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二·十年心

第87章 番外二·十年心

開盛十年,是榮景瑄的而立之年。

他是三月里生人,正是春花爛漫之時。

禮部提前便徵詢理閣關於聖上萬壽之事,最後被閣老草批:「陛下不喜大辦,萬壽節之事體稍後另議。」

禮部尚書灰溜溜回來,對着侍郎長吁短嘆:「這可怎麼辦?眼看還有三個月,現在不準備,到時候便來不及了。」

侍郎給他倒了一碗涼茶,抿著鬍子說:「大人有何可急?陛下脾氣您還不明白?韓閣老給的條子,咱們就乖乖等便是了。」

尚書大人還是火急火燎:「唉你這個小子,怎生不會着急。」

「好了大人,喝點茶,消消火。陛下怎麼指示怎麼來,這麼多年了,您何時見過陛下吩咐出過錯的?」

尚書大人愣了一下,末了坐下長嘆一聲:「你說的是,是我沒看透。」

侍郎悠然給自己續了杯茶,仰頭一飲而盡。

他是開盛元年一甲進士,是當年最年輕英俊的探花郎,熬了十年做到禮部侍郎,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這十年他在官場沉沉浮浮,當初年少無知,總覺得聖上與帝君是在做戲,說什麼廢六宮不過是因着帝君陪伴他一路艱難復國,不想忘記這份恩情罷了。

然而十年之後,他與妻子舉案齊眉伉儷情深,再看聖上與帝君朝堂之上的表現,他才終於醒悟過來。

原來聖上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句承諾,都是真的。

想到這裏,侍郎摸了摸腰間妻子給他做的香囊,不由會心一笑。

長信宮中,正是閣議時間。

所謂閣議,便是每日上午由理閣整理前一日所有奏摺,然後分輕重緩急與兩位陛下奏報。

這項奏報並不是兩位陛下共同複議,而是分而批之。

理閣如今已有八人,除謝懷信為宰相外,其他七位皆為從一品大員,只不單獨在各省部掛職。

上午的草批是由謝懷信主持,下午閣議他一般就不來,回家休息去了。

他如今是知天命的年紀,也算是二人的父親,兩人卻是怕累着他老人家,能讓下面人乾的就讓下面人干,他拿個主意便是了。

這邊與榮景瑄奏報的正是韓斌,他正說道:「禮部又來催問萬壽節事體,臣草批稍後再議,是否可行?」

榮景瑄年輕時可謂坎坷,一路艱難走到今日,所以從來不為外人拘束自己。他在宮中一向穿的十分簡潔,從不穿繁複的禮服,謝明澤也同他一樣。

只見他此刻穿着一襲藏藍色的輕薄長衫,柔軟的錦緞上綉著龍紋,襯得他眉目越發威儀。

他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比年輕時自然越發氣派,有時只是默不作聲盯着人看,都能把朝臣嚇得直冒冷汗。

但他卻鮮少無力訓斥別人,閣議的時候也一年比一年溫和,卻不知道怎麼地,讓人更是不敢違抗。

如今大褚上行下令,他一句話便再無朝臣敢於反駁,就連最苛刻的那些言官也從不非議皇帝與帝君。

他們只敢欺負欺負老對手,罵罵尸位素餐的朝臣罷了。

榮景瑄此刻面上還帶着笑,他一頭長發全部用絹束在身後,看着就十分灑脫。

「生日年年都過,沒什麼好辦的。」榮景瑄輕聲說道。

韓斌輕緩地出了口氣,偷偷在厚重的官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陛下是涼快了,他們熱啊。

