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凌霄

第28章 凌霄

第28章凌霄

雁回立時反應了過來:「方才那是幻覺?」

「當然是幻覺!這整個陣法裏面都是幻覺,真實得幾乎可以殺人的幻覺。」幻小煙一把拍掉雁回手裏的匕首,「剛才你都直接拿刀往自己心口上捅了!」

匕首「哐啷」兩聲落地,雁回循聲看去,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竟然一直緊緊握著匕首。

雁回想來有幾分后怕,慶幸幻小煙跟着自己的同時,她一轉頭往四周望了一眼:「天曜呢?」

幻小煙搖了搖頭:「我一直藏在戒指里所以才能喚醒你,他落去哪兒我就完全不知道了。這個陣的法力太強了,依我看是施術者將心思分去了對付別人,所以我才這麼容易將你喚醒的,那妖龍天曜……恐怕不太好過。」

雁回聞言,咬了咬牙:「我們去找他。」

「你要去找誰?」

一道聲音驀地出現在了空中,雁回一怔,抬頭望去,卻見素影立在那十年前便被焚燒為枯木的巨木之上。她垂眸看着雁回,相比於之前的高高在上的清冷,此時她的眸中不由自主的透出幾分頹敗掩藏着仇恨的火焰,讓素影看起來不像是修道者,而更似一個妖。

「你要找妖龍?」素影冷冷一笑,「不用去了,他就在這兒。」素影手一揮,空中一聲龍嘯,青龍巨大的身體驀地落下,砸在地上,它渾身抽搐,仿似痛極。

雁回一驚:「天曜!」

素影道:「雁回,你以為妖龍全心全意對你好么?他護你到如今,讓你入妖道,助你修妖術,只是為了喚醒你心中他內丹的力量,方便他日後取回,你可知道?」

「我知道。」

可知道這些又如何,她也知道天曜這二十年來有多痛,她知道天曜對無力的自己有多憤恨,她知道天曜有多想找回自己曾經的力量,可她更知道,在明明能夠取出她內丹的時候,天曜說,他的身體已經找齊了。

他沒做任何傷害她的事。

雁回不傻,幾句提點她便能明白,以前的天曜想要什麼,而現在的天曜,為了她,都放棄了什麼。

素影眸光沉凝:「倒是情深,不過也罷了,左右今日,你們二人都出不了我這陣法的。沒有內丹的妖龍,和有內丹之力卻不會運用的你……」素影輕蔑一笑,「休想踏出這陣法一步。」

雁回聞言,眸光倏爾一沉,沒有內丹的妖龍,和有內丹的她……那若是她將內丹還給天曜,至少天曜能從這陣法之中出去……

雁回如是想着邁步便要上前,忽然之間她手臂一緊,雁回玩身後一看,幻小煙的面容不知為何有點模糊,直到幻小煙猛地掐了她一把,雁回才陡然驚醒。

幻小煙見雁回還有幾分怔神,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臉:「主人你又看見什麼了!這陣裏面的東西都不可信啊!」

雁回這才一轉頭,那被燒焦的巨木上,哪裏素影的影子,地上痛苦掙扎的天曜也不見了。

而她的手則放在自己心口上,五指微蜷,作勢為爪,竟是要剖出自己心臟的模樣。

雁回額上有冷汗微微滲出。只道這迷陣之中幻覺簡直防不勝防,一次更比一次真實可怕,而且完全能洞察到她的內心,引着她做出這樣的決定。她有幻小煙在身尚且躲過了兩劫,而天曜……

雁回咬了咬牙,對幻小煙道:「你不會被這迷陣迷惑?」

「我是幻妖啊!」幻小煙道,「我們是幻術的祖宗!雖然……我是還沒那麼高深的法力,不過看破一切幻術是我天生的本領。」

雁回略一沉吟,立即撕了幻小煙的袖子,幻小煙一怒,雁回便已經用那塊布將自己眼睛蒙了起來:「你帶我走。」她道,「找到天曜就交給你了。」

幻小煙一怔:「主人……你交給我這麼重的任務啊……」

「我相信你。」

雁回將手伸出去,幻小煙看了看,隨即咬牙:「好!我今天一定帶你找到天曜!」

「天曜……」

「天曜。」

有聲音在他耳邊一直不停的盤旋,天曜睜開眼睛,但見雁回一臉憂心的望着他。

天曜望了她一瞬,雁回便將他扶了起來:「受傷了?」

天曜垂頭感受了一下身體中的力量,搖頭:「無妨。」

「我們好似墜入了這陣法之中,唯今之計只好在陣內去尋找陣眼,得以破除了。」雁迴轉頭看了看四周,然後定睛望向一個地方,「那方有詭異的氣息你可能感覺到?」

天曜順着雁回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轉頭回來看她:「不用把我引去那方,直說吧,你意欲何為?」

