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可以安心的走了。
「好，果然是傳承了『牛魔大力拳』的人，狗兒果然有志氣！哈哈……」
這時候一道熟悉的笑聲傳來，爽朗而有力。
聲音未落下，林江愈發雄健偉岸的身子步入了林老爺孫兩人的視線之中，他邁著堅實步伐，臉上雖然有笑容親切，但卻威嚴日重，甚至有時候會予人面對族長時才會有的感覺。
「林大哥？」
狗兒驚喜的喊了一聲，高興的一蹦三尺高，撲了過來，撞進了林江的懷裏，頗有幾分衝擊力。
林江也笑着，摸了摸狗兒已經快及他胸部的腦袋，笑着道：「狗兒，這次林大哥來得及，沒有給你抓些小獸玩兒。」
聽到林江的話，林狗兒表情一暗，但想了想，臉上又多了幾絲堅定的神色，「林大哥，狗兒長大了，狗兒不需要小獸玩了，狗兒要修行，爭取早日成為林大哥這樣的英雄。」
「這孩子盡說傻話！還這麼沒禮貌，快叫林千夫長！」
此時林老終於邁著顫顫巍巍的腿走來了，他可不敢想林狗兒這樣對林江無力，連忙一邊行禮，一邊要狗兒行禮。
林江連忙托起林老，笑道：「林老，你這又是何必？我剛來那會兒你可是接濟過我的，這份恩情林江不敢忘記。無論林江成為百夫長也好，還是千夫長也好，都還是那個林江，林老千萬不必跟我客氣。」
「這怎麼能行？小老兒雖然年老體衰、日漸愚鈍，但也知道林千夫長為部落征戰殺伐，守護族土，理當受我等族民之禮。無論什麼時候這禮度不能廢了，千夫長之恩我等族民已無以為報，若是連這番禮節都忘了，我小老兒豈不是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