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尋他千百度（上）12

容媽媽一聽門開的聲音，就慣性地暖聲招呼：「兒子回來了啊！」

一天之中，也就這會兒，她是徹底放鬆的，也是可以和兒子好好地相處的。白日裏，她得守着理髮店，難得能離開。兒子儘管能幹，自己能掙錢，可她這當媽媽的，自然得盡到當媽媽的責任和義務，該賺錢養家的，依舊得賺錢著，而不能就那麼放手，讓兒子小小年紀就如此忙活着賺錢的事，甚至擔當起養家的責任。

她有作為一個母親以及一個大人的尊嚴和驕傲！

所以，對自家的理髮店，她很上心。而上心的代價，就是難免對兒子照顧不周。當兒子還是那麼小小一團，根本不懂賺錢的時候，她為了這個家，為了生計，成日裏早出晚歸。一個女人在外面謀生存，真的是非常不容易。如此，經年累月下來，兒子習慣了她這種早出晚歸的模式，自己也常常跟着早出晚歸了，而日漸成熟的他，那種骨子裏的冷傲，也讓他很難得沖她撒嬌，更表現地不愛粘着她，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和兒子像普通母子般地相處，而只是盡她所能地表現出對他的關心和愛。

好在，這樣順其自然的模式，這對母子都很習慣。

「嗯，回來了！」

關上了門的容凌應了一聲。往常他只會說「嗯」，而當看不到容媽媽，只能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他會多加上三個字——「回來了」。因為「嗯」的鼻音，到底是有些輕，不容易讓人聽到。

「媽一會兒就炒菜，大概半個小時之後吃飯！」

「好！」

往常對話進行到這兒，就該是容媽媽在廚房裏忙活，容凌進他自己的屋子裏搗鼓他的東西。但總有那麼些例外的時候。

容媽媽聽得有腳步聲一下下地朝她靠近，就抬頭朝廚房門口看去。就看到兒子停住不走了，站在廚房門口看她。

「怎麼了？」她笑。

「沒什麼！」容凌答著，在那兒站着。

可他站在那裏，就說明有什麼。

容媽媽就又繼續問：「對媽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容凌抿抿唇，走了進來，一把蹲下身去，和容媽媽一起洗起了茼蒿。洗這玩意兒，可是個細緻活！

呦，兒子幫她幹活了，難得難得！

容媽媽一下就樂得睜不開眼，只是嘴上她連連勸著：「放着媽來洗吧，你去玩吧。」

容凌沒吭聲，自顧自洗著。雖然動作有些笨拙，但也能洗得很乾凈。

容媽媽見狀，就不再勸了，而是將自己屁股下面的小木凳給抽了出來，推給容凌。

「來，坐着！」

蹲著幹活得多累啊！

「不用！」容凌推拒，他年輕的很。孩子們又大多習慣着蹲著的。

不過容媽媽還是沒把小木凳給挪回到自己屁股底下，而是站起來往外走。

「你坐着，媽再去拿條凳子來！」

說着，往外走。

容凌洗菜的動作，微微頓了頓，但很快就回復原樣。

沒過一會兒，廚房外就傳來了容媽媽好奇的聲音。

「兒子，你買東西啦，是什麼啊，這袋子看着可真精美！」

容凌沒吭聲。

容媽媽拎着小木凳進來的時候，又調侃他。

「是給妞妞買的？」

那個精美的紙袋子，畫着淡粉色的花兒，就這麼裊裊娜娜地跟個小美人那樣的站在桌上，只一眼，就能吸引人的目光。

「不是！」容凌說了這兩個字之後，沒再說什麼。

容媽媽就沒再問了。兒子手頭有些錢，會自己買些東西搗鼓，她見了有時候會問問，若是兒子不說，她也就不追問了