雁回一怔,有幾分疑惑:「你在說什麼?」

天曜垂頭笑了笑:「因為是雁回的臉,所以我才這般好好說話。不過……」天曜眸色微微一寒,「你若再演下去,我怕是不會客氣了。」

話音一落,扶著天曜的雁回倏爾面色一沉,眸中登時露出了凶光,她握住天曜手臂的手霎時化為枯藤,意圖將天曜手臂纏住,那張臉也開始慢慢化為樹皮,最後面目全非。

天曜眸光一寒,周身烈焰一起,登時枯木便化為灰燼。

天曜拍了拍衣裳,站起身來,眸光一轉,立時便擒住了立在身側巨木之上的素影。

「雁回呢?」

素影眼下黑影沉沉,唇角勾出一個冷笑:「這般在意她?妖龍天曜,你對她,倒是用情極深嘛。」素影道,「二十年前卻還未讓你學乖?你便不怕那雁回對你也有所圖謀?」

「我只怕雁回對我,圖謀得不夠多。」他說得那般輕描淡寫,但對於經歷過那般事情的人來說,這話語里的含義,卻不可謂不厚重。

素影也是默了一瞬,隨即點頭:「好,那我讓你見見她。」她一揮手,巨木枯枝之上立即吊上了雁回的身體。

只見此時雁回雙目緊閉,七竅皆是鮮血橫流,而心口處破開了一個大洞,裏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

天曜見狀,瞳孔猛地縮緊:「你對她做了什麼?」

素影淡淡道:「捉她的時候還捕獲了另外一隻小妖,你讓她說與你聽吧。」言罷,幻小煙被猛地自空中丟到了天曜腳下。

天曜一愣,幻小煙爬起身來,眼睛紅腫的哭道:「我……我和主人來找你……那個壞女人把主人的心剖了,主人主人要活不成了……快救救主人呀。」

天曜心頭一亂,但聽素影淡淡道:「你的護心鱗與內丹我已取到,你便與她在這陣法當中,自生自滅吧。」

天曜牙關一咬,雙目驀地赤紅,一記炙熱火焰徑直向素影殺去,而待到火焰抵達素影所在之處時,素影已經沒了蹤跡,烈焰只是將捆綁着雁回的繩索燒掉。

在雁回落地簽一刻,天曜飛身上前將她攬入懷裏。

她的身體好似已經快要冰冷得沒有溫度,即便落入天曜的懷裏,她也未曾睜開眼睛。鼻端的呼吸幾乎弱得快讓人感受不到了。

「雁回?」他喚了一聲,雁回自是毫無反應,天曜咬了咬牙,握住雁回的手,身體中的法力不要命的往雁回身體中涌去。

「我會帶你出去。」天曜道,「你不要怕。」

而便在天曜向雁回身體中灌入修為的同時,一直在他身後萎靡與地的幻小煙倏爾站了起來,她眸帶寒芒,每踏出一步,便自然而然的有寒氣在她腳下凝聚。

她面容幾經變換,最終變成了素影的模樣。

她行至天曜身後,抬手便將手中寒冰匕首向天曜頸項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空中猛地一陣風聲呼嘯,一道火焰徑直從空中打來,不偏不倚恰好砸在素影寒冰匕首之上,冰刃融化而出的水落在天曜頸項之上,天曜一怔,神智清明了些許,便在此時忽聽空中傳來一道急聲:

「天曜快住手!」

有火焰自空中雨點般落下,素影身形便在這火焰當中消失了蹤影,而天曜雙肩被猛地一推,他被徑直推翻在地,天曜怔愣之間,竟見一個活生生的雁回撲在了他身上,雖然緊皺着眉頭,但沒有七竅流血,心頭也是好好的,雁回狠狠掐了一爪子他的臉:「醒醒!那不是我!」

天曜看着雁回,沒吭聲,雁回便又使勁兒扯了扯他的臉皮:「快醒啊!」

「醒了。」天曜說道,又換來雁回一聲呵斥:「那你還不趕快把法力收回去!」

天曜這一垂頭,才看見被他灌入法力的「雁回」竟然只是一截枯木。

枯木開始生芽,慢慢慢慢的長成了人形。

天曜立時收回法力,而此時那枯木已經長成了人形,它僵硬的抬起了手,要攻擊兩人,雁回見狀,拖着天曜便開始跑,一邊跑還一邊問身邊飄着的幻小煙:「你感覺找到陣眼了嗎?」

「不知道啊!」幻小煙道,「就覺著這兒氣息重了,但什麼陣眼都沒看到啊。」

她語音一落,空中立時有冰針簌簌而下。天曜立即將雁回一攬,拂袖一揮,閃耀這紅光的火焰結界在他們周圍撐開。

素影在空中冷眼看着下方三人。相比於剛才,她的臉色更難看了幾分:「區區幻妖,竟敢亂我謀划。」素影眸光一冷,忽然之間三人站立的地面開始震顫,沒有被天曜抱住的幻小煙登時被甩到了天曜的結界邊緣。

雁回要去追,可此時幻小煙已經被地上穿出的一條藤條狠狠綁住,藤條如蛇一般將幻小煙勒緊,藤條之上開始長出倒刺,眼看着便要將幻小煙生生切碎。

天曜卻倏爾撤了結界,眸光一凝,低聲對雁回道了句:「給我點血。」然後便一口咬在雁回手指上。

雁回指尖一痛,立即有血液潤濕了天曜的唇畔,他手中結印,火龍自天際而來,撲向素影,素影立時以法術抵擋,而此時誰也沒曾想到,天曜卻身形一動,隻身撲向那巨大的枯木。手掌結印,狠狠拍在巨木之上。

