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閃電神刀

第一章 閃電神刀

陰雲低罩,煙草凄迷,濛濛細雨如絲。

兩匹健馬在這片荒郊曠野中撥草前馳,兩匹馬,清一色的蒙古種。

鞍上的人,兩個中年壯漢,黑衣、黑風單、都是上好的綢料,兩個人腰間還掛着一把帶鞘的長刀。

濛濛細雨不算大,可是這種雨最濕衣裳,兩個中年壯漢的衣裳濕了,馬身上也濕了,甚至都有了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

「娘的,」左邊那個壯漢一甩馬臉,滿臉懊惱地罵道:「這種鬼地方,這種鬼天兒,今後殺了我,我也不會再往這兒來。」

右邊那個似乎陰沉些,也冷靜些,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只聽他冷冷說道:「有這一回就行了。」

左邊那壯漢道:「奶奶的,他怎麼偏住在這種鬼地方?」右邊那壯漢道:「隱世高人嘛,他要是住在京哉一帶,就用不着咱們跑這麼遠的路了,不是么?」

左邊那壯漢道:「我就不懂咱們大領班,既然跑這麼遠的路到了這兒,幹嗎不一塊兒來把事兒交待了不就結了么,偏偏讓咱們倆先跑這一趟把李老頭兒給叫去。」

「你懂什麼,」右邊那壯漢道:「這就是官架子,做官兒的沒搭架子還行?怎麼着也得擺上一擺,咱們的命不如人,就得比人家多跑趟腿,明白了吧。」

左邊那壯漢濃眉一軒,還待再說。

右邊那壯漢馬鞭往前一指道:「別抱怨了,到了!」

眼前是處山腳,山腳下孤價價地坐落着一明兩暗三間茅草房子,圍着一圈竹籬,上頭爬滿了紫藤花。

雨中的山色青翠,雨中的小花嬌艷,雨中的竹籬茅舍也不帶塵世一點煙火氣。

可是兩個黑衣壯漢沒心情欣賞這個,也不是那種欣賞這個的人,左邊壯漢子一聲:「他奶奶的,可到了!」

磕馬揮鞭,一馬當先竄了出去。

轉眼工夫之後,兩匹馬一前一後馳到了竹籬前,左邊壯漢子翻身下馬,抬手一抹臉上的雨水,粗聲粗氣地哈喝道:「裏頭有人在么,出來一個。」

靜悄悄的,沒動靜,聽不見一點反應。

左邊壯漢子濃眉一掀道:「我說裏頭的人都聾了么,給我出來一個?」

仍然沒動靜,沒反應。

右邊壯漢子冷笑一聲道:「這倒好,那麼老遠冒着雨跑到這兒來,跑個空那才妙呢。」

左邊壯漢子冷哼一聲,走過去抬腳就要端門。

竹籬右邊突然繞過來個人,甘多歲個年輕人,穿一身白,頎長的身材,劍眉星目,英挺俊逸,臉色顯得有點蒼白,身子也顯得有點虛弱,眉宇間透著一股子冷漠與陰沉,他繞過竹籬一雙冷峻目光便通向左邊壯漢子。

左邊壯漢子一怔收回了腿,打量了年輕白衣客一眼,指指竹籬道:「你是……」

年輕白衣客道:「不鋁,你找誰?」

左邊壯漢子道:「李辰,在么?」

年輕白衣客道:「不在!」

左邊壯漢子道:「哪兒去了?」

年輕白衣客看了鞍上壯漢子一眼道:「你們兩個是……」左邊壯漢子道:「京里來的,明白了么?」

年輕白衣客臉色微微一變,轉身又繞向竹籬后。

左邊壯漢子一怔忙道:「喂,你等等。」

年輕白衣客跟沒聽見似的,很快地隱入了竹籬后。

左邊壯漢子勃然色變,騰身撲了過去。

右邊壯漢子拉着那另一匹坐騎跟了過去。

兩個人繞過竹籬來到茅屋后,茅屋后就是山腳,緊挨着山腳下坐落着兩座墳,一座上頭已然長滿了草,另一座還是新土,墳前有香燭,還有一堆紙灰。

兩座墳旁是新搭的一個草棚子,裏頭鋪着一張草席,草席前是塊平滑的大石頭,正中央放本翻開的書,靠左是把帶鞘的刀,破舊的黑木鞘,破舊的刀把,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恐怕扔在路上都沒人檢。

年輕白衣客就盤膝坐在石后那張草席上,目光落在面前那本書上,跟沒看見兩個人過來似的。

左邊壯漢子一肚子火,繞過來便奔到草棚前,怒聲喝道:「叫你等等,你聾了么?」

年輕白衣客連眼皮都沒抬,冰冷說道:「我已經告訴你了,你找的人不在。」

左邊壯漢子道:「不在他總有個去處,總有個回來的時候。」

只聽他那同伴冷冷說道:「咱們來得不是時候,李老頭兒去處是有,只怕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壯漢子轉眼望向同伴,他看見他那同伴一雙目光投向山腳下,他忙跟着望了過去,現在他才看見,那座新墳前新立的那方墓碑上寫的是:「顯考李公辰之墓」

他怔住了,叫道:「李老頭兒死了。」

霍地轉過臉來問道:「李老頭兒是你爹?」

年輕白衣客道:「不錯。」

壯漢子道:「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年輕白衣客沒說話。

壯漢子道:「我問你話你聽見沒有?」

年輕白衣客道:「那是我李家的事,跟你沒關係,我犯不着告訴你。」

壯漢子臉色一變道:「就是李老頭兒還活着,他也不敢跟我這樣說話。」

年輕白衣客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

壯漢子兩眼凶光暴閃:「好大的膽子,你也不看看爺們是誰?」

揮起馬鞭抽了過去。

年輕白衣客雙眉一剔,兩眼神光暴射,翻腕而起一抓住鞭消,目中兩道神光直逼壯漢子。

壯漢子抬另一隻手就要去抓刀柄。

年輕白衣客威態倏斂,鬆了鞭梢兒冷冷道:「不要再來第二次了。」

壯漢子厲笑說道:「不要再來第二次了?我這口氣還沒出呢!」

他揚手又要揮鞭。

他那同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抬手攔住了他,道:「老劉,你是怎麼了,咱們是奉命而來,把話傳到了咱們的差事就算完了,幹嗎在這兒跟他生氣?」

姓劉的壯漢子道:「李老頭兒已經死了,咱們話傳給鬼去?」

他那同伴冷冷道:「你糊塗,李老頭兒是死了,可是他還有個兒子啊。」

姓劉的壯漢子緩緩垂下了手,狠狠望着年輕白衣客道:「你給我聽着,我們大領班現在正在十里鋪,原是叫李老頭兒去見他的,現在李老頭兒既然已經死了,你就得跟我們去跑一趟。」

年輕白衣客冷然說道:「很抱歉,我孝服在身,不便出門,貴上又有什麼事兒?」

姓劉的壯漢子臉上又變了色道:「老胡,你聽聽,這能給股么?」

姓胡的壯漢子雙眉揚起,望着年輕白衣客冰冷說道:「李老頭兒是個聰明人,你不應該太糊塗,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越說越來勁兒,快收拾收拾跟我們走吧。」

