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她心想,只要結婚了,只要舒雅南退出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現在,事情顯然並不是朝着她想要的方向發展……

凌峰輕輕拍了拍程景心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攬過她的肩膀,帶着她轉過身。程景心渾身脫力般,被他帶着往回走。

一個是她喜歡的人,一個是她的救命恩人……

其實,從火場逃生的那一刻,她就做了決定,只要宮垣選擇舒雅南,她不會再從中作梗,為難他們。她不想強求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在身邊,更不想忘恩負義……

但是,宮垣卻主動來找她了……他給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現在,一切又被打回原點……

凌峰迴頭看了一眼車上的兩人。眼裏有不舍也有落寞。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們倆之間絕無可能了。當初,在他們破裂后,她是如此乾脆決絕,頭也不回的離去。可是這一次,宮垣的婚訊公諸於眾,她依然糾纏不放……為了挽回他,她的驕傲,她的矜持,悉數卸下……

凌峰吐出一口鬱氣,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只有儘可能的幫助她。

舒雅南與宮垣一吻落畢,她捧住他的臉龐,貼着他的唇畔道:「你別再騙我……垣垣,你還是愛我的……」

宮垣淡淡一笑,聲音還帶着些沙啞,「投懷送抱的女人,沒有人會拒絕。」

「何況……」他的手掌在她身上游移,不是愛撫,而是極其輕佻的姿態,狎昵道,「我們做過那麼多次,彼此的身體已經如此熟悉……被你挑起慾望,不過是男人的生理本能。」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舒雅南朝着他的臉狠狠扇下一巴掌。這巴掌又重又狠,他白皙的臉龐當即浮出紅印。

宮垣還沒做出反應,舒雅南又狠狠捶打着他的胸膛,歇斯底里的喊道:「你這個混蛋……你怎麼可以這樣……是你讓我相信你的……你讓我對你那麼認真……怎麼可以轉身就走……」

她忍無可忍的哭出聲來。這麼多天的強撐,在看到這個人時悉數消失。

不想觸碰感情的心,因為他的強勢入侵而淪陷……無論他的哪一部分,她都是那麼心疼……看着他一點點好起來,她甚至比看到自己大放光彩還要高興……每一次做ai時,她都會對自己說,就是這個男人了……她要陪伴他一輩子,她要愛護他一輩子……

可是,為什麼是這種突如其來的結果……在這件事沒有爆發之前,在火場里他明明不顧一切衝進來救她……在那個晚上,他們還那麼深刻的抵死纏綿,那明明是一種恨不得將對方融入血骨的愛……

舒雅南趴在宮垣的肩頭,她緊緊的抱着他,絕望的哭着。

宮垣眉頭緊蹙,情不自禁般伸出手,可就在快要碰到她的髮絲時,又收回來了。

……心好痛!

不止是他自己的心痛,還有另外一個人的……

他察覺到體內那種強烈的異動,猛地推開舒雅南,逃也般的下了車。

不!不能在這時候認輸!

他要毀了宮垣的一切!他要毀了他的事業,毀了他的家庭,毀掉雅雅對他的愛!

當宮垣徹底身敗名裂后,他會以一個全新的自我,一個真正的輕音,與雅雅在一起。

輕音轉頭回頭看向車內痛哭的女子,眼裏流露出痛苦之色。

雅雅,對不起……

只要你不再愛宮垣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在他身下承歡的那一晚,他想要獨佔她的慾望前所未有的強烈。那銷魂蝕骨的滋味,那用力佔有她的快/感,令他幾近瘋狂……他不想做個傀儡,他不要做宮垣的影子……

他要徹徹底底,真真正正的佔有她!

是他輕音。而不是宮垣。

他要她憎惡宮垣,他要徹底將宮垣從她的心上剜去。

舒雅南獨自一人在車廂內,沉浸在絕望的情緒中,她不想再強撐,不想再偽裝。此時此刻,她只想狠狠的大哭一場,用力發泄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車窗外的人隔着玻璃看着她,胸膛里的那顆心,痛的抽搐。他知道現在遠遠走開是最好的,但他的雙腳就像是落地生根了,就那麼站在原地,隔着玻璃窗看她……

天知道,他有多麼想念她。他恨不得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那才是他生命源泉所在。可是她不愛他,她愛的是宮垣,她一次又一次為了宮垣將他逼走……