空中與火龍爭鬥的素影倏爾瞳孔一縮。

巨木之上驀地出現一道裂痕,於此同時素影的臉上也出現了一道裂痕。

素影手上動作一頓,火龍立即纏繞了她全身。烈焰燃燒,那枯木之上也登時燃起了火焰。

雁回見狀,立即上前切斷綁住幻小煙的藤條,幻小煙周身已經被藤條尖刺割破,她疼得直哭。雁回抱着她腦袋輕輕拍了拍,哄了兩句,幻小煙才止住了哭,道:「我說這幻陣怎麼這麼厲害,原來是這個素影不要命了,把自己的性命和這陣法聯在了一起!難怪她無處不在的。」

以命佈陣……

素影她是……不想活了。

素影不想活了,雁回明白過她的心思來,卻是一聲笑:「她能這樣想,我覺得挺好的。」

幻小煙抬頭看了雁回一眼,默了一瞬,隨即道:「可不想活的方式有那麼多鍾,她為什麼一定要也以命佈陣啊,如果一心尋死自己自行了斷就好了,如果想來找你們打架,那完全也沒必要佈陣,用這麼複雜的方式呀。」

對,素影必定另有圖謀。

雁回一伸手,對幻小煙道:「藏進戒指來。」

幻小煙道:「不要我幫忙了嗎?」

「你已經幫了大忙了。」

幻小煙對幻陣尤其敏感,她既然說這裏氣息奇怪,那此處必定有問題,而在這裏,除了那棵巨木,便只有素影在此,所以方才天曜一用火龍攻素影,二是親自上手燒了巨木,這二者必有其一與陣眼相關。

而現在既然得知素影是以命佈陣,那陣眼必定是在素影身上,可天曜攻擊巨木的時候,素影神色分明比攻擊她自己更加緊張,那棵巨木也絕對有貓膩。

待得幻小煙在戒指中藏好,雁回飛身上前落在巨木旁邊,適時素影已滅了火龍,雁回道:「你應付她,這棵樹,我來燒。」

沒有更多言語,天曜飛身上天,與素影戰為一團。

素影見雁回以血為媒開始灼燒巨木,登時雙目一瞠,牙關緊咬,仿似恨至極致,她不欲與天曜纏鬥,可天曜卻始終干擾着她,不讓她下去阻止雁回。

素影大怒,周身氣息膨脹,冰寒之氣在整個陣法裏面炸開,一時之間巨木之上的火焰仿似都結上了冰。

雁回只覺周身一寒,宛如有冰針在刺她的皮膚,唯有心口處火熱跳動的心臟在保持她的體溫。

巨木樹身之上方才已被灼燒出了一條裂縫,雁回伸手進去,她哈了口熱氣,白霧氤氳當中,掌中法力再次燃燒起來,徑直從樹中裂縫裏將那巨木燒開了去,火焰似電一般將巨木劈成了兩半!

而在這巨木之中竟有一樹枝藤蔓纏繞而成的男子靜立其中。

見這藤蔓編織的五官模樣,雁回一愣:「陸慕生……」

素影竟是在這巨木當中,以藤蔓草木做了一個陸慕生的傀儡……她難道,還想復活陸慕生?

所以她以命佈陣,想在這陣里殺了她與天曜,用她和天曜的精血來祭殿這傀儡,讓這傀儡活過來?

這不已經完全是邪修的邪術了嗎!

雁回驚愕之餘,還在傀儡心口之處看見有一顆珠子在藤蔓裏面閃閃發光。

那是什麼?

雁回一皺眉,伸手想去觸碰,卻見空中的素影倏爾好似瘋了一樣,周身法力澎湃而出,徑直將天曜定在了空中,她怒叱這向雁回而來:「休要碰我靈珠!」

她來勢那般快,雁迴避無可避,索性一把將那傀儡心中的靈珠摳了出來,握在掌心,盯着素影:「來。」她道,「我碰了,你待如何?」

素影急急停在雁回身前,披頭散髮,仙氣不存,一身頹敗之勢攜帶着末路之氣。

「把靈珠給我。」素影向雁回伸手道,「它對你並無作用。」

靈珠?雁回倏爾想到先前素影將她與陸慕生一同帶走的時候,在路上,素影曾問過陸慕生,是否記起過往。當時她便提到過靈珠二字,這便是能讓陸慕生回憶起上一世記憶的東西嗎……

那陸慕生死後,這珠子便承載這他尋回來的那一星半點記憶,素影是想再造一個傀儡之時,將這珠子放入他心中,這樣傀儡就會擁有以前的那個將軍的記憶……

如此說來,這珠子對素影而言,着實重要。因為除了這珠子裏面的記憶,這世上便再沒有她和那將軍相愛過的任何痕迹了。

雁回一手握著靈珠,一手也向素影伸了出去:「陣眼呢?放我與天曜出去。」

素影陰沉着目光,並無動作:「即便我今日放了你,來日,你也依舊保不住你的那顆心,總有人會將它挖出來。」

雁回斜著嘴笑了笑:「那就等來日再說。今日我卻並不想與你談這個。」她手心一緊,只聽「咔」的一聲,靈珠表面裂出了一道細縫。

素影登時面色一變:「我放你們走。」

雁回正色補充:「先放我們走。」

素影垂眸:「好。」她的手收回衣袖當中,雁回靜靜等待她將陣眼交出,卻是在這忽然之間,空中一聲破冰之聲傳來,緊接着便是天曜的大喝:「躲開!」

雁回與天曜素來默契,天曜讓她躲,她想也沒想便往斜里撲倒,素影目露凶光,手中已是長劍斬向雁回方才站立之地,而在那處,地上更有尖刺長出,若是雁回不躲,那些刺便能直接將雁回戳穿了去。

