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36 中毒

章336 中毒

鍊氣士通常都通曉醫術,冷霜天從小由白玉京之主月蕭教養長大,在醫術方面也頗有建樹。

再加上月蕭現在的狀況,乃是受了反噬方成了內傷,冷霜天應對起來更加得心應手,開好了方子,還親自守在葯爐子旁邊煎藥。

煎藥要用文火慢慢熬出藥力,是個費精力又費時間的功夫,但冷霜天卻顯得很有耐心,一守就是幾個小時,期間沒有挪開半步,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

白玉京門下弟子們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在心裏佩服大師兄的行為,難怪能夠得到師父的如此賞識。

冷霜天對周圍的任何語言都充耳不聞,安靜煎好葯之後,又親自端著去了月蕭的房間。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了,月蕭還沒醒。

月清綺果然如答應冷霜天的一樣,在月蕭床邊老老實實地守着,一步也沒有離開,連午飯都是弟子送進來給她吃的。

不過就這樣坐在一邊兒守着月蕭,肯定會無聊,看月清綺的表情就知道。

當冷霜天進來的一剎那,月清綺的臉上立馬就爆發出了驚喜的光芒,從凳子上一躍而起,眨眼間就跳到了冷霜天的面前。

「師兄!你來了!」那眼中少女的欽慕,毫不掩飾。

冷霜天的反應卻很淡定:「師父的葯煎好了,我把師父扶起來,師妹你把葯餵給師父吧。」

「知道了。」月清綺乖巧地點頭,接過葯碗。

冷霜天這才走到月蕭床邊,將師父給扶了起來。

月蕭這會兒似乎只是淺眠,冷霜天的動作讓他不由得睜開了眼睛。只是一條縫,看來這會兒他的疲憊,已經不足以讓他保持清醒,向來如炬灼亮的雙眸,這會兒卻渾濁起來,也再無當世謫仙的氣質。

月清綺舀起一勺藥湯,嗅了嗅,又碰了碰嘴唇,試了試溫度。

藥味很苦,她的臉忍不住皺了起來。

月清綺嘖嘖舌,也沒說什麼,坐到月蕭床邊,吹了兩口碗中的葯湯,讓它稍稍變涼,才將它喂進月蕭的嘴裏。

月蕭機械木然地喝了一口,還未等咽下去,眼睛突然睜大,聲音嘶啞地問道:「這是哪裏來的葯?」

月清綺滿頭霧水:「是師兄給您熬的葯啊,師兄守了好幾個小時呢。父親,有什麼問題嗎?」

月蕭什麼也沒說,無力的手卻一掀打翻了葯碗。

月清綺沒來得及抓住,眼睜睜看着師兄花費了精力和心血熬的葯,被打翻在地,葯湯浸濕了地毯,留下褐色的痕迹。

「父親!」月清綺很是不解月蕭的行動,難道師兄的葯還能有什麼問題?

她看向冷霜天的眼神,也有些尷尬無措,生怕師兄因此生氣。

月蕭也是這才注意到,在自己身後扶著自己的人,正是冷霜天。

月蕭自然是放不下架子跟一個徒弟道歉,生硬地問:「天兒,你的葯中放了一些什麼藥材?」

「父親!」月清綺有些不高興。

月蕭對冷霜天說的話,冷硬的像是在審問犯人!

冷霜天卻接過話茬,將自己用在裏面的葯,一樣一樣,甚至用量,也都說了出來。

月蕭聽他說着,一邊抿了抿嘴唇,感受着葯湯在自己口中的苦味濃郁,一一辨別着與冷霜天話語中的藥材是否一致。

嗯,沒錯,一樣不差,連分量也沒有一點兒差別。

而這個藥方,也最是適合自己的情況。

月蕭自問自己來開藥方,也不會開出比冷霜天更好的藥方了。

他點點頭:「嗯,就用這個藥方吧。」

對冷霜天的語氣,倒是緩和了一些。

月清綺皺着秀眉:「父親!既然藥方沒問題,那為什麼你要打翻師兄的葯?這可是師兄辛辛苦苦熬了一上午的呢!」

她為冷霜天打抱不平,月蕭也不生氣,也不解釋。

他只是對冷霜天淡淡說道:「嗯,天兒你出去吧,我修養這幾天,你關注好白玉京內的繁雜瑣事。至於我的傷勢,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綺兒會照顧我的。」

