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方虞有些頹喪地坐在喬征身邊。

這是他在幻境裏度過的第三天了。

喬征認定方虞是假師父，對方虞愛答不理。而方虞不願意傷害喬征，兩人只得這樣僵持下去。

「你到底要怎麼樣才願意說話？」方虞無奈地說道。

時至今日，他發現自己對喬征的了解少之又少，連怎樣逗喬征開心都做不到。

看着依舊沉默裝睡的喬征，方虞有些惱火地咬了咬牙，耍了個流氓：「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可就要親你了啊！」

喬征聞言，睜開了眼，不忿地看向方虞。方虞被這眼神掃到，身上的惡劣因子像是瞬間全部復活一般，立刻起了精神。

「你要是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你想讓我親你哪裏？」

「不說話……那我就都親一遍好了。」方虞說着，欺身便要壓過來。

喬征整個人都要炸了：「你敢！」

方虞湊了過來，當喬征混身寒毛都聳立起來時，方虞卻只是捧住喬征的臉蹭了蹭。他的鼻尖微微有點涼，蹭上喬征的臉頰時，讓喬征產生了一絲幾不可查的貪戀。

方虞鬆開了喬征，兩人的身體微微分開。

「……爽嗎？」

一句話，破壞了所有的氛圍。喬征瞬間火氣蹭蹭蹭往上漲，但是看到方虞微微笑起的樣子，他又覺得……好像完全討厭不起來呢。

意識到這一點時，喬征覺得有些不妥。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這些思緒還未成形，又很快隨風飄散了。

事實上，飄散的不只是他的思緒，還有他的身體。

方虞面上帶着驚慌，然而喬征的幻象還是不可避免地在空氣中化成了一抹煙。

束縛著喬征的繩子也無聲地萎落在了地上。

方虞的表情很悲慘，要笑不笑的。他到底是不是皮膚有毒啊，只是碰了一下喬征，喬征就消失了！

方虞徒勞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什麼，卻只有指尖冰冷。

然而一切並沒有結束。

周圍暗無天日的幻境崩潰瓦解，取而代之的一片爛漫，十里春風。方虞看到一個留着絡腮鬍子，虎背熊腰的大漢騎着駿馬飛馳過青綠的薺麥田……然後，堪堪在他的身旁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神展開？

還來不及從喬征消失的悲傷情緒中走出來，這個過於壯碩的大漢就闖入了方虞的眼帘。那大漢將長長的馬鞭搭在肩膀上，目光略帶些調侃：「書生，距離京城還有十幾里路，借兩個子兒花花，我載你一程怎麼樣？」

這大漢的口音太重了，方虞皺皺眉：「加兩個……棗發發？」

什麼鬼？！

大漢哈哈大笑，卻是不管不顧地直接攔腰將方虞抱上了馬。但是他的動作太粗魯了，方虞背後背着的書筐嘩啦啦掉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書筐爛了。

不過，什麼時候他背後多了個書筐？

方虞這才低下頭打量了自己一番。他原本不染纖塵的道袍已經變成了一件灰撲撲的書生裝。更糟糕的是，他發現他身上的靈力一點都沒有了。

「哎，放我下來！」

「不放，我現在身無分文，只能倚仗兄台的慷慨接濟才能過活……」

「尼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什麼叫航海夾擊啊啊啊！！！」

是夜，大雨滂潑。

方虞將之前從馬背上摔爛的書筐劈開，將竹簡搭在書筐上擋水。雨水將竹簡上的墨汁打濕，很快方虞和這個來路莫名的大漢都變成了花臉貓。

方虞：「……」

唉，什麼破運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運。

但是大漢本人卻是一副很開心的模樣。他雖然沒有笑，但是兩眼睛還是亮晶晶的，表示出了異常的好奇：「我曾經見過很多書生，他們都嗜書如命。大雨來了，他們估計是寧願淋濕自己，也不捨得讓自己心愛的書被毀掉，你怎麼一點都不心疼你的書呢？」