雁回心下一驚,但見素影還陰狠狠的盯着她,雁回握着手中靈珠往地上一拍:「這是你要的。」

素影眸光怔愕。

靈珠應聲而碎,霎時間靈珠之內光芒流轉而出,雁回腦子裏仿似飄過無數的畫面。

每一幅畫面她都那樣陌生,但是在畫面中的女子雁回認得,那便是眼前的素影真人,而畫面中的男子雁回也看着覺得熟悉,他像陸慕生,卻有不是陸慕生。

男子穿着玄鐵鎧甲,一身是血狼狽獨行在荒原雪地當中,然後遇見了素影……

這是素影和陸慕生上一世的記憶……

素影眸光被靈珠光芒照耀到了,她顯然也看見了這個畫面,素影徹底怔住,緊接着畫面輪轉,春去秋來,素影與上一世那將軍相處的一幕幕盡數出現。他們一同登高望遠,一同泛舟江湖,一同閑敲棋子。

每一幕都真實得像是昨日發生過一樣。

素影看得唇角顫抖:「他竟然已經全部記起來了。」她道,「他已經全部記起來了……他明明都記得!他騙我,上一世的事,他明明都記起來了!不是做夢夢見一點,不是只有零零散散的一星半點,是全部……」

素影仿似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他都記起來了,可他最後還是要追隨那狐妖而去。他……」素影默了一瞬,唇角顫抖,她咬緊了唇,直到唇上一片鮮血淋漓。

陸慕生是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的,可儘管他想起來了,也依舊追着雲曦公主而去,也依舊怨恨素影,也依舊不願再接納她。

這對素影來說,無疑是將她心裏對陸慕生的最後一點幻想徹底撕碎。

陸慕生不是記不得,他只是不愛她了。

他只是,輪迴過了,轉世過了,變成了另一個人,然後……

愛上別人了。

素影眼中積聚了淚水,然後淚水開始漸漸變得渾濁,最後甚至滲出了血色來,她恨得咬牙切齒,目眥欲裂的將雁回盯着,一臉血淚橫流,讓她看起來宛如地獄來的妖魔:

「你為何要讓我看到這些?」她恨雁回,「你為何要打破他的記憶!」

在巨大殺氣和仙力的壓迫之下,雁回只覺自己周身開始變得麻木,她連動也挪動不了一分。

「你該死!」素影說着,五指登時化為鋒利的冰刃利爪,她頭髮霎時化為一片雪白,瞳孔的顏色也變得極淺,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個冰雪妖魔。

她向雁回狠狠抓來,眼看着便要將她切成碎片。

而此時她背後卻是一聲「咔」的脆響。

素影手上動作頓住,她垂頭一看,一柄長劍穿透胸膛。

她的身體也已經不再是尋常的身體了,她整個身體都變成了堅冰,在長劍破開胸膛之後,她身體更加迅速的結冰,臉上也開始長出了冰刺,她自己也不再能行動。

只有眼珠在眼眶中轉了轉,最後落在那些破碎的靈珠碎片之上。

生命的最後一刻,素影倏爾想,當初荒原雪地之上,或許她便不該救那陸慕生吧,不救他,她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冷眼淡看天下,世間無凡事可亂仙途。

可……

現在回首一想,她此生最快樂的時候還是與那將軍在一起的時候,若是沒有那段時光,就算仙途百載,也逃不過無趣二字。

她這一生,做了那麼多事,她以為自己是愛陸慕生,可原來,她只是為了回到當初那段快樂時光,可最終……

到底是天不如人願。

天曜在她身後拔出長劍,素影的身體應聲而碎,徹底變成了地上的冰塊。

天地顫動,四周景色輪轉變化,最終冰雪褪去,地上草木依舊,身側旁邊巨木猶在,而空氣中已再無陣法氣息,他們終於從素影的陣法里出來了。

而這世上也再也沒有廣寒門的素影真人了。

雁回周身麻痹的感覺依舊存在,死裏逃生,雁回有幾分怔然。適時天曜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來,雁回怔怔的看了一會兒,這才將天曜的手掌握住。

溫暖的掌心讓她感覺剛才那些事情是真實的發生了。

素影真人死了。

消失在這世間了。

雁迴轉頭看天曜:「她死了。」

「對,她死了。」天曜的神色與平時並無兩樣。手中劍消散與空中,天曜只道,「走吧,陣法已破,該回青丘了。」

「你便沒有……別的感想了?」

別的感想?天曜回首望了望巨木,或許有吧,畢竟他在因素銀而起的仇恨和絕望當中生活了二十年,但對於現在的天曜來說……

「她已經不重要了。」天曜說着,轉頭看了眼雁回,一抬手輕輕觸碰雁回的心口,似無意識的呢喃著,「每當想到她對我做了那些事,卻陰差陽錯的救下你,我對她還有幾分感謝……」