冷霜天點頭稱是,又在月蕭的擺手中,轉身出去了。

月清綺看着師兄的背影,心裏更加不是滋味了:「父親!」

月蕭沒有管她的小脾氣:「綺兒,剛才的方子記住了嗎?就按照那個方子給我抓藥,你親自抓藥,親自守着葯爐子,再把葯端給我。我的房間,除了你之外的人,也不準其他進入,知道了嗎?」

月清綺撇著嘴:「可師兄呢?難道父親不信任師兄?」

月蕭神色淡淡:「我不是囑咐了你師兄處理白玉京內的事情嗎?有那些事情在,你師兄哪裏有其他的閑暇時間?」

事實上,月蕭不是不信任,只是到了這個時候,誰都是外人。

唯獨信任的,只有這個女兒。

月清綺勉強接受了月蕭這個說辭,按照父親的吩咐,去葯庫中找了一大堆藥材過來,把葯爐子也搬到了月蕭的院子裏面。

即使是有些驕縱,月清綺也仍然是孝女。

答應父親要親手照顧她,她便真的沒有假手他人,而是親自守着父親,期間也未曾叫苦叫累。

月清綺也奇怪過為何月蕭會這麼戒備,除了自己誰都不信,不過她也不敢問,只是放在心上。

大概,她唯一的不滿,就是父親對師兄的詭異態度,模糊不定,隱約有些

,模糊不定,隱約有些不信任!

她當然不會相信月蕭隨口說的解釋,畢竟月蕭不願意喝冷霜天的葯的行為舉止,已經濃濃透出了他的本心。

只是月清綺畏懼父親,埋怨幾句,卻不敢真的發作,只能當做不知道。

當然,偶爾還會不自覺的在月蕭面前,說幾句冷霜天的好話。

月蕭為了休養呆在房間,反噬帶來的重傷到了幾乎爬不起來,只能躺在那裏接受女兒的念叨轟炸。

他知道女兒的心思,只當作女生外向,左耳進右耳出了而已。

至於對外,則是宣稱閉關。

門中弟子經常一閉關就是好一段時間的,月蕭也是如此,本不稀奇,自然也無人覺得而奇怪。

於是,月蕭受傷休養這件事情,除了月清綺和冷霜天以外,其他人並不知道,連林謝也被派出在外,對月蕭傷勢毫不知情。

……

過了幾天,月蕭的傷勢緩解了些,能下床走路了,不過大多時間還是躺在床上休憩。

月清綺扶著父親在地上走了一會兒,見月蕭神色已經有了疲憊,便扶着他到了床邊,看着父親躺下,閉着眼睛沉沉睡去。

她轉身就去院子的小廚房熬藥了,估摸著自己的葯熬好了,父親也該睡醒了,剛剛好可以喝葯。

她將早就準備好的一份藥材倒進罐子中,加了水,放在爐子上慢慢熬。

轉頭見小廚房的窗子跟大門都開着,又過去都給關上了。

熬藥的味道很大,飄出去之後,整個院子都是這個味道。月清綺擔心熏著父親,乾脆把窗戶和門都給關上了。

葯已經熬上了,她又覺得有些無聊,端了張小板凳坐在爐子前,一隻手托著下巴,眨着眼睛神遊天外,不一會兒困意襲來,眼皮就開始打架了,腦袋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才坐下沒一會兒,她身後的小廚房的雕花木門忽然被人推開。

月清綺驚了一下,回頭看去。

「啊!師兄!」

冷霜天站在門口,看着她朝着自己跑來:「在熬藥?熬了多久了?」

「剛剛開始呢。」月清綺笑眯眯地說着,在師兄面前,褪去了所有的傲慢和目中無人,就只是一個普通單純的少女。

這幾天月蕭卧床,她一直忙活着,都沒有休息,也沒有一聲抱怨。

這意外的表現,連冷霜天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你平時不是有睡午覺的習慣?這幾天都沒睡?」

