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香消玉殞泣血月

楔子 香消玉殞泣血月

時值隆冬,月色入戶,宛若遍地薄雪,清冷異常。

京華孟府的後院,一個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女子跪在冰涼的石板上,瑟瑟發抖,眼中的倔強早已不見分毫。她叫姚夢琳,孟府原本的少夫人。她本被禁足在孟府荒園,也打算認命著過完餘生,可今日卻不得不違逆了夫家之意,跪在了這裏。

就在前幾日,無意耳聞僕人議論,說是艾兒為了幫她報仇,竟然企圖毒殺的新主母趙倩兒。那孟艾是她懷胎十月所生,才不到四歲,哪來這般心計?可,作為父親的孟南君竟是不加詢問,十鞭子生生打在那瘦弱孩子的身上,致其奄奄一息不說,還不允醫治!

天下竟有如此狠毒的父親!

姚夢琳怨恨,卻也只能在徹骨寒風中跪在這裏,只求為她的孩子博一絲生機。

「夫君,艾兒是孟家的骨血,一脈相承,稟性純良,怎可能起害人之心?夫君,請您出來一見……」

連連磕頭,原本就枯黃的面色被鮮紅沾染,月色下,顯得尤為猙獰可怖。

凄厲的哭訴在風中顯得凄涼無比,院子裏的燈也終於亮了。姚夢琳連忙爬起來,卻不想重重磕在石板上,整個身子僵直地倒下去。她已經在此跪了將近兩個時辰了,再加上天寒地凍,全身都失去了知覺。

但是,她依舊慶幸,因為隨着「吱呀」一聲,那緊閉的門終究是開了。

「夫君……」

雖是怨恨不已,但姚夢琳還是將「夫君」喊出了口,只希望他能顧念夫妻近五年的情分。掙扎一番,卻沒能爬起來,滿面淚痕仰起面龐,入眼的卻是一繁花錦簇的美貌女子。

那女子便是傳言中孟艾企圖加害的趙倩兒,她一臉嬌弱,款步上前便要扶起姚夢琳:「我的好姐姐,這般大禮妹妹怎生受得?!快快起來……」

聽着柔若春風的唔噥軟語,姚夢琳卻是從心裏生出怨恨來。

她姚夢琳本是是孟府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進門的嫡妻,一直安分守己,做着孟府知書達理、溫婉可人的媳婦、妻子、母親。可是,因為眼前這個女子,現如今的她竟然淪落到人人唾棄的毒婦。

「肯定是你,肯定是你,趙倩兒你怎可這般惡毒——」

一陣歇斯底里,姚夢琳一把抓在趙倩兒的臉上,嚇得她花容失色,連連後退。對於趙倩兒的怨恨,姚夢琳是深入到骨子裏的。三姨娘、四姨娘小產,婆婆久病不起垂死病榻,五姨娘瘋癲,這些都與她無關,可是趙倩兒偏偏從她房間搜出了巫蠱之物。

她的房間怎麼可能會有那般禁忌之物,分明是趙倩兒放進去的!

強撐著身子站起來,追着趙倩兒的方向邊去。卻不想眼前一花,腹間猛地受到衝擊,然後便是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

「你這個毒婦……」

聲音入耳,不是孟南君又是誰?!

腹間又是一陣絞痛,姚夢琳卻生生止住了眼淚。一年前,趙倩兒將她誣陷,孟南君也是如此不遺餘力地在她腹間一踹,踹得那已經成形的孩兒化作一灘血水淌在地上。

當時,她百般哀求,可孟南君竟是一眼未瞧,之後更是將她扔到荒院。要不是往日受了姚夢琳照拂的僕人找來了大夫,只怕她早就化作白骨了。

心生怨恨,可姚夢琳終究是微微一愣,然後痛哭流涕地爬向孟南君了。她姚夢琳原本是相府千金,即便現如今相府沒落了,可她骨子裏還是高傲的。但是眼下,所有的自尊都被拋開了,她已經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她不能讓她唯一的孩子有任何閃失。

「夫君,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又是挨了一腳,姚夢琳咳出血來,身子像碎成萬片,掙扎幾番都沒爬得起來。不想,手臂間一暖,那趙倩兒竟然攙扶着她的手臂。

「好姐姐,我不怨你,更不怨恨艾兒。艾兒只是個四歲的孩子,若非有人教唆,怎可能有害人的惡毒心思?!姐姐,你放心……」

泣露梨花般的趙倩兒一陣溫言軟語,姚夢琳卻只覺得徹身冰涼。這趙倩兒果然是蛇蠍心腸!這明面上是為艾兒說情,實則將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趙倩兒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姚夢琳是孟艾的母親,除了她還會有誰去教唆?