雁回一怔。卻在此時旁邊倏爾傳來一道清朗的笑聲。

兩人循聲一望,隨即雁回便呆住了去。

只見寬衣廣袖的長發道者自山坡下踏步而來,頭上束冠,長發過膝,眉目清俊,唇帶三分笑意,一身仙氣飄逸。

來者竟是……雁回也只在辰星山見過幾面的清廣真人。

「如此說來,妖龍你卻也要感謝感謝我才是呀?」

清廣真人說話好似永遠帶着笑意,他笑眯眯的望了天曜一眼,隨即眼神一轉,上下一打量雁回,目光最終停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天曜立時往雁回身前一擋,面容嚴肅,神態戒備。

清廣真人並不在意天曜的敵意,他只是輕聲笑着,好似發現了什麼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樣:「真道是眾里尋他千百度,未曾想竟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呆了十年。」

他這話說得讓雁回有點愣神。

清廣真人要尋的東西……

「念在也曾是我辰星山弟子的份上,這內丹我也便不親自動手取了。」清廣微笑着伸出手來,「來,給我吧。我等了二十年了。」

他要雁回心中的內丹!

原來,竟不是素影要她心裏這顆內丹,而是清廣真人想要!

二十年前素影圖害天曜,清廣真人並不只是單純來助素影除妖,而是他也有所圖謀……

雁回不由捂著心口後退一步,天曜眼睛一眯,周身登時殺氣四溢。

清廣一笑,搖了搖頭,「你們殺的了素影,是因為她心中執念太多,所求太多,我可與她不同。」清廣眸光一冷,「我只求內丹。」

話音一落,他身形在原地霎時不見,雁回全然看不見清廣真人的動作,只見得她身前的天曜掌心劍在此凝化而出,向左邊一擋,清廣真人身影未現,但一股巨大的力量卻已經撞上了天曜的劍上。

天曜牙關一咬,額上青筋微突,他周身烈焰大起,然而法力卻後繼無力,不過抵抗了一瞬,那力量方向一轉,卻從天曜頭頂壓來,只將他壓得單膝跪地,無法起身。

緊接着在雁回反應過來之前,斜里一股法力猛地擊打在雁回身上,雁回立時被打飛撞在那巨木之上,將那巨木生生撞出了一塊凹陷。

塵埃「嘭」的一聲炸開,然後和雁回的身體一起緩緩落與地面。

雁回一聲嗆咳,喉中立時湧出滾燙鮮血。

清廣真人身影這才顯現,腳步輕踏至雁回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她:「自己來,可不就不用吃這苦楚了嗎?」

天曜聞言,欲奮力掙扎,周身火焰與頭頂壓下來的力量奮力相抗,然而依舊不過是一瞬的抵抗之後,便再次被那力量死死壓住。

清廣分神看了天曜一眼:「身為妖怪,取了內丹,饒是千年妖龍又如何?」他話音一落,天曜頭頂的壓力驀地增大,只聽一聲悶響,不知是天曜身體里哪根骨頭被壓斷了去,他被狠狠摁在地上,清廣真人一笑,「不過我掌下長蟲。」

雁回花費了巨大力氣才能抬起此時已變得厚重不已的眼睛,看着那方狼狽的天曜,雁回心頭百味陳雜。

她應該將內丹還給天曜的,天曜找回了身體,明明已經恢復得與以前一樣了。若是他有內丹,他今日何至於如此狼狽,何至於在清廣真人手下,被傷到如此地步,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清廣真人不花心思再去看天曜,轉過頭來,瞥了雁回一眼:「小姑娘,你現在這神色,可是極不服氣?」

雁回垂着眼眸未說話,清廣笑了笑:「你也不用不服氣,你這條命本來也就是偷來的,若不是我那不乖的凌霄徒兒不聽話,二十年前,你便該是今日這般下場了。」

雁回心頭仿似被這句話點亮了一瞬般,

什麼意思?

二十年前,凌霄……

凌霄與二十年前天曜的事情也有關係么?二十年來凌霄做了些什麼讓她不至於是今天這下場?

沒等雁回有更多猜測。

清廣指尖凝聚了法力,眼看着便要探入雁回心口之內,雁回卻是一咬牙,掌中捏了一把地上的土,對着清廣真人的眼睛一撒,清廣真人雖以法力擋住撲面而來的沙塵,但手上動作卻遲疑了一瞬。

而雁回卻趁機往旁邊一溜,躥到天曜身邊,她毫不猶豫,作勢便要挖出心口內丹,欲將內丹還給天曜。

天曜雙目一瞠,見狀又驚又怒:「住手!」

清廣真人也是一驚,他雙眼一眯,身形轉瞬之間便落到雁回身前,雁回周身運起法力,欲要反抗,感覺到雁回運起的氣息,清廣真人眉目一凝,他一抬手打斷雁回運功,絲毫不給雁回反抗的機會,「咔」的一聲,將雁回的胳膊徑直扭斷,雁回手臂無力的垂下,他抬手便將雁回脖子捏住,往空中一提,雁回雙腳離了地,整個人無力得如破布一般垂搭而下。

「你修的妖賦?」清廣聲音有幾分微妙,「誰教你的?」

雁回不答,清廣手指指尖收緊。

天曜見得清廣真人這一系列動作,只恨得牙關緊咬,臉上龍鱗乍現,竟是欲在此處化了原形了。

清廣另一手不過一拂衣袖,空中無形之力便將天曜死死壓在地上,饒是天曜在他身後化了龍形,也不過只有化形的風將清廣的衣袖與長發浮吹動。

清廣任由青龍在身邊吼叫掙扎,一眼也未落在天曜身上。他只對雁回道:「我不喜歡和我動太多心思的人,你若老實,我尚可留你一個全屍。」他指尖用力,雁回臉色登時漲得青紫。他唇角依舊帶着微笑,好似溫和,但卻沒有溫度,「可你不乖。」