他不能坐以待斃,他必須反擊宮垣。

手機鈴聲響起。響了許多遍舒雅南才意識到。來電是陳秘書。原本想要按掉,又接了起來。

「小舒!你快救救少爺!」

舒雅南啞聲笑道:「陳秘書,你開什麼玩笑。他沒死沒殘,好的很。何況,他真的出了事又與我何關?我不過是被他甩掉的女人。」

「不!小舒!這不是少爺做的!」陳秘書斬釘截鐵道。

「你……什麼意思?」

「少爺現在被其他人格侵佔了!」

舒雅南整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怎麼可能……」

那冷然的氣勢,凜冽的氣場,分明就是宮垣。

「以我對少爺的了解,他絕不可能對你提分手。小舒,你或許有所不知,就在此前,少爺還在籌備着向你求婚。」

舒雅南怔怔的聽着手機那端傳來的聲音。

「少爺這幾天太不尋常了,不止是你們之間的事,公司里的事同樣不合常理。他已經接連簽了幾筆極不明智的合同。直到剛剛,我得知他正私下與人洽談出售寰亞股份。我可以完全確認,他不是少爺。少爺是寰亞繼承人,他是目標是執掌寰亞!絕不可能私售他所持有的寰亞股份!」

舒雅南越聽越心驚,「那他是……」

陳秘書說:「這是別有目的的偽裝,我們都被蒙在鼓裏。圓圓是小孩,rose是女人,anger從不說話,西凡是個大男孩,能做這些事的人只有一個可能——輕音。他是少爺最強勁的對手,屢次挑戰他。也只有他們氣場最相近。」

「輕音……」

「如果不是輕音,那麼,就是出現了新人格。只有這兩種可能。」陳秘書緩了一口氣,又說,「小舒,輕音對你一往情深。如果是輕音出現,你一定要想辦法穩住他。如果是其他人格,我們再一起想辦法。」

舒雅南緩緩抬起頭,看向車窗外。宮垣……不,是輕音,他還站在外面,看着她。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的對上……

舒雅南對着手機說:「他在我眼前。他不是新人格,他就是輕音。」因為,就在剛剛,他那麼溫柔又熱烈的回應了她的吻。那個吻里分明承載着最熱烈的情感,最纏綿難捨的情意。她欣喜不已,他卻偏要說刺激她的話……

舒雅南掛掉電話,走下車。

繞過車尾走向輕音的那幾步,舒雅南心裏千迴百轉。她想了無數種可能性和方法,該怎麼面對輕音,該怎麼扭轉他的行為。

依然像曾經那樣,對着他用力的叫喊宮垣嗎?不行,那隻會讓輕音的執念和恨意越來越深。

他曾經是那麼溫柔的人,他對她那麼好,那麼坦誠,甚至可以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她無法想像他也會欺騙她……而這一切,源自於她對他一次次的無情。

所以,不能這麼下去了。這樣只會陷入一個死循環。宮垣永遠無法與輕音握手言和,他們會走到極度對立的兩端,互相殺戮。這無論對宮垣,還是輕音,都是毀滅性的災難。

輕音需要的是愛,不是拒絕……

舒雅南走到輕音身前站定,說:「如果你心意已決,我不會再挽留。但是,在你訂婚之前,滿足我一個請求,好嗎?」

輕音表情淡漠,沒有做聲。

「讓我把輕音叫出來。」她輕輕的說。

他臉色驀然一變!

她的手指緩緩撫上他的臉龐,「輕音是愛我的。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面對何種選擇,他不會傷害我,不會背棄我。而我,欠了他太多。讓他出來,好嗎?我欠他一個道歉。」

她如此真摯又懇求的看着他。

他的表情再也不復平靜,連強裝都沒辦法。他的喉結上下抽動着,開口的聲音已然嘶啞,「你還記得,有那麼一個人嗎?」

「怎麼會不記得……如果沒有輕音,我不會愛上你。」舒雅南捧住他的臉龐,哽咽低語,「所以,如果你選擇放棄這段感情,請你讓他出來。這個身體不是你一個人的,裏面還有輕音……」

