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已作山中塵外草

第五章 已作山中塵外草

第五章已作山中塵外草

陰森的地下宮殿,無數道蛇在宮殿外徘徊盤旋。然而在地下宮殿的密室里,卻燃著一道七色火球,帶起一股柔和的氣息。

一位面色慈祥的老人,輕輕咳嗽著,手上掂著那朵七色火球,緩緩走出密室。而密室外,赫然跪立數百人。

老人淡淡地說:「都起來吧。」

左首一個穿黃金盔甲的戰士站起來,垂首說:「稟告邪皇,龍天國國王的使者駕到。」

那老人臉上露出祥和的表情,說:「既來了,就是地教的朋友,有請。」

卻是宮殿門口緩緩走來一位錦衣使者,他將手上的金盒打開,裏面閃著無數珠光寶氣,那些珊瑚月、凝玉花,都是價值連城之物。隨後那錦衣使者跪立在地,輕聲說:「龍天國希望能和地教井水不犯河水,相安而處。」

那老人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龍天國王是正式承認了地教的地位嗎?」

「若地教能在關鍵時刻,一同抵抗大沙國的入侵,龍天國願奉地教為國教。」

「我地教從不乘虛而入,你且告訴龍天國王,地教身為龍天國一員,雖為邪教,可是若大沙國侵入,地教勢必不會旁觀。至於國教一事,就請作罷。」那老人微笑着說:「至於那些禮物,我便收下。」

錦衣使者面色恭敬地說:「地教並非邪教,龍天國王是慧眼識珠。」

那老人緩緩搖頭,說:「地教就是邪教,以後勢必會滅亡六大世家,統一龍天大陸的武林位置。」他的話音平淡,可是卻有說不出的壓力,讓那錦衣使者全身汗涔涔而下。

送走了錦衣使者后,卻是那黃金盔甲戰士繼續說:「稟告邪皇,有位乞丐求見,不知為何事?」

那老人含笑說:「有請。」

一位衣衫襤褸的乞丐走到老人面前跪下,老人面色依舊如常,無論對方是什麼人,他都心平氣和地召見,不分對方身份,不分事情大小。

乞丐低聲說:「我想加入地教。」

老人柔和地說:「地教三大規矩你可知道?」

「完全服從邪皇,邪皇之下任何人違令同責;誓死維護地教名譽;不得恩將仇報。」那乞丐侃侃而談。

「那你去天行堂吧。」老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那乞丐當下低聲稱謝。

此時,忽然從宮殿外閃電般飛入一個身影,然後跪立在地:「八百里加急。」

老人神色微變,輕輕嘆息了一聲,說:「他還是出事了。」他反手一招,那身影手上的信箋已憑空飛到了老人手裏,而老人緩緩走入密室里,身形有說不出的蕭瑟。

等老人走進密室,那宮殿裏數百人,都靜立不動,沒有發出一點噪音。

密室里,老人雙手顫抖,面色漸漸慘白,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拆開那信箋,卻見上面有一行字。

稟:風亂興阻截蕭乘風,身死。

老人緩緩閉上眼睛,輕輕嘆息著:「興兒,四歲那年,你學會第一套劍法,整個地教為你興奮;七歲那年,你已可以和龍天大陸三流的劍客對抗百招;十一歲那年,你在耳邊告訴我,你最喜歡的事情,是坐在我的膝蓋上。」他神情疲倦,語氣有一種神秘的溫情:「十三歲那年,你將融合魔法學的爐火純青,十六歲那年,你已突破了聖龍鬥士的地步,你是我最心愛的兒子,也是我見過最為聰明的神童。」

說完這些,這位老人睜眼凝視着自己指尖上那朵一直沒熄滅的七色火焰,然後緩緩在那信箋的最後寫下幾個字,而那筆尖顫抖地厲害。

「輕視敵人,死有餘辜。」

老人對火焰輕輕呵了一口氣,說:「你以為封鎖住地教的消息,就可以瞞得住我嗎?你太自負,用半個月模擬出對方的劍招,可是你忽略了一點,紅粉心法才是最可怕的,可是我不願提醒你,因為要想成才,只有自己去擔當。失敗了,就是死亡。」

老人緩緩走出密室,走在當中的龍椅上,柔聲說:「請下一位使者。」

周圍的所有人,只覺老人的聲音,充滿了說不出的祥和,似乎將他們都當成兒子一般。他們心頭感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雲衝出去的時候,忽然覺得身後被一股溫熱的力量注入,身體竟如同飛一般,瞬間已掠到那鮫蛇的面前!

