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何薰番外

108|何薰番外

何薰掛了電話,抓過一旁的馬克杯猛灌了大半杯水下去。

這麼一會兒工夫就讓她講得口乾舌燥,有這種本事的人除了她老媽陳其芳女士,不作他想。

跟了她一年的小助理王靜靜很自覺地給她倒了杯咖啡,不忘八卦:「何姐,你媽媽又逼着你相親呢?」

何薰瞪她一眼,「你就幸災樂禍吧,過兩年輪到你了你就知道厲害了。」

「我怎麼不知道厲害?」靜靜一撇嘴,「你以為我還很年輕?我媽今年過年就開始給我張羅上了,難得放幾天假本來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結果不是在相親就是在相親的路上。」

何薰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她都不知道現在大環境已經惡劣成這樣了。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子不是正年輕貌美如花一般的年紀嗎?人生才開了個頭還有無數可能性甚至還沒嘗過一星半點愛情的滋味,就被逼着相親?

那讓她這樣的情何以堪?

王靜靜見她一臉苦惱,忍不住給她出主意:「是你媽媽安排的相親嗎?要不是很親近的朋友家人,就找個理由推掉好了。反正你工作這麼忙,人家也應該能夠理解的,能推一個是一個。」

她嘆口氣:「就是推不掉嘍!而且一連三場,總不見得每一次都能找到合適的理由。」

關鍵是做得太明顯的話,她怕她媽媽連夜買張機票飛過來,那就更不妙了。

「那就找個人幫你解圍唄!找個你身邊比較熟悉的朋友,最好是男生,專門在你相親到一半的時候玩偶遇。你們表現得曖昧一點,或者他直接說是你男朋友,你們倆正傲嬌鬧冷戰你就出來相親之類的,震懾住你的相親對象。一來二往,消息傳到你媽媽耳朵里,她會以為你已經有了正經男朋友,就不會總逼着你相親了。」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她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何薰反思了一下,說到底她還是不忍心讓媽媽失望吧,就連騙都不想騙她。她媽媽一個人把她撫養成人,不像有些單親媽媽那樣的乖戾和自卑心態,非要孩子出人頭地什麼的,她們母女一直相處得像朋友,大部分成長的光陰里她媽媽都只希望她快樂就好。

只是如今上了年紀,回首過去大半的人生,大概還是覺得太孤單了,有個相愛的人在身邊互相扶持過日子始終要好一些,她不希望女兒也像她那樣。偏偏何薰在個人問題上不慌不忙,一蹉跎就到了奔三的年紀,她媽媽也就跟其他許多中國式父母一樣,一門心思地開始操心她的婚事,每天睜眼就琢磨怎麼才能把她嫁出去。

最初她也很配合,畢竟媽媽是為她好,有不少因相親認識的夫婦後來也真正相愛,日子過得美滿幸福。可次數多了就不堪其擾,尤其相親見的都是陌生人,奇葩極品不時出沒。有的明明兩方都沒看中,還非得在聊天軟件上對她評頭論足,或者灌她一碗心靈雞湯;有的她已經表明沒有發展的可能性,還半夜給她打電話,甚至到單位樓下來等她下班。

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媽媽再怎麼樂此不疲也好,總得考慮下她的感受,不能因此影響了她的正常生活。

她決定用靜靜建議的方法試試,可是打開手機的通訊錄又開始惆悵了。

大學的男同學基本都已經娶妻生子,在朋友圈裏做曬娃狂魔;公司里她的直屬上司穆皖南是好友樂言的前夫,部門裏其他人基本一水兒的娘子軍,有個剛招進來不久的年輕男孩子頂着稚嫩的娃娃臉和竹竿似的小身板兒,往她身邊一站怎麼都不像男女朋友。

再有其他的就是客戶和對手公司的法務,哪個都不太適合陪她做這場戲。

她煩惱得要命,正好樂言打電話約她出來吃飯,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她要化悲痛為食慾,多吃一點安慰自己受傷的心靈。

她趕到餐廳,沒看見俞樂言,倒看見另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桌邊,閑適地翹著腿品著茶,像是在等人,就這麼一點空歇的時間都不忘看手中的文件。

