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楚凌霄回過神,看向楚凌雲的眼神略有些渾濁:「三弟,破了我日月神功的,真的是端木琉璃?」

楚凌雲毫不猶豫地點頭:「她的功勞我不會搶,所以沒錯,第一次若不是她,我們救不出父皇。這一次若不是她,你沒那麼容易被俘。我只是不願讓她鋒芒太露,才不曾公之於眾。」

「但我馬上就要死了,所以告訴我沒關係?果然吃一塹長一智,你是不想讓她步你的後塵,免得樹大招風。」楚凌霄自嘲一般笑了笑,「只不過我曾千防萬防,以為我就算敗也只會敗在你的手裏,卻沒想到真正要命的居然是她。」

楚凌雲笑笑:「世人皆認為我之所以戰無不勝是因為有楚家軍,殊不知,琉璃才是我最後一張王牌!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我!」

「也沒有今日的我。」楚凌霄嘆了口氣,「她成就了你,毀滅了我,而且無論成或毀,都十分徹底。」

楚凌雲看着他,暫時沒有做聲,因為他聽得出來,這依然不是楚凌霄真正想說的話。

果然,片刻之後楚凌霄眼中便突然掠過一抹冷酷的光芒,接着說道:「我知道,端木琉璃之所以能破掉我的日月神功,憑藉的不過是水龍丹而已。我也知道你是火鳳丹的主人,你們兩個註定會成為夫妻。不過三弟,想必你也知道關於水龍丹和火鳳丹的另一個重要說法吧?」

楚凌雲眼中光芒一閃,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果然,我就知道你要跟我說的一定是這個。不錯,我是知道,不過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楚凌霄的唇角浮現出一絲略有些殘酷的笑意,「會怎麼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根本就不相信?」

這一次楚凌雲略有些反常地沉默了片刻,接着才吐出一口氣:「沒錯,我是不相信,何況就算我相信,你以為我會聽從命運的安排?」

「又要說了不起你逆天改命?」楚凌霄唇角的笑意充滿了諷刺,「三弟,你不是神仙,上天註定的事情你是改變不了的!也就是你幸運罷了,否則如果我真的是火鳳丹的主人,你以為現在你還能跟端木琉璃在一起嗎?」

楚凌雲不置可否,面上的神情也不再有太過明顯的變化:「這些事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派人把我叫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問問我知不知道這兩顆珠子的另一個重要說法?我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對你還有什麼影響嗎?」

楚凌霄盯着他,慢慢地搖了搖頭:「沒錯,我馬上就要死了,無論你知不知道對我的確已經沒有什麼影響,所以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因為目前的勝利而太過得意忘形,從而忘了你們將來一定逃不開的悲慘結局!」

因為這句話,楚凌雲眼中陡然掠過一抹冷厲,上前兩步,他緊盯着楚凌霄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道:「多謝二皇兄的提醒,不過我不妨告訴你,我和琉璃一定會白頭偕老,長命百歲,悲慘結局這四個字沒有機會用在我們身上!你若不信,不妨在天上看着我們!」

似乎被他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勢震了一下,楚凌霄居然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繼而忍不住咬牙:「好,我就在天上看着你們,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不是真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違背甚至改變宿命的安排!我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人力不可能與天爭!」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是多餘。楚凌雲最後看了他一眼,接着掉頭而去。

一直等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沉默了半天的顏貴妃才嗤然一聲冷笑:「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跟他說這些廢話,徒然浪費口水而已,你以為真的能改變什麼嗎?」

「你以為什麼都改變不了?」楚凌霄雖然仍舊滿臉慘白,眼中卻偏偏閃爍著狠毒的光芒,「我告訴你,三弟本來就在為水龍丹和火鳳丹擔憂,只不過不敢說出來而已。被我這麼一提醒,他一定會更加擔憂,從而夜不能寐……」

「就算是,又怎樣?」顏貴妃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用楚凌雲的話說,對你還有什麼影響嗎?他夜不能寐你就能從這裏出去,還是能得到皇位?」

楚凌霄眼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代之以一層濃黑的死氣。許久之後,他突然軟軟地癱在了地上,口中不斷地喃喃:「是啊!我還能怎樣?我……我馬上就要死了,我……我不想死,我其實不想死……怎麼辦,怎麼辦……」

顏貴妃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淚如泉湧。是因為絕望嗎?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很快便在兩人面前停了下來。本能地抬頭看去,內侍冰冷的聲音已經響起:「貴妃娘娘,二皇子,該上路了!」

看着托盤上自己選擇的一壺毒酒,楚凌霄的身軀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抖得宛如一隻剛剛從冰河裏撈出來的兔子:這一刻,終於到來了嗎?我好不甘心……

端木琉璃,是你!我有今天都是你害的!所以我就算死了也會化為厲鬼,讓你日日夜夜不得安寧,生生世世不得安寧!我一定會!我一定會!

「阿嚏!」

一陣涼風嗖的刮過,正在花圃前賞花的端木琉璃突然打個噴嚏,跟着不自覺地打了個冷戰。不過不等她開口,狼燕便打趣地問道:「有人想你?」

「罵我才對吧?」端木琉璃撇撇嘴,跟着卻又皺了皺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狼燕皺了皺眉,跟着眉毛一跳,興興奮奮地湊了過來,「王妃,你會不會也有喜了?是不是想吐?想不想吃酸?有沒有覺得暈暈的?」

端木琉璃滿臉黑線:「看不出你還挺內行,不過沒那回事,你家王爺說了,不稀罕。」

狼燕失望地垮下了臉:「可是我們稀罕,我們都盼著王妃快點生幾個娃娃出來給我們玩,反正玩壞了不用賠。」

真不愧是狼王的人嘿,怎麼都來這一套?生娃娃出來是為了玩嗎?