輕音眼裏驀然滾下淚來。

舒雅南看着他深邃哀傷的瞳孔,輕聲道:「輕音啊……你聽得到我在叫你嗎……我很想你……輕音……你帶我去坐旋轉木馬,帶我去看電影,守在我身旁陪我睡覺,好不好……輕音啊,你聽得到我在叫你嗎……輕音……你是不是怪我……是不是恨我……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不是!」輕音驀然低喝,將舒雅南用力抱入懷中,「如果不愛你,我怎麼會存在!如果不愛你,我怎麼會苟且存活在這個軀殼裏!」

他像是恨不得將她揉碎在懷裏般,不斷用力的抱緊她。他閉了閉眼,哽咽道:「雅雅……我好開心……你也會有叫我的一天……我真的好開心……我沒有被你遺忘在黑暗裏……」

舒雅南的淚水滾落而下,「我怎麼會遺忘你……」

她由他懷裏抬起頭,熱切的看着他,「我們一起走吧。輕音,帶我去我們有過共同回憶的地方,好不好?」

片刻后,跑車飛馳在夜晚的街道上。輕音在開車,舒雅南坐在副駕駛上。

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抓着她的手。她抗議道,「這樣不安全,被警察發現還得扣分。」他執拗的抓着她的手,「很安全。只要有你在我身邊。」

車行三個小時后,來到了c市之外的另一座城市。車子進入一片別墅小區,往最幽深的方向駛去。皓月當空,繁星密佈。林蔭道兩旁粗大的樹榦中間豎立着成排的路燈,投下明黃色溫暖的燈光。

車子停在一個院子裏,輕音下車后,為舒雅南拉開車門,牽着她的手走出。

出現在舒雅南眼前的是一幢歐式別墅,白牆紅瓦,外觀設計典雅而大氣。二樓的露天窗外,一側牆壁爬滿了藤蔓。月光下,透出些歲月的痕迹。

舒雅南腦子猛然震蕩了下,浮現出一幅畫面。

同樣的樓宇,矗立在炎炎烈日下。小女孩眯起眼,打量著這棟以前只在電視里看過的房子,小聲的問,「媽媽,我們以後就要住在這裏嗎?」

身邊的女人點頭,「是呀,以後我們再也不用租住那種又小又破舊的地下室了。這都是雅雅的功勞。」

手掌被握住,溫暖的溫度,用力的抓握,令舒雅南回過神。輕音牽着她的手走到門前,按下密碼。

一樓的大門開啟。大廳內的感應燈光瞬間亮了起來。打理這棟房間的老傭人,急沖沖的腳步在樓道間響起。她來到一樓,瞧見進門的兩人,愣了愣,隨即驚喜道,「少爺,您回來了?」

輕音略略頷首。

舒雅南環顧四周,如今的她,閱歷太多繁華,對這奢華的內飾並沒有什麼感覺。但她的腦海里卻浮上了另一幅畫面。

小女孩和母親被帶入這棟別墅時,睜大了眼,難以置信的四下環顧。她居然會置身於這麼夢幻華麗的地方,而且以後還能住下來。

她小心翼翼的在她媽媽耳邊輕聲問,「媽媽,我們以後會不會被趕走?」

女人回答她,「只要雅雅好好陪伴小少爺,我們就能一直待下去……」

舒雅南有些恍惚的走到客廳中央。

真皮沙發上,男孩和女孩蜷著腿,面對面坐着,兩人中間放着一個五子棋的棋盤。

又一次輸掉后,女孩噘著唇說,「不玩了不玩了,總是輸,好沒意思!」青澀的臉蛋上,有着自信心受挫的沮喪。

男孩拉着她的手說,「雅雅,再來一次嘛……」

接下來的一盤,她贏了,表情頓時由陰轉晴,高興的手舞足蹈。

小男孩很開心的看着她笑。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就那麼清楚的看到那個男孩臉上,稚氣中帶着寵溺的笑。

他是故意讓着她的吧……

「雅雅……」身旁的叫聲,令她回過神。舒雅南看着輕音,呢喃,「我好像想起了越來越多的東西……」她順着樓梯往上,二樓走廊深處的那個房間,體內彷彿有一種躁動的力量,驅使着她走過去。

推開門。一個兒童城堡般的大房間映入眼帘。房間被分成了兩部分,左邊比右邊的地勢高,順着三級階梯往上,正中央的大床,精美的猶如中世紀的公主床,金色四柱上綁着薄紗,大床的一側,是一座白色的大衣櫥,貼在牆壁放置……

