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青鸞

第60章 青鸞

「逃?」李野渡似乎笑了一下。

清寧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是這個態度,愣了一下,才小心地問他,「大個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長明觀的人幹嘛要抓我們倆個?」

李野渡的呼吸有些急促,像透不過氣似的,喘了半天才低聲說:「抓我,是因為我八字合適,身體長得結實,又是修道之人,體內靈氣也足,最適合當爐鼎。抓你……是缺一個封藏爐鼎的靈祭。」

清寧尖叫了一聲,「什麼爐鼎……」話沒說完它就全明白了。它入道的時間比阿驪和榮辛都要長,什麼齷齪事沒見過?只是萬萬沒想到這種事情會落在它頭上罷了。有了爐鼎兩個字的啟發,它瞬間反應過來為什麼李野渡會是這樣一種狀態了:他身體里的靈氣正隨着漩渦往裏走,在他看不見的陣法中央細細密密的交織出一個爐鼎的形狀,再用靈氣一絲一絲地將其補全,待這爐鼎徹底架起來,布下陣法的人會將一些罕有的法器放進去,再用早已備下的靈胎做祭,將這個爐鼎的入口密密封藏,慢慢的用李野渡經脈中的靈氣來溫養。如此這般,過個百八十年,爐鼎被熬幹了,法器也養成了。

「不對呀,」清寧驚慌失措了片刻,慢慢的又清醒過來,「要封藏爐鼎,不是隨便一個活物就能做引子的。經脈里是要有木氣的,我入道的時候我師父說過,我可是水……」話還沒說完,忽然間又覺得哪裏不對,不由得愣住。

李野渡見他這樣,嘆了口氣,「想起來了?」

清寧哆嗦著說:「……舒……寧丸……」

舒寧丸是天青草拿來的,它小小一個精怪,又是當時那樣的情況,它能從哪裏拿到這樣頂尖的傷葯,不用想也猜得到。秦墨池一片好心為着它的傷勢籌劃,他不是修道的人,自然是不懂這些的。可是自己怎麼也大意了呢?要不是自己樂顛顛的告訴秦墨池這是最好的傷葯,打着燈籠也難找,小師侄怎麼會那麼高興的慫恿它趕快服藥調理?

清寧悔不當初,它這近千年的修鍊一直是被師父師叔和阿驪他們護著度過的,見識雖然多,但真正經歷過的風雨算計卻很少……它過的太順了,對誰都缺乏戒心。

真是不應該。

清寧的眼淚順着腦門往下掉。

李野渡輕聲說:「水生木,木生火……要想改變,本就不難。」

清寧扯著嗓子嚎啕起來。

李野渡,「……」

這貨真不像活了上千年的大妖,剛才還假模假式要冷靜地商量怎麼逃跑,轉眼就開始哭天抹淚,果然秦墨池說的是對的,別看它活得長,其實還是個幼崽,頂破天也就是個中二病發作的年齡。

「咳,別哭。」李野渡生澀的安慰它,「好好想想,說不定咱們倆都能逃出去。」

清寧抽抽搭搭的吸溜一下鼻子,「怎……怎麼逃?」

李野渡緩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你能看出這周圍佈下的陣法嗎?」

清寧放出神識,細細檢查屋外的佈置,越看心越沉,「陣法屏蔽生氣,外面的人很難察覺我們在這裏。而且這是一個被改動過的『聚靈陣』,待我身體里木氣達到最旺盛的狀態,便是爐鼎封藏的時候……」

李野渡問它,「能破嗎?」

「我的靈脈被封了,」清寧停頓了一下,忽然尖叫起來,「啊,怎麼回事兒,怎麼這麼疼……啊……啊……」

長明觀不是一個容易混進去的地方,榮辛可以現出原形去鑽耗子洞,不代表別人也行。幾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由江樹搖帶着曲直和李鋒摸進去看看情況,其他人在外接應。江樹搖符咒厲害,雖然破解不了長明觀的防禦,但帶着兩個人混進去還是能做到的,何況曲直和李鋒也都是道門中人,有法術傍身。按照他們之前的計劃,就這麼一路摸進榮辛看見那坤的那座偏殿,應該不是太難的事。

阿驪雖然在長明觀旁邊居住多年,但她一直沒有進去過,長明觀大致的地形還是榮辛爬了一圈之後,用他那能把人畫成燒餅的超凡技術辛辛苦苦畫出來的。值得慶幸的是,榮辛畫地圖還是比較靠譜的。

長明觀果然戒備森嚴,幾個人帶着「斂神符」走走停停,慢慢靠近了榮辛提過的那個小院落。

院落是空的,院子裏積著灰塵,幾間廂房也都落了鎖。不過曲直還是從正屋的銅鎖上提取到了兩枚不大明顯的指紋。銅鎖上並無灰塵,指紋是近期才印上去的。正房裏有人出沒的痕迹,但並沒有留下什麼明顯的線索。幾個人勘察一番,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來。

他們午夜時分摸進來,繞了這麼一圈之後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夏天天亮的早,再過一會兒晨光就有些蒙蒙亮,到了那時要想安然退出就有些難了。

三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順着原路悄悄退出去。沒想到剛走過一半,異變突生,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動從長明觀的東南角翻騰起來。