「啊對了!王妃剛才說不舒服?」狼燕突然緊張萬分,「既然不是有喜,那是哪裏不舒服?」

這丫頭反射弧真長,這會兒才想到重點。端木琉璃忍不住失笑,接着搖了搖頭:「不是身上不舒服,是突然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好像……怎麼說呢,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她沒敢說那其實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免得鬧得人心惶惶。

狼燕皺了皺眉,跟着安慰了幾句:「王妃不用擔心,如今天下已定,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哪裏會有什麼事發生?」

端木琉璃抿了抿唇,接着展顏一笑:「說的是……先生要出去?」

一句話未說完,她便看到瀟行空背負着雙手走了出來,忙打了聲招呼。瀟行空面帶微笑,點頭示意:「閑得無聊,正準備出去走走。不過琉璃,你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倒是想不到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端木琉璃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臉,繼而微笑搖頭:「沒事,多謝先生關心。」

「幹嘛這麼客氣?牙好酸。」瀟行空微笑,跟着叮囑了一句,「雖然如今已是春末夏初,風還是挺涼的,別穿得那麼單薄。」

端木琉璃含笑點頭,他便擺擺手出了府。只不過在無人看到他的角落,他眼中依然閃爍著淡淡的憂慮。而他之所以此時出府,自然也不是因為閑極無聊。

又在院中呆了片刻,端木琉璃終於覺得方才那股不安稍稍淡了些,便回到了房中。不過剛剛過了沒多久,楚凌雲便推門而入,一眼看到對方的臉,二人居然同時開口:「出事了?」

「我沒事。」端木琉璃笑笑,「你的臉色好難看。」

楚凌雲上前幾步,仔細看了她很久才跟着笑了笑:「沒事就好,你的臉色也不是太好,是不是受涼了?」

決定不提及方才的不安,端木琉璃乾脆點頭:「方才在外面賞花,是吹了些涼風,我便進來了。你呢?二皇兄跟你說了什麼?」

楚凌雲搖了搖頭:「不過就是告個別罷了,還有他想確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你破了他的日月神功。我想他只是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接受如今的結果。」

端木琉璃沉默片刻,試探著問道:「那他現在……」

「選了毒酒一壺。」楚凌雲吐出一口氣,「我離開天牢之時,內侍正好將毒酒送進去,二皇兄和顏貴妃,還有楚天辰此刻都已經徹底了結了這一生。」

到底是親兄弟,怪不得他的臉色那麼難看。

端木琉璃嘆口氣,上前幾步握住他的手柔聲安慰:「別難過,路是他自己選的,他就必須有承擔任何後果的覺悟。何況他的所作所為已為律法道義所不容,這本就是他應得的懲罰。」

楚凌雲看着她默不作聲:琉璃,我怎能告訴你我並不是在為他們的下場難過,而是另有原因?

端木琉璃自是不明內情,見他依然滿臉沉重,她頓時有些着急:「別難過啊!他們真的……」

「我知道。」楚凌雲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笑容也變得明朗起來,「不過好歹是我親哥哥,總得表示一下的,現在沒事了。」

看到他的笑容恢復了原先的樣子,端木琉璃總算鬆了口氣,並立刻換了個令人開心的話題:「對了,方才五弟來找你,說大婚之事需要與你商議。」

「嗯。」楚凌雲含笑點頭,「聽到父皇說不再為他賜婚,這小子簡直高興壞了,這才迫不及待想要跟彤兒成親,居然一刻都等不得了。」

端木琉璃笑了笑,頗有些感慨:「看來父皇真的想通了很多,也算是因禍得福吧。不但成全了五弟,更成全了他自己。」

楚凌雲點頭,頗有些感慨:「有些事情,的確是需要到生死之間才能徹底想明白的,只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會來不及,更不會有彌補的機會,所以父皇是幸運的。」

至於那些不夠幸運的,諸如楚凌霄等等,那就只能自認倒霉了。

總之楚凌霄的死訊傳出之後,京城之中很是為此熱鬧了一陣子,但很快便被皇家的兩件喜事取代,話題也變得更加輕鬆愉快,更令人津津樂道。

生怕還不夠熱鬧似的,楚天奇特意建議蘇天寧和楚凌飛,看他們能不能在同一天辦喜事,如此他便可以在送走一個女兒的同時又迎接一個兒媳進來,到時候只顧為兒媳進門高興,就顧不得為女兒出門傷心了。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何況二人原本也有此意,便立刻點頭答應下來,並將黃道吉日訂在了一個月之後,也就是五月初八。時間雖然多少有些緊,卻並不妨礙兩人把這件喜事辦得妥妥噹噹,熱熱鬧鬧。

當然,作為楚凌飛和楚寒薇的三哥,楚凌雲既要為楚凌飛出謀劃策,又時常被蘇天寧拉去參加意見,自是忙得團團亂轉。彤兒和楚寒薇自然也捨不得放過端木琉璃這個聰明絕頂的三嫂,很多事都喜歡來找她出謀劃策。

幸好此時的端木琉璃功夫比楚凌雲還好,就算讓她單獨行動也不會有任何危險,倒不必楚凌雲時時貼身保護了。因此,一切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之中,無論蘇家還是珺王府都喜氣洋洋,每日笑語喧嘩。

幾天後,段修羅便興緻勃勃地來找楚凌雲,說想把決鬥之日訂在三天後。可是一看到楚凌云為兩樁喜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樣子,他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頓時咬着唇兒,顯得萬分哀怨:得了,看樣子至少要等四人大婚之後,楚凌雲才能靜下心跟他比試了。