她踩着高跟鞋噔噔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你怎麼會在這裏,樂言呢?」

高寂雲抬起頭看她,笑了笑:「我臨時有點事讓她去辦,今天找你本來也是為了公事,我直接跟你說也是一樣。」

她這段時間對他有點抵觸,一聽說要談公事,這種抵觸的情緒就更加強烈了,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南華集團跟你們律所沒有合作,我不知道有什麼公事可以跟你談。」

高寂云為她倒了杯茶:「你還在為上回合眾醫院的事兒怪我?」

樂言跟穆皖南鬧離婚,在他的律所從律師助理開始做起,沒想到參與的第一個案子就跟穆皖南有關。穆皖南從中使了手段差點就將代理權交給別的律所,高寂雲竟然向樂言施壓,一點不近人情。

說起來她們姐妹倆認識高寂雲也差不多十年了,她們大一的時候他研究生一年級,還代過他們班的輔導員。

她一直聽說高寂雲是汲汲營營拚命往上走的那種人,那時她還天真,覺得他不過是比其他人更活泛更上進一點,絕對談不上急功近利。

可是合眾醫院那一次,真是讓人心寒。

既然她不認可他做事的方式,他們又還有什麼公事好談的?

高寂雲不疾不徐:「其實那天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做咱們這行最忌諱感情用事,公私分明是最基本的素養。律所里上百號人,如果每個人都因為自己的私事丟一個案子,那我們大家就只能喝西北風了。在合眾醫院那件事上,樂言處理得很好,她比我想像得更堅強。我也向她道過歉,取得了她的諒解,要是你還覺得不夠,那我也向你道歉,畢竟那天我確實有點急脾氣,又是在你家裏,實在對不住。」

何薰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他這麼一說,她渾身豎起的刺都軟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咳……那你今天要說的公事是什麼?」

他笑了笑,把帶來的文件在桌上攤開給她看:「我接了一個反不正當競爭的案子,標的很大,委託人企業名頭很響,但類似的案子國內還不多。我知道南華遇到過一次,是你處理的,所以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何薰沒看那文件,只問道:「既然是你接的案子幹嘛來問我啊?同行相忌的道理你不懂?」

「因為我不想輸,我要贏。」

他倒是很坦白,何薰看了他一眼:「反不正當競爭的案子大多涉及商業機密,你讓我怎麼跟你說?」

「說你能說的,不用太具體。切入點、大方向、關鍵證據,還有你的見解。」

「說的簡單。」何薰咕噥了一聲,停下筷子問,「那我憑什麼幫你啊?你律所里的律師還按小時記薪呢,我這兒難道就一頓飯打發了?」

高寂雲眸色清亮,「那看你還想要什麼,或者需要我為你做什麼,等價交換,我沒意見的。」

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可是仔細想想,好像又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她雖然也愛財,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嘛,高寂雲怎麼說也是她的同門師兄,總不至於真的幫這樣一個忙就向人家收費。

高寂雲是一派自在地又端起了茶杯,彷彿只要她答應了肯幫忙,她要什麼都不成問題。

她看不慣他這志得意滿的暴發戶嘴臉,忽然想起來近來自己的那點兒苦惱,他不正是個合適的人選嗎?

「這可是你說的,那我要你陪我去相親。」

「咳咳……什麼……咳~」高寂雲被嗆到了,手忙腳亂去抽紙巾。

何薰露出笑:「我說讓你陪我去相親,就假裝是我男朋友,破壞一下場面,讓對方知難而退就行了。」

高寂雲咳了半天才平靜下來,用紙巾捂著嘴,只有輪廓雋秀的眉眼擰擰巴巴露在外頭:「你……你還相親?」

這是什麼話?她也蹙了蹙眉頭,傲然挺起胸道:「我怎麼就不能相親了?」

他要是敢嘲笑大齡剩女,她非得當場跟他打一架不可。

好在高寂雲是有素質有涵養的律師,略微想了想道:「那你想要我怎麼做,咱們可以現在套套招。」

她沒料到他這麼爽快就答應了,解釋道:「不是一次哦,可能會有好幾次。也沒什麼難的,就是裝作偶遇一下、跟我拌個嘴什麼的……」

她把王靜靜教她的那一套拿出來跟他商量。

高寂雲聽了忍不住笑。她拍桌子:「你笑什麼呀,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就是覺得挺可愛的,這種拌嘴啊冷戰啊我還真沒經歷過。」

何薰愣了一下,高寂雲有過一段不短的婚姻,在圈子裏也不是秘密,她是知道的。

可是都有過婚史的人了,還說沒跟前任太太拌嘴和冷戰過,是不是太奇怪了?