右邊那部分,靠牆是佔據整整一面牆的巨大書架,書架里羅列著密密麻麻的童話書和畫冊……房間一角放着畫架、滑板、溜冰鞋等物品,地面上鋪着一塊很大的拼圖,中央放置著一架象牙白的鋼琴……

房內沒有開燈,夜空皎潔的月光,透過落地的大玻璃窗灑入。房內的一切都似被攏上一層乳白色的薄霧。

舒雅南原地呆站了幾秒,腦海里一波又一波記憶,如同浪潮般侵襲而來,快要將她侵沒……

「圓圓,我們以後不要呆在柜子裏,好不好?」

「圓圓,我們去外面玩嘛!」

「圓圓,乖哦……」

「圓圓,不要害怕……跟我過來……」她將倒在地面的孩子扶起。

「爸爸……他在打媽媽……媽媽會被打死……」他哭着道。

眼前的暴行還在上演,她眼眶裏也噙著淚。但她捂住了他的眼睛,她帶着他走遠。

她將他抱住,柔聲哄道:「圓圓,那只是一場噩夢……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不要再去想了。」

「我好怕……」他蜷縮在她懷裏,「我和媽媽都會被爸爸打死……」

「不會的。」她輕輕拍着他的後背,「有我在,雅雅會一直守護著圓圓……」

「圓圓,今晚想聽什麼故事呀?」柔軟的大床上,女孩靠在床頭,手裏拿着一本畫冊。

男孩躺在床上,腦袋枕着她的大腿,手臂環住她的腰,「只要是雅雅講的,我都喜歡聽。」

他八歲,她十一歲。十一歲的女孩子,已經知道了男女有別,班上的男女同桌開始畫三八線隔開距離,還經常流傳著某某喜歡某某的流言蜚語。

但是這個八歲的男孩,將她緊緊抱着,她沒有絲毫不適和羞澀。她一邊講著故事,一邊撫摸着他的髮絲,就像是對待一個精美的瓷娃娃般。

「圓圓,快點睡哦,我也要回房間睡覺了……」

「雅雅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不好。」

「雅雅討厭我……」

「我沒有討厭你啊。」

「你不肯陪我睡覺……」

「你別哭啊……別哭……」

「陪着一起睡覺怎麼了?別說我兒子現在還小,根本不能怎麼樣!就算他是個成年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能讓你女兒陪,是你女兒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別說我沒提醒你,離開了宮家,你只能帶着你女兒繼續過那種被債主逼得走投無路的日子!」

「如果圓圓每晚哭下去,你們可以滾出宮家了!」

當她陪男孩睡在一張床上時,滿腦子盤旋的都是課本里的白毛女和黃世仁……還有那些故事裏沒有尊嚴沒有自由沒有地位的童養媳……這一次,他面帶滿足的抱緊她時,她無比厭煩……

夜半,趁着他熟睡,她悄悄挪開,然後一腳把他踢下床……

內心竄過一陣報復的快感。

但是,隨着那「砰」的一聲悶響,她的心也慌了。

她趕忙拉開燈,往床下看去,「圓圓?」

男孩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下意識的擰起眉,他漸漸睜開混沌的雙眼。

她關切的臉龐映入眼帘……

他緩緩坐起身,沖她咧嘴一笑。

她心裏內疚極了,趕忙把他拉上床,揉着他的腦袋,像模像樣的輕聲斥道,「你怎麼睡覺呢,都滾到地上去了……疼不疼啊……」

「疼……」他輕哼著,往她懷裏鑽。

她看到他胳膊處撞出了一塊淤青,嚇得不知所措,「完了完了,明天被管家看到了可怎麼辦……我肯定得挨罵了,偏偏是跟我一起睡覺的時候摔著……」

「雅雅別擔心,我明天會藏好。」他人小鬼大的安慰她,還衝她咧嘴笑着。

她心裏更內疚了。在那之後,她再也沒有把他踢下床的衝動了。

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跟他一起睡覺。再後來,有一次他回本家,那幾天她不用陪睡,一個人在床上倒是輾轉反側睡不着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老師教他學鋼琴,他不肯。她對他說,「圓圓,我也喜歡鋼琴呢,我們一起學好不好?」