又得害他多等那麼久,楚凌雲很有些不好意思,誠懇地建議道:「要不然你先回地獄門忙着,等我忙完了去找你?」

「那倒不用。」段修羅搖了搖頭,「大半年都等了,還差這一二十天嗎?何況我突然發現不回去也挺好的,沒那麼多煩心事。」

楚凌雲冷笑:「你要再不回去,被人搶了你的地獄門主之位,那就徹底沒什麼煩心事了。」

「那感情好,我樂得清閑。」段修羅哼了一聲,「反正辛苦了這麼多年,我也賺夠了,不必再那麼辛苦。」

倒也是。對他來說,最不缺的就是錢,就算此時金盆洗手,他攢下的家底也足夠十輩子衣食無憂了。

不過說起銀子,段修羅立刻想起了另一件事,又接着說道:「說起來,如今大局已定,你們也不必再為楚凌霄擔心,咱們也該來算算帳了吧?」

這話一出口,兩人不由一愣,異口同聲地反問:「算什麼帳?」

段修羅笑笑:「當然是我應該付的診金呀,這才幾天的功夫,你們不會已經忘了吧?」

二人恍然,端木琉璃已經搖了搖頭:「你怎麼還沒忘了這茬兒?我已經說過了,不會收你什麼診金的。」

段修羅笑笑:「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所以我不跟你談,凌雲你說,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連本帶利共有多少了?」

楚凌雲聞言,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意外:「你的意思是說連利息也要算進去嗎?」

「那當然!」完全沒有看到他眼底深處的戲謔,段修羅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這個人從來不喜歡欠別人的,也不會佔你的便宜,所以你儘管說。」

端木琉璃不由皺了皺眉,卻突然看到楚凌雲的手在桌面上輕敲了幾下,正是之前教給他的摩斯密碼,意思是讓她稍安勿躁,她便暫時住了口,靜觀其變。

見她如此,楚凌雲滿意地笑笑,接着轉向段修羅一本正經地說道:「從某一方面來說我們倆屬於同一種人,都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所以我如果繼續推辭,反倒顯得矯情。既如此,就算我獅子大開口……」

「價碼隨你開。」段修羅毫不猶豫,「只要你說個數,其他的交給我了。」

楚凌雲抿了抿唇,仍然滿臉不放心:「那你發誓,不管我開價多少你都照付。」

「喂你不是吧?咱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你什麼時候這麼信不過我了?」段修羅很有些無奈,照他的吩咐舉起手做發誓狀,「怎麼說?」

楚凌雲卻似乎一定要把不信任進行到底:「如果有違此誓,我就跟你絕交,再也不認你這個朋友,而且是生生世世絕交!」

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決絕,段修羅不由打了個哆嗦:「算你狠!好吧我發誓,如果有違此誓,你跟我絕交!」

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終於讓他說出了這句話,楚凌雲臉上早已露出了一抹詭計得逞的笑意:「看清楚了,我要這個數。」

說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段修羅卻有些糊塗了:「一?一什麼?原先我已經答應診金是黃金十萬兩,你的意思是連本帶利漲到一百萬兩了?行,沒問題!」

「不。」楚凌雲立刻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一兩。」

有那麼一瞬間,段修羅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由抬起手摳了摳耳朵:「一兩?」

楚凌雲笑笑:「你沒聽錯,我說的是一兩,不過是一兩黃金,可不是白銀。」

段修羅幾乎抓狂: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一兩?這算什麼?

他就那麼怔怔地看着楚凌雲,很快便在那雙充滿微笑的眼眸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實他並不想要自己的診金,所以才設了個套讓他鑽!頓時萬分感動,他立刻搖了搖頭:「不行,凌雲,我……」

「別忘了你剛才說過的話。」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楚凌雲立刻打斷了他,「除非你想跟我絕交。」

段修羅無奈地嘆了口氣:「你這分明是陰我!這又何必呢?你明知道我是真心的……」

「我也是真心的。」楚凌雲的眼眸說不出的真誠,「先前我說要診金也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何況經過這許多事之後,我早已把你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段修羅的眼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卻仍然想要堅持:「琉璃……」

「跟我沒關係呀!」端木琉璃若無其事地攤了攤手,「那是你跟凌雲之間的約定。」

段修羅忍不住苦笑:「你們夫妻二人是存心讓我不得心安嗎?你們幫了我那麼大的忙,卻什麼回報都不要,我……」

端木琉璃微微一笑:「這段時間裏我們並肩作戰,你幫了我們那麼多忙,我們又該付給你多少黃金白銀?」

段修羅立刻搖頭:「那怎麼能一樣呢?我幫你們這點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完全不需要費什麼力氣!」

「如你所說。」端木琉璃笑得越發開心,「我幫你那個忙也是舉手之勞,不費我絲毫力氣。」

段修羅無奈地搖頭:「我說不過你。」

「那就別說了。」楚凌雲對着他伸出一隻手,「黃金一兩,付錢。」

段修羅嘆口氣:「現在還沒有,先欠著行不行?」

「哇你不是吧?」楚凌雲誇張地挑了挑眉,「一兩黃金都拿不出來,還敢跟我說什麼一百萬兩?太沒有誠意了!我要反悔!」

「謝謝!我巴不得!快說,你想要多少?」

「哈哈哈……」

眾人都被逗樂,愉快的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

笑鬧夠了,兩人才做出約定,決鬥之日就定在楚凌飛等人大婚之後的第三天,雷打不動。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不能再無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此事既定,楚凌雲等人心無旁騖,越發把心思都放到了皇家喜事上。很快,一個月的時間呼呼而過,無論蘇家還是珺王府都已煥然一新,各項事宜也已準備妥當,就等著迎娶嬌妻進門了!