她有些按捺不住,也是為了謹慎起見,小心翼翼地問:「那個……你現在還是單身吧?沒有老婆或者女朋友吧?我不是想窺探你私隱啊,就是覺得……這種事弄得大家誤會就不好了。」

高寂雲又是一笑:「你放心,既然說好了等價交換,不會讓你吃虧的。」

這種事情,說起來簡單,但兩個人都缺乏經驗,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實踐起來難免出紕漏。

第一次高寂雲出現的時間太晚了,何薰忍耐那個吹牛吹上天的所謂海歸男已經忍得頭皮發麻他才來,裝作撞破女友背着他相親的傲嬌男跟她好好吵了一架。兩人都有辯才,一通唇槍舌劍把相親的對方給看懵了,最後反而上來勸架。

後來又有一回他出現得太早了,何薰還沒坐穩呢他就殺出來,三言兩語就把對方給嚇跑了,得意洋洋地向她邀功:「怎麼樣,今天表現不錯吧?」

何薰瞪他一眼,其實今天這位相親男士給她的印象還挺好的,正打算邊吃邊聊一聊,深入了解一下,就被他無情地給攪合了。

一桌子菜才剛上來,一點都不吃好像太可惜了,她乾脆拉高寂雲坐下,「喏,便宜你了,不吃白不吃。」

「你比我還鐵公雞呢!」他坐下笑吟吟道,「女孩子這麼節省幹什麼,想怎麼花錢就怎麼花,你賺的也不少了。」

何薰悶着頭吃飯:「我身上背着房貸呢,瀟灑不起來。再說我們企業法務可不像事務所那麼有彈性,朝九晚五也就指望一份兒死工資,最多年終有點績效獎金,跟你們沒法比。」

「噢,是嗎?那你可以到我這兒來啊,我對有能力有資源的人才是來者不拒。」

何薰道:「趁人之危挖牆腳不是君子所為。」

「我可是光明正大的,你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我們所里青年才俊也很多,你一來說不定連終身大事都解決了。」

她總覺得在這個問題上他是忍不住嘲笑她的,於是不甘心地反擊:「比如像你嗎?」

他一哂,「我不算啊,我是離異單身男士,你們這些高眼光的姑娘瞧不上眼的。」

本來還有些慪氣,但聽他這麼說她心裏又有些過意不去,「那個……聽說你律所的另外一位大合伙人就是你前妻,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你們為什麼離婚?」

「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家世也很好,外界傳說我是靠她上位才有如今的成就其實並沒有說錯。至於為什麼離婚,我只能說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吧!」

他離婚後始終一個人,沒有再婚,甚至沒有緋聞和女友,這麼說來是對方出軌?

何薰忽然有些同情他了,哪個男人甘心被戴綠帽呢?可即便是這樣,他也不願說前妻一句不好,外人面前仍然一心一意維護她,已經算得上是好男人了。

轉型到事務所發展這個提議,她自己也考慮過,但總覺得時機不對。他主持的律所非常出色,如果有一天她真的離開南華集團,還是會考慮到他那裏去的,人往高處走嘛!

高寂雲幫她擋掉了大部分的相親宴,消息果然很快就傳到了何薰媽媽那裏。陳女士一聽女兒已經有了意中人,又是一番暴風驟雨:「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呢?害我到處給你牽線物色人選相親,現在都變成笑話了!」

話雖如此,心裏還是高興的,畢竟女兒的個人問題是解決了,是相親還是她自主戀愛的又有什麼關係。

何薰只好說:「我們都太忙,之前覺得感情還不是太穩定所以就沒告訴家裏……」

「是啊,我也聽說是你們沒少吵架,不過也是因為你們互相在意對方,他不樂意你相親嘛!」陳其芳越說越覺得高興,「我看出來了,你們啊算是歡喜冤家,人前就吵吵鬧鬧,背地裏好著呢,是不是?這樣好,這樣的夫妻不容易散夥,知冷知熱的,比那種互相漠視冷戰的夫妻好。」

「媽……」何薰覺得頭疼,這怎麼就已經扯到夫妻過日子上去了。

「那你們現在感情穩定了沒有啊?」

「穩定了穩定了,您千萬別瞎操心!」她真怕說不穩定立馬又有更多的相親等着她去。

陳其芳十分滿意,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下個月就過年了,今年我到北京來,你請人家小伙兒到家裏來,咱們一塊兒吃頓飯,啊?」