於是兩人一起聽着老師講授。練習時,兩人挨着坐在鋼琴前,四手聯彈。而她在這個時候,充分體現了她的音樂天賦。鋼琴老師對她讚不絕口。

可他就很遜了,彷彿天生沒有音樂細胞,對音域毫不敏感,五線譜怎麼教都看不明白。四手聯彈時,她常常訓道,「這不是高音,是低音……」「你怎麼又弄錯了……」「你彈得輕一點,不要那麼重啊,鍵盤都要被你敲壞了……」

後來他索性噘著唇道:「反正我也不喜歡,我不彈了,雅雅一個人彈吧。」

她很清楚,如果他不彈鋼琴,她就不會再有機會跟着學習。她獲得的條件,都只因為他。她太喜歡音樂了,她不想就此失去。

見他負氣,她抱着他哄道,「圓圓很有潛力哦……我最喜歡聽圓圓彈奏了……」

他沮喪道:「騙人,我都彈不好。雅雅,我就聽你彈,我不學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就想聽圓圓彈奏!」她不依不饒的說。

「圓圓,以後我叫你輕音好不好?」

「輕音?」

「嗯。輕音。好聽嗎?」她笑眯眯道,「我期待着有一天,輕音彈奏出最輕靈最浪漫的音樂給我聽。所以,現在不能放棄,要努力練習哦。」

他看着她的笑靨,臉色漸漸紅了起來。他抓着她的手,鼓起勇氣說:「如果……有那麼一天,雅雅可以做我的新娘嗎?」

她噗嗤一笑,不以為意道:「好啊。可是,輕音現在要加緊練習哦。」

「嗯!」他雙眼亮晶晶的,用力點頭。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鋼琴前,吃力的彈奏起來。在他給她取小名的那天,他坐在鋼琴前,接連苦練了幾個小時。她坐到他旁邊,揉了揉他的腦袋,「圓圓好努力哦。走啦,我們該去吃晚餐了。」

他的手終於由鋼琴上挪開,抱住身旁的女孩子,一臉幸福的笑道:「我是輕音,我將來要娶雅雅做新娘。」

她一愣,只是為了激勵他練琴,才娶了這麼個相關的小名,他倒是比她記得還牢。

她跟着笑起來,「嗯。輕音加油!」

12歲的女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她早熟的思想里,對男女之情已經有了自以為是的概念。她幻想中的白馬王子是一個風度翩翩成熟英俊個子修長的男孩子,就像流川楓,就像夜禮服假面,就像五阿哥……當然不是宮垣這種,比她還要矮一個腦袋,粉雕玉琢的9歲小孩。他的話,她只當是童言無忌,說着好玩。

兩雙漂亮的小手,在黑白琴鍵上游移,他沒有她的靈氣和悟性,卻憑着刻苦的練習,跟上了她的節奏……

七歲到十歲的三年相伴,他漸漸成為一個開朗的會說笑的孩子。隨着他年歲漸長,情況好轉,他的父母也不再打鬧。十歲那年,他參與重點中學的入學考試,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宮母格外高興,帶他們倆去另一座海島城市度假。彼時,宮父也在那裏出差。宮母打算全家人一起為他慶祝。

但是,當她打開房門,卻看到了另一個女人……

兩個女人發生了劇烈的衝突,甚至動起手來。他為母親擔心,上前拉架。他猛地被推開時,她心急的抱住了他,劇烈的衝力,兩人一起往後栽倒,她的腦袋撞上了尖銳的器物……

那一瞬間,劇烈的疼痛漫上,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視線里只有他的身影在晃動,他滿臉惶恐,哭着喊著,「雅雅……雅雅……你流血了……好多血……」她強撐着意識,抓住他的手,「輕音不怕,我沒事……」「雅雅……你不要死掉……求你了,不要死……」「不會……雅雅要保護輕音……不會死……」

舒雅南身體一陣虛脫,差點摔倒在地時被輕音及時扶住。他打開了房內的燈光,頓時,四下亮如白晝。舒雅南由記憶的幻境裏脫離而出。

她怔怔的看着輕音。輕音關切的問道,「雅雅,你怎麼了?」

他抱着她,拾級而上,放到了大床上。

舒雅南跌坐在床中,回憶不斷在腦海里翻湧,她淚如雨下。

「雅雅,你怎麼了,怎麼哭了……」輕音捧起她的臉龐,為她擦拭著淚水,臉上滿是心疼。

舒雅南撲入他懷裏,雙臂將他緊緊抱住,她的腦袋在他懷裏蹭著,「輕音……輕音……你一直記着我們的過去,對嗎……」

他唇角牽起一抹溫柔的弧度,撫着她的髮絲,柔聲道:「當然。我的世界裏,除了我們的一切,再無其他。」

「對不起……我居然把你忘了……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守着這份記憶……」當她完全回想起這一切,相依相伴的三年,他對她的依戀,她給他的陪伴……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叫輕音,他為什麼一直說要守護她……