年輕白衣客沒說話。

姓胡的壯漢子道:「看在已經入了土的李老頭兒份上,我叫你一聲小兄弟。」

年輕白衣客突然道:「用不着這麼客氣,大內的『血滴子』衛隊我不敢高攀,要我出門也可以,只要貴上能等,滿了七七之後,我自會去見他。」

姓劉的壯漢於暴叫一聲道:「老胡,咱們哪受過這個,京官也好,地方官也好,哪一個見着咱們不得沖咱們遞嘻哈兒,你能忍我可忍不住了!」

話落腰刀出鞘,一翻施便遞到年輕白衣客面前,他還真夠快的,接着道:「答我一句,你去是不去?」

年輕白衣客連眼皮都沒抬,道:「我說過,希望你不要再來第二次。」

姓劉的壯漢子兩眼凶光一閃,翻刀劈下。

年輕白衣客右掌疾揮,石頭上那把刀已抓在手中,順着抓刀之勢,他那把刀出鞘數寸,往上一舉,當地一聲,姓劉的壯漢子一刀正砍在那刀背上,掌中刀被震得斜斜往上盪起,人也蹌踉退了兩三步。

姓胡的壯漢子臉色也不對了,他抬手就要拔刀,只覺一陣冷風撲面,年輕白衣客那把刀已擱在他肩上,刀刃正挨着他的脖子。

年輕白衣客那把刀比一般的單刀薄些,但卻比一般的單刀長了幾寸,刀身雪亮,而且透著一股子逼人的森冷。

姓胡的壯漢子陡然一驚,硬沒敢動。

只聽年輕白衣客冰冷說道:「聽清楚我的話,我現在沒那麼好心情,你們要自信能勝過我手裏這把刀,儘管拔刀,要不然的話就給我上馬走廣他把刀收了回去。

可是他那雙目光卻跟他那把刀差不了多少。

姓胡的壯漢子神情一像,心裏發毛,急急往後退去。

年輕白衣客把刀入鞘,又緩緩坐了下去。

姓胡的壯漢子惡狠狠的望着年輕白衣客,又抬手抓住了刀把,可是旋即他又鬆了刀把,手垂了下去,道:「好,我這就回十里鋪讓我們大領班來見你。」

他轉身走向坐騎,翻身上馬,抖韁馳去。姓劉的壯漢子忙把佩刀入鞘,飛身上馬,急急跟去!

年輕白衣客一雙目光投向那座新墳,神色為之一黯!雨停了,這種雨不容易停!

太陽出來了,不知道太陽能露在外頭多久!

遠處傳來了一陣悶雷,震得地皮微微顫動。

年輕白衣客皺了皺眉。

這陣閃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到了眼前,竹籬那一邊轉過來九八九騎,後頭人騎繞過竹籬一字排列,鞍上八名黑風紅,黑色勁裝壯漢,每人腰裏一把長刀,姓劉的跟姓胡的也在其中。

前面健騎從頭到尾一色雪白,鞍上是個腰佩長劍的陰沉臉老者,也是黑勁裝、黑風是,目光銳利,而且森冷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他停住馬後先看那座新墳,然後目光轉望在年輕白衣客臉上,冰冷開了口:「你就是李辰的兒子?」

年輕白衣客坐着沒動,道:「不錯。」

陰沉臉老者道:「李辰沒你這麼大膽,也沒你這麼大架子。」

年輕白衣客道:「你可曾問過貴屬,他們是以什麼態度對我,你也應該知道這個禮數,七七未滿,我不便出門。」

陰沉臉老者殘眉陡地一剔,兩眼寒芒也為之一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白衣客道:「李凌風。」

陰沉勝老者一怔:「江湖上是不是還有一個李凌風?」

李凌風道:「據我所知,李凌風只有一個。」

陰沉臉老者道:「這麼說江湖上有『神刀』之稱的李凌風就是你?」

李凌風道:「我叫李凌風,可不知道我有這麼一個外號,也當不起!」

陰沉臉老者道:「沒想到你就是李辰的兒子,怎麼從來沒聽李辰提起過?」

李凌風緩緩說道:「我不孝,沒聽他老人家的話,沒照他老人家的意思跟在他老人家身邊,所以早在十年前,他老人家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陰沉臉老者道:「你的意思是說早年他被江湖同道逼得無處容身,極效官家的時候,曾經讓你跟他一塊去產』李凌風道:「不錯。」

陰沉臉老者道:「所以他認為你不肖,早在十年前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李凌風道:「是這樣。」

陰沉瞼老者道:「那你為什麼還為他料理後事,為什麼還為他服喪月李凌風道:「他不認我這個兒子,我並沒有不認他是我的父親,他老人家在世的時候我沒能盡到孝道,他老人家過了世,我總該儘儘人子之心意。」

陰沉臉老者道:「當初你沒有聽他的話,現在是不是很後悔?」

李凌風道:「我不後悔,父子親情是一回事,我的志向又是一回事,後悔的應該是他老人家,要是他當初沒走錯一步路,今天何至不見客於痛恨六扇門中人的江湖同道。」

陰沉臉老者兩眼一睜道:「李辰是毀在人手裏?」

李凌風道:「不錯。」

陰沉臉老者道:「可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毒手,總算他為官家效過力,賣過命,我官家為他報仇。」

李凌風道:「那倒不必,他還有我這個兒子在,再說連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傷在什麼人手裏?」

陰沉臉老者道:「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兒,他是什麼時候死的,當時……」

李凌風道:「你不必問了,這都是李家的事,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長年在外,前些日子從這兒路過拐回來看看,我進門的時候他老人家在地上躺着,混身是傷,去世至少有三天了!」

陰沉臉老者沒說話,沉默了一下,突然翻身下馬走到那座新墳前,道:「老兄弟,我來遲一步,沒能見着你的面,你英靈不遠,助我為你報仇,不管怎麼說,咱們總算共事一場,我一沒帶香燭二沒帶紙錢,只有在你墳前行個禮略表心意了!」

他施了一利轉身走了回來,面泛悲凄地望着李凌風道:「人死不能復生……」

按理,李凌風是該到墳前答個禮的,但他卻一直坐着沒動,這當兒他沒等陰沉臉老者話完便道:「謝謝,恕我孝服在身不便待客。」

陰沉臉老者目光一凝道:「你難道不問問,我老遠從京里跑到這兒來找你爹,有什麼事兒么?」

李凌風道:「他老人家已離開官家多年了,我想不出官家還有什麼事兒該找到他老人家頭上來?」

陰沉臉老者道:「恐怕你還不知道,你爹當初離職的時候還欠官家三件差事,當時你爹親回答應,只要往後官家有需要他的時候,不論他在哪兒,一定會聽候差遣還這筆債。」

李凌風道:「他老人家當初離職的時候,還欠官家三件差事,難道說你們血滴子衛隊,一定要為官家做過多少件事才能離職?」

陰沉臉老者一點頭道:「不錯,你說對了,血滴子衛隊是有這麼一條規法,為官家做滿一百件事就可以離職,當然,做滿一百件事之後不願離職也可以。」

李凌風道:「我還不知道血滴子衛隊有這麼一條規法,那麼官家當初怎麼會准我爹離職的?」

陰沉臉老者道:「當時你爹有病,身子不大好,加以他親口答應以後願意償還這筆債,所以官家特准他提前離職,而且還是我做的保。」

李凌風道:「奈何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

陰沉臉老者道:「你剛才說過,他還有你這個兒子在。」

李凌風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

陰沉臉老者道:「父債子還,你該懂。」

李凌風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剛才也告訴過你,我爹為什麼早在十年前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陰沉勝老者道:「那是你們父子之間的事,除非你不認他是你的生身父,要不然你就得出面替他還這筆債。」