濃墨一般的夜色中,一道青光衝天而起,瞬間照亮了天地,一個模糊的光影拖着長長的尾羽在巨大的光團之中上下翻飛。

這樣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了長明觀里的人,各處燈光迤邐亮起,不少門中子弟帶着兵器跑出來查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就連曲直等人周圍也冒出了許多人影,還好大家都被那突然間冒出來的光團吸引了視線,一時間還沒有注意到長明觀里潛進了外人。

到了這般境地,曲直等人想走也不好走了。他們本想趁亂逃出去,沒想到這突然間冒出來的子弟都朝着光團的方向跑過去,他們幾個要是反向為之,必然會格外顯眼。幾個人只能跟着一起過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待他們走到東南角的空地時,能量波動開始變得劇烈,光團中拖着長尾的大鳥也看得越發清楚。它展開的雙翅約有三四米寬,羽毛是深深淺淺的青藍色,兩翼和尾羽上帶着銀色的斑紋,光彩斑斕。它在光團中上下翻飛,像是在尋找突破而出的辦法,隱隱帶着幾分焦慮急切之意。

人群中自覺讓開一條通道,一個鬚髮灰白的老人被幾個弟子簇擁着急匆匆趕了過來,曲直和李鋒之前看過長明一派的資料,認得這人就是長明派的掌門一春真人,緊跟在他身旁的就是曾經接待過李鋒的木合道長。

光團明明滅滅,曲直等人藏在人群後面倒也不顯眼,遠遠看着一春真人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倒不似作偽。一春真人似乎詢問了身邊弟子幾句話,轉頭對着離他最近的木合道長囑咐幾句。木合道長點點頭,轉身鑽出人群,一溜煙去了。

曲直與李鋒對視一眼,有心想跟去看看,但此刻眾目睽睽,倒真的不便做出什麼惹眼的舉動。

他們前方的幾個弟子竊竊私語,「聽見了嗎?師父說是青鸞……」

「鸞鳥可是吉祥的象徵……」

「咱們長明觀真是福地,竟然能引來鸞鳥……」

「……」

離得近,曲直注意到鸞鳥青藍色的羽毛上似乎繞着一道綠色的細線,細線從它頸后穿過,繞過雙翅、雙足、結於背後,看上去像是青鸞被這道綠線給捆住了,而它正急切的尋找著掙脫的辦法。

木合道長去而復返,身邊跟着一個披着長斗篷的男人,這人徑直走到一春真人的身旁,顧不得與他說話,抬手在半空中畫起符咒來。

光團中的青鸞發出一聲急促的鳴叫,隱隱透出痛苦之意。身上捆縛著的綠線似乎要比方才更粗,顏色也越發顯眼。

人群中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

光團和那道綠線不住地收縮,青鸞也掙扎得越發激烈,長長的尾羽猛然掃過偏殿,將半個屋頂稀里嘩啦地撞塌了。

塵土飛揚,廣場中的弟子們驚叫着連連後退。

青鸞的羽毛有些凌亂,雙眼泛起腥紅,它像是卯足了勁兒用力向著廣場中一春真人所在的方向俯衝過來,凌厲的氣勢驚得眾人連連後退。

黑衣人咬破指尖,晶瑩的血珠漂浮在半空中,飛快地結成一張符咒。

青鸞一頭撞上符咒,被猛然向後彈開。身上的光團與綠線猛然一收,青鸞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啼。

一滴鮮血從它嘴角滴出,穿過光團,無聲無息地滴落在了青石板的縫隙里。

青鸞退勢太猛,撞在塌了半邊的偏殿檐角,又是一陣土石翻飛。青鸞羽毛蓬亂,被撞擊的部位隱隱現出血絲。

巨大的煙塵中,沒人注意到一株幼小的綠芽從鮮血滴落的磚縫裏悄悄探出頭。它輕輕搖了搖兩片嫩綠的小芽,朝着青鸞所在的方向飛快地生長起來。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株枝葉茂密的梧桐樹。

濃郁的靈氣在煙塵瀰漫的空地上方逸散開來。

青鸞掙扎著,圍着梧桐樹不住地啼叫。

梧桐樹越長越大,幾息之間便長成了一株參天大樹,青鸞頂着滿身凌亂的羽毛,一頭扎進了梧桐樹巨大的樹冠之中。漫天枝葉自動自發地收縮交織,將它緊緊包在其中,密密麻麻的織成了一個巨大的綠色的繭。

黑衣人逼出心頭血,在梧桐樹下畫了一道符。晶瑩的血色被梧桐樹發出的瑩瑩綠光籠罩着,說不出的詭異。

符咒即成,嗡的一聲震響,在半空中慢慢張開,像一張巨大的漁網,將整個梧桐樹都包裹了起來。符咒與綠繭像在彼此較勁一般,不斷地收縮膨脹。

黑衣人的斗篷已經敞開,露出了一張冷汗淋漓的臉。中年人,眉眼清雋,額間一點硃砂痣,宛如一隻奇異的眼睛。

曲直湊到李鋒耳邊,輕聲說:「朱權。」

朱權唇邊已經溢出一絲血色,仍拚命維持着符咒。

片刻之後,被符咒包裹起來的綠繭猛然收縮,在半空中砰然炸裂開來。

近處的人俱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在地,朱權兀自強撐著,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兩步,嘴邊溢出鮮血,一絲一絲染紅了胸前的衣襟。

炸開的光團刺得人不敢睜眼,而在這一團刺眼的光線中,一隻巨大的青鸞騰空而起,在山谷上方漸漸明亮起來的光線中展開炫目的雙翅,發出了一聲清越欣喜的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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