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此情已無憾

第一百九十一章 :此情已無憾

兩支隊伍匯合后,一路來到張燈結綵的晏府,古宅上下亦是一片喜慶祥和。

除了晏雲之的高堂和桑祈的大伯,少帝榮尋也來見證了二人的新婚之喜。負責主事的則是德高望重的老帝師馮默,顫顫巍巍地站在大堂中,中氣十足地喊了句:「一拜天地。」

桑祈便想起了自己在國子監的時候,一聽他用這麼大的音量喊話,就定是在吹鬍子瞪眼地教訓自己,不由低頭的同時,偷偷笑了一下。

「二拜高堂。」

她看到了大伯桑崇眼眶裏隱含的淚水。

這個沙場上出生入死的硬漢,從未在人前掉過眼淚,此時卻死死地握著拳,強忍着才能將眼中的水汽壓回去。

雖然經歷了手足的橫死,親眷的背叛,眼下的他年歲亦已不小,還得在重整桑家的過程中殫精竭慮。可是見到眼前的一幕,大概也覺得,若是自己的弟弟在天有靈,能看到今日的話,也便可以安息了吧。

晏相夫婦也在大風大浪里經歷了這麼多,看着幼子和新婦,目光中有種看透世間滄桑的慈祥而安寧。

讓桑祈懸著的一顆心頓覺溫暖了不少。

而後夫妻對拜,她便與他相對而立,默契地頷首。

這一次不是弟子對師長行禮,也不是師妹對師兄行禮,而是夫妻之間,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相約終生不離不棄的盟誓。他們終於名正言順地走到了一起的象徵。

桑祈從來沒有覺得禮數規矩這麼重要過。

唯獨在這一天,她不想有一絲一毫的行差踏錯,只想遵循着祖先們的法則,與他完成這場婚禮。

小心謹慎的態度,看在旁人眼裏,少不了有人忍不住驚嘆:「那個端莊大方跟大家閨秀似的新娘子,真是桑祈?」

閆琰張大了嘴巴,推了推身邊的顧平川,疑道:「不會又娶錯人了,弄成蘭姬了吧?」

蘇解語在他背後無奈地輕咳一聲,提醒了自己的存在。

他這才幹笑着撓了撓頭。

禮畢之後,按例由主人款待賓客親朋。清玄君最怕前面那些繁瑣冗長的儀式了,這會兒才睡眼惺忪地趕來,帶來了自己私釀的好酒,大方地要請眾人一醉方休。

酒釀的極好,賓客們當然大呼痛快,可惜在新房裏等著的桑祈就喝不到了。

一直到晚上,夜幕深深,她還能聽到外頭的喧嘩聲,不由摸了摸乾癟下去的肚子,無奈地苦笑。本來想着今天要老老實實地堅持到最後來着,這會兒饞蟲搗亂,卻是有些坐不住了。

幸好,在她為了要不要順手從床上拿個花生這件事百般糾結的時候,聽到開門的聲音,晏雲之及時到來。

桑祈從蓋頭的下沿偷瞄,還能看到後面跟着一群以閆琰為首的,興緻勃勃地鬧洞房的人。大多都是他們從前在軍中的部下,清玄君和晏雲之的那些兄長們,自然是沒么無聊的。

於是為了展現出自己也有淑女的一面,桑祈趕緊把慢吞吞地朝花生伸過去的手飛快地收了回來,端正地坐着,等待晏雲之為她掀開蓋頭。

而後華蓋落地,眼前一片明亮,看着光輝中那個高大昳麗的男子,眼眸猶如一片深邃的星空,當中漂浮着自己的倒影,不由一時深陷,怔怔地向這片浩瀚星河中沉了下去,半晌沒有動作,直到肚子不爭氣地叫喚了一聲。

整個婚房都安靜了下來,繼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屬閆琰笑得最歡,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連聲道:「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紅衣絕艷的晏雲之一挑眉,雲淡風輕地道了句:「愛妻這可是嫌夫君回來得太晚了,示威抗議呢?」

桑祈忍着嘴角抽搐的衝動,悲哀地覺得,完了,完了,都幻滅了……從此以後怕是她再回憶起自己成親的事,只能記得這丟臉的一幕,和他那副欠揍的表情了。便乾脆破罐子破摔,華麗麗地起身,翻了所有人一個白眼。

好在眾人大約是都能理解這對新人等待這一天的不易,只說笑了一會兒,便你推我我推你相繼退了出去,將門帶好,留他們有充足的時間二人世界。

桑祈這才有機會抓了個花生吃。

晏雲之緩緩解了衣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半倚在床柱上打量自己的新娘。

桑祈吃了一會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扭過頭來看着他,小心地問:「你說把這床上撒的吉祥物都吃了,是不是不太好?」

