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東沄

第94章 東沄

這一期節目拍攝結束以後,曾白頭和東沄一起去了一趟她之前住過的那間屋子,裴定英則由許時真帶着去買寵物用品了,曾白頭和東沄兩人,短期內最好都不要在公共場合露面。

拿出許久不用的那把鑰匙,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曾白頭便只覺一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感覺撲面而來,原來她真的是很想念這間屋子的。

在剛來h國的那幾個月,在她對一切都還很陌生的時候,只有在這間屋子裏的時間才讓她感覺最安心。不知道是否所有喜歡孤獨的傢伙們都是這樣,對死物比對活人更容易產生依賴。

東沄跟在曾白頭身後走進屋子,他進屋后四處看了看,並沒有說什麼。

「怎麼樣,還不錯吧?」曾白頭拉開窗帘,打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讓屋裏進些新鮮空氣。

「一看就像是你住的地方。」簡單,安逸,還有一點點情調,不太濃也不太明顯,並不刻意,這間屋子十分符合曾白頭的風格。

「才住了幾個月而已。」曾白頭笑道。

「這窗帘是原來就有的嗎?」東沄問她。

「不是,是我自己買布料回來做的。」窗帘店的選擇實在太有限了,當初買窗帘的時候,曾白頭去的是布料市場。

「陽台上的沙發也是你放的?」東沄又問。

「是啊。」為了給自己找一張實惠又舒適的沙發,曾白頭當初逛了不少地方。

「……」東沄沒再說話,他走到陽台外面,伸出手指在那張沙發的靠背上輕輕拂過,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回頭對她說道:「對我們現在住着的那個屋子,你什麼佈置都沒有做過。」

「……」曾白頭感覺自己的心口緊了緊,她勉強笑了笑,說道:「是啊,我說怎麼住着有點不習慣呢。」

「……」東沄看着她不說話。

「以後會好好佈置的。」曾白頭說道。

很多時候,其實並不是東沄太喜歡鬧彆扭,而是曾白頭總是讓他失望的關係,對於這一點,曾白頭自己其實也知道。這個男人失望的時候,她也會跟着難過心疼起來,可為什麼她明明已經很認真了,卻還總是做不好。

東沄沒再說話,從陽台外面走進來,幾步走到電視牆邊上,伸手把牆上那張林長浚的海報給揭了下來。

曾白頭就在一旁看着,沒敢吱聲。當初把這張海報貼上去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這時候當她看着東沄伸出他修長好看的手指,一點一點把這張海報揭下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好像是對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那個……當時看你們的演唱會的時候,拿到兩張海報。」所以她就都貼了上去。

「……」東沄沒接話,他慢條斯理地把那張海報捲起來,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然後才終於轉頭問曾白頭道:「畫呢?」

「啊,在這裏。」曾白頭感覺自己終於得救了,她走到牆邊某個畫框面前,伸手把上面蓋着的用來防灰的白布拿了下來。

東沄就站在她身邊,靜靜得看着這一幅讓曾白頭畫了整整一個星期的作品。

「怎麼樣?畫得好吧?」曾白頭歪頭看他,語氣里略帶幾分得意。

「是啊。」東沄一向知道自己在舞台上的時候是耀眼的,但是此刻看着這幅油畫中的自己,感覺卻很有些不同。

曾白頭曾經說過,即使是一朵路邊的野花,在它的世界裏,自己就是最美麗的存在。

但是,難道只要自己感覺美麗就夠了嗎?

還有那些被人圍觀追捧的名花,難道只要它自己感覺美麗,看客們也感覺美麗就夠了嗎?

必定還是不夠的,無論是野花也好,名花也罷,沒著沒落的美麗,帶來的終究只會是空虛。

只有當它們真正被誰看進眼裏,愛進心裏,所有的美麗才會變得有意義,那些空虛又茫然的美,才會變得真正充實甜蜜起來。

「呀。」曾白頭伸手推了他一下。

「怎麼?」東沄轉頭看她。

「不高興嗎?」曾白頭問道。這傢伙看到這幅畫的時候,為什麼是這樣的反應,他難道不應該表現得更高興一點嗎?