可是就在大婚前一日的下午,出門溜達的瀟行空突然急匆匆地返回府中,神情凝重:「雲兒,你猜我看到了誰?」

只要瀟行空這樣稱呼自己,就表示的確有大事發生。楚凌雲不敢怠慢,立刻搖頭:「猜不到,說。」

瀟行空吐出一口氣:「方才我在街上逛得累了,便進了一家茶館休息。誰知剛坐下沒多久,便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那樣子一看就是易過容的,但他的身形很像一個人。」

楚凌雲滿臉黑線:「都這時候了說話還大喘氣?到底是誰,說呀!」

瀟行空也知道此刻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立刻便公佈了答案:「燕淑妃。」

楚凌雲一愣:「她?你確定嗎?」

最初雖然不知道燕淑妃到底是誰派入宮中的,但隨着事情的真相一一浮出水面,她的身份也早已不是秘密。只不過這次楚凌霄和楚天辰返回京城刺殺楚天奇,並不曾將她帶在身邊。而她只不過是楚凌霄身邊的一個小嘍,楚凌雲並不曾特別注意過她,何況如今楚凌霄已經賜死,憑她一個小小的女子,當然更翻不起多大的風浪。

聽到問話,瀟行空點了點頭:「基本可以確定,雖然她易了容,但身形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我很熟悉。」

他說可以確定,楚凌雲自然不會懷疑,不由沉吟著說道:「她是特意挑在這個時候回來,還是恰巧這個時候趕到?如果是後者倒問題不大,但如果是前者……」

「我就怕是前者,所以才儘快回來告訴你的。」瀟行空點了點頭,「皇家喜事不容有失,萬一她要陰謀破壞大婚儀式為楚凌霄報仇,咱們也免得毫無防備。」

楚凌雲點了點頭:「的確不得不防,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這還用問嗎?」瀟行空哼了一聲,「我特意留在那裏,等她喝完了茶離開之後便悄悄跟了上去,找到她的落腳點才回來的。」

楚凌雲揚了揚眉,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辦事,我放心,那我就把她交給你了。看緊點,千萬不要讓她有絲毫機會破壞大婚儀式。」

「臭小子,沒大沒小。」瀟行空橫了他一眼,「你怕她鬧事,為什麼不幹脆派人把她抓起來,或者直接滅了她,那不是一了百了嗎?」

楚凌雲也跟着哼了一聲:「這一點還用我教你嗎?如果不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弄清楚她回到京城究竟是為了給二皇兄報仇還是另有所圖,我早就把她滅了!」

瀟行空無奈,只得嘆了口氣:「好吧好吧,交給我就交給我,正好這段時間我也閑的難受,找點事做也不錯。」

交給他當然是一百個放心,不過楚凌雲還是叮囑了一句:「小心不要打草驚蛇。還有,如果她有很厲害的幫手,你可跑快點兒,別把命留在那兒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瀟行空忍不住笑罵了一句:「你自以為有了火鳳丹,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是不是?懶得跟你多說,我走了。」

楚凌雲笑笑:「走慢點,我派幾個隱衛跟你一起。」

瀟行空沒有回頭,卻對着他揮了揮手,表示明白。楚凌雲立刻挑了幾個精明能幹的隱衛隨他一起前往監視燕淑妃,無論如何必須保證明天的大婚儀式萬無一失。

等他們離開,楚凌雲卻站在原地抿著唇,不知為何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氣進了大廳:但願燕淑妃只是回來祭奠二皇兄或者是想辦法為他收屍的,否則……

而最終的事實證明,燕淑妃的確不是沖大婚儀式來的。有瀟行空等人在暗中監視,就算她在大婚之日圖謀不軌,也根本不可能成功。而根據事後瀟行空反饋回來的消息,一整天的時間她都安安穩穩地呆在那家毫不起眼的小客棧里,京城中普天同慶的皇家喜事根本不曾吸引她的絲毫注意。

不只是她,楚凌雲根本沒打算給任何人機會來破壞儀式,因此無論是蘇家還是珺王府,表面上雖然熱熱鬧鬧,一派祥和,暗中卻不知有多少隱衛和天狼化身賓客,注意著周圍所有的動靜。

而或許是那些原本的確心懷不軌之人都見識到了琅王夫婦的厲害,不敢再自尋死路,兩家的喜事都進行得十分順利。唯一讓楚凌雲頭疼的是,蘇天寧和楚凌飛都爭着邀請他們夫婦前往府中做客,險些為此當場決鬥。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分頭行動,楚凌雲去了蘇家,端木琉璃前往珺王府,這才皆大歡喜。

總之,在琅王夫婦的統籌策劃之下,楚寒薇順順利利地嫁入了蘇家,楚凌飛與彤兒也終於心愿得償,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結局大圓滿。至於剩下的日子,就靠他們自己去經營了,而且他們必定比很多人都更懂得珍惜,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結果來之不易。

忙了整整一個月,又鬧騰了整整一天,楚凌雲等人總算鬆了口氣,回到府中之後個個呵欠連天,恨不得倒頭就睡。正在此時,秦錚連蹦帶跳地奔了進來:「王爺……」

一句話未說完,負責監視燕淑妃的瀟行空進了大廳,同樣頂着兩個黑眼圈:「好睏……」

「怎麼樣?」楚凌雲又打了個呵欠,淚眼婆娑,「燕淑妃那邊有動靜了?」

「有。」瀟行空點頭,「她走了。」

「走了?」楚凌雲愣了一下,導致接下來的呵欠只打了一半,「去哪兒了?」

瀟行空搖了搖頭:「我可以確定她一路離開了瀲陽城,具體去哪裏還不知道。但她收拾了一些東西,一看就是準備遠行,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回來了。」

楚凌雲慢慢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之後才轉向了秦錚:「對了,你剛才好像有話要跟我說,是不是查到了些什麼?」