何薰眼前一黑,「不用了吧,人家過年也要回家陪父母的啊!」

「我得在北京待大半個月呢,你們有工作的人那時早就上班了,讓他隨便找個日子就行。」

何薰是了解她媽媽的脾氣的,搞不好她能一直在北京住下去,就為見她這「對象」一面。

果然是不能開說謊這個頭,否則一個謊言說出口就得靠另外九個謊言去圓。

何薰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跟高寂雲開這個口。近來他們疏於聯絡,她不再有相親宴需要他擋駕,他忙於他的反不正當競爭的案子,也已經從她這裏得到了足夠多的專業意見,兩個人各取所需,好像也確實沒什麼聯繫的必要。

都市人嘛,就是這樣子,熱絡一段日子,又可以好長時間不再見面。

她有些忐忑和小小的悵惘,這回她沒什麼條件好跟他談,而且跟家長一起吃飯又跟破壞與陌生人的飯局不同,他就算不答應也是情理之中的,她沒法強求。

事到如今,好多人都見過他本尊,要臨時換個人都來不及了,會露餡兒的。

樂言看出她有煩惱,問清了原委又有些好笑:「你要請人幫忙,給點兒誠意好好說說總是可以的。高師兄都幫過你這麼多次了,也不差這一回。」

她撇了撇嘴:「之前是因為他也有求於我……」

「哎,你別這麼想,他人還是很好的。剛好快要跨年了,我打算在家裏做火鍋請大家吃頓飯,你幫幫我,就當咱們一塊兒請的,到時候我幫你也說說,他會答應的。」

這挺好,她自個兒不會做飯,但樂言廚藝很好,也許美食誘惑之下什麼都好商量了。

何薰親自開車到高端超市去採購食材,就怕那兩位爺吃慣了好東西,養刁了口味,不敢隨便用點東西就打發了,就連火鍋底料都是託了在重慶工作的朋友寄過來的。

樂言熬了一鍋骨頭湯做湯底,她深深嗅着肉香,就等客人進門。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高寂雲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着他的前妻田衛。

田衛留利落的短髮,五官大氣,舉手投足很洋派。高寂雲說她是回國來休聖誕假期的,沒地方可去,就跟他一起來蹭飯了。

樂言是不介意,只是頻頻看何薰的臉色。

何薰也知道自己是個直腸子,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田衛來了她不太高興,連好友都看出來了。

可是有什麼理由呢?完全沒道理啊,人人都覺得她最近跟高寂雲走得近,曖昧叢生,但他們自己心裏都很清楚只不過是做戲而已。

那現在這種酸溜溜的情緒又是怎麼回事?

火鍋開吃之後,大家還算聊得開心。高寂雲一向很紳士,但似乎特別照顧田衛的感受,她不太能吃辣,他就招呼她吃水餃和涼拌的小菜。那個親昵勁兒真看不出是離婚的夫妻倆。

何薰找了個借口到廚房去舀湯,樂言進來安慰了她一番,她想了想,還是回到桌邊去把這頓飯吃完。

對高寂雲的請求倒不一定說得出口了,畢竟人家的舊愛在這裏,怎麼好意思提這樣的要求。

不能吃辣的田衛感激她特地為她舀來了另一鍋清亮的排骨湯,斟滿一杯酒敬她。

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有這樣的人格魅力,如田衛,漂亮大氣,卻又幽默風趣會講段子,哪怕是初打交道都讓人很難不喜歡她。

何薰跟她漸漸聊開了,酒也喝得暢快,拋開男人的問題不談,竟然有種相見恨晚之感。

高寂雲不管田衛喝酒,他自個兒很自律,只端了酒杯遙遙看着她倆喝。

中途池睿和樂言出去了,屋裏只剩他們三個,何薰喝下最後一杯白蘭地,已經完全醺醺然了,抱着田衛卻指著高寂雲道:「田田,你……你真的跟這個人結過婚嗎?你看上他什麼了……後來為什麼又不要他了,啊?你跟我說說,嗝……說說嘛!」

田衛酒量深不見底,跟她喝的量差不多,卻只有一點微醺,聽她叫得這麼親熱,不由笑彎了眉眼,帶了一絲媚態瞭高寂雲一眼道:「是啊,咱們結過婚呢,你說說我那時看上你什麼了?」