而身後,傳來焦急而絕望的聲音:「小雲!」那是他的姐姐花含萱的呼喚!

還有無數憤怒的聲音││那些好像都是鎮上幾位大叔,還有小雲最為景仰的騎士們的怒吼!可是他們眼睜睜看着小雲撲過去而無能為力。

小雲此刻什麼也顧不得了,他腦海里只有面具哥哥說的,先砍對方的眼睛,然後再砍脖子!

周圍像是綻放了無數花朵一般,而小雲手裏的劍,不由自主地帶起了滿天的光影,閃電般揮舞而出!

像是一朵花朵綻放在鮫蛇的眼睛上,隨後鮫蛇的眼睛射出濃濃的血來!這一劍下,那鮫蛇來不及反應,眼睛已被刺瞎。

還沒等鮫蛇反應過來,小雲反手一劍繼續揮去!那把龍風劍,帶起一道神龍般的火光,將鮫蛇的脖頸割成兩半!

頓時,那鮫蛇身首兩異,而牠的血,倏地噴了小雲一身!

滿身是血的小雲,戰意更甚,只覺體內的真元無比充盈,他口裏哇哇叫着,興奮無比。但見他劍光飛舞,光芒四射。那鮫蛇的鱗甲何其堅硬,可是在他的劍下,卻如豆腐一般被隨意切割!

也不知砍了多久,小雲忽然驚醒,回頭髮現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而身邊的鮫蛇,早變成無數碎塊。

小雲向來最崇拜的騎士走到他身邊,驚嘆地說:「小雲,想不到你暗中學得這樣一身好武藝!太厲害了!」

小雲只覺全身熱血奮勇,這還是別人第一次這般為他驚嘆,他鬆了一口氣,頓時全身虛脫,人猛地倒在地上。而花含萱連忙扶起他,施展白光,發現小雲沒有受傷,只是真元虛脫,她安下心來,將那龍風劍撿起,走到蕭乘風身邊,感激地說:「謝謝你。」

花含萱知道小雲必是被眼前這位面具人所幫助,當下又說:「若非是你,恐怕鎮上的人都凶多吉少呢。」她臉上還是恬靜笑着,像是完全忘記剛才自己和死神擦肩而過。

蕭乘風只覺如沐春風,他微微一笑,接過龍風劍;他本想離開此地,可是當看到花含萱誠懇的表情,終於還是答應去祭師院呆上幾天。

當夜,祭師院外施然站立着雪海濱,此刻她已取下人皮面具,露出絕美的容顏。她看着天邊的月兒,忍不住去咬着櫻唇。

回憶里,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夜,「蕭乘風」靜靜聽着她的琴聲,她彈錯了節奏,而「蕭乘風」為免她出醜,作出一副陶醉的樣子。那個夜晚,新月輕柔,猶比今日。

是不是只有在回憶里,那一切才最美好呢?這連續兩年來情感的累積,只都是因為那曾匆匆一次的相逢,而這兩年來,她不斷在腦海里修正著「蕭乘風」的模樣,修正成最為完美的男性,修正到最後的情況是:當他見到自己,會拚命撲過來,把她抱在懷裏,如同當初曖昧的場景一樣。

那自己,給不給他抱呢?那時的小雪海濱,一直在猶豫這個問題。

而如今,她心目里反覆比較著兩位男子,只覺頭腦里一片混亂。還有一位是口吻裏帶柔和微笑、可是沒見過面容的絕代少年,每當和這位蕭乘風一起,雪海濱就覺得自己的心在被陷入。

不能再和他相處下去了……雪海濱想離開,可是又捨不得。她在迷惘里,拚命咬着嘴唇。

就在此刻,那祭師院的內門打開,蕭乘風緩緩從小雲的房間走出來,發現在庭院之間的雪海濱的背影,忽然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他不由詫異地說:「妳是?」

雪海濱也沒有回頭,她輕輕說:「我知道你是蕭乘風,我跟了你很久了,從東方世家的密室里。」她也說不出為什麼,此刻竟將這事說了出來。

蕭乘風一怔,說:「怪不得我覺得在東方世家密室里,就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他頓了頓,繼續說:「妳是因為好奇才跟蹤我的?和風亂興的那場比斗,想來藏在旁邊的也是妳吧?」