「沒關係,我會記着雅雅。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忘記雅雅。」輕音抱着她,腦袋倚在她肩頭,滿足的嗅着她的氣息。

舒雅南哽咽不能言。他年少的依戀,她只當是沒有朋友所致。他信誓旦旦的話,她只當是他是童言無忌……

她沒有想過,她在他的心裏,究竟有多少分量。而她的離去,又究竟給他造成了多麼深的傷害……以至於他不敢再想起她,卻又創造出了一個輕音……

一個為她而生的輕音,死死守着他們記憶的輕音。

舒雅南在床上跪直起身,將輕音的腦袋抱入懷中,她就像是小時候哄他那般,將他摟在胸前,「輕音,我想起來了……我們的記憶,在這個房間里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對不起,我不該離開,我不該忘了你……相信我,以後再也不會了……我們會一起記住過去的一切,我們還將一起迎來未來的每一天,你再也不是被遺忘的那部分……」

他依偎在她懷裏,輕聲道:「雅雅,輕音可以娶你做新娘嗎?」

「可以……可以!」她哽著喉嚨,接連應聲。

當天晚上,兩人在這張舊日的大床上相擁著熟睡。舒雅南在輕音睡着後起身,走到露台上,給陳秘書打電話。

「少爺怎麼樣?」那邊陳秘書焦急的問道。

平緩了心緒的舒雅南,低聲道:「陳秘書,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你儘管說。」

「給我們安排一個教堂,舉行一場婚禮儀式。」

「什麼?」陳秘書大驚失色。

「這是我欠輕音的。不需要任何親友到場,只要我和他,就好。」舒雅南輕聲道,眼眶再次濕潤,「這是屬於我們倆的婚禮。」

那邊沉默后應聲,「好。我馬上安排。」

.

聖約翰大教堂。這一天停止對外開放。

男子穿着一身白色燕尾服,器宇軒昂,氣質卓然,獨自屹立教堂中央。

片刻后,大門開啟。

神父挽著一名女子的手臂,緩緩走入。女子穿着白色婚紗,長發盤起,帶着頭花。覆面的薄紗后,隱約能看到一張化著精緻妝容的絕色臉孔。

萬道金陽由他們身後灑入。

在他眼裏,被光芒籠罩着的新娘,猶如從天而降的仙女。

他的瞳孔不斷擴張,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胸膛。

宮垣,不要搶走我最幸福的時刻。

不要在這時候出現!

舒雅南在神父的帶領下,走到了輕音身旁,兩人雙手相執。

神父在上方說,「我奉聖父、聖子、聖靈的名義向你們問話,請你們如實的回答我。輕音,你願意娶舒雅南為你的妻子嗎?永遠的敬她、愛她、保護她,即使她年華老去,青春不再,你依然能與她攜手共伴一生,到老也不離棄嗎?」

輕音抽動着喉嚨,眼眶一片濕潤,他深深的凝視着舒雅南,啞聲應道:「我願意。」

「舒雅南,你願意嫁輕音為你的丈夫嗎?永遠的敬他、愛他、順服他,無論他健康與疾病,無論他富有與貧窮,都與他風雨同舟,相濡以沫,一直到老嗎?」

「我願意。」舒雅南同樣哽咽著應聲。

他拿出一對戒指。這對銀戒指,是他由老宅離開前在房間里找出來的。

當時,他推開書架第三層的玻璃櫥窗,由一個玩具盒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對銀戒指。戒指的內沿分別刻着「輕音雅雅」的字樣。

他拿給她看,獻寶般說,「很久以前我就買了,一直藏在這裏。」

她輕戳他的腦袋,「你這個壞小孩。小小年紀,就想着娶老婆。」

晨光中,他的笑容格外幸福,格外溫柔,「那時候,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趕快長大。長大了,就可以娶到雅雅。長大了,就可以換我來守護雅雅。」

