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西陵仝自然歡喜得不得了,儘管西陵屹在大事上仍壓着他無法大展拳腳,但相比之前,已然輕鬆了許多。

「陛下認為,這樣就算是好事么?」謝靈焉笑道。

房中一時陷入了寂靜。謝靈焉挑了挑眉,暗中嘆了口氣,今天這番變故對於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確過於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絕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邊能有什麼抓住,便以為是能令自己生還的救命稻草。

從早朝時西陵屹對庄王西陵豪的敵意而言,無疑與西陵仝不謀而合正中下懷。敵人的敵人便是盟友,想必西陵仝也懂得這番道理,才特意與西陵屹在此間商量。

然而從頭到尾,西陵屹對於皇位的渴望甚至沒有絲毫的削弱。

「陛下就這麼甘心了?」謝靈焉順手關上門,輕快地走到桌邊,「」

西陵仝用力咬緊下唇,仍然一聲不吭,眼睛卻紅了。半晌,他抬起頭惡狠狠地道:「是你勸朕隱忍,如今他們竟然想騎到朕的頭上來了!不處置庄王,朕決不罷休!」

「陛下想處置庄王殿下,更多的是想樹立威信。」謝靈焉不緊不慢地道,微微俯下身湊近了些,「如果只是這麼目的,還有別的辦法可以令陛下不必如此與庄王針鋒相對;可如果,陛下只是對庄王懷有私怨,倒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

少年眸中的憤怒轉為驚訝,怔怔地看着謝靈焉清澈的眸子,後者輕輕一笑,淡淡地道:「所以,這一切就要看陛下的意思。」

西陵仝的手又開始輕輕發顫。他認真地看着謝靈焉噙著笑的臉,在第一次他見到這個小太監的時候,他只從母妃魏梅心的口中得知,這是皇叔放在清寧宮內負責聯絡的內應,也是保護孤兒寡母的「武器」,彼時,他根本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傢伙沒有絲毫的待見。

那時的謝靈焉,分明只是一個看起來根本弱不禁風的小子,甚至平日裏幾乎不與人說話;然後,彷彿只是一夕之間,這個一向訥言的小人兒突然蛻變成如今的模樣,竟還輔佐着他穩穩地坐在皇位上。

剛剛進入內院,兩名宮女手捧托盤扭著腰走過來,謝靈焉立即隱身在暗處。那兩名宮女走到緊閉的房門前,也不見什麼恭敬動作,只是抬頭道:「娘娘,奴婢們送點心來了。」

安靜了一瞬,屋內傳出了悶悶的聲音道:「拿下去吧,本宮不必。」

兩名宮女互看一眼,馬上便扭著身子走開了。謝靈焉冷冷地看着她們離去,掠出樹叢走到門邊,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誰?」屋內的女人驚慌地叫道,東宮太後站起身來,但身後的門扉只有一絲光線閃爍,很快又恢復如初,並無任何異狀。

房間內空無一人。

東宮太后摸索著緩緩地重新坐下,即使是在白日之中,未掌燈的室內仍是一片黑暗。她有些痛苦地將臉埋入掌心,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淡淡的聲音:「娘娘以為,躲在這一方狹小的室內,便能逃避這一切?」

「……誰?」東宮太后再次直起腰驚懼地往四面看,那個雌雄莫辨的聲音冷冷笑了一聲,繼續道:「」

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謝靈焉陡然憶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氣,向西陵炎行禮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傷,勃然大怒之下責令奴才速速趕來問詢,令太醫院務必保證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風煙衛失去了他們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這支隊伍,他們為何會自作主張對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經接管了風煙衛?