高寂雲皺了皺眉頭,「你們喝得差不多就行了啊!」

何薰不理他,抱着田衛的胳膊搖了搖,「說嘛說嘛,說來聽聽……」

田衛輕輕揉了揉她的臉,「哎,你好像真的喝多了。你要是想聽,咱們改天再約。」

高寂雲看不下去了,繞過桌子走到她們身邊來拉何薰,「你喝多了,早點回房間去休息。」

「我沒喝多,」她揚揚手,「我還有正事兒沒跟你說呢!」

他硬是把她從田衛身上拉開,擁進自己懷裏,沖田衛揮了揮手:「你還行吧?下樓打個車早點回去,現在還不是太晚,我就不送你了。」

懷裏的何薰像個泥鰍,他得先顧着她。

田衛倒也大方,拿過大衣抖了抖,「行啊,那你悠着點兒,我看何薰對你挺有那麼點意思的,別辜負了人家。」

說完還朝他眨了眨眼。

高寂雲又蹙眉看懷裏的人,她像塊兒牛皮糖似的,剛剛粘著田衛,這會兒黏上他了。

好在這就在她家裏,他彎身一抱就把她抱回了她的房間,放在她的床上。

她的房間很整潔,現代簡潔的裝飾風格,窗帘、床單和地下鋪着的地毯卻很有女孩子的柔軟感。

他來不及細看,「牛皮糖」還粘着他,兩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低他的身子,「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你一定……一定要幫我。」

她的呼吸有淡淡的酒香和一種熟悉的柔軟,就如這屋裏的陳設,照理本不是太熟悉,可他就是難得的有絲親切感,所以無論她這時說什麼,他都覺得無法拒絕,「什麼事,你說。」

「嗯,還是相親……你得幫我幫到底,我媽媽來了……」

她有點語無倫次,明明心裏記得是很重要的事情,喝多了酒卻一下子無法有序地表達。

「還在相親?」高寂雲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說的是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好笑,「你媽媽還沒放棄呢?其實也不用這麼排斥,看了這麼多人,你難道就沒一個真正喜歡的嗎?」

「好像有的,怎麼沒有,可是他不知道……」她醉眼朦朧地盯着他看,這個事情是很模糊的、內心不太確定的,她反而決定趁著喝醉勇敢一回,所以就大膽地說了出來,「我覺得……我喜歡的是你。」

高寂雲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懷抱里的軀體熱了起來,有點尷尬地拉了拉她的手臂:「你真的喝多了。」

她搖頭,但也不跟他辯,只仰起上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這個親吻急促卻灼熱,也沒什麼經驗和技巧,就是單純的唇貼著唇,如經年之前,十幾歲的年紀里那些青澀的告白和試探。

高寂雲僵硬了一下,但幾乎是很快的就反客為主,一手摁住她的後背將她按向自己懷中。

後來的事情就有些失控了,大概兩個人都受了酒精的影響,又受彼此蠱惑,居然就把該做不該做的都做完了。戰況並不算非常激烈,至少樂言回來居然都沒有發覺這屋裏還多了個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高寂雲有點頭疼地坐起來,驀然發現頭一天穿的衣服已經皺得不成樣子沒法穿了,但也沒衣服換,洗澡得到房間外面的浴室里去。可如果真的這麼貿然走出去,萬一遇上樂言,還不知是怎樣的尷尬。

他回頭,發現何薰也醒了,正睜大眼睛看他,倒也不顯得難為情。

畢竟是成年男女了,發生這樣的事也是正常的。

他鎮定下來,問她:「昨晚……你說有事要我幫忙,是什麼?」

何薰其實在他先醒,本來也醞釀了一肚子話,正不知該怎麼開口,可聽他這麼一說,忽然泄了氣似的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高寂雲卻特別誠懇地望着她:「還是相親的事?」

何薰吐出一口濁氣,在他面前好像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乾脆直說:「我媽要來北京過年,她以為我真的戀愛了,想……跟你一起吃頓飯。」

高寂雲聽了心頭一松:「這有什麼問題,吃飯而已。」

「還要配合我演戲的。」她忍不住嘆道,「我媽沒那麼好應付。」

「再難應付不也是為了你好?放心吧,在長輩面前賣乖難不倒我。」

何薰有點詫異,一時忘了害羞,也跟着坐起來:「為什麼?」

他笑笑:「因為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跟着我舅舅舅媽長大。他們家境不好,另外還有孩子,所以我要想日子好過一點,長輩面前嘴甜忍耐、裝傻賣乖都是必須的。」