李凌風冷冷一笑道:「不要把我當成三歲孩童,李凌風長年在江湖上走動,什麼人,什麼事我都見過,你血液子衛隊要真有非做滿百件事才准離職這一說,我不相信你血滴子衛隊這麼好說話。」

陰沉臉老者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他一抖手,一面四角方方的小竹牌,落在那塊大石上,小竹牌上刻着一個篆寫的「李」字,四面各刻着一把厚背九環大刀。

李凌風兩眼奇光一閃,伸手抓了起來,道:「這是我爹在沒進官家之前所用的信符。」

陰沉臉老者道:「你認得就好,你爹離職的時候留下這面信符,他親回答應,以後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官家派人拿着這面信符徵召他,他馬上低頭聽命,任憑差遣,你能說這是假的?」

李凌風沒說話。

陰沉臉老者又探懷摸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擲在石頭上,道:「你爹的信符你看見了,這是官家讓你爹做的事,也一併交給你,願不願替你爹還這筆債,那還是在你,言盡於此,我回京復命去了。」

他轉身上馬,當先馳去。

那八名黑衣漢子,也各自策馬跟了上去。

那陣悶雷又由近而遠,很快地就聽不見了。

李凌風緩緩伸手拿起了那封信,他撕開了封口,抽出了信箋,一看之下,他臉色大變,機伶一顫,手一松,信封掉在了石頭上。

九人九騎往前飛馳,一名黑衣壯漢子道:「大領班,您就這麼放心。」

陰沉臉老者陰笑道:「當然放心,李辰的為人我很清楚,李凌風在江湖上的名聲我也清楚,就沖着李辰那面信符,猜他準會接下,不過我不得不承認這小子比李辰機靈,比李辰難斗,我剛才咬牙忍着給李辰施了個禮,他居然無動於衷。」

那黑衣漢子道:「大領班,我看李辰這個兒子終必是咱們的禍患。」.陰沉臉老者陰笑道:「我知道,我不糊塗,我會預市一著的。」

九人九騎進了一個小村鎮,拐進西街,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前停下,九人翻身下馬,陰沉臉老者也不管坐騎,下馬就往客棧里走。

剛進後院,一個穿襲青衫,長眉細目也挺白凈的年輕人迎了上來,滿臉堆笑躬個身道:「大領班,您回來了,事情怎麼樣?」

陰沉臉老者一抬手道:「你跟我進屋來。」

他往一間屋走去。

白凈年輕人忙跟了過去。

兩個人進了那間屋,沒多大工夫,後窗開了,那個白凈年輕人從後窗掠了出來,落地即起,一閃就沒了影兒,好俊的輕功。

陰沉臉老者站在後窗前,唇邊又浮起了他那陰沉笑容!

雨不下了,天也晴了。

在北方就這麼一點討厭,下雨的時候到處是泥濘,天晴的時侯又遍地是黃塵,大路上車馬一過,揚起的黃塵能蔽天,就是憑兩條腿走路的,一段路下來也非變成個黃人不可。如果一大早,或者是天快黑的時候,行人少,還好點兒。

暮初垂,一人一騎在這條黃土路上緩馳。

馬是匹一身黃的白馬,人是個一身黃的黑衣客。

儘管一身的黃塵,掩不住這匹馬的神駿,也掩不住這個人的俊逸英挺。

初垂的暮色里,一里多外坐落着一片村落,一處處的炊煙筆直地往上升,黑衣客就是朝着那片村落緩馳。

又走了一段路,離那片村落不到一里了,黑衣客突然收韁控馬停了下來。

他目光凝望着馬前,馬前不到一丈處,路中間,筆直地插著一根棒子,兒臂般粗細一段黑棒子,頂端刻着一圓圓的東西,是個鬼頭,凸睛擦牙,怪嚇人的,鬼頭下邊垂著一圈布穗兒,花布穗兒。

黑衣客目光落在那根黑棒上打量了一陣,然後抬眼望向那片村落,隨後又策動坐騎繞開那根黑棒子往那片村落馳去。

一里遠近轉瞬間,進了這片村落,村落里家家戶戶已然上了燈,有的地方門口掛着一串燈,把門口照耀得光同白晝,那是客棧。

村落不大,客棧卻有兩三家,村中間一家門口停滿了馬匹牲口,兩個夥計正在忙着上草料。

黑衣客策動坐騎往那家客棧馳去。

到了這家客棧門口下了馬,一名夥計騰出手來滿臉堆笑地接過了黑衣客的坐騎道:「這位爺,您裏邊兒請,後頭還有清靜上房。」

隨即扯著喉嚨一聲哈喝,道:「裏頭的,有客人來了。」

黑衣客從鞍邊取下一把刀,一個褡褳袋,邁步往裏走,一陣風般裏頭奔出個人來,是個粗壯的黑衣漢子,眼看就要撞在黑衣客身上。

黑衣客一閃身,粗壯漢子一驚也旁閃,他沒撞著黑衣客卻一屁股坐在門口一個狗食盆子裏,瓦盆兒破了,狗食弄得滿屁股都是。

裏頭傳出了一陣笑:「嘿嘿,老黑跟狗爭食,嘿!」

又是一陣笑。

粗壯漢子紅著臉站了起來,一瞑眼道:「奶奶的,招子長在你娘的褲襠里了。」

黑衣客本是要往裏走的,聞言轉眼,兩道銳利目光直通過去。

粗壯漢子瞪着眼道:「看什麼,說的就是你。」

「你」字剛出口,黑衣客到了他跟前,手一揚,啪地一聲脆響,粗壯漢子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一屁股又坐在那已然破碎的瓦盆上,一縷鮮血順嘴角流了下來。

粗壯漢子勃然色變,從靴筒里拔出一把授子,騰身撲過來劈胸就扎。

黑衣客側身出掌,捷子到了他手裏,他順勢往旁一帶,粗壯漢子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五尺外摔個狗啃泥,這下慘了,臉擦破了、手也擦破了、還摔破了嘴,滿嘴是血!

他還沒站起來,客棧里一擁跑出來七八個,袒著胸擄著袖子的壯漢子,一下圍住了黑衣客。

一個下巴上長著一提毛的冷笑道:「朋友,好功夫,手底下有兩下子,可惜你招子不夠亮,打錯了人。」

他兜腦一拳揭向黑衣客。

黑衣客掉轉援子,擺把子敲在他拳頭上,長著一提毛的拳頭硬,奈何硬不過接把子,哎喲一聲,抱着手蹲了下去。

這下亂了,另幾個抬腿的抬腿,探腰的探腰,傢伙全亮出來了,不是挺子就是鐵尺,眼看事兒就要鬧大。

墓地一聲沉喝傳了過來,道:「住手,這是幹什麼,你們都瘋了!」

隨着這聲沉喝,快步走過來一個人,穿件灰衫的瘦高中年漢子,他排開那幾個人走了進來,抬眼一掃,冷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矮胖漢子手中鐵尺一指道:「二爺,您來得正好,您瞧瞧,老黑跟一握毛全讓這位高人整了。」