謝靈焉突然感到渾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見她面露不豫之色,俏麗的小臉又顯得陰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當見到她時,這小丫頭的臉上總是掛着與年齡並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確定,謝靈焉此刻對於惠德佑的事情極為掛心和擔憂,而這份感情,或許會影響到她現在的思緒和頭腦。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聲道:「如今將上朝了,靈公公且去伺候陛下準備,此地有各位醫正看護,不會出問題。」

謝靈焉慢慢回過神來,西陵炎的這番話也讓她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晃神,勉強一笑道:「多謝王爺提點,奴才只是……擔憂這消息傳給了陛下,會讓他心中不悅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視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為護陛下必萬死不辭,決不讓陛下有任何差錯。」

他的聲音固然溫和,但那雙眼睛卻徑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顏色莫名帶來一絲篤定和安心。

謝靈焉忽然展顏一笑,轉身離去。

「大半夜不睡,躲在這兒是看戲么?」西陵炎低聲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顯得越發好看。

因為要照顧受傷的肅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許可在宮中休憩。謝靈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惱地別過頭去。她感到心裏一陣憋屈,自己的一些計劃倒被這傢伙全看穿了,哪裏還有隱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誰也想不到,樹叢里的黑暗之中潛伏着這樣兩個不尋常的人。

背後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強烈,謝靈焉幾乎要耐受不住,最終,她忍不住回頭惡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個人來,沒有問題?」

西陵炎目不斜視地注視着宮闈局的大門,從善如流地道:「為了引開你的那位護衛,安瀾現在大約正在城牆上飛檐走壁。」

謝靈焉覺得好氣又好笑,這人居然捨得將自己最得力的護衛派出去,就為了把謝靈安調開,也不知道那位穆安瀾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滿懷怨懟之心。

「那還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們了。」謝靈焉重新別過頭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雙肩和小巧的腦袋,眉頭微微一蹙,這丫頭在他的面前便特別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間畢竟有着一分盟友關係在,這丫頭總是擺出如此態度,他倒有些難辦了。

「清寧宮的那個宮女,都供出來了么?」他問道。

謝靈焉從鼻孔里發出輕輕的「嗯」聲,並沒有多做解釋。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地道:「不論明日對她如何處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後,會是誰來這裏?」

謝靈焉淡淡地介面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兒的供詞他們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應該是會派人來救的,西陵屹卻不盡然。」

小小一個宮闈局,安插幾名眼線進來根本不是什麼難事,作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佈置在其中。謝靈焉想起那個氣定神閑的太監範文瑞,他似不為任何一方偏袒,會不會也是偽裝的?他會是誰的人?

「西陵屹只會斬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謝靈焉,「可若是他現在出手,不怕西宮逼急了會反咬他一口?他不會這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謝靈焉正要答話,忽然聽得一陣兵刃相接的乒乓之聲,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劍影,看得出是兩道人影在纏鬥,兩邊實力不相上下,不多時,宮闈局中其他人也都被驚動,紛紛湧出來向房頂上指點。

謝靈焉怔怔地看着他們,既然來者不善,看來派人動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風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為何此番會弄得如此大張旗鼓?

「趁此機會,你去看看那宮女情狀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輕道。

謝靈焉一個激靈,正要開口反駁,西陵炎已經起身向後退去,很快隱沒在樹叢之中。

她有些獃獃地看着身後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條明路在牽引著。

當晚,謝靈焉並未回去宮中,仍蜷縮在和謝靈安同住的小屋內。

「方才我真的是嚇死了!」謝靈安絮絮地說着,轉頭看向躺在身邊臉朝牆壁的妹妹,「王爺今晚好古怪,嫣兒,你……你也好古怪。」

他嘆了口氣,終於把剛剛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王爺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應該不會看上你的吧?不對,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決不能讓嫣兒你去那樣的地方,以後哥哥一定要給你挑個頂好的人一心一意對你。嫣兒,你——」

身邊的少女呼吸均勻全無反應,似乎已經入睡了。謝靈安吐了吐舌頭,寵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閉上眼睛沉入夢鄉。

聽到謝靈安的呼吸趨於沉穩,謝靈焉緩緩睜開眼睛,露出苦笑。面對這個純粹的少年,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似有些過於卑鄙。

她記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長袍,她也曾經親手為他束過那條雪白的寬邊錦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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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帝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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