既然知道燕淑妃已經回到了京城,那麼不管此刻她有沒有動靜,至少從她進入瀲陽城那一刻一直到現在所有的行蹤,楚凌雲必須掌握。因此他便將這件事交給了秦錚和邢子涯,命兩人各自帶領一部分隱衛,暗中查探。

正因為如此,兩人都錯過了兩家的喜事,甚至連杯喜酒都不曾喝到,意見老大老大的。

當然,意見歸意見,還是辦正事要緊,聽到問話,秦錚點頭說道:「王爺,我們把燕淑妃易容改扮之後的樣子畫成圖像,暗中查探了一番,發現她是三天前進入京城,並投宿在那間客棧之中的。安頓好之後,她接着便離開客棧,去了一家離皇宮最近的茶館,我估計她是去打探二皇子的消息的。」

楚凌雲點頭表示贊同:「然後呢?」

秦錚搖了搖頭:「當時茶館內人來人往,她的樣子又十分普通,所以沒有人特別注意過她,只是店小二還多少有些印象,但也記不清楚她是什麼時候結帳離開的……」

「等一下等一下!」正在此時,隨着兩聲叫喊,邢子涯急匆匆地奔了進來,「王爺,我們查到當天未時左右,燕淑妃曾往城東亂墳崗的方向而去。」

眾人聞言不由彼此對視一眼,各自瞭然。東越國曆來的規矩,凡有皇子圖謀不軌、陰謀篡位者,一旦發現便殺無赦,且屍首會丟在亂葬崗,任憑野狗野獸啖其屍骨,以儆效尤。

點了點頭,楚凌雲接着說道:「這麼說,燕淑妃只是來替二皇兄收屍的?」

邢子涯點了點頭:「應該是,而且她去亂墳崗不止一次,我估計她並沒有找到二皇子的屍身。」

那倒並不奇怪,如今距離楚凌霄被賜死已經月余,那亂墳崗上又時常有野獸出沒,那麼長的時間,恐怕早就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怪不得她會離開。」秦錚點頭,「想必是也知道已經不可能找到,便只好放棄了。」

楚凌雲抿了抿唇:「既然她已離開,便不要驚動她,只需暗中派人沿途注意她的行蹤,看她會往什麼地方去,會見些什麼人或者是做些什麼,再來稟報。」

邢子涯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安排。如果燕淑妃真的只是為楚凌霄而來,而且如今又已離開,倒的確並不需要多加理會,怕就怕她另有圖謀,自然不得不防。用楚凌雲的話說,這叫放長線釣大魚,雖然也會費些力氣,但比起對付楚凌霄已經是小菜一碟了。

處理完此事,眾人都吁了口氣,這才各自回房睡個回籠覺再說。不過剛剛回到房間,端木琉璃便一邊打呵欠一邊問道:「凌雲,你有沒有發現這幾天先生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大對?」

「有嗎?」楚凌雲皺了皺眉,仔細回憶了片刻,「這幾天我一直在忙天寧和五弟的婚事,倒是沒有過多注意到他,怎麼了?」

端木琉璃側着頭,也有些不太確定:「我說不好,雖然他表面看起來一切正常,但我總覺得他眼中有一種隱隱的擔憂,好像在擔心什麼。你猜他會不會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好意思告訴我們?」

楚凌雲想了想,安慰地笑笑:「好吧,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找機會問問他的。不過在那之前,你就別跑去問他了,交給我就好。」

端木琉璃笑笑:「我知道,我要想問他早就問了,還用得着跟你說?睡吧!」

楚凌雲點頭,兩人便相擁著上了床。端木琉璃倒是很快便沉入了夢鄉,但是因為她的話,楚凌雲的睡意反而不像方才那麼濃烈了,眼眸更是微微地閃爍著:老頭子,難道你真的對我隱瞞了什麼?

因為入睡的早,所以當端木琉璃醒來的時候,楚凌雲還睡得正香。笑了笑,她輕輕起身離開,琢磨著午飯該吃些清淡的才好。

不過剛剛走到庭院之中,她便發現瀟行空就坐在不遠處的涼亭里,正背對着她仰望着頭頂的藍天白雲,不知在想些什麼。

想起楚凌雲的叮囑,她自然不會多嘴,何況那邊又是前往廚房的必經之地,便一切如常地走了過去,卻正好聽到瀟行空在自言自語:「夏至很快就會到了呀……」

「夏至到了又怎麼樣?」端木琉璃含笑開口,也算是打個招呼,「先生是不是在想這個時候適合吃什麼佳肴?」

似乎完全沒有覺察到她的靠近,瀟行空的身軀不由微微一凝,跟着才轉過身哈哈大笑:「知我者,琉璃也!那小子說了,你的涼麵做得堪稱一絕,我可早就在盼著夏至的到來了!」

冬至餃子夏至面嘛,過去的幾年,每到夏至日端木琉璃就會做一些色香味俱全的涼麵,的確令整個琅王府上下都吃的非常開心,紛紛叫絕。

笑了笑,她毫不猶豫地點頭:「先生放心,保你吃個夠,只不過先生吃遍了天下美食,區區一碗涼麵怕入不了您的口。」

「哎呀,謙虛,謙虛啦!」瀟行空連連擺手,笑呵呵地說着,「我了解那臭小子,要想從他嘴裏聽到個好字,那可是太難了!既然連他都讚不絕口,肯定非同一般。」

端木琉璃含笑搖了搖頭:「凌雲是什麼性子先生還不知道嗎?他那是哄我呢!好了,請先生稍坐,我這便去燒幾道好菜來。」

沖瀟行空點了點頭,她轉身而去。先生,我沒有看錯,你果然有事情瞞着我們是不是?否則方才看到我出現,你不會那麼緊張。只不過……你剛才說夏至就要到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僅僅是為了一碗涼麵嗎?