方虞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聽不懂，閉嘴吧你。」

大漢又嘰里呱啦地問了一大堆問題，每次卻只能收穫方虞的一個白眼。他倒是毫不氣餒，依舊一直問個不停。直到最後方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大漢似乎並不是很在乎他問的那些問題的答案……他貌似只是想看自己朝他翻白眼的樣子。

卧槽，不會遇到變態了吧？

長得那麼五大三粗，居然是個抖m？這反差太大了，一點也不萌！

方虞瑟瑟發抖地縮了縮身子，卻在下一秒，被那大漢一把摟緊了懷裏。

方虞的心咯噔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兒。

那大漢一隻手搭在樹旁舉著竹筐，一隻手摟着方虞的腰，一時間空氣中竟只剩下他身上那嚴重超標的荷爾蒙了。

「冷了吧，你靠我身上睡一會兒吧。」

「……哎？」方虞一臉驚詫地抬起了頭。

雨水順着大漢的脖子流到了他的衣領里，他低下頭，和方虞的目光相遇。大漢的眼裏帶着一絲絲笑意：「看我幹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也是在京城長大的，所以也會說一些京城話咯，你沒必要那麼詫異吧。」

方虞還有點愣神，那大漢放在他腰間的手趁機緊了緊。更過分的是，他還把下巴擱在了方虞的頸窩處：「你怎麼那麼軟啊？跟女孩子似的。」

有那麼一瞬間，方虞腦海里浮現了這麼一幕——同樣的雨夜，同樣的遭遇，大漢要把竹筐劈爛遮雨，那書生卻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無奈之下，大漢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擋雨，要抱住書生，卻被書生一腳踹開了。接下來，兩人扭打成一團，書生被教訓得很慘，以至於他心中憤恨至極，覺得自己受到了慘無人道的侮辱。

所以，哪怕書生後來被告知，這大漢是他小時候的好朋友，他也不想再見這個大漢哪怕一眼了。

方虞：「……」

這書生也太搞笑了吧，彆扭受嗎？

可是這段記憶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方虞抬起頭，看向這大漢的臉，微不可查得皺了皺眉頭：「你很幼稚哎，既然一開始就認出了我，為什麼要一直瞞着？惹惱了我，我們再打起來，你會覺得很開心嗎？還有，你這鬍子……實在是醜斃了。」

被蓋上「低情商」的戳，大漢的神情尷尬了下：「我、我……就是想逗逗你。這鬍子我用了好幾個月才蓄出來的。」

方虞撇撇嘴，笑笑，用手拍了拍他的臉：「喂，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麼嗎？」

「……哎？」方虞突然變換氣場，讓大漢略有些不適應。

雨勢依舊兇猛。方虞看向他，聲音忍不住地沙啞：「你什麼都不說，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裏，你以為任何事情都是你一個人可以掌控得了的嗎？嗯？對了，你是不是還以為裝腹黑很酷？你是不是以為把我耍得團團轉很開心？我告訴你——」

說到最後一句時，方虞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喬征，你就是個傻逼！」

大漢被方虞這一連串現代感特彆強烈的話搞得懵圈了，但他還是掙扎地說了聲：「我不叫喬征，我叫……」

「管你叫什麼！」雨水將方虞混身上下淋得狼狽透了，但他身上卻散發出一股不容人忽視的狠勁兒。

方虞拽住對方的衣領，惡狠狠地吼道：「你明明那麼可愛，為什麼老是要學一些亂七八糟的？！」

大漢：「……哎？」

下一秒，方虞的唇緊緊地印在了大漢那被絡腮鬍遮擋得幾乎看不見的嘴唇上。

雨停了，與此同時，方虞心中也悵然地想到，幻境又要崩塌了。

不過沒關係，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的，喬征。

只是，你又想藉助這幻境告訴我什麼呢？

——告訴我你原來是這麼的笨嗎？

一個情商欠費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