「嗯。」雪海濱忽然囈語起來:「我跟你的目的,只是想見一見你面具下的容顏,傳說里紅粉學院的尊者,都是丰神如玉、貌若潘安,不是嗎?」

蕭乘風含笑說:「戴上和卸下面具,有什麼區別嗎?」

雪海濱全身一震,她還是凝視着那月光,輕聲說:「多謝指點。」她沒有回頭,沿着那月色向祭師院外走去。

此刻,蕭乘風只覺對方的身影和說話語氣,像極了在聖女天城遇到的小公主,他強自揮去腦海的想法:也許是自己太思**「雪海濱」了。

彼此之間只在一個轉身,可是兩人卻擦身而過,全然不知自己最思**的人,就曾在眼前。

小雲興奮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他剛才央求了蕭乘風半天,而蕭乘風終於答應第二天傳他武藝,可是要第二天小雲先去沿鎮上跑一圈,以測試他的毅力。小雲用力抱着枕頭,好像那枕頭就是魔法一樣:「噢,明天是多好的一天!」

花含萱學的是光系,而小雲體內只有風系魔力,小鎮上無處投師,於是小雲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別的孩子用火球扔來扔去嬉戲,無助地嘟著小嘴,只好坐在角落裏創造故事:某一天,一個美貌的少女妹妹過來,然後牽着他的手,而少女的爹爹便傳他絕世武藝,於是他就和那個妹妹一起雲遊天下、行俠仗義……

小雲用腳輕輕蹬著被子,全身如同火燙一般。蕭乘風哥哥說讓自己清早去跑,自己是不是應該再早一點,顯出更多的誠意?以後學到魔法,也能像蕭乘風哥哥一樣能在空中自由飛行了!

要是明天早上忽然生病怎麼辦?小雲擔心起來,生小病沒關係,萬一連起都起不來……他將魔法鐘錶仔細瞧了瞧:不管了!大不了讓姐姐施展治療魔法。此刻,他擔心的反而是萬一鐘錶停了,沒有在清早催醒他,自己又睡過頭……

對了,明天要穿什麼衣服好?嗯……蕭乘風哥哥那麼厲害,我要不要把姐姐介紹給他呢?說不定他一高興,就傳給我很好很好的武藝,就像昨天他將真元給我,我就大發神威,讓騎士也羨慕地看着我……雖然蕭乘風哥哥也那麼好,不過說不定他們性格不合,我可不能害了姐姐。

他抱着被子甜甜笑着:「反正我給他們牽線也沒關係呀,姐姐麵皮很薄的。」他在床上胡思亂想,然後輕輕伸了一個懶腰:玉兒妹妹越來越漂亮呢,她親了我一下;明天我要不要找什麼理由去親她一下呢?她應該會很開心吧?小雲這般想着,終於進入了夢鄉。

但是他睡了一半,又清醒了:怎麼天還沒亮呀││天會不會不會亮了?他來回看着魔法鍾:公雞還沒叫嗎?不管了,他起床穿衣服,然後走到庭院外,開始繞鎮跑步││哥哥讓我跑一圈,我就跑三圈,讓哥哥覺得我是可以吃苦耐勞的人呢。

小雲跑了一半,忽然擔心受怕起來:那哥哥呢?他會不會害病了?萬一他昨天晚上不辭而別呢?於是跑了一圈,他偷偷跑到哥哥的房間,從窗戶瞄了裏面一眼,發現蕭乘風正坐在床上盤膝調息,不由鬆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跑步去。

││萬一等我現在跑步的時候,哥哥走了呢?小雲越想越擔心,連忙跑了第二圈,然後就在庭院外死命盯着蕭乘風哥哥的房門。

忽然,門開了。而小雲的心差點跳了出來:終於可以習武了……不行,要先讓哥哥吃飽飯才行。

卻是蕭乘風柔聲說:「小雲,看你這麼喜歡學武,我現在就教你。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一定答應。」小雲興奮地叫着。

「以後不允許那麼早起床,晚上要好好休息。」

小雲這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全在蕭乘風哥哥的眼裏,他臉上一紅:「是。」││天呀,他剛才還以為,哥哥要讓自己為他和姐姐牽線……

「你的體內魔法是屬風系,我今天先傳你真元凝結的法門,明天傳給你風刃。首先,人體內天生有三個丹田,上丹田百匯穴可以施展魔法,而下丹田氣海穴可以施展真元,而中丹田膻中穴只是一個中介點……」蕭乘風邊說着,邊帶小雲到了附近一座山頂,讓他盤膝而坐,吸收天地精元。

小雲拚命記着,當魔法這神秘的門為他敞開,他的全身都有燃燒般的興奮……

練了一個早上,小雲已能感覺到體內有真元在流轉,而他聽蕭乘風的話,將真元運行在腿上,速度比以前快了不知幾倍,頓時欣喜若狂。蕭乘風帶他飛行回來,並在祭師院吃了午飯。

花含萱詫異,什麼時候小雲那麼喜歡纏上那個面具哥哥?而重新戴上面具的雪海濱心下不解,小云為什麼在飯上拚命夾東西給蕭乘風吃呢?總不會……他想介紹花含萱給蕭乘風吧?