在這片異世大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每個人都那麼深不可測,所以這裏的每一天過得都像猜謎一樣。有時候端木琉璃甚至覺得,她的水準只怕已經直逼福爾摩斯了。

但是有一點,不管瀟行空有什麼秘密,他都應該沒有害人之心吧?否則他的目光不會那麼正,雖然有時候的確太過深沉了些,彷彿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不管表面是平靜還是微波蕩漾,你都絕對看不到水下究竟是怎樣一番光景。

看着她轉身離開,瀟行空的內心當然更不像表面那樣平靜。便在此時,一陣微風吹過,他才發現貼身的內衣居然都被冷汗濕透了!

憑他的功力,居然完全沒有覺察到端木琉璃已經走近,這固然是因為端木琉璃身懷異寶,功力早已在他之上,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方才他神遊太虛,根本不曾注意周圍的環境。如果端木琉璃是他的敵人,恐怕他早以死了十次八次!這怎能不令他汗濕重衣?

「實在是太險了。」喘過一口氣,他苦笑着喃喃自語,「幸虧方才不曾多說什麼,她應該並沒有起疑吧?希望她認為我真的是盼著吃什麼涼麵才提到夏至的,否則……唉!我該怎麼辦?」

大婚儀式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楚凌雲和段修羅的決鬥了。之前就已說過,就算天上下刀子,這個日期也不能更改,因此楚凌雲早早便派人傳話給段修羅,說明日就是決鬥之期,他會在琅王府備下一桌好酒好菜,請他來痛痛快快地打一場,然後把酒言歡。

決鬥地點就在琅王府的後花園,那地方足夠寬敞,任憑兩人怎麼折騰都沒關係。既然已經佔據了地利,地形就不必勘測了,不過看到楚凌雲還在悠哉悠哉地喝茶,端木琉璃倒是有些不放心:「你不去準備準備嗎?」

「有什麼好準備的?」楚凌雲笑笑,「不過是以武會友,又不是以命相拼,點到即止就好,勝負無所謂。」

倒也是,端木琉璃點了點頭:「那你覺得你跟段修羅誰獲勝的幾率更大一些?雖然原先他的功力在你之上,但如今你有了火鳳丹……」

楚凌雲想了想:「四六開吧,他四我六。」

端木琉璃點頭:反正是以武會友,倒也不必太較真。

砰砰砰!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跟着是秦錚的聲音響起:「王爺,宮裏派人來傳話,說皇上請你入宮赴宴。」

楚凌雲一愣:「請我?我一個人嗎?」

秦錚答應一聲:「是,皇上特別交代只請王爺一人,說還有些事要順便告訴王爺。」

端木琉璃笑笑:「那你快去吧!」

楚凌雲點頭,起身簡單地收拾了一下,便帶着秦錚進了宮。

酒宴就擺在楚天奇的寢宮之內,雖說是赴宴,桌上卻只簡單地擺着幾道精緻的小菜和一壺酒,並且除了楚天奇之外空無一人,意思顯然是接下來要說的事不能被別人聽到。楚凌雲見狀,便命秦錚先行回府。秦錚瞬間翻個白眼:早知道就不跟來了,白跑一趟。

等秦錚離開,楚天奇才含笑點頭:「雲兒,過來坐吧,咱們邊吃邊談。」

楚凌雲點頭,上前落座,拿起酒壺替兩人斟滿了酒:「父皇有什麼吩咐直接說就好了,何必弄得這麼隆重?」

楚天奇笑了笑:「也不是什麼吩咐,就是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一說,就算是陪朕聊聊天吧!來,先喝一杯。」

兩人對飲了一杯,楚凌雲接着把酒杯倒滿,楚天奇卻不再舉杯,也並不曾急着開口,就那麼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顯得十分溫和。許久之後,他突然嘆了口氣:「雲兒,你辛苦了。」

楚凌雲笑笑,眸子平和:「好好的,怎麼突然又說這種話?」

楚天奇一聲苦笑:「你掃平三國,還東越國以祥和寧靜,實在是居功至偉,朕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

「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楚凌雲打斷了他,「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願意做的。」

楚天奇沉默片刻,再度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而且不等楚凌雲動手便自己拿起酒壺慢慢斟滿:「雲兒,朕曾經說過,等你掃平三國回來,這玄冰大陸就是你的天下了,你可還記得?」

「記得。」楚凌雲點頭,「不過父皇說笑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天下,我帶領楚家軍馳騁沙場,也不是為了拿那些戰功來換取什麼。」

楚天奇放下酒壺抬頭看着他,眸子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清澈:「雲兒,今天朕擺下這場酒宴其實是為了向你賠罪的,朕對不起你!」

說着,他突然站起身面對着楚凌雲,一撩龍袍撲通一聲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高舉過頭頂:「雲兒,對不起!」

楚凌雲一向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此刻楚天奇這個舉動卻結結實實地把他嚇了一跳!楚天奇是君,他是臣,楚天奇是父,他是子,無論於公於私他都絕對受不起如此大禮,不由立刻起身相扶:「父皇快快起來!這怎麼使得?」

「自然使得。」楚天奇躲開他的手,滿臉悔恨,「雲兒,你不懂,當年的望月關之役,其實都是朕的錯,朕才是罪魁禍首,是朕害了你!」

楚凌雲動作一頓,繼而淡然一笑:「我知道,你先起來,否則我會折壽。」

楚天奇一愣:「什麼?你知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趁着他一愣神的功夫,楚凌雲手上用力,終於將他託了起來:「早就知道了,不過我倒不覺得那全是你的錯,因為那並不是你的本意。」