晏雲之眉梢一挑,淡淡道:「既是吉祥物,吃下去豈不是更吉祥,有什麼不好?」說着還親自幫她拎了顆紅棗過來,道:「多吃點,別浪費了。」

「咳。」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桑祈也就沒客氣。可是吃完之後卻想起來什麼,嘆了口氣,無奈道:「可惜吃了也沒什麼用。郎中說我要等身上這極樂引的藥效都去了才能受孕,早生貴子什麼的,也只能是個美好的念想罷了。」

想想自己為了給人家下毒,還得陪着一起喝,也真是不容易。

晏雲之抬手將她拉到懷裏,輕輕在她的小腹上摩挲著,語氣很平靜地安慰她道:「這種事有什麼可急的,不用總放在心上,好好調養調養,該有的時候自然就有了。我又不急,父親母親都有那麼多孫子抱了,難道還非要差我這個?」

桑祈聞言安心一笑,抬頭在他的唇上啄了啄,琢磨著:「也是,好事不怕晚,我只是好奇,我們如果有個孩子,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晏雲之往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嚴肅道:「晏某不太放心。」

「去你的。」桑祈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寫的那些文章,報復性地在他身上捶了兩下,非要他說自己的孩子一定「聰明貌美,人見人愛」才肯罷休。

只可惜沒過幾招,就被他輕而易舉地制服了,蹙眉道:「如是晏某自己的子嗣,那是自然,可加上你就不一定了……」

「好啊好啊,那你自己生一個我看看。」桑祈沒好氣兒地理著被他弄亂的頭髮,不屑道。

晏雲之勾唇淺笑,笑容在這滿室紅光中,顯得有那麼幾分曖昧誘惑,說着「來,師兄試試。」便朝她吻了下去。

桑祈微微一怔,繼而回應。二人的新婚之夜,便開始了漫長的相互糾纏,不依不饒。

晏府滿院的燭火一直亮着,今夜月光也皎潔明朗,卻照不到人群散去后,一個獨立一隅,久久佇立的身影。

顧平川的大腦中很長時間都是空白一片的,不明白自己為何遲遲挪不動步,為何明明已經早就決定好了放手不去打擾,此時此刻還是這麼沒有骨氣地心生疼痛。

直到身後有人叫他。

他有一種心事被人看穿了的感覺,面色一沉,瞬間收整起全部情緒,回眸看去,意外於叫自己的人是蘇解語。

不過仔細一想,也沒什麼可意外的。

今日他穿了一襲青袍,在夜色中如挺拔的修竹,負手而立,先做了一揖,禮貌問好,道了許久不見,而後才淡淡笑道:「在下還以為,蘭姬是那捨得之人。」

終於有機會同他說上話,證實了與腦海中記憶彌新的那個聲音音色一致,蘇解語低眸,眸中水澤一盪,指尖莫名地微微顫抖,而後才緩聲開口道:「捨不得。」

顧平川稍顯不解:「可在下聽說,早在臨安的時候,你便已經做出決斷了?」

蘇解語又笑笑:「做出決斷是一碼事,心裏放下是另一碼事。前者容易,後者卻很難。我努力了很久也沒實現,現在想想,倒不如不去強求。」

「哦?」顧平川頗有興緻地問道,「此話怎講?」

「不強求舍,也不執著於得。」蘇解語語氣淡然輕鬆,解釋道,「只當這段感情是一份過去的經歷,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接受它,包容它,然後繼續前行就是了。」

顧平川將她這番話回味了良久,終於自嘲地笑笑,拱手道:「還是姑娘透徹,在下愚鈍了。」

蘇解語溫婉地回了一禮,謙虛道:「不敢當。」

顧平川便也不打算在晏府久留了,一邊拔腿要走,一邊問她:「令兄已經回去了?」

「還沒,家兄說你找過他說要一起走,正到處尋你呢。」蘇解語道。

「那便煩請蘭姬帶個路。」顧平川說着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

舉手之勞,蘇解語本來就是應兄長的要求幫忙找他的,自然願意,與他一同繼續聊著天,朝剛才人聲鼎沸的地方走去,只見賓客已經盡數散了,徒留僕役在收拾桌案,也不見了清玄君的身影。

蘇解語微微蹙眉,有些無奈:「這人,明明說了要等你,一轉眼自己又不見了。」

「許是一時興起,又不知道跑哪兒睡著了吧。」顧平川也有些無奈,決定不管他了。本想自己先走,思忖一番,又遲疑一步,提議道:「要不在下先送你回去?若清玄君真不知道在哪兒睡着,怕是今天晚上都叫不醒了。」

出於對自己家那個哥哥的了解,蘇解語知道他說得非常有道理,只得溫聲道:「那就有勞寧澤兄了。」

關於曾經在西南的事,她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沒有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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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來了個女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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