這一**出,雪海濱心頭一震: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疑?

午飯罷,小雲迫不及待地又拉着蕭乘風跑開。而在離開時,小雲忽然走到那玉兒妹妹面前,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跑開。那玉兒妹妹用手支著臉,滿臉幸福:「知道小雲哥哥最好了。」

小雲對蕭乘風充滿了崇敬之感,他早已猜出是蕭乘風哥哥為自己買的糖葫蘆,而蕭乘風哥哥的修為又這般高明,語氣又是那般溫柔,他覺得蕭乘風哥哥一定是英俊瀟灑之極的人。

他連續兩日隨蕭乘風學習風系魔法,因為天資聰穎,已能駕馭低級的飛行術,勉強飛起數寸,他頓時手舞足蹈起來。

而雪海濱卻在一旁奇怪:蕭乘風身為紅粉學院的尊者,怎麼會逗留在這個地方教小雲武學?在她意想里,蕭乘風勢必有許多要事要忙碌││莫非是他喜歡上了花含萱,才會……她便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濱月花下。雪海濱足尖點在水面上,如同水上仙子一般,輕柔地拂動衣袖。那月色也為她而輕輕陶醉,驀然間,無數朵蓮花自她腳下綻放,而她已輕左在蓮花上,儲物戒指已閃出古琴。

猶記得那時在玉湖,她彈的是《酒逢佳人》的意境,此刻忽有所動,琴曲流動,卻是一首蕭吟和的《旅居在外》:

「寄君流螢夢,蒼野風帆歸。幾多晨露回頭笑,細細驚雨紅遍,妙筆綠窗一葉開。

已作山中塵外草,海枯石爛言憐愛。」

雪海濱身為音之聖體,此刻已是大成,這音樂端得是柔和清雅,如同雪后的園林里,蝶舞梅開,足以讓任何人心神完全沉醉在「已作山中塵外草」的感觸里。這音樂幾乎可以嘆為天籟了。

忽然雪海濱心靈感應,卻見遠處一道身影斜斜飛至,正是蕭乘風。

蕭乘風駐足在湖畔上,衣袖無風自動,待雪海濱一曲彈罷,這才輕聲說:「好琴聲。」

雪海濱柔聲一笑說:「多謝蕭尊者。」

蕭乘風聽到這般古怪的稱呼,不由莞爾一笑:「姑娘稱呼我蕭少吧;倒是姑娘的琴聲,雖美到極點,卻頗有一些感傷呢。」可是他雖這般說,語氣卻有些神思不屬。這連續兩日相處,他自然將自己的名諱告訴別人,可是雪海濱卻一直沉默寡言,而且她偷偷向花含萱詢問一些事情,而花含萱臉不禁通紅。蕭乘風一猜就知道那必是少女們的**。

雪海濱忽然看到蕭乘風的右手,輕輕下垂,食指貼住中指的指甲扭曲著,無精打采,這場景就像是少女先在男孩面前冷漠,裝出高傲,男孩見狀則垂頭喪氣,而後,那少女特意找機會和他打招呼,可是男孩已失去興奮一般的心不在焉。

雪海濱忍不住說:「不知蕭少為什麼事而煩惱?」

蕭乘風抬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凝視着月色,輕輕說:「兩年前,也曾在湖畔上,我聽到一個女孩彈琴,那卻是令我終身難忘的。」

雪海濱忽然莫名的全身激動,說:「那個女孩很漂亮嗎?」

「我這一生也再也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孩。」蕭乘風輕輕嘆息了一聲,說:「只可惜我根本不記得我是怎麼進入那個湖泊的。」

雪海濱腦海里幾乎炸開一般,她強忍心下的激動,輕聲說:「請問蕭少,你還記得她彈的曲子嗎?」

蕭乘風輕聲說:「驚醒鶯燕江影聲……我那時不懂琴曲,後來我專門研究琴譜,終於發現那曲是蕭吟和的《酒逢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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