「陛下,今年可是整壽,不辦怕是……」韓斌斟酌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道。

年年萬壽節,都是陛下施恩的好日子。

往年榮景瑄都是簡辦,白日裏也沒那麼多虛頭巴腦的東西,晚上召三品以上的朝臣跟他們吃個晚宴,便各回各家了。

他也不愛讓人給他送壽禮。

送壽禮的錢不是從百姓身上貪的就是從自家內宅里摳的,他又不缺那點東西,從開盛元年就把那這禮節給廢了。

簡簡單單開個晚宴,也費不了多少內庫。

榮景瑄捏着筆的手頓了頓,扭頭往謝明澤那邊看去。

謝明澤比他溫和得多,說話也十分客氣,所以一般好批的條子理閣更喜歡找謝明澤批,他批複很快,往往三兩句寫完便成了。

特別複雜難以捉摸的事情,找謝明澤也不頂用,他是不會給批的。

比如軍務,他便從來不碰。

雖然大褚百姓都知道他文武全才,跟着榮景瑄重新打回了天下,但謝明澤說不批就是不批,任由閣臣怎麼哀求都不答應。

韓斌畢竟算是兩位陛下面前最紅的得用人,他知兩位感情極好,所以還曾僭越勸過謝明澤:「君上何須如此謹慎,陛下不會懷疑您的。」

他說的是實情。

韓斌自己心裏清楚,他哪怕有一丁點私心,在理閣里做了骯髒事,榮景瑄都能面不改色把他拖去菜市口凌遲。

可謝明澤哪怕錯十次八次,甚至這輩子都做不對任何事,榮景瑄也不會念他半句。

榮氏一向專情,榮景瑄便是最好的例子。

倒是謝明澤聽了有些好笑,笑曰:「閣老多慮了,我能批的那些事,不過是為了讓他輕鬆些,不那麼疲累。有些事情他比我更用心,自然也能權衡更好,我不是在謹慎,只不過是更省些事罷了。」

他說完,復又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們現在每天都覺得累。」

是啊,怎麼能不累呢?

這麼大一個國家,泱泱無疆,萬萬子民,都需要他們定奪。

理閣一共八人,都覺得每日忙碌不停,更不用說他們下面還有六部與六科,而榮景瑄和謝明澤,一共只有兩人。

以他們兩個人,支撐起了這個龐大的國家。

榮景瑄即位十年,哪怕卧床不起,也堅持讓謝明澤臨朝理政,年年只在二人生辰和春節時才休朝,這份認真和努力,任何人都能看得到。

如今的大褚,已經今非昔比。

他當年所想一切,所盼望一切,都已經做到。

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家家和樂幸福美滿,這便足夠了。

韓斌不由有些走神,等他回過神來,卻聽謝明澤在一旁道:「既然是整壽,還是要辦一辦的。」

榮景瑄笑笑,聲音也軟了下來:「好,按你的意思辦。」

謝明澤顯得十分高興,又道:「一晃都十年過去了,咱們也都而立。」

榮景瑄點頭:「是,不過既然萬壽是你辦的,等你的千秋,就要聽朕的了。」

謝明澤一愣,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啊。」

兩個人明晃晃秀恩愛,下面的七位閣臣紛紛低頭,拚命表示自己不存在。

一下午的時光就耗在御書房了,榮景瑄和謝明澤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臨近春耕,事情難免多了些。

兩人攜手緩步而出,往褚鳴宮行去。

雖然開盛三年已經重修了皇后所住的玉坤宮,但謝明澤卻一直跟榮景瑄住在褚鳴宮,哪裏都未去過。

兩人如尋常夫妻般同食同寢,令許多小宮人羨慕不已。

因為坐了大半天,他們也想鬆快鬆快,便沒有乘步輦,而是步行回去。

剛走到半路,便看到一個小豆丁遠遠跑來:「父皇,父君!」

榮景瑄和謝明澤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笑了起來。

小豆丁如今只有三歲,是康王榮景珩的長子,剛一出生便被過繼給了他們,成了理所應當的大皇子。

榮景瑄倒是沒有急着立他為太子,只是跟謝明澤悉心教導,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好好養大,將來能不能繼承大統,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反正弟弟還年輕,雖然身體弱了些,但弟妹可是個健朗的姑娘,如今不過兩年,便又懷上一個。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榮氏早晚可以重新繁盛起來。

小六那樣身體她都願意嫁過來,光憑這一點榮景瑄都是記着她的。

小豆丁跟炮彈似地直奔而來,嘴裏雖然先叫的父皇,卻一把抱住謝明澤的大腿。

「父君,今天吃什麼?」

見了他,無論平時多嚴肅的兩個人都軟了下來。

謝明澤彎腰抱起他,在他紅彤彤的臉蛋上親了一下。

豆丁笑嘻嘻的回親了他,又湊過去親父皇:「父皇,好久不見啦。」

他正是開蒙的階段,今日學會點新鮮詞,晚上跟他們吃飯時就非要用上,少說一句都不行。

顧廣博便是他的老師,對於教導皇子,自然十分用心。

「是是,殿下好久不見。」榮景瑄幫他擦了擦鬢角的汗,伸手在他後背摸了摸。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難免愛出汗,他又養得好,所以他們兩個總是怕他汗出多了落了風。