月清綺見師兄問起自己,更知道自己的小習慣,心裏美滋滋的,哪裏還想得到其他的事情。

「就幾天的時間,我沒什麼啦。」她連連擺手。

冷霜天說:「你去睡會兒吧,這裏我看着。」

月清綺猶豫着:「不好吧。」她想起父親的叮囑,分明說過,他的葯不能讓任何旁人經手,必須自己來的。

「嗯?」冷霜天疑惑地看向她。

月清綺不想讓師兄知道父親對他的防範戒備,師兄很小就跟着父親了,知道之後一定會很傷心的。

她支支吾吾:「不,不是,我就是擔心師兄……累著。」

「我沒事,你去睡吧。」冷霜天看着她,聲音有着難得的柔和。

月清綺因為師兄的關心,而心裏暖暖的。

她轉念一想,師兄也不是什麼外人。

「那好吧,我就去眯一會兒……嗯,一個小時,馬上就過來!」

月清綺依依不捨地離開,小廚房中便只剩下冷霜天一個人。

他垂着眼,看着那火爐子上的藥罐,眼中陰鬱濃濃,深沉不知深淺。

……

月清綺果真只睡了一個小時,就跑過來了。

冷霜天就坐在她之前坐的那小凳子上,手上拿着一本書,認真的看着。

而他高大的身子委屈在小凳子上的模樣,讓進來月清綺見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冷霜天這才注意到月清綺來了,放下書:「怎麼不多睡會兒?」

「這會兒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月清綺捂著嘴笑,「師兄,父親總是說你是個書痴,你倒是真不負這個名字啊,身上隨時帶著書的嗎?」

冷霜天嘴角翹了翹:「習慣了。」

月清綺忽的想起師兄小時候來。

那個時候,她年紀很小,卻記得師兄被父親帶回白玉京的模樣。

一個髒兮兮的孩子,眼神卻孤傲得像狼。

其實從一開始她並不喜歡冷霜天,或者說,是怕他,便離得他遠遠的,卻總是喜歡關注他,躲在暗處偷偷看他。

她的童年,其他記憶都模糊了。

唯獨關於師兄的事情,她每一件都記得清楚。

師兄不是一開始就得了父親青睞的,也不像自己,作為父親唯一的女兒,理所應當成為了白玉京的宮主,眾星捧月。

師兄一步步從泯於眾人的普通孩子,到後來展露天賦,被父親看重。又過了幾年,才被父親收為親傳弟子,成為所有人的大師兄。

其他的弟子都羨慕大師兄的幸運。

可月清綺卻知道,也曾經親眼看到,師兄是怎樣一步步走過來的。在別的孩子玩耍的時候,他永遠都在看書、學習。

像他說的,現在也沒有改掉這個習慣。

月清綺不大想勾起師兄年幼時那些不好的記憶,就扯開話題:

扯開話題:「哎呀,我也不耽擱你了,我知道最近白玉京裏面很忙的,你在這裏耽擱久了不好,快去處理事務吧。」

「也好。」冷霜天這次沒有堅持,離開了。

月清綺看着他的背影好一會兒,回過頭的時候,目光也不由得落在了藥罐子上面,看着黑黑的藥罐子出了神。

怔愣了一會兒,她猛地一拍腦門。

「月清綺!想些什麼呢!」

她有些責備自己,怎麼能在剛才的那一剎那,竟然對師兄產生了……懷疑。

月清綺在葯爐子旁邊又守了一個小時,才把葯給熬了出來。

她趕緊倒在碗中,給父親端了過去。

她過去的時候,月蕭已經醒了,坐起身來。

「綺兒。」月蕭看向她手中的那碗葯,眼神動了動,忽然問道,「這葯是你是守着熬的嗎?」

月清綺本想說,師兄也守了一個小時。

可不知怎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當然是我守着熬的!」

月蕭點點頭,將葯接過來,一飲而盡。

月清綺急得跳腳:「父親!很燙的!」

「沒事。」月蕭不在意地擺擺手,又將葯碗遞給月清綺,「今天我覺得好多了,綺兒你不必時時守着我,回你的院子休息去吧。」

月清綺猶豫不決:「可父親你的傷勢不是還沒有好?」

「我自己可以照料自己,你去吧。」

「好吧。」說實話,整天關在父親的院子裏,月清綺自己也覺得無聊,便也沒有多說,離開了。

月蕭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臉色突然難看起來。

他捂著胸口,一口鮮血湧出喉頭,一下子噴了出來,竟然全部都是烏黑色的,明顯的中毒跡象。

他咳得厲害,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來。

「咳咳……難道……是葯……」

他趴在床沿,一聲一聲的咳嗽,彷彿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月蕭忽的抬起頭,聲音又中氣十足起來:「誰!誰在門外!」

他的房門被人推開,站在那裏的人,是冷霜天。

「天兒,你來得正好……咳咳!」月蕭壓着喉嚨的血腥,面色青紫猙獰,脖子上的一根根動脈,幾乎要爆出來,「我中毒了……你過來……給我把脈……」

冷霜天緩緩走了進來,步履從容不迫,一點兒也沒有緊張的情緒表露出來。

「天兒?」月蕭狐疑地看着他,一點點的疑惑之色很快凝聚,「難道……難道是你?」

冷霜天站在他離他床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神色不悲不喜,眼中一抹蒼涼,好似悲憫。

「是了是了……綺兒那個傻丫頭,只會為了你瞞我……」月蕭彷彿一下子想通了一般,重重捶著胸口,一臉悲憤:「居然是你!冷霜天!當年是我將你帶回來!給你吃給你穿!更是收了你為親傳弟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沒有想到我月蕭活了一輩子,到頭來居然被你這個白眼狼給算計了!」

他說着,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嘔血。

冷霜天神色淡淡,眉梢的冰雪之色一直沒有化去:「的確,我該感謝你的。」

之前他都是稱呼「您」。

現在,卻是「你」。

語氣中的恭敬之意,也完全沒有了。

月蕭哈哈大笑起來:「感謝?你知道什麼是感謝嗎?知道你還會這樣對我!」他沖着冷霜天咆哮,瞠目欲裂。

冷霜天沒有說話。

月蕭捂著胸口:「說吧,你為什麼想要殺我。難道是為了白玉京宮主之位?」他嗤笑着。

冷霜天搖搖頭,只是說:「我只是想殺你,從很久之前。」

很久,很久,之前。

月蕭撐著床邊的手,一個不穩,整個人險些從床上跌下來,最後趴在床邊,頭髮散亂,悲憤笑着。

冷霜天冷眼看着他,眼中古井無波。

忽的,月蕭的笑聲停了下來。

他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坐好,伸手撫了撫頭髮,臉上的猙獰和青紫也消失不見,神色如常得彷彿剛才吐出幾口血的人不是他。

月蕭隨手拭去嘴角的血跡。

「冷霜天,你是我一手教導出來的,難道你以為,你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月蕭冷笑着,「你太心急了,還沒等我死,就急不可耐地跳出來。可你萬萬沒有想到,我根本沒有中你的暗算吧。」

他淡淡說着,嘲諷般看着冷霜天。

冷霜天竟然沒有露出一點兒吃驚的表情,神色依舊,眸光也一直未變。

這讓月蕭心裏一沉。

「林謝。」

裏間角落中,突然走出來一人,行如鬼魅,正是月蕭最信任的心腹,林謝。

月蕭靠在床頭軟墊上:「我的好徒兒,你一定好奇,林謝這幾天到什麼地方去了。沒錯,他正是去調查你了。當初我帶你回來的時候,只知道你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可現在一查,才知道你所謂的身世,居然都是偽造的!二十年前,曾有一丁家背叛白玉京被滅,唯一逃走的孩子,與你年齡一般大。你,就是那個孩子吧?」

他譏諷地看着冷霜天。

------題外話------

額,更得有點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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