「沒有。」東沄笑了笑。

高興嗎?滿足嗎?他好像確實應該如此,但是這個女人卻並不知道,當一個人心裏的貪念太過深重的時候,他就再難感到滿足了。

「能畫出這樣的畫,你這傢伙那時候就已經很喜歡我了吧?」東沄問道。

「……是啊。」曾白頭承認道。雖然在這樣的氣氛下,用這麼認真的語氣說出喜歡的話,實在讓她感覺有些彆扭,但她不想再讓這個男人失望。

「有多喜歡?」東沄的聲音輕輕柔柔的。

「很多。」曾白頭看着他回答說。

「騙人。」東沄笑了起來。

「沒有。」曾白頭道。

「知道真正的喜歡是什麼樣嗎?」東沄說道。

「……」曾白頭沒說話,一臉認真地等着他後面的內容。

「……」但是她最後等到的,卻是一個吻。

一個激烈而又纏綿的深吻,帶着彷彿永遠也不能饜足的渴望,一如他心底那些多到快要無處盛放的感情……

真正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應該是什麼樣,這個女人並不真的知道……喜歡一個人到心醉,到心痛……那種想要把她拆吃入腹揉進骨血的渴望,卻又不願意傷害她一分一毫的小心翼翼,這個女人好像一點都不懂。

還有那些求而不得的糾結……是啊,求而不得,就算是交往了同居了馬上就要結婚了,他所得到的,卻依舊還是遠遠趕不上他所渴望的……

他想讓這個女人用愛緊緊將他纏繞,想讓她沒了自己就再也活不了……他想徹底敲碎她的理智,她的剋制,讓她為了自己痴狂,今生今世都只和他一個人糾纏……

曾白頭伸長了脖子喘息,這個男人的執著偶爾也會令她感到恐懼,他總是不停地引誘着她,讓她一步一步走進他埋下的陷阱……

他手中繩索越勒越緊,但曾白頭卻半點都不想再反抗,因為她不想讓這個男人感到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失望……

如果這都不算是真正的喜歡,那它究竟是什麼……是愛嗎……是迷戀嗎……還是她那深藏在骨血中的渴望……

-

兩人回到xx洞那邊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裴定英這時候已經洗完澡穿上乾淨的衣服,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茶几上還擺着他沒吃完的披薩。

「時真給你買的嗎?」曾白頭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順手拿起一塊披薩吃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把這麼大的孩子獨自留在家裏到這麼晚,但是東沄……算了,還是不要想那個了。

「是啊。」裴定英用手指輕輕撫摸着他腿上的那隻小黑狗,這小狗現在看起來好像有點沒精神。

「小狗還好嗎?」曾白頭問道。

「打完針以後就一直這樣。」裴定英說。

「沒辦法,防禦還是要做的。」曾白頭說道:「最近這段時間得小心一點照顧才行呢,最好不要讓它出門。」

「醫生都對我說過了。」裴定英說道。

「……」曾白頭笑着揉了揉他的頭髮,這孩子說起話來就像是個小大人一樣。

裴定英吃剩下的那個披薩,被曾白頭和東沄兩人很快就分吃乾淨了,他倆從拍攝現場回到s市以後就直接去了那邊的房子,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我們去休息吧。」吃完了披薩,東沄對曾白頭說道。

「好啊。」曾白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順便還不忘對裴定英說一句:「定英你也別太晚了。」

「早點休息,別看太多電視。」東沄也伸手揉了揉裴定英的頭髮。

「馬上就睡了。」裴定英答應道。

兩人進了自己的卧室,換上睡衣直接上/床睡覺,剛剛他們在那邊的房子裏已經洗過澡了,這時候也不需要再洗第二遍。

東沄先躺了上去,他把手臂橫在曾白頭的枕頭上,曾白頭看了看,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她躺在東沄身邊,枕着他的那條手臂。