他指尖收緊,另一隻手落在了雁回心口上。

天曜龍嘯之聲徹天,突然之間龍尾掙脫清廣的束縛,橫空甩來,將清廣狠狠的抽開了去。於此同時,清廣真人腰間隨身攜帶的香囊倏爾照出一道明媚而刺眼的光芒。

這方天曜剛將落下來的雁回用尾巴捲住,便見那方清廣身側光芒之中忽然顯現出一個人影。帶着風雪之氣,在天曜那一擊之下的力道上又給清廣補上了一擊,讓清廣退得更遠了些。

逆光之中,雁回看見那人的背影有點失神。

凌霄……

他怎麼會在這兒……

「呵……」清廣真人立住身形,「我這徒兒本領大了,連錦囊也困不住你了。」

凌霄並未回答清廣的話,只轉頭對護著雁回的天曜道:「帶她走。」

天曜顯然也是如此想的,他周身氣息已起,清廣真人卻在那方笑彎了腰:「走?凌霄啊凌霄,我所有的弟子中當屬你最為嚴肅。」清廣話語一頓,「也屬你最為天真。」他目光一厲,「你們誰還能走?」

言罷,四周狂風大起,在巨木周圍捲成了一道風壁,天曜只得卷著雁回,將她緊緊護在自己身體之中,不能再挪動半分。

凌霄回頭,眸光涼意重重:「師父。」

清廣真人搖了搖頭:「在你為了你徒弟與我動手之際,我便不敢再認你這徒弟了,削平了辰星山兩座山峰,怪讓人可惜的。」

削平了辰星山兩座山峰?先前妖族得到的消息,說辰星山被妖族人襲擊……原來竟是清廣真人與凌霄打了起來嗎……

凌霄沉默。他素來便是習慣沉默的,在雁回面前不多言,此時亦沒什麼話要說。他只手一揮,身下立時冰雪法陣大作。

清廣見狀笑了笑:「你的術法都是我教的,先前你便敗給了我,在錦囊中呆了這麼多天,你還能贏?」

凌霄不為所動,一眼也沒往後面看,起了法術便撲上前去與清廣戰在一起。

兩人動作太快,身影皆化為了流光,在風壁之中四處衝撞,令風壁之內一片法力衝擊之力。

天曜隨時觀察著風壁之中的氣息流動,最終發現每一次凌霄被清廣真人打開,他皆是撞在風壁之上的同一個地方,也就是那一個地方的風力比其他地方要更弱許多。

凌霄……是在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們開闢生的路。

雁回被天曜的尾巴緊緊蜷住,可她仰頭望着天還是能看見凌霄的身影,他在上面與清廣拚死而斗。

一如小時候她第一次見到凌霄時那樣,他將她從妖怪手裏英勇的救下。

像是天神,恍似謫仙。

「你太纏人了。」清廣真人語氣當中有了幾許不耐煩,「浪費我太多時間了。」

他話音一落,四周風壁登時轉得更快,在地上也轉出了許多細小的風刃,開始攻擊天曜,天曜抽身去擋,斜里一股大風卻將他尾巴狠狠一抽,雁回被拋上了空中。

清廣一邊與凌霄纏鬥,一邊斜眼一瞥,甩手便是一記風刃對雁回扔了過去,只取心房。

天曜與要去救卻已來不及,適時!凌霄身影一動,絲毫沒有猶豫的將雁回抱在了懷裏,風刃撞上他的後背,雁回鼻端霎時便嗅到了鮮血的味道。

雁回雙眸猛的撐大,喉嚨間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抽氣聲。

抱着她的手便立時收緊了些:「不要怕。」

比起安慰,這更像是命令,像是過去十年裏,那無數次在她耳邊響起的話:「認真練。」「不要偷懶。」「不許走捷徑。」

雁回一時間竟有幾分莫名覺得鼻尖一酸。

風刃的力量極大。「嘭」的一聲,凌霄抱着雁回從空中狠狠墜落,落在地上,將大地都撞出了一個凹坑,而凹坑之中,凌霄卻依舊墊在雁回身下。

他坐起身來,瞥了懷裏雁回一眼,便站了起來,擋在雁回身前,背脊挺直,儘管他後背之上已經鮮血淋漓。冰雪長劍在手中一凝,凌霄的眸光,穿破塵埃,凜冽的望着空中清廣真人。

儘管鬥不過,可他也沒想過要放棄。

「為什麼護着我?」雁回氣息有幾分弱,她輕聲問著,「你一直都在護着我,對嗎?」

不知是沒聽清她的話還是不想回答,凌霄只回頭側臉看了她一眼。

雁回一時竟覺得自己有無數的問題想要問他,想要迫切的聽到他的回答:「棲雲真人是你殺的嗎,謀划仙妖大戰的是你嗎,逐我出師門其實是為了護着我嗎?打斷我筋骨不讓我修鍊妖術也是為了護着我嗎?」

她有那麼多想問凌霄的問題,有那麼多想從他嘴裏得到的答案……

凌霄一言不發。他轉過頭去,一身仙氣澎湃而出。

「雁回。」他道:

「為師從未後悔過收你為徒。」

雁回瞳孔縮緊。

只見得凌霄周身冰雪之氣纏繞着他,將他化為一柄長劍,他直衝清廣真人而去,決絕得沒再回頭。

空中一片大亮,與此同時天曜龍尾一卷,將雁回周身裹住,帶着她一頭衝撞上風壁之上那被凌霄撞擊得最脆弱的地方。

「不……」

「等等!」雁回失聲大喊:「等一下天曜!」

天曜自是沒有等的,龍角撞破風壁,他帶着雁回破壁而出,而在雁回離開風壁之中時,最後一眼,她只見到灼目白光之中,凌霄的身形徹底消失在光芒之中。

他以命為祭,只為換她一線生機。

師父……

她最後一聲師父,還沒有來得及喊出口……

其實儘管經歷了這麼多,雁回也想告訴凌霄,十年前,十年間,她也沒有後悔過,曾拜他為師。

天曜破出風壁龍身卷著雁回,狼狽落地,下一瞬間,雁回只聽他們身後一陣巨響,她回頭一看但見清廣真人的風壁已經徹底消散,而清廣真人在空中捂著胸膛,面色蒼白好似受了重傷。

而凌霄……

卻已經沒了蹤影。

清廣真人一轉頭,但見雁回與天曜還在,登時目光一厲,冷笑:「凌霄以為與我拚死一搏,便能救得了你……」他話音剛落,斜里猛地穿來一記妖力。

轉頭一看,竟是妖族大軍舉旗而來。遠處已是一層厚重的妖氣。

天曜眸光一凝,拼盡最後的力氣,一個瞬形,霎時沒入妖族大軍之中,周身氣息登時被四周濃厚妖氣遮掩。

清廣已是重傷,當即眯了眼,沒再顫抖,白光一轉便也離開了此地。

當日夜裏,仙妖大戰的消息便通曉天下——修道界於三重山後最堅固的結界被妖龍天曜所破,妖族大軍挺進中原數十餘里。清廣真人重傷,素影真人與凌霄真人與戰亂之中不知所蹤。

中原修道界大驚。

妖族之人卻欣喜若狂,無數妖族人自動請求給天曜與雁回獎賞。一時之間他二人的名字在妖族中喊得極為響亮。

然而他二人卻自中原歸來第二字便閉門不出。

雁回日日枯坐屋中,每時每刻凌霄化劍而去的場面都在她腦中浮現,他那一句從未後悔收她為徒更是像咒語一樣在她心頭盤旋不去。

她依舊不清楚在她離開辰星山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說,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即便到了最後一刻凌霄也沒有將事情透露意思半點。

可她知道,對於凌霄,她好像一直想錯了……

沒幾日時間,燭離倏爾帶來了消息,說妖族的人在中原帶回來了一個洗了髓的蛇妖,蛇妖說有重要的情報要與諸位王爺稟告,並且還指名點姓的提到了要見天曜與雁回二人。

一個洗了髓的蛇妖?

雁回聽到這消息之後,終於洗漱了一番,從小屋子裏走了出去。

見到蛇妖之後,雁回愣了愣:「是你。」

是那喜歡棲雲真人的蛇妖……上一次雁回見到這蛇妖的時候,她才剛被逐出辰星山們,她還是因為他才遇見了天曜。一轉眼,時間好似也沒過去多久,但這期間經歷的事,當真謂言不明,道不盡……

蛇妖見了雁回,面上神色已是從容淡定非常,他只對雁回點了點頭,又對她身後的天曜點了點頭:「我是來說辰星山之事的。」

座上儲君皺了皺眉頭:「你一蛇妖,洗髓修仙,而今帶着一身仙氣來與本王說辰星山之事?你且先說說,本王為何要信你?」

蛇妖沉默了看着雁回。半晌后卻是雁回身後的天曜開口道:「此人算是舊識,且聽他說說所謂何事。」

堂上沉默,蛇妖這才開口道:「銅鑼山與二位一別,我在中原洗了髓,入了仙道,隨即潛入了辰星山,做了外門弟子。隨後經辰星山仙人提拔,入了二十八峰,成了內門弟子。」

短短几句話,但不難想像,這期間他的曲折與艱難,或許不比雁回這一路走來來得少。

「我查明了棲雲真人的死因。」蛇妖此言一出,堂上眾妖一時有幾分躁動,因為在場除了天曜與雁回,並沒有誰確定棲雲真人是死了的。蛇妖並不理會其他人,只望着雁回道,「棲雲確實死於凌霄之手,然而罪魁禍首卻並不是凌霄。」他眸中沉有寒光,「是清廣。」

「數月前,素影奉給清廣一顆九尾狐妖內丹。」

眾妖嘩然,儲君眸色一沉,不用說大家也知道那顆九尾狐內丹是誰的——雲曦公主。

素影還真是……一點也沒浪費落入自己手中的妖怪……

「清廣得到內丹之後,辰星山召開仙門大會,眾多仙門掌門盡數到場,而那場宴會的真正目的,卻是為了給清廣真人清除異己。那時清廣便想要再次發動仙妖之戰。」

「為什麼?」雁回不能理解,「五十年的和平來之不易,他為何要親手毀掉?」

蛇妖神色淡漠:「想一想你們辰星山的心法,還有你們師父是如何教門徒的,想要仙妖和平,會說妖即是惡嗎?」

雁回心頭一憷,多年以來辰星山師父對徒弟的教導方式,還有仙門弟子們對待妖怪的態度一下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順着蛇妖的話往下細細思考,若是有人故意以此來教育修仙弟子。這……豈不也是時時準備戰鬥的一種信號嗎……