但觸手一模卻很乾凈,榮景瑄不由看了一眼跟在他們身後的兩個人。

大皇子如今有八個內官八個宮女,身邊最得力的這位是開盛元年進宮的陸慶,他家裏弟妹多,大半都是他拉扯長大的,對孩子相當有耐心。

榮景瑄和謝明澤當初千選萬選,最終定了他。

另一個則是個□□歲的男孩,是大皇子奶娘的長子,算是玩伴了。

反正宮裏沒有正經娘娘,唯一的那個還是男的,榮景瑄和謝明澤給大皇子挑了個小子當玩伴,也沒有朝臣敢妄議。

前幾年鍾琦掌管內務府去了,現在跟在兩位陛下身邊的是當年的小喜子。

現在的鐘喜公公。

鍾琦是因為日日要回宮外的府邸,所以才卸下大內總管給鍾喜。

跟他義兄比起來,鍾喜更會看眼色,為人也更圓滑一些。

只榮景瑄一個眼神,他便立馬會意:「兩位伺候精心,有賞。」

大皇子小名正是豆丁,榮景瑄說宮裏的孩子難長大,所以給起了一個普通百姓家裏的名字。

豆丁很喜歡這個小名,跟那個複雜的很難看懂的大名相比,每當父皇和父君這樣叫他的時候,他都覺得很高興。

「今天晚膳是你愛吃的四喜豆腐羹,獎勵你作業做得好。」謝明澤笑着說。

豆丁眼睛立馬就亮了。

「好!謝謝父君!」

他是個特別容易滿足的孩子,哪怕晚上只是一道喜歡吃的菜,都能讓他高興。

小小年紀懂得尊重師長,上課認真聽,下課該怎麼玩便怎麼玩,從來不會委屈自己。

榮景瑄和謝明澤是陪伴他長到三歲的,一日不曾落下對他的照顧,所以這孩子才長得這麼好,完全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滿足。

晚上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一頓飯,飯後兩位父親又帶着娃娃在御花園裏遛彎,豆丁乖乖被父親牽着,認真聽他給自己講每一種花草的來歷。

謝明澤博覽群書,這小小的御花園難不倒他。

一般一家人溜達兩圈便會回去,豆丁如今跟着他們住在褚鳴宮的後殿,兩個人會陪着他入睡,然後才回到前殿沐浴休息。

他們白天的時候總是忙忙碌碌,晚上回褚鳴宮,便鮮少談正事了。

一起泡澡之後兩人便回了寢殿,有時候是各自看書,有時是下棋談天,也有時自是紅燭羅帳,顛鸞倒鳳。

這一日兩人都有些累,一起靠在軟榻上閑聊。

榮景瑄看着謝明澤的眼睛,突然笑笑:「一晃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還是同以前一樣。」

謝明澤也笑,握住他的手:「因為我們從未變過。」

是的,這十年他們坐在皇權最頂端的龍椅上俯視眾生,心態說不變是不可能的,但身邊的這個人始終如一,卻是真的沒有變。

這麼多年,有多少人等著榮景瑄廣納後宮,又有多少人惡意猜想兩人只是表面恩愛,可現實卻不斷給他們難堪。

因為這兩個人,是真的始終如一。

十年情,十年心。

他們每日忙忙碌碌,一起養育孩子,晚上難得閑暇,卻只想跟對方溫存一番。

「是啊,我的阿澤從前就喜歡我,現在也喜歡我。」

榮景瑄笑着,過去吻住他的嘴唇。

一如既往,柔軟得不可思議。

對於榮景瑄來說,謝明澤是他心尖最軟的珍寶。

除了他,任何人不能碰觸。

「說說,你想怎麼給我過生辰?」

謝明澤翻個身,趴在他懷裏俯視他:「陛下想要如何?」

他臉上帶着笑,眼睛裏有着宮燈星星點點的光。

榮景瑄湊過去輕輕咬住他的嘴唇,纏綿許久,終於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只見謝明澤的耳垂慢慢變紅,最終染成胭脂色。

「景瑄!」

謝明澤小聲呵斥一句。

寢殿之外,只聽榮景瑄低低小聲:「你答應我的,不許反悔,好不好?」

喜公公無奈嘆了口氣,果斷把小宮人們都轟走,一邊又吩咐準備熱水和點心。

「今天又得晚點睡咯。」喜公公偷偷打了個哈欠。

殿中,謝明澤紅著臉道:「隨……隨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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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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