瘦高中年漢子目光從老黑跟一撮毛臉上掠過,沖黑衣客一抱拳道:「朋友,在下是直隸石家莊『威遠嫖局』的,今兒晚上在這兒打尖歇腿,還望朋友你多關照,弟兄們有得罪朋友的地方,請朋友高抬貴手沖在下的面子!」

黑衣客看了瘦高中年漢子一眼,剛要說話。

院子裏又走出來一個人,也是個中年人,穿件藍緞子面兒的長袍,腰間扎了根絲帶,長眉、鳳目、膽鼻、方口,唇上還留着兩撇小鬍子,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十足,隱隱透著懾人之威,他一進院子便道:「漢邦,怎麼回事兒,這是幹什麼?」

瘦高中年漢子一欠身道:「趙爺,老黑跟一撮毛讓這位朋友整了,我正在問。」

小鬍子銳利目光落在黑衣客臉上,一抱拳道:「在下是直隸石家莊威遠嫖局的趙振朔,請教!」

黑衣客目光一凝道:「可是威震大河南北的『十二金錢』?」

小鬍子趙振翊道:「不敢,蒙道兒上的朋友抬愛,正是趙振翊。」

黑衣客道:「我久仰十二金錢威震南七北六,是個了不得的英雄人物,那麼也應該是個講理的人,請問問這兩位貴屬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趙振翊轉望一提毛,臉色馬上沉了下來:「我聽你的。」

一撮毛馬上低下了頭,不安地躡儒說道:「趙爺,是這樣的。」

他沒敢有一點隱瞞,老老實實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了一撮毛的話,趙振翊臉上泛起了寒霜,兩眼也射出了威稜,望着老黑沉聲說道:「老黑,過來。」

老黑畏畏縮縮地走了過來。

趙振翊寒著臉道:「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威遠嫖局的嫖旗走遍大河南北,這麼多年來沒出過一點差錯,靠的是道上的朋友關照,威遠嫖局的名聲不容損,跟着這面嫖旗出來就得講理,人家沒碰着你,你憑什麼罵人,就是碰著了你,出門在外也該有三分忍讓,理虧的是你,給這位朋友賄罪。」

老黑有點不情願,可卻又不敢不聽,轉向黑衣客就要抱起雙拳。

黑衣客抬手一欄,望着趙振翊道:「閣下這麼一來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這種事在所難免,不打也不相識。」

「不,朋友,」趙振翊正色說道:「該怎麼樣是怎麼民老黑,賠罪。」

老黑一抱拳,道了聲歉退向後去。

黑衣客皺了皺眉。

直振翊轉望一撮毛等道:「不問青紅皂白糾眾行兇,幸虧這位朋友手底下高明,要不然豈不傷在了你們手下,跟着威遠縹局的鎮旗出來容不得這個,你們犯的錯比老黑還大,先給這位朋友賠罪,剩下的等回去后再說。」

他的話誰敢不聽,一撮毛等齊施禮賠罪。

黑衣客一聳雙肩道:「十二金錢讓我受的窘大了。」

趙振翊道:「朋友,我仍是那句話,該怎麼樣是怎麼樣,容趙某人請教。」

黑衣穿把那雄把子往趙振詡手裏一遞道:「閣下別管我了,口外一里處已讓人插上了『閻王今』,閣下還是多留意保的這趟鏢吧。」

邁步往客棧行去。

瘦高中年漢子抬手要叫黑衣客,趙振翊伸手攔住了他,那矮胖漢子道:「奶奶的,這條路上的朋友居然不給面子,不賣交情,我出去看看去。」

他邁步要走。

趙振翊沉聲一喝道:「回來,你出去看看,就能讓他們撤了閻王今?剛才那位朋友說得好,咱們還是多留意保的這趟鏢吧,都給我進去!」

有了他這句話,那些個漢子都進去了!

矮胖漢子走了兩步又拐了回來,道:「趙爺,那小子別是來插內極的(做內應川」

趙振翊一擺手道:「你過去吧,我會打點的。」

矮胖子答應一聲扭頭走了。

趙振翊的臉色忽趨凝重,望着瘦高中年漢子,道:「漢部,閻王令是怎麼檔子事兒你明白,閻王令既現,他們夜來一定動手,大河南北、南七北六,只有嚴閻王不買咱們的帳,他既然把閻王令插在了口外,咱們也就別想指望過路的同道幫忙了,能不能度過今兒晚上這一場,那得靠咱們自己,讓弟兄們把縹車集中在一處,分出一半人手護車,讓丁秀、石清守上房,慕白、趙強盯着剛才那個,到時候任他們進來,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許露頭,聽清楚了么?」

瘦高中年漢子忙道:「聽清楚了。」

趙振翊擺擺手道:「你去吧,告訴帳房,儘早把飯送進去。」

瘦高中年漢子快步走向客棧。

趙振翊轉過身,目光緩慢轉動,四下打量,最後他的目光落在對街檐下一個矮小瘦漢子的身上,那矮小瘦漢子穿一身粗布衣褲,頭上扣頂破帽子,像個抬破爛的,可是他腰裏鼓鼓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趙振翊的目光直通過去,可是那矮小瘦漢子抱着胳膊靠在牆上一動不動,一雙目光居然跟趙振翊對上了。

趙振翊沒在意,看了他幾眼之後轉身就進去了。

客棧不大,院子只有這麼一進,東西北三面五間屋,這當兒每間屋裏都上了燈。

趙振翊進了院子,瘦高中年漢子正在指揮趙子手把五輛嫖車集中在西邊屋檐下,五輛鏢車上都插著有威遠嫖局的鏢旗,白底紅綉,兩字鮮紅的「威遠」,字下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斑斕猛虎。

瘦高中年漢子迎了過來,道:「趙爺,院子小,別處沒地兒,只有把車集中在這邊檐下了,就近好照顧。」

趙振翊微一點頭道:「行,那位住哪間屋?」

瘦高中年漢子道:「東邊頂頭兒那一間。」

趙振詡目光投注了過去,只見那間屋裏透著燈光,兩扇門關得緊緊的,檐下站着兩個黑影。

只聽瘦高中年漢子道:「趙爺,當初錯了,咱們該把這家客錢包下來,就不愁有外人住進來了。」

趙振翊微一搖頭道:「你這是頭一趟跟我出來,你不知道,我從不這麼做,大河南北多少年下來,我從沒出過錯。」

話很平常,但裏頭透著幾分傲。

趙振翊一頓話鋒又道:「忙你的去吧,叫弟兄們留神後窗,別讓嚴閻王的下五門手法制住。」

他邁步往上房行去!