楚天奇愣愣地看着他,臉上的驚愕漸漸被瞭然取代:「不錯,朕早該想到的,你那麼聰明,不可能查不到真相。不過雲兒,既然如此你就應該知道,當年之事全都是朕的錯,這一跪是朕欠你的。」

說着他雙膝一曲又要跪在當地,不過幸好這次楚凌雲有了防備,立刻一抬手阻止了他:「父皇不必如此,我已經說過那並不是你的本意。」

楚天奇並不開口,只是一邊掙扎一邊躲閃,誓要將這一跪進行到底。楚凌雲皺了皺眉,很有些無奈:「父皇若再如此,我就只好走了,你自己吃吧!」

他若要走,普天之下恐怕沒人攔得住,楚天奇同樣十分無奈,只得停止掙扎微微地喘息著:「雲兒,你這又何必呢?朕只是想向你賠罪,稍稍減輕一下朕的罪孽而已,難道你連這點機會都不給朕嗎?」

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父皇的意思我已經懂了,何況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何必再舊事重提?」

楚天奇凝視着他,眼中始終寫滿了愧疚:「你過得去,朕過不去啊!這些年,朕只要一想起來就會愧疚得徹夜難眠,是朕害了你,把你害得那麼慘……雲兒,這些年你是不是恨死朕了?」

說着說着,楚天奇的眼圈居然慢慢地紅了,淚水更是湧上了眼眶。楚凌雲扶着他重新落座,跟着微微嘆了口氣:「我承認,我是恨過你。因為從始至終我從未有過任何野心,我為你、為東越國幾經生死,每次上戰場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但你卻懷疑我,防備我,甚至與二皇兄一起算計我,若換作你是我,你恨不恨?」

就算楚天奇的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換了旁人恐怕也不敢這樣當面指責,但是楚天奇卻毫無怪罪之意,甚至還嫌他罵的不夠難聽:「說得對,恨得對,雲兒,你繼續罵吧!或者乾脆打朕一頓,或許朕能更好受一些!」

縱然當初剛剛查到真相的時候,楚凌雲也並不曾如此情緒外露。或許是因為壓抑的太久,他也需要發泄。但無論如何,面前的男子不但是他的父親,更是當朝帝王,他就算再飛揚跋扈,也知道底線在哪裏,所以他很快便控制了自己,重新變得淡然:「父皇,你放心吧,我所說的恨都已經過去了。因為我知道當初你並沒有害我之心,只是想讓我知道我並不是真正的永遠不敗,想挫挫我的銳氣而已,只不過你也被二皇兄矇騙、利用了。」

楚天奇搖了搖頭,積聚半天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不,雲兒,朕不會推卸責任,雖然朕的確被霄兒利用,但若非朕起了歹心,他怎會有機會利用朕?所以,當年的事全都是朕的錯,朕必須為此承擔後果,並會想盡一切辦法取得你的原諒!雲兒,你說吧,要怎樣才能原諒朕?無論你有什麼條件,朕都答應!」

見他如此固執,楚凌雲不由撓撓眉心,突然淡淡地笑了笑:「父皇,你真的不必如此,我說過早就已經不恨你了,因為如果不是望月關一役,你就不會對我心存愧疚,不會一直想要為我賜婚,我也就沒有機會認識並娶了琉璃。所以兩相抵消,其實我早已原諒你了。因為時間過得越久我就越覺得,如果能夠因此而擁有琉璃,那麼之前我所受的一切折磨都是值得的,甚至再多一些都沒關係。」

倒是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而且也知道他說的算得上是事實,楚天奇卻仍然搖頭:「但是我在害你之前,並不知道你會因此而得到琉璃……」

「你是不知道,但是上天知道。」楚凌雲打斷了他,「所以說一飲一啄,冥冥上蒼早已註定,而那些磨難也是我註定要承受的,就當是為了懲罰我的年少輕狂。畢竟當年我的確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站在你的立場上,你的反應其實無可厚非,換作我是你,未必不會那樣想,那樣做。」

楚凌雲越是為他開脫,楚天奇越是覺得愧疚難安,便乾脆搖了搖頭:「不管你怎麼說,錯了就是錯了,朕不會推卸責任。所以雲兒,朕已經決定將皇位傳給你,你儘快選個黃道吉日登基吧!」

楚凌雲先是一愣,跟着掏了掏耳朵:「哈?父皇你喝多了吧?兩杯酒而已,不至於醉得說胡話才是。」

「朕沒有喝醉,更沒有說胡話。」楚天奇的神情無比認真,一字一字清晰地說着,「雲兒,朕說的是真心話,這東越國的江山交給你,朕很放心。」

「這不是重點。」楚凌雲搖頭,「重點是我根本不想做皇帝……」

「朕知道。」楚天奇微笑,「正因為如此,朕才要把皇位傳給你。否則若是像揚兒、霄兒那樣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不惜殺父弒君,朕怎會這樣做?」

楚凌雲眨眨眼,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懂了,你想把皇位送給我,以此作為補償?」

楚天奇微微一笑:「你要這樣認為也可以,但無論如何,你完全有資格做一國之君。朕就把東越國的江山託付給你了,相信你不會讓朕,不會讓臣民們失望的。」

「不行。」楚凌雲毫不猶豫地點頭,「父皇,你龍體康健,再做個二三十年皇帝完全沒問題,說什麼傳位給我?我不要。」

早已預料到他的反應,楚天奇不急不躁,只是嘆了口氣:「說什麼龍體康健?被那個逆子囚禁那麼久,朕這身體早就不行了,常常是批不了幾本奏摺便頭昏腦脹,渾身冷汗,這個樣子如何做一國之君?」