這個想法越往細里想,便讓雁回越發覺得膽寒。

其實……清廣真人不是要的五十年和平,而只是要的五十年休整備戰……

「棲雲身為三大仙門掌舵者之一,並不同意清廣的做法,而那時,清廣已經閉關,借九尾狐內丹修鍊功法。事情由凌霄出面與棲雲商議,最後棲雲與凌霄爭執,素影當即欲除棲雲以絕後患,最後是凌霄與素影聯手打傷棲雲,凌霄對棲雲施以咒術,讓其忘記過去成為痴傻之人,這才讓素影饒過棲雲一命。」蛇妖頓了頓,「卻不成想,最後卻是我們讓棲雲想起過往,致使咒術發作……」

堂上眾妖都聽得有幾分暈乎乎的,但雁回卻理得十分清楚,是清廣為幕後主使,而在交代事情往下做的時候,素影要殺棲雲,而凌霄選擇的放棲雲走。

雁回呆了許久:「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了……」

「不過前幾天時間,收我入內門的辰星山師父死在戰場上,咽氣之前他將這些事告訴了我。當時他在山石之後醉酒小憩,無意間撞到凌霄素影對棲雲真人做的事。適時素影也欲殺他,也是凌霄保住了他的命。他本此生不欲將這些事道與外人,但始終覺得虧欠棲雲,虧欠心中道義。」

蛇妖不管雁回神色如何,只繼續說道:「你們若不信我的話,大可對比一下在辰星山宴會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事,那之後中原大量捕殺狐妖,據說是江湖門派欲以狐妖之血,煉丹供達官貴人使用。」

這件事是雁回親歷過的,前因後果她也比誰都明白。

「捕捉狐妖之後,修道者將狐妖們的內丹剖取,盡數運往辰星山,而到辰星山之後,內丹的去向卻無人可知。那是因為,內丹都進化成了清廣的功法,助他精進,更上一層樓。」

「然而仙妖之戰卻提前爆發,清廣修鍊正值緊要關頭,閉關不能出,需要以大量妖怪內丹幫助。於是素影率人突襲三重山看守的妖族,剖取其內丹。」

是的……

每一件,每一樁,都能對上……

「然而前不久,卻是不知為何,凌霄自外歸來后,忽然突襲閉關之中的清廣,致使清廣功法未得大成便被迫出關。」

她知道,雁回知道為什麼凌霄要突然這樣做。

因為那之前,她被素影擄走,凌霄將她從素影身邊救走之後,他要她去海外仙島避難……他想要她……保住心口內丹,他知道清廣要她的內丹,所以他讓她逃,讓她躲。但她……

不肯去。

所以凌霄去了,他去突襲自己的師父,去與清廣拚死一戰,為了保護在遠方什麼也不知道的,倔強又固執的她。

在凌霄要她去海外仙島的時候,雁回還問過凌霄——「真人你還會在乎自己的徒弟嗎?」

他在乎嗎?

他在乎的。

即便到了最後,他拋卻一切不去解釋,卻只說一句,從來未後悔過收她為徒。

即便她以前迷濛不清的喜歡過他,愛慕過他,讓他蒙羞,讓他難堪,做了那麼多讓他傷心的事,說了好一些傷人的話。

可他沒有後悔過收她為徒。

雁回一時有幾分站不住腳,只靠身後的天曜默默撐了她一把,這才將她扶住。

接下來蛇妖還說了什麼,雁回已經一句也聽不進去了,她耳邊嗡鳴一片,只渾渾噩噩的被天曜扶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前都未曾看過天曜一眼。

她能感受到天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有擔憂,有沉默的隱忍,但她卻沒辦法命令自己的嘴對天曜說「沒關係,我沒事,別擔心。」

她失神得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動作甚至表情。

直挺挺的走進房間,愣神得直接撞在了前方的書架之上,書架一晃,整個往雁回身上倒來,斜里一隻手將整個書架撐住,讓它回到原位,但架上的書還有擺放裝飾的花瓶卻全部落了下來。

「霹靂乓啷」一陣破碎凌亂的響聲。

雁回下意識的一垂頭,卻在雜亂的書上看到緩緩飄下的一封書信,信上面寫着大大的「雁回啟」三字,而在下方,用硃砂款細小的落了兩個字——

「千朔」

鳳千朔……

雁回混沌的腦子裏倏爾闖入了一個場景,當日她與鳳千朔約定,她助鳳千朔將弦歌帶走,而在事成之後,要鳳千朔將凌霄的圖謀計劃全部都告訴她。

鳳千朔答應了。

然後……

這便是他寄來的信?這信里便是凌霄的……全部?

雁回唇角一抿,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跪了下去,也不在乎自己的膝蓋是否磕在下方破碎的瓷器之上,被刺穿了皮肉,流出鮮血。

天曜心頭一凜,伸手便要將雁回抱起來,卻見看著書信的雁回,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她的臉色也一寸一寸,變得煞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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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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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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