東沄發出滿意的笑聲,翻身將人攬進懷裏,用自己的雙腿纏上她的雙腿,唇也覆了上去……

曾白頭眼睫微顫,一如她此刻動蕩的心神,在橘色床頭燈的照射下,這個男人美得那樣溫暖而又全無防備,帶着似水的柔情……

「呀,曾白頭。」在一個甜蜜的親吻之後,東沄在曾白頭耳邊輕聲說道。

「嗯?」曾白頭的意識這時候彷彿還漂浮在空中。

「那邊那個房子,還打算留着嗎?」東沄說。

「房子啊……」曾白頭飄忽的思緒馬上就被拉了回來,她忍不住在心裏默嘆了一聲:這傢伙又要開始了。

「沒什麼用就退了吧,就算拿不回房租,起碼可以早點把保證金拿回來。」東沄對她吹耳邊風道。

「還可以留着當畫室呢。」曾白頭試圖掙扎。

「我們這裏不是還有一個空房間嗎,你拿它當畫室好了。」東沄說。

「……」此路不通。

曾白頭想了想,用商量的語氣說道:「那個房子先給我留着不行嗎?」

「怎麼,很喜歡那個房子嗎?」東沄問她。

「是啊。」就算是不會再住進去,曾白頭還是想要暫時把它保留下來。

「比喜歡我還多嗎?」東沄又問。

「怎麼可能?」曾白頭笑了起來。

「那暫時就留着它好了。」東沄大方道。

「真的?」曾白頭高興地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

「這樣就算完了嗎?」東沄不滿道。

「……」曾白頭笑着在他鼻頭上又親了一下。

「也不是那裏。」東沄道。

「……」曾白頭垂眼看向他那兩片彷彿帶着致命誘惑一般的唇瓣,心中暮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親吻……

她慢慢湊過去,就在兩人的唇瓣輕輕觸碰在一起的那一剎那,曾白頭感覺自己的心口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撞了一下。

東沄的呼吸窒了窒,然後猛然就變得濃重起來,他翻身將曾白頭壓在身下,撬開她的唇齒,兇狠地索取……

剛剛穿上的睡衣又再次被脫下,一件一件丟棄在床邊的地板上……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曾白頭依舊還是每天忙着上課,不同的是她除了回家和上課的地方,再也沒有在任何公共場合露過面。

網絡上有很多關於她的惡貼,曾白頭自己也上網去看過,多麼不堪的說法都有。

有說她根本就是借東沄的人氣炒作自己的,也有說什麼結婚根本就是煙霧彈的,也有說這個女畫家極度貪戀男色的……這些都是把那些觀點置換成文明理智一點的表達方式以後的說法,原話絕對比這個要不堪入耳一百倍。

然後還有各種角度的攻擊,她的外貌,她的國籍,她曾經說過的某些不太嚴謹的話,她的畫作,還有她的這顆光頭。在這件事情之前,曾白頭絕對想像不到,要侮辱取笑一個光頭原來有這麼多的方法和辭彙。

當曾白頭打開一個網頁,一整個頁面滿滿的都是對她的厭惡,就算明知道這些人並不能代表全部,她也有自己的粉絲,東沄的粉絲們也並不都是如此,但還是不能做到完全不在意。

還有她現在每天上課的地方,一起上課的那些人,原本就算是對她並不熱絡,起碼也不會有多少惡意。

但現在情況就變得有些不同了,人們的目光變得有些微妙起來,當她在課堂上表現不好的時候,馬上就可以感受到來自於周圍的嘲諷,當她表現得足夠好的時候,好像又可以感受到更多的敵意……

曾白頭最近臉上也少了一些笑意,當周圍的人對她不夠友好的時候,她也不想用笑臉再去討好誰。

東沄最近給她找了一個司機,跟他自己的一樣,也是司機兼保鏢,從此許時真基本上就不怎麼需要再開車了,有這樣一個彪形大漢跟進跟出,曾白頭自己也感覺安全許多,雖然會有些不自在。

當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對你充滿了惡意的時候,天空好像也都會變得灰暗起來。

好在她還有東沄,曾白頭感覺這樣的日子也並不算多麼難熬,如果這一切都是她在得到這個男人以後所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曾白頭認為很超值。

他倆已經抽時間去辦理了結婚證,卻還沒有把婚禮排上日程,一方面是擔心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的婚禮會被人鬧場,另一方面,也是兩人最近都太忙了。

《都已長大的兄弟姐妹們》馬上就要開播,目前正是宣傳階段,《姐妹》這一部電影也很快就要開拍了,曾白頭最近這段時間正跟結他死磕,舞蹈依舊是她最大的難題,聲樂方面也還是有着很大的欠缺……