他頓了一下,已經伸手扯過襯衫穿上身,邊扣紐子邊道:「當然還有最要緊的,必須出人頭地。」

他說得不經意,何薰頂着宿醉的頭痛卻彷彿一下子想通許多事,剛才的那點鬱悶和倍受打擊的神傷竟然也消散許多。

其實她並不太了解他,儘管昨晚兩人有了男女間最親密的接觸,她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發覺他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地方,是即便傳言再烈也無從得知的。

她有一點欣慰,他開誠佈公地跟她說這些可稱為私隱的事兒,是不是證明她對他而言也有些不同,並不僅僅是春鳳一度而已?

那晚的事兒他們誰都沒向外人提起,何薰連樂言都沒告訴。雖然好閨蜜處在同一屋檐下,想到那晚樂言就住在閣樓她還有點羞恥。高寂雲卻很守信,陳其芳到達北京的時候,他親自開車跟何薰一起到首都機場去接人。

何薰有些過意不去,「會不會耽誤你啊?聽說你們律所年底很忙的。」

「忙歸忙,都是底下其他人出面出力氣的時候了,合伙人到了這時候盼著收成就行,大筆一揮給他們人人封個大紅包就好。」

何薰一笑,忽然想到田衛也跟他同為律所的合伙人,不由又有些黯然。

他很懂察言觀色,看出來了,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在想田衛是不是也跟你一樣。」

他眼睛藏在太陽鏡後面看不真切,唇角卻微微上翹,「怎麼了,看起來你很吃她的醋?」

何薰是直腸子,但這種事明說她肯定不承認,嘁了一聲又岔開話題:「那你過年在哪兒過啊,不用回你舅舅家嗎?」

他笑容淡了,「不用,回不回也沒什麼太大差別。」

陳其芳見兩個年輕人一起出現,簡直是心花怒放。高寂雲扣住何薰的手,一口一個伯母叫得甜,主動幫着推行李,開門開車無一不周到。

何薰的心砰砰跳,甚至有錯覺以為他們是真正靠譜的一對情侶。

陳其芳很健談,見「准女婿」儀錶堂堂又事業有成,跟女兒感情也好得蜜裏調油,自然話就更多了,找話題聊個沒完,高寂雲也就欣然奉陪。

過年七天長假,樂言帶着孩子回了娘家,何薰家裏空出來就跟媽媽一起住。陳其芳有一手好廚藝,從來的那天就每頓飯都在家裏做,說好跟高寂雲吃一頓飯的,他卻每天都出現,連除夕夜都不例外。

陳其芳就更覺得他難得了,一問才知道他身世不易,又是一陣憐惜喟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趁著何薰走開的空檔,也如實跟他交底:「都說女人應當高嫁,我不求這個,我只希望小薰開心。她身份也有些不尷不尬,從小父親不在身邊,就是別人說的私生女,我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其實高寂雲隱約聽過一些,但不是十足了解,於是問:「她父親還健在嗎?是在北京?」

「嗯,老何家,倒買倒賣做爆發戶起家的那位。」

這世界真是小,何薰竟然跟何維林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何薰回來就見高寂雲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以為是母親爆了他的糗事給他聽,除了羞澀也沒想太多。

春節很快過去,何薰送高寂雲下樓,對他說:「我媽明天就走了,這回……真的謝謝你幫我。」

「是我該謝謝你們才對,免除我一個人在家吃七天泡麵的悲催日子。」他頓了頓,「真的很感謝你媽媽,我好久沒過過這麼有年味的春節。」

他很有幾分不舍的意思,何薰也動容:「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向我媽好好學學,咱們以後逢年過節的可以搭個伙,這能有多難呢?」

他停下腳步,握住她雙手:「你說真的?」

何薰紅了臉,「真的啊,騙你幹嘛?」

高寂雲吁了一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那……下回不用演戲了吧?假戲真做行不行?」

何薰抬起頭來,似乎不是太確定的樣子。他朝她點頭:「何薰,我認真的,我們在一起試試……如果你不介意我離過婚的話。」

「不介意,我怎麼會介意!」何薰答得太快,說完才意識到窘迫,臉色更紅了。

高寂雲笑,伸手把她抱進懷裏。

然而世事往往難以盡如人意,再美滿的愛情也經歷過波折和考驗。

何薰以前不理解別人戀愛後有情飲水飽的那種狀態,如今才發覺那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對的人。假如真的愛了,簡直一天24小時粘在一起都不夠,再多24小時才好呢!