推開了上房的門,兩個英挺的年輕漢子迎了上來。

趙振翊投過探詢一瞥,左邊那略嫌瘦一點的年輕漢子低聲道:「剛吃過飯,在裏頭。」

趙振翊目光一掃,兩個年輕漢子身後几上放着一把雁翎刀,一把帶鞘長劍,他沒說話,邁步往裏走去。

裏頭還套著一間屋,這當兒垂著簾,關着門。

趙振翊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只聽裏頭響起個女人話聲:「誰呀?」

趙振翊道:「趙振翊,有事要見譚姑娘。」

說完了話,他轉身走了出來。

隨見裏頭那扇門開了,從裏頭走出了兩個女子,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年婦人攙著一位明眸皓齒的清麗大姑娘。

大姑娘穿的很素凈,上身是高領的小褂兒,下身是件八幅裙,一雙繡花鞋襯錦工絕。

一頭秀髮沒一根跳絲兒,整齊的一排劉海。瓜子臉、柳葉眉、烏溜溜的大眼睛,粉妝玉琢般小瑤鼻,無一不恰到好處,無一不美。

大姑娘落落大方,到了近前美目一掃含笑說道:「讓諸位受累了。」

趙振翊一抱拳道:「好說,吃的是這碗飯,拿的是這個錢,苦累是應當的,再說保嫖生涯本就起早題晚,免不了出生人死,免不了風吹雨打,這麼多年也慣了,倒是姑娘大姑娘道:「謝謝趙鏢頭,我雖然生長宦門,但並不嬌生慣養,何況一路有諸位照顧,我一點也不覺得苦。」

趙振翊道:「姑娘客氣了,趙某等只是盡自己的本份,談不上什麼照顧,趙某請姑娘出來有幾句話奉告,姑娘請坐吧。」

中年婦人扶著大姑娘坐下,趙振翊就坐在大姑娘的對面,坐定,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趙嫖頭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趙振翊道:「趙某要告訴姑娘的是,這條路不怎麼太平,不怎麼好走,風險是在所難免的,不過姑娘但請放心,趙某既然接下了這趙鏢,無論如何也會保護著姑娘平安到達令尊任所的!」

大姑娘目光一凝道:「莫非趙縹頭已經發現了什麼驚兆產趙振翊輕咳一聲道:「這個,趙某隻是提醒姑娘一聲,免得姑娘擔驚害怕。」

大姑娘道:「謝謝趙鏢頭,我記下了,不過趙膘頭要是發現了什麼驚兆,還請不必隱瞞地告訴我,也好讓我心裏有個準備。」

趙振翊遲疑了一下,只得把剛才聽說的情形據實相告!

聽完了之後,大姑娘出奇的鎮靜,那中年婦人可嚇壞了,臉色都變了,「哎喲」一聲,道:「姑娘,這,這可怎麼辦哪,聽說響馬個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大姑娘平靜地道:「王媽,你這是幹什麼,趙鏢頭剛說過,這種事在所難免,出門在外本就不比在家裏。」

王媽轉望趙振翊急急說道:「趙鏢頭,我們大人可就這麼一位小姐,萬一她要是出個什麼差錯,可叫我……趙鏢頭,無論如何你也要……」

趙振翊含笑說道:「大嫂只管放心,趙某要沒這個把握,肩頭不夠硬,當初也不敢接這副重擔,讓譚姑娘跟着這趙嫖上路了,不是趙某誇大話,譚姑娘要是有什麼失閃,趙某願意提着這顆頸上人頭去見譚大人!」

大姑娘道:「趙鏢頭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我不願連累了趙鏢頭這趙鏢。」

趙振翊道:「譚姑娘,話不是這麼說,趙某既然接下了這副擔子,就絕無輕重之分,其實譚姑娘應該知道,再重的鏢它也有個價,可是人……」

王媽道:「對了,趙鏢頭,趁現在他們還沒來,咱們趕快走。」

趙振翊微笑搖頭道:「來不及了,大嫂,威遠鏢局要是不跟他們見個高低,是很難離開這個村落的。」

他站了起來道:「趙某就這麼幾句話,請姑娘回房安歇吧,夜來不管有什麼情況,就是鬧翻了天也別出房門一步,我把丁秀、石清安排在這兒守護,姑娘盡請安心歇息就是,我還要到外頭看看去,失陷了。」

他一抱拳轉身行了出去。

王媽雙手合十,直求老天爺保佑!

入夜,二更剛過。

客棧院子裏一連落下了七八條人影。

這七八條人影肆無忌憚,一落在院子裏就撲向西邊屋檐下。

慕地,西邊屋檐下傳出一聲沉喝:「打!」

七八條人影當中,有兩條人影翻身倒了下去。

這一來那七八條人影的撲勢為之頓了一頓,但只是頓了一頓,旋聽有人冷喝道:「留神暗青子,亮傢伙。」

剩下的人剛要再撲。

陡地北邊上房裏傳出一聲霹靂般大喝:「亮燈。」

震得人耳鼓為之嗡嗡作響。

隨着這一聲大喝,三面燈亮起,都是能照遠,而且是只往前照的特製「氣死風」,剎時間院子裏大亮,七八個人都被罩在了燈光下,地上躺的,連站的全是黑衣大漢,一個個都手提厚背鬼頭刀,只有一個空着兩手。

空着手的是個身材幹癟瘦小的中年漢子,跟個大馬猴似的。

此刻燈光一照,那些提鬼頭刀的慌了,敵暗我明大不利,慌忙散開來找地方掩身,可偏偏院子裏沒一處可以掩身的。

正在驚慌失措,猴兒般中年漢子冷然開了口:「沒出息的東西,都給我站着不許動,有多少暗青子讓他們沖着我來好了。」

一聲朗笑上房屋檐下走出了十二金錢趙振翊道:「猴兒丁佩是條漢子,趙某人交你這個朋友。」

趙振翊左手裏提了一把長劍,到院子裏一抱拳道:「趙振翊見過了三當家的。」

丁佩冷冷看了趙振翊一眼,一咧嘴說道:「我說誰能做這種高明的埋伏,敢情是十二金錢,早知道這趟嫖是你十二金錢保的,我們弟兄就不敢來了。」

趙振翊一斂笑容遣:「三當家的客氣,如蒙三位當家的高抬貴手,現在還來得及,趙某人也一樣的感激。」

丁佩臉色一寒道:「我們弟兄想抽身收手,地上這兩個怎麼辦?」

趙振翊道:「只要三位當家的高抬貴手,放過這趟嫖,改天趙某人負荊請罪就是。」

丁佩哼哼兩聲道:「話倒是兩句好話,可是姓趙的,別人或許不知道,你應該清楚,我大哥的閻王令一經落地,我們弟兄見曾空着手抽身的。」

趙振翊淡然一笑道:「那也容易,三位當家的要是缺錢用,我包上白銀十兩奉贈就是。」

丁佩仰天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十二金錢還是個趣人兒,姓趙的,你居然會罵人不帶勝字兒啊,行,就沖你這一句,我把話撂給你,你聽清楚了,我們弟兄已經摸清了,你這趟鏢除了貨之外還有個花不溜丟的嬌嫩人兒,我們大哥指明要這個人兒,就沖着我這個未來的大嫂子,你這幾車貨我只拿五成,你要是爽快地點個頭,咱們不傷和氣,交個朋友,往後這條路上只要有威遠嫖局的旗號,不但通行無阻,而且我們弟兄這頭兒接,那頭兒送,要是你嘴裏進出個不字……」

趙振翊道:「怎麼樣?」

丁佩哼哼一笑道:「人照要,貨全拿,你們全給我留在這家客棧里。」

趙振翊仰天大笑,聲震夜空道:「丁三當家的,你好大的口氣!」

只聽東邊頂頭兒那間屋裏有人接了一句,道:「真是,也不怕風火閃了舌頭。」

趙振翊聽得一怔,但是他馬上又接了下去,道:「趙某人走遍南七北六多少年了,像三當家的你這種人物倒是頭一回碰見,人照要,貨全拿,那容易,先把趙某人撂倒在這兒再說不遲。」