驚慌地看了眼孟南君,果見他咬牙切齒,上前對着她又是一腳。

「你這毒婦,自己蛇蠍心腸還不夠,居然還教唆了那雜種謀害倩兒。」

「艾兒是你的兒子!」

「我孟家絕不會有這般惡毒的子嗣,即便是我孟南君的孩兒,我也不惜為世間除了這一害!」

「孟南君,你怎可這般惡毒?!」

「我惡毒?我那胎死腹中的兩個孩兒是誰害死的?五柳兒的瘋癲是誰所為?母親百病纏身、垂死床榻,又是誰造成的?你這賤人竟敢說我惡毒,那好,我倒也惡毒給你看看……」

說着,孟南君抬腳便對着姚夢琳一頓狠踹,直到她大口吐血,昏死過去。

「來人,給我看看這毒婦死了沒有!死了,就給我扔到亂葬崗;要是活着,哼,更好,我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孟南君猙獰大喊,原本躲得遠遠的奴僕噤若寒蟬,走了出來。眾人對姚夢琳還是頗為敬重的,她雖性子高傲了些,但是對下人和善體貼,且常施以援手。幾個粗使婆子上前,小心翼翼將姚夢琳架起來。

就在此時,一陣驚慌的哭喊聲由遠及近:「不好了,艾少爺沒了,艾少爺沒了……」

眾人皆是一怔,昏死過去的姚夢琳卻是猛然驚醒。搶步上前,與匆匆而來的丫鬟迎上,目光一滯,慘白的嘴角囁嚅著,卻是隻字都說不出來。

這丫鬟懷裏抱着的不是孟艾又是誰?

是誰將小小的孩兒打得脫了血色?

是誰將這乖巧的孩兒折磨得瘦骨嶙峋?

是誰讓這活潑靈巧的孩兒連睜眼的氣力都沒有了?

姚夢琳顫抖著將孟艾搶了過去,入手卻是一片冰涼。

「艾兒乖,艾兒莫怕冷,娘親幫你暖身子……」

心顫,心疼,順着孟艾脖頸間的傷痕,姚夢琳緩緩解開他的衣襟,入眼儘是青紫的鞭痕,到了腹間,血肉竟是翻開了的。

虎毒不食子——孟南君啊,你連畜生都不如!

心揪絞了起來,淚水混著面上的泥土血漬滾落下來,姚夢琳卻無力顧及,小心翼翼將孟艾冰冷的身子包好,而後解開衣襟,直接將她的兒貼在了胸口:「我的兒啊,莫怕,娘親護着你,娘親護着你……」

莫說是大家閨秀,哪怕是鄉野村姑,也斷然不會於大庭廣眾之下袒胸露乳的。那些個家丁則急急背過身去,婆子丫鬟們心中一堵,落下淚來,慌忙上前幫她掩身子。

「……夫人啊……艾少爺他沒了……您可得……」

「我撕了你的嘴——」姚夢琳卻是一陣歇斯底里的喊叫:「我兒好好的,好好地……」

披頭散髮,姚夢琳不住重複著這一句,許久終是平靜了不少,緊摟着孟艾的身子,又是哭又是笑的。

院子裏只有姚夢琳的聲音,眾人面色皆是哀戚,如此時候,還有誰會斥責一位喪子的母親的失態呢?!就連孟南君眼中,都似乎多了些憐憫之意。

趙倩兒卻是秀眉微蹙計上心來。

蓮步小邁,走近姚夢琳,緩緩蹲下身來:「好姐姐,往者已矣,您得好好的……」

「好好的?好好的……」姚夢琳抬起頭來,目光獃滯,卻是血淚布面,嚇得趙倩兒失聲喚了出來。竹枝一般的手指迅速扣住幾欲起身的趙倩兒:「我的好妹妹,你倒說說,我如何還能好好的……如何還能好好的——」

「夫君,好疼,救救倩兒——」

一個面目猙獰神志恍惚,一個梨花帶雨惹人憐憫,孟南君幾乎不假思索地上前,扯著姚夢琳的手臂便是一推。只不想,姚夢琳還未落地,那趙倩兒已經摔在地上,捂著小腹氣若遊離。

「夫君,疼……疼煞奴家了……」

這姿態,竟與那動了胎氣的女子一般。孟南君急急將她抱起,姚夢琳卻是猙獰著大笑出聲。

「哈哈哈,趙倩兒,你個賤人,你果真是來索我和艾兒的命的……」她分明看到趙倩兒自己跌倒下去的,她也分明知道這筆賬又要算在她的頭上,可是現在,她還怕什麼呢?艾兒沒有了,她自己也便沒有了!

——不,她還有,她還有仇!

「……孟南君,趙倩兒,你們都會不得好死的,不得好死……」

「來人,快來人——」孟南君抱着趙倩兒,對着院子裏的家丁喝道:「還不將這瘋婆子給我亂棍打死——給我亂棍打死——」

「哈哈哈……孟南君,我死後若不能為人,那便是厲鬼,與你糾纏不休;倘若有來生,我也必是含冤而生,與你不死不休……」

我命由我,豈能由你定了生死?!

凄厲的笑聲響徹後院,姚夢琳猛然向石柱撞去,鮮血迸濺,染紅了石柱,染紅了地板,更染紅了夜空中那一輪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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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妻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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