她不知道高寂雲是不是也有同感,她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了,對自己和這段感情都有信心,憑感覺就好,很多事情都不問。

包括他對這段感情的起源,以及他離婚的事。

他跟田衛的前塵,她以前是好奇,如今真在一起了,反而淡然了,覺得他有心要告訴她的時候自然會告訴她。

可還沒等到他的剖白,陳其芳一通電話又打亂了她的陣腳,理由竟也是他離過婚這個事實。

母親的口吻難得的嚴厲,又有些語重心長,:「過年那會兒他明明有很多機會跟我坦白這個事兒,可他就是不說,要不是我托你爸爸詳細打聽了一下,還不知道他有婚史這回事兒。小薰,我不是歧視,但這種事情你至少要問清楚的,如果他對過去也不夠坦白,那他們以前做夫妻時候的問題在你們身上重演怎麼辦?」

何薰有點焦躁,「媽,這事兒我知道的,他沒瞞我。」

「那他到底為什麼離婚來着?」

何薰語塞答不上來,因為她也確實不知道,編排什麼謊話都不好。

陳其芳嘆口氣,又說:「你爸說何維林跟他打過交道,這人還很急功近利,跟前任太太也是因為利益才結合。他最近對你怎麼樣,會不會比以前殷勤?我有點後悔,那天跟他說你是何家的人……」

她之前說什麼何薰都不是太在意,唯獨聽到這最後一句,心裏突然就亂了。

母親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來龍去脈,她卻很清楚,他向她表白的時機不就正好在母親向他交底之後?

她有再多的信心也忍不住胡思亂想了。她去找高寂雲,想要開門見山,思慮再三,還是迂迴了一下,從另一個問題入手問他:「你跟田衛到底為什麼離婚?」

這時是律所真正忙季,高寂雲的律所又在分拆整合,正是他焦頭爛額的時候,聽她這樣問,頭也不抬:「這很重要嗎?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也跟你說過,我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以後也不會對不起你。」

以前他這樣說她還會同情他,覺得或許錯在田衛,可心頭一旦有了懷疑,就看什麼都扭曲可疑,認為他這樣說是有意無意地維護田衛。

想想今時今日的立場,她又不由想,是不是田衛還能繼續給他創造利益,比如這律所的分拆,是不是會把最好的資源都留給他?

她比不上田衛吧?人家出身世家名門,大家閨秀,她算什麼呢?

「我比不過她嗎?」她委屈得帶了哽咽,「如果我真的比不過她,要是……我不姓何,你就不會跟我在一起了吧?」

高寂雲終於抬頭看她,眉頭攏得老高:「你這話什麼意思?」

何薰抬手抹了下眼淚,有些話憋著不說也沒意思了,「你本來沒打算跟我假戲真做吧?因為我媽告訴你我是誰……你才決定跟我好的是嗎?」

高寂雲眉眼間有絲駭然劃過,有傷心和驚詫的成分,複雜了些,但也只是瞬間,很快呈現出一種心灰意冷的樣子。

他重新低下頭,「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解釋。」

「為什麼沒辦法……至少你可以告訴我跟田衛是怎麼回事,你說你們結婚不是因為貪圖利益,我也信你。」只要他說,她就信。

可他卻搖頭,「我早告訴過你,這是事實。」

何薰詞窮了,心灰意冷的一下子變成了兩個人。

屋漏偏遇連陰雨,她的工作上也恰好遇到問題,不得不從南華集團辭職。

她沒有時間自怨自艾,這時候重新找一份心儀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沒想到最先向她遞出橄欖枝的人會是田衛,她獨立出自己的律所,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

何薰不討厭她,甚至隱隱有些佩服她,直來直往地問:「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介意你跟我的前夫談戀愛?」田衛笑了一聲,「小薰,你真可愛!」