丁佩兩眼一睜,寒芒外射:「姓趙的,這話是你說的?」

趙振翊道:「沒聽清楚要不要我再說一遍!」

了佩一探腰,一對於母鋼環已扣在掌中。

趙振翊目中威稜迸現,冰冷說道:「姓丁的,你聽着,你們在明處,我的人在暗處,我只消一聲令下……」

突然一陣破風之聲從頭頂疾速襲到。

趙振翊跨步後退,篤地一聲,一根羽箭已插在腳前,箭桿亂顫。

了佩哈哈一笑道:「姓趙的,什麼人你都能小看,千萬別小看我們兄弟。」

趙振翊右手往後上方一揚,一道黃光疾閃沒入半空夜色里,隨聽上房瓦面一聲慘叫掉下個人來,是個手握強弓的黑衣漢子,落地不動,正眉心一個血洞。

了佩臉色一變道:「十二金錢果然名不虛傳,你丁三爺來領教領教。」

他閃身撲向趙振翊。

他身後那五六個則揮舞著鬼頭刀撲向西屋檐下。

與此同時,院子裏又一連落下十幾二十個人來,分向三面撲去,眼看就是一場混戰。

東邊頂頭兒那間屋門開了,黑衣客提着刀從裏頭走了出來,屋檐下兩條黑影一閃截住了他。

黑衣客道:「你們找錯了人,省點力氣去幫幫自己人的忙吧。」

掌中刀帶着刀鞘揮了出去。

兩條黑影一驚分開,一聲大叫,一個手握鬼頭刀的黑衣漢子栽在了屋檐下。

黑衣客邁步往北行去。

兩條黑影遲疑了一下,旋即並肩竄向院子裏。

北邊上房門口起了混戰,趙振翊一把長劍纏住了丁佩的一對子母鋼環,一時不分上下。

丁秀。石清雙敵四名使鬼頭刀的剽悍黑衣大漢,一時也難判高低。

黑衣客到了,帶着鞘的刀揮了兩下,兩個黑衣大漢躺了下去。

另兩個一驚疏神,馬上又被丁秀跟石清的長劍跟雁翎刀砍倒了。

黑衣客道:「後頭可有窗戶?」

丁秀怔怔地望着他道:「沒有。」

黑衣客道:「那就行了,這兒交給我,往西邊幫忙去吧。」

丁秀、石清哪敢聽別人的擅離職守,正自猶豫時,只聽趙振翊喝道:「聽這位朋友的,去。」

丁秀、石清立即雙雙往西撲去。

忽聽丁佩一聲悶哼,左胳膊被趙振翊一劍劃破,血馬上濕透了半截袖子,一隻鋼環也掉下了地。

丁佩抱着胳膊疾退,仰天發出一聲短嘯。

趙振翊挺劍欲追,丁佩身後一連又落下十幾個人來,為首兩個人,一個身軀高大,獨自虯髯,一個身材細長,慘白一張馬臉。

獨目虯髯大漢落地大喝:「住手,都給我住手。」

這一聲跟打雷似的,震得三面屋子撲籟籟一陣顫動,各處的混戰馬上停住了。

獨目虯髯大漢一隻獨眼寒光閃動,望着丁佩道:「老三礙事么?」

丁佩咬着牙道:「不礙事,這點皮肉傷死不了人。」

獨目虯髯大漢往後一伸手,後頭遞過來一把厚背九環大刀,他接刀在手一科,一陣「叮噹」響驚人心、動人魄,他目中那道寒芒逼向趙振翊:「給臉不要,你們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這兒,姓趙的,你先給我過來。」

趙振翊長劍往懷中一抱,就要邁步。

忽聽一個話聲從身後傳到:「十二金錢,慢著。」

隨着這句話,黑衣客已到了他身邊,道:「上房交還給你,這兒讓給我吧。」

趙振翊忙道:「朋友,你……」

黑衣客道:「我跟嚴閻王有梁子,正愁找不着他。」

趙振翊道:「朋友,嚴閻王今夜是沖着我趙某人來的。」

黑衣客道:「十二金錢,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闖蕩大河南北多少年,英名得來不易,要毀在這家小客棧里那太不值得,先往四面屋頂看看,再想想你是否敵得過他這把九環刀,別忘了,你的擔子挑的不止是幾車貨。」

趙振翊抬眼四下一看,他臉色為之一變,敢值四面屋頂都站滿了,他十二金錢不怕死,可是屋裏那位譚姑娘……他蒼白著臉退向後去。

黑衣客凝目望向嚴閻王,道:「姓嚴的,今兒晚上這檔子事我攬下了,你出手吧。」

嚴閻王獨眼上下一打量黑衣客,道:「你不是威遠嫖局的人?」

黑衣客微一搖頭道:「不是。」

嚴閻王道:「那你何必來膛這地渾水。」

黑衣客道:「剛才沒聽我說么,你我結有梁子。」

嚴閻王詫聲道:「我嚴某人連見都沒見過你。」

黑衣客道:「等你躺下之後你就明白了。」

嚴閻王獨目寒光一閃,道:「我躺下?小夥子,你好大的口氣,先報個名兒我聽聽!」

黑衣客道:「等你躺下之後我自會告訴你。」

那慘白臉漢子冷笑一聲道:「連萬兒都不敢報的小輩,這種角色污了大哥您的寶刀,交給我吧。」

他提着一把喪門劍越前,抖手刷刷刷就是三劍。

黑衣客腳下移動,一連躲了三劍,道:「我找的是姓嚴的。」

慘白臉漢子冰冷一笑道:「憑你這隻會躲閃的身手,也配找姓嚴的?」

抖手又是一劍,取的是黑衣客的咽喉。

他出手一劍比一劍快,這一劍更是疾若迅雷奔電,一片劍芒灑出去,把黑衣客的上半身全罩住了。

黑衣客這回沒躲閃,容得劍芒近身,掌中刀鈴然出鞘,只見寒光一閃,跟着血光崩現.慘百臉漢子的喪門劍緩緩捶了下去,人一晃倒地,他的喉管整個被割斷了!

只這麼一刀,只這麼一刀就殺了這幫響馬的二當家的,嚴閻王的拜弟,丁佩的拜兄「喪門神」!

只這麼一刀就震住了全場。

趙振翊看直了眼,嚴閻王、丁佩臉色大變。

只聽黑衣客道:「嚴閻王,我配找你么?」

嚴閻王鬚髮俱張,獨目凶光暴射,厲喝一聲,九環大刀揮動,兜頭就砍。

黑衣客側身一閃,避過了這頭一刀,沒還手。

嚴閻王沉哼一聲,刀鋒走偏,一刀橫斬出去。

嚴閻王刀沉力猛,刀風疾勁,威不可當,他出刀不但比他那拜弟更快,尤其那九個鋼環叮噹能惑人耳目,懾人心神。

只這麼兩刀,趙振翊就自度不是敵手,難怪嚴閻王敢截他的鏢,難怪嚴閻王在這條路上稱霸使得一般鏢局聞名喪膽,把這條路視為畏途。

只見黑衣客一飄身又躲過了第二刀。

嚴閻王暴叫說道:「狗的,你怎麼不還手。」

黑衣客跟沒聽見似的,握刀在手,一動不動。

嚴閻王暴跳如雷,跨步欺身,一連攻出三刀。

黑衣客閃避移挪,卻又一連躲了三刀,仍然沒還手。

嚴閻王收刀不攻,一隻獨眼都紅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客淡然說道:「我一還手你就沒命了,讓你多活一會兒不好么?」