這一天,一個上午的聲樂課結束以後,曾白頭從外面叫了外賣,和裴定英一起在培訓學校里的休息區吃中午飯。

東沄這兩天也有活動,今天一早就出門了,晚上大概也要比較晚才能回去,等一下吃過飯,曾白頭會讓許時真先把裴定英送回去,還有他的那隻小狗,今天上午也是許時真在照顧,等一下就可以一起領回家去了。

曾白頭中午不回去,吃過飯她還要練一會兒鋼琴,她的鋼琴課已經結束了,因為只是着重學習了兩首在電影中需要用到的曲目,所以並沒有花很長時間,不過在課程結束后,她還需要經常練習。

下午還有結他課,晚上還有舞蹈課,至於之前提到的格鬥基礎,那好像並不是她的學習重點,在電影開拍前安排了兩天的學習時間,也就是臨時抱一下佛腳的意思。

「怎麼了,在想什麼?」見對面的裴定英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曾白頭忍不住問道,八歲大點的孩子,實在不適合這麼沉重的表情。

「沒什麼。」裴定英道。

「到底什麼事,說說看吧。」曾白頭還當他是碰到了什麼難題,這孩子才這麼小,家人又是那樣,無論是洪在勛導演,還是她和東沄,他好像都不能全心依靠的樣子,所以碰到問題就只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裏,曾白頭希望他偶爾也可以跟自己說說。

「我好像不該多話呢。」裴定英踟躕道。

「呀,你這個傢伙還真是不痛快呢。」曾白頭催促道。看來這孩子是知道一點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啊,那就更要挖出來了。

「我奶奶說,多話的小孩子會被人討厭。」裴定英用手裏的調羹一下一下地攪拌這碗裏的食物。

「別傻了,要討厭你的人,再怎麼討好都是沒有用的,真正喜歡你的人,怎麼可能因為這點事情就討厭?」

曾白頭感覺有些心疼,如果是生活在溫馨幸福的家庭里的孩子,才這麼大點年紀,怎麼可能會需要暗自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人討厭這樣的問題。

「但是……真的會有那樣的情況嗎?不知道其實比知道更好?」裴定英看着曾白頭問道。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了。

「那就要看個人的選擇了。」曾白頭正色道:「我是那種寧願受傷也不願意被蒙在鼓裏的類型啊,所以你還是說說看吧。」

「……前天,洪導演來這邊了。」裴定英用調羹一下一下地翻攪著碗裏的東西。洪在勛在麥安村的時候,大家平時就都喜歡管他叫洪導演,裴定英雖然被他領養,卻並沒有因此改口。

「他說什麼了嗎?」曾白頭問道。

「東沄,他不會跟我們一起演這部電影了。」裴定英說道。

「!」曾白頭握著調羹的手指緊了緊,她盡量用平緩的聲音繼續詢問:「為什麼啊?」

「網絡上不是有人那麼說嗎,說《姐妹》這部電影其實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演的家庭喜劇。導演也說,以目前這樣的情況,我們三個一起演的話,觀眾可能會比較齣戲,畢竟國內的市場也很重要……」裴定英這孩子年紀不大,說話卻很有條理。

「他們讓你別告訴我的嗎?」曾白頭勉強笑道。

「東沄說的,他說暫時先不要讓你知道,還有這個消息現在也不要對外公開。」裴定英說。

「我知道了。」曾白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怎麼,這兩天為這件事犯愁了嗎?」

「有點。」裴定英說道。

「放心好了,大人的事情,我們自己會處理好的,小小年紀為什麼要想那麼多?」曾白頭笑着對他說道。

等到送走了裴定英,他們的那輛車開到再也看不見的時候,曾白頭臉上的笑意也像是被風吹散了一般,一點都沒留下。

她走進之前上鋼琴課的教室,坐在那架她最熟悉的鋼琴前,將自己的雙手放在黑白琴鍵上,緩緩彈出一首前些天才剛剛學會的曲子……明明是一首舒緩輕快的曲子,卻硬是被她彈出了濃重的哀傷……

這部電影中的這個角色,東沄是怎麼樣才爭取到的啊……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坐在田間小路邊的時候,那個男人這樣問她說:「我今天……看起來寒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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