教堂里,兩人分別為彼此套上戒指。為她套戒指時,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著。

神父的祝福在耳旁回蕩,他撩起她的面紗,低下頭,吻上她的唇……

他閉着眼,深深的用力的吻她……

緊閉的眼裏,眼淚滾滾而落,沾濕了兩人的臉龐。

一吻落畢,他的眼眶已經通紅,啞著喉嚨道:「雅雅,謝謝你……在我走之前,給了我最美好的一場夢……我此生再無遺憾……」

舒雅南表情一怔,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輕音……你別走……」

「你已經想起了過去,宮垣也會想起來……」他唇角牽起苦澀的笑,「總有一天,我會徹底消失……」

舒雅南忍不住落淚,「輕音……你不要消失……」

「雅雅,你愛的是宮垣……我想要你的愛,只能成為宮垣的一部分……」他捧着她的臉龐,與她額頭相抵,「雅雅,我知道這是你最想要的……你給了我這麼美好的一場夢……我也要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她無法言語,只能撲入他懷裏放聲哭泣。

他扶着她的髮絲,輕聲呢喃,「雅雅……你放心,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

教堂外的草地上,舒雅南早早吩咐陳秘書準備了一台鋼琴和一架落地麥克風。

輕音坐在鋼琴前,掀起的琴蓋上夾着一張樂譜。穿着白色婚紗的舒雅南,走到了與鋼琴遙遙相對的落地麥克風前。

「輕音,沒有你,就沒有我的音樂之路,沒有我現在的事業和人生。」她忍下眼眶裏的淚,深深凝視着他,「我曾經說過,當你能彈出最輕靈最浪漫的音樂時,可以娶我做新娘。現在,彈給我聽,好嗎?」

燦燦金陽下,他們凝視着彼此。他白皙修長的五指,在琴鍵上游移。

前奏過後,她開嗓唱起那首憂傷浪漫的歌曲。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難才能睜開雙眼……我從遠方趕來,赴你一面之約……痴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我是輕音。

輕……音……

為你而生的輕音。守護你的輕音。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為你來看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

圓圓,以後我叫你輕音好不好?

輕音?

我期待着有一天,輕音彈奏出最輕靈最浪漫的音樂給我聽。

如果……有那麼一天,雅雅可以做我的新娘嗎?

昔日一幕幕,如電影畫面般在她腦海里不斷閃回,她努力不讓自己掉下淚來,她想要清晰的看着那張臉,看着那雙眼,那雙蘊藏着最溫柔最動人光芒的眼睛,「這是一個多美麗又遺憾的世界,我們就這樣抱着笑着還流着淚……我從遠方趕來,赴你一面之約……痴迷流連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那只是一場噩夢,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不要再去想了……

我好怕……我和媽媽都會被爸爸打死……

不會的,有我在……雅雅會一直守護著圓圓……

「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要你來愛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我在這裏啊,就在這裏啊,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

輕音以後要做個優雅的紳士,這樣才討女孩子喜歡呢。

我只要雅雅喜歡……

那輕音就做個英勇的騎士,守護在我身邊,好不好?

好。

輕音要變得很厲害呢,騎士必須有高強的本領。

……我會變厲害的!

舒雅南含着淚水,繼續唱着:「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我要你來愛我不顧一切,我將熄滅永不再回來……不虛此行呀,不虛此行呀,驚鴻一般短暫,開放在你眼前……一路春光呀,一路荊棘呀,驚鴻一般短暫,像夏花一樣絢爛……這是一個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我是輕音,我將來要娶雅雅做新娘。

腦海中回蕩著那句稚氣的言語,宮垣緩緩睜開眼。他看向沐浴在萬道金陽中,一襲白色婚紗的女子……

一曲落畢,他起身,走向她。

他朝她伸出手,「雅雅,我是輕音。二十年前,我的心愿是長大后娶你做新娘。」

舒雅南帶着白色蕾絲手套的纖細手掌,放入了他的大掌中。

他抱住她,在她耳邊說:「雅雅,我也是宮垣。二十年後,我的心愿依然是娶你做新娘。」

舒雅南驀然抬起頭,驚疑的看他。

他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唇角弧度比金陽更為溫暖,「我已經想起來了。我擁有了輕音全部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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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六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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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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