何薰有點跟不上她的思路,但工作上她的確是個好上司,私下裏她們也算聊得來。

相反高寂雲這邊,因為代理了何維林的案子彷彿又佔到了正義的對立面,何薰忍不住又跟他大吵了一架,這下子真覺得兩人可能要漸行漸遠了。

田衛知道她有苦惱,頻頻邀她下班後去喝酒,有一天喝多了,瀟灑地打響指讓侍應生給她們叫個車,拉起何薰道:「沒事兒,到我家繼續,好酒隨你喝!」

叫的車沒來,高寂雲倒來了,氣咻咻的似乎走路都生風,一把將何薰從田衛身邊拉開:「你要帶她上哪兒?」

「去我家啊,怎麼了?你們不是分手了么,管這麼多幹嘛?」

高寂雲咬牙,「你既然知道她跟我在一起,就該離她遠點兒!」

田衛忍不住笑起來,到後來笑得越發狠了,伏在吧枱揉着肚子喊痛。

何薰還有點懵,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就見田衛打開包包取出一張精美的卡片分別遞給他們:「喏,這個請帖收好,把心放回肚子裏,有時間的話來加拿大觀禮,不來也沒關係,不過禮金一定要到。」

那是一張婚禮請柬,流暢雋秀的英文字體,何薰看到了田衛的名字。

可……是她喝醉眼睛花了嗎?怎麼請帖上唯美溫情的新人照片像是兩位都是女人……田衛一襲象牙白的無袖上衣搭配同色闊腿長褲和蕾絲高跟鞋,正偏頭親吻另一位姑娘?

高寂雲也捏著請柬不吭聲,三個人愣是三種不同的神色反應。

田衛笑了笑,對何薰道:「還不懂嗎?我不喜歡男人,我跟我真正的partner今年已經在國外註冊結婚。這個結果我爭取了很久,包含很多人的幫助和包容,其中就有寂雲。他去國外交流的時候我們在大學校園裏認識的,一見如故,誰讓我是漢子心呢!我家裏逼我結婚,但我不想耽誤無辜的人,寂雲有心回國創業,我可以幫到他,所以……我們算是一個協議。不太美好的權宜之計,離婚也是我覺得時機成熟提出來的,他沒有半點對不起我。相反他為了保護我這種特殊的私隱,犧牲很多。」

差點連真正喜歡的姑娘都失去了。

田衛點到即止,臨走的時候只拍了拍高寂雲的肩膀:「你為朋友做得夠多了,現在也該為自己爭取一下。」

他握緊了拳頭站在那兒,一時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無法開口。

「是真的嗎?」還是何薰先開了口。

他有些茫茫然地看她,不答反問:「那你信我嗎?」

他急功近利,只問前程不近人情……她看到的也是這樣的他嗎?

何薰哭了,使勁捶他一拳:「你之前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這問題無解,其實剛才田衛也解釋的很清楚了,但她就是憋得慌,所有情緒潰堤似的,一下全傾瀉出來。

高寂雲抱緊她,有些無奈,這該怎麼哄呢,難道要表白他是從陪她鬧相親宴的時候就隱隱動了心嗎?

池睿說這招對女人有用,她哭的時候你就使勁兒表白……可誰能想到口若懸河的律師在真正喜歡的女人面前也有口拙的時候呢?

何況他們還在對付她同父異母的哥哥,誰讓那孫子暗地裏使壞連妹妹的姻緣都不放過呢?池睿敢作為律師反咬當事人一口,當然少不了他這個上司的授意。

算了,這些事還是今後一樁樁一件件慢慢跟她說吧,她其實很通情理,只除了自己的感情以外。

這點倒是跟他很相似。

何薰終於哭夠了,抬起頭第一句話就問:「那你說……你到底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看吧,果然!

作者有話要說:至此,《婚祭》的網絡連載全部完結,實體書會做精修,大概明年問市,會有男女主和新包子的甜番,歡迎關注~

這文是丸子迄今為止在晉江連載最長的一個文,期間有各種不同的聲音,也有半路走掉的和新加入的讀者親,嬉笑怒罵一路也就這麼過來了,十分感恩~還是那句話,沒有你們的支持,就沒有我的堅持,鞠躬!

新文還是預計十一月開,穆家老四的故事《愛禍》歡迎大家提前收藏,不為別的,就是給我多點信心把故事寫好~同理收藏我的作者專欄也是一樣哈,開新文還會有通知,開新文時會有送書的活動!

再次感謝各位讀者親們,揮揮,咱們新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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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何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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