楚凌雲聞言不由皺眉:「是不是餘毒還未排清?我讓秦錚……」

「不是,跟劇毒沒關係。」楚天奇忙打斷了他,「只不過朕已經老了,當然經不起那樣的折騰,你若還想讓朕多活幾年,就乖乖即位為帝,朕也好尋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頤養天年。」

有些懷疑他根本是在找借口,楚凌雲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終依然搖頭:「不管你怎麼說,總之這皇帝我不會做。」

楚天奇抿了抿唇,突然笑了笑:「朕也知道你會覺得有些突然,沒關係,朕會給你一些時間接受,今日原也只是先讓你有個準備。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朕意已決,絕不會改變。」

真不愧是父子倆,固執起來幾乎一模一樣。楚凌雲皺了皺眉,剛一張口楚天奇便一抬手阻止了他:「什麼都不必說了,雲兒,你就當是為了讓朕多活幾年,否則朕若是早早就因為愧疚而一命嗚呼,你也一樣要登基為帝。」

楚凌雲唇線一凝,居然真的住了口,但這並不表示他已經完全接受。

見他如此,楚天奇顯得十分開心,彷彿終於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拉着他左一杯右一杯,一直喝得醉意朦朧,還不停地訴說着心中的內疚和歉意,邊說邊淚流滿面,倒讓楚凌雲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當年楚天奇的確沒想把他害得那麼慘。

等把酩酊大醉的楚天奇安頓好,又請了凝貴妃來照顧他,楚凌雲才鬆口氣趕回了琅王府。

夜色已經深沉,端木琉璃自是焦急萬分,正在大廳內來迴轉圈。秦錚守在一旁,委屈地咬着袖口:又不是我要回來,王爺不讓我留下嘛!

一陣腳步聲傳來,他立刻回頭,頓時眉開眼笑:「王爺!你總算回來了!王妃都罵了我一個晚上了,嫌我不跟着你!」

端木琉璃笑得溫溫和和:「是嗎?」

秦錚嘿嘿地笑笑:「當然,誇……誇張了點,不過王爺既然回來了,我也該去睡了!」

嗖的一聲,他已沒了蹤影。懶得理會他,端木琉璃迎了上來,滿臉關切:「不過就是赴個宴,怎麼一直拖延到現在?出什麼事了嗎?」

楚凌雲搖了搖頭,繼而微微一嘆:「父皇要傳位於我。」

端木琉璃一愣:「什麼?他喝多了吧?」

楚凌雲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往內室走:「我慢慢說給你聽。」

一邊洗漱一邊將楚天奇的意思說明,躺到床上之後端木琉璃已完全明白,不由挑了挑唇:「父皇想用這個皇位來彌補對你造成的所有傷害,經過二皇兄之亂,他果然把什麼都想通了,這倒不是壞事。」

楚凌雲枕着雙手,笑容有些清淡:「可惜有些傷害是無法彌補的。」

端木琉璃聞言倒是愣了一下:「你不是說已經原諒父皇了嗎?怎麼聽起來好像還很記仇的樣子?」

「我沒有。」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我說過,因為他我才有機會得到你,看在這一點上,過去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端木琉璃點點頭:「那你會做這個皇上嗎?我覺得你似乎並沒有多少興趣。」

楚凌雲又笑了笑:「本來就沒有,否則東越國的江山早就在我手中了,還會等到今天嗎?」

端木琉璃側頭看着他:「可你方才說父皇的態度非常堅決,恐怕不會改變主意。」

楚凌雲仍然笑得十分輕鬆:「你覺得我不願意做的事,這世上除了你還有人能勉強得了我?」

是啊,貌似的確很難。端木琉璃十分贊同地點頭,片刻后卻又有些不解:「凌雲,你不想當皇帝僅僅是因為不感興趣,還是另有原因?」

這一次楚凌雲意外地沉默下去,好一會兒之後才淡淡地說道:「琉璃,不是我矯情,我也並不曾說過寧死不當皇帝這樣的話。但如果我要做皇帝,只能是因為我有足夠的資格,而不是被父皇拿來作為替他自己贖罪的籌碼。」

驕傲自負如楚凌雲,既然忍受不了這樣的輕慢。所以,如果他能得到什麼東西,唯一的理由就是他本來就應該得到,或者有資格得到,而不是別人的施捨。

明白他的意思,端木琉璃挑唇一笑:「所以父皇這樣做,其實是弄巧成拙。但也不能怪他,因為在他看來,這天下再也沒有比皇位更貴重的東西,足以表明他的確是真心想要贖罪,想要彌補對你的傷害。」

楚凌雲興緻缺缺地打了個呵欠:「總之我不會拿這個他讓出來的皇位,你也不必理會,睡吧。」

「你也睡吧。」端木琉璃點了點頭,「明天還要跟段修羅一決雌雄,不休息好怎麼行?」

不多時,楚凌雲的呼吸就漸漸變得均勻,顯然已經沉入了夢鄉,端木琉璃卻了無睡意:楚天奇鐵了心要拿皇位恕罪,楚凌雲鐵了心不要他的施捨,再發展下去,會不會出現什麼不好的結果?

段修羅對這場較量異常重視,第二天一早便趕到了琅王府,而且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一副鬥志昂揚的樣子。

反觀楚凌雲,不但太陽老高了才起床,而且一派輕鬆悠閑,毫無大戰來臨的緊張不安。得知段修羅已在後花園等候,吃過早飯的他才背負着雙手溜溜達達地走了過來。

段修羅一看他這副樣子就來了氣,不由雙眉一橫:「狼王,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我哪兒敢?」楚凌雲立刻臉色一整,誠懇得令人不得不信,「你不知道,我這樣做是為了緩解心裏的緊張,同時更是為了迷惑你,其實我手心都出汗了,真的!不信你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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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二嫁之庶女棄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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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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