嚴閻王哪受得了這個,大叫一聲揮刀攻了過去。

黑衣客又一連躲了嚴閻王五刀,嚴閻王第六刀還沒出手,他突然冰冷一句道:「留神!我要出手了。」

斜斜一刀斬向嚴閻王左肩。

嚴閻王桀驁兇殘,一見還手他精神一振,一抖九環大刀迎了上去。

他想硬碰硬,一刀碰上黑衣客的掌中刀。

黑衣客似乎茫然不覺,一把刀不閃不躲直迎上去。

嚴閻王暗暗為之一喜,他力大刀沉,他本相信江湖上有人能硬碰硬碰得過他。

他是這麼想的,而看起來無論他的個子也好,他的刀也好,似乎也都佔盡了便宜。

而兩刀相碰,火星四射,「當」地一聲大響之後,刀晨開的不是黑衣客,卻是嚴閻王自己。

嚴閻王為之一怔,黑衣客一刀劈了過來,快如閃電!

嚴閻王大驚失色,仰身便退。

黑衣客沉腕落刀,「噗」地一聲刀尖在嚴閻王大腿根掃了一下,褲子破了,再差一分,嚴閻王這條腿便算完了。

嚴閻王驚出了一身冷汗,也惱羞成怒,一穩身軀,掄刀攻上,剎時間兩條人影纏在了一起。

旁觀的人看不清楚,也分不清誰出了幾招,只見寒光激蕩,像人的刀風四溢,兩丈方圓內無法站人。

趙振翊看得暗暗駭然,他知道,倒地的萬一是這位黑衣客,那麼他這一伙人連人帶貨也就完了,是以他暗中扣了一把金錢鏢,準備在必要時出手助黑衣客一臂之力。

他這裏剛扣好一把金錢嫖,只聽場中霹靂般一聲暴喝,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黑衣客把刀不動。

嚴閻王跌跌撞撞,路踉後退,九環刀掉了地,幾步之後他人也倒了地。

胸口上一片殷紅的血跡,而且血還在往外冒。

丁佩心膽欲裂,撲過去扶住了他。

嚴閻王抬眼凝望黑衣客,一隻獨目奇亮,嘴張了一張道:「好刀法,好刀法,這是我姓嚴的行走江湖以來所遇到的第一好刀法,我輸得口服心服,只是,朋友你……」

黑衣客抬手丟過一樣東西,「啪」地一聲落在嚴閻王面前,那是一面竹牌,上頭篆寫一個李字,旁邊刻着四把刀!

嚴閻王一怔失聲叫道:「『斷魂刀』李辰,原來你是李辰的…-」

黑衣客冷然道:「兒子。」

嚴閻王又復一怔,叫道:「兒子,你是李辰的兒子,李辰什麼時候有個兒子,我怎麼不知道。」

黑衣客道:「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並不遲。」

嚴閻王一陣咳,血一股股地從傷口往外涌,他端了一陣之後道:「那麼你……」

黑衣客道:「李凌風,聽說過么?」

嚴閻王獨自一直,道:「好,好,好。」

身子往後一仰,獨眼一閉,不動了。

丁佩霍地站起,兩眼厲芒直逼李凌風。

李凌風也望着他,一動不動。

丁佩兩眼厲芒倏然斂去,一揮手道:「帶着大當家的跟二當家的,撤。」

有他這一聲撤,那一夥剎時間撤個乾淨,連丁佩掉在地上那一隻鋼環也帶走了,地上只剩下了兩攤血。

「神刀!」不知道誰叫了一聲。

趙振翊一步跨了過來,肅然抱拳道:「原來是神刀當面,趙某眼拙,險些失之交臂,當面錯過,援手大恩,趙某人不敢言謝。」

李凌風舉刀歸鞘,緩緩說道:「趙縹頭,你弄錯了,我幫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趙振翊道:「李兄……」

李凌風道:「趙縹頭,我句句實言。」

趙振翊看了看李凌風,訝然道:「李兄這話……」

李凌風道:「我要那位譚姑娘。」

趙振翊微微一怔道:「怎麼說,李兄要譚姑娘月李凌風道:「不錯。」

趙振翊笑道:「李兄開玩笑了。」

李凌風道:「趙嫖頭,你看我像是開玩笑么?」

趙振翊不笑了,他看出來了,眼前這位有神刀之稱的年輕人,確實不像開玩笑,他詫異地望着李凌風道:「李兄這是……」

李凌風道:「你不必問這麼多,請派人把車套好,我這就帶走那位譚姑娘。」

儘管危險已過,滿天戰雲已然消失,可是威遠源局的大傢伙兒仍各守崗位,不敢擅動,而眼前這個院子不大,李凌風跟趙振翊的談話,大傢伙兒都聽得清清楚楚,有幾個忍不住就要過來。

趙振翊沉喝道:「沒我的話不許擅離崗位。」

趙振翊喝住了要過來的那幾個,凝目望着李凌風道:「趙某走遍大河南北多少年,見過的人敢誇不少,可是像李兄你這樣的人倒是未見,簡直讓趙某人摸不透。」

李凌風道:「那無關緊要。」

趙振期道:「李兄你認識這位譚姑娘?」

李凌風道:「不認識,緣俚一面,連見也沒見過。」

趙振翊道:「那麼,李兄可知道這位譚姑娘是何許人么?」

李凌風道:「這個我知道,濟南知府譚良粥之女。」

趙振翊道:「李兄你跟潭大人有仇?」

李凌風道:「談不上。」

趙振翊道:「那麼李兄你跟譚姑娘有怨?」

李凌風道:「更談不上。」

趙振翊道:「這個趙某人就不懂了,既是李兄你跟譚大人無仇,跟譚姑娘也無怨,那麼你……」

李凌風道:「趙嫖頭,你不懂的事還多,不要問了,叫你的人套車吧。」

趙振翊雙眉微揚道:「李兄,姑不論譚大人是位清正廉明,愛民如子的好官,李兄你也是位趙某久仰的俠義英雄,怎麼你……」

李凌風冷然說道:「趙鏢頭,你太羅唆了,我找你要譚姑娘是給你面子,要不然我就自己闖進去帶人了,派人套車去吧。」

趙振翊臉色微變,目射神光,抬手立長劍於胸前道:「李凌風,趙某人敬你是個俠義英雄,想不到你跟嚴閻王沒兩樣,也是個強搶掠奪之輩,令人好生失望,你要譚姑娘可以,先讓趙某人血濺屍橫再說。」

李凌風冷然道:「趙振翊,你不是我的對手。」

趙振翊道:「趙某人自己很清楚,但趙某人不惜一戰,當初趙某人讓譚姑娘跟這趟鏢到濟南去的時候,曾經對譚大人的同年好友誇下海口,若是譚姑娘有任何失閃,趙某人當拔劍自刎以謝潭大人,如今情勢逼人,趙某人倒不如落個壯烈兩字,你要是非要譚姑娘不可,你就動手吧。」

李凌風微一搖頭道:「趙振翊,你跟我無怨無仇,我不願意傷你。」

趙振翊道:「潭大人父女可也跟你無怨無仇。」

李凌風沉聲道:「我那是不得已。」

趙振翊道:「你有什麼不得已?」

李凌風沒說話,邁步要動。

趙振翊橫身一攔道:「李凌風,趙某人還有口氣站在這兒。」

李凌風兩眼寒芒暴射,緩緩舉起了手中刀。

趙振翊抱劍凝立,臉上一片肅穆神色。

就在這時候,墓地一個甜美話聲傳了過來:「是哪位江湖上的英雄非要譚令媲不可?」

隨見上房門口出現了譚姑娘。

趙振翊背着上房,可是他從譚姑娘的話聲中聽出譚姑娘已到了門口,一驚忙道:「譚姑娘請別出來。」

李凌風目不邪視,連看也沒看譚姑娘一眼。

譚姑娘沒聽趙振翊的,緩步走出屋門,她身後緊跟着王媽。

趙振翊聽見了步履聲,忙退後擋住了譚姑娘,沉聲道:「譚姑娘你……」

譚姑娘淡然說道:「趙嫖頭,我在裏頭都聽見了,你護不住我的。」

趙振翊道:「趙某人願意一拼。」

譚姑娘道:「趙鏢頭你傷在這位刀下之後呢,我是不是還是難以倖免!趙鏢頭你都要求個兩字壯烈,為什麼不讓我這個弱女子也求個兩字壯烈?既然趙嫖頭護不住我,我站在趙縹頭身後,跟站在趙鏢頭身旁沒什麼兩樣。請趙鏢頭讓讓,我要跟這位說幾句話。」

趙振翊暗一咬牙,一步橫跨出去,但是他並沒有遠離,兩眼凝望着李凌風,準備隨時出手一拼。

譚姑娘卻是平靜得出奇,又往前走了兩步,望了望李凌風道:「你叫李凌風,號稱神刀是嗎?」

李凌風臉上沒一點表情,冷然道:「不錯。」

譚姑娘道:「我就是譚令摘。」

李凌風道:「我已經聽見了,讓威遠縹局的人套車,跟我走吧。」

譚令姻道:「我會跟你走,可是不忙,我不能連累趙縹頭,我得讓趙鏢頭知道是我自己願意跟你走的,這跟他沒關係,而且我也要弄清楚,你是找家父還是找我。」

李凌風道:「我先找你,再我你的父親!」

譚令嫻道:「要是我現在說我父女從來沒跟人結過仇,恐怕那是多餘。」

李凌風道:「並不,你父親是位清正廉明,愛民如子的好官,你是個宦門閨閣弱女子,不可能跟我結仇!」

譚令擁道:「既是這樣那我就要問……」

李凌風道:「你不要問,問不出什麼來的。」

譚令嫻道:「好吧,我不問,不過我要求你,我不敢說家父是怎麼樣一個好官,只是他一生耿介,為人做事至少對得起濟南一地的百姓,假如朝廷換一個人到濟南去,我也不敢說他會虧待百姓,我卻敢說他絕不比家父更接近百姓,為此,我願意以身當一切,任憑你把我怎麼樣都可以,但請你高抬貴手,別再找家父,這也是我身為人女的一點心意。」

話落,她一矮嬌軀,就要下跪。

李凌風突然遞出了掌中刀,趙振翊大喝聲中一劍揮到,正中李凌風左肩,鮮血立即濕了衣袖,但李凌風一動沒動,遞出的刀只是架住了譚令嫻,只聽他道:「譚姑娘,趙嫖頭,請跟我送來一下。」

他從譚令姻身邊走過,進了上房。

趙振翊為之一怔。

譚令嫻嬌靨上也一片訝異神色,但她卻轉身跟了進去。

趙振翊定定神轉身喝道:「守住崗位,不許過來。」

他急急跟了進去。

進了上房,只見李凌風在中間面門而立,譚姑娘就在李凌風的對面,趙振翊一步跨到了譚姑娘的身邊。

人聽李凌風道:「我請趙鏢頭幫我個忙。」

趙振翊冷冷道:「那要看是什麼忙了,只要你不動譚姑娘,趙某人可以捨命。」

李凌風道:「我希望你能信得過我,讓你的人套車,我帶走譚姑娘,然後派出你的心腹帶套男裝到北口去接譚姑娘,讓譚姑娘著男裝跟着你這趙鏢到濟南去,沿途你可以讓你的人把話傳揚出去,就說李凌風劫走了譚姑娘,等到了濟南之後,譚姑娘要勸令尊即刻掛印趁夜離府,找一個遠而隱密的地方改名換姓。」

譚令摘道:「這是幹什麼?」

李凌風道:「譚姑娘若要保住賢父女這兩條性命,只有這麼做。」

趙振翊道:「你這麼做無疑是為掩人耳目,連我這些弟兄都不讓他們知道,可是我這些人里突然來個面生的。」

李凌風道:「你要護譚姑娘也只有這麼一個辦法,我知道這樣也難免你的弟兄起疑,可是那就要看你了。」

譚令鏢道:「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么?」

李凌風道:「能,可是我認為姑娘還是不要知道得好。」

趙振翊道:「這麼一來你豈不是背了黑鍋。」

李凌風道:「我要是真帶走譚姑娘,再找譚大人,也一樣會招致人神共憤。」

譚令鏢道:「你不能不動我父女么,我的意思是說兩全李凌風道:「要能的話,我不會出此下策。」

譚令煙道:「我父女怎麼能連累你。」

李凌風道:「譚姑娘,別人要殺李凌風不容易,殺賢父女可是易如反掌,但得仰不愧、作不作,我不計較世情之毀譽褒貶!」

譚令摘美目中忽現異采,還要再說。

趙振翊道:「李凌風,我趙某人死不足惜,可是譚大人跟譚姑娘……」

李凌風道:「趙縹頭,你的意思我懂,你應該想想,我要是真帶走譚姑娘,你威遠鏢局這些,哪一個攔得住我?」

趙振翊目射神光,深深看了李凌風一眼,一點頭道:「好吧,神刀李,趙某人交你這個朋友。」一頓揚聲:「漢邦,套車。」

旋又望着李凌風道:「我這兒有上好的傷葯……」

李凌風微一搖頭道:「不用,這點皮肉傷算不了什麼,這樣也更像回事兒。」

忽然一凝目光道:「對了,倘若譚姑娘有什麼失閃,你要自刎以謝譚大人?」

趙振翊臉色一變,點頭道:「不錯。」

李凌風道:「改一改,等你手刃李凌風之後再說,或許你會落兩句閑話,但那值得。」

只聽一個話聲傳了進來:「趙爺,車套好了。」

李凌風道:「十二金錢,謝了。」

他突出一指點倒了王媽,伸手拉着譚姑娘往外行去道:「十二金錢,看你的了。」

趙振翊抱劍跟了出去,雙眉倒豎,兩眼圓睜,厲聲道:「姓李的,你好卑鄙。」

李凌風一笑說道:「趙鏢頭,這就叫兵不厭詐。」

他一指點倒了譚令婦,只手抱起譚令潤飛身往後掠去,一個起落就不見了,轉眼間外頭一陣急速的車馬聲由近而遠。

趙振翊叫過那瘦高中年漢子低聲吩咐了幾句。

瘦高中年漢子一揮手喝道:「丁秀、石清,跟我走。」

他當先飛身掠去。

丁秀、石清跟着掠起。

趙振翊轉身進了上房,上房裏馬上響起了王媽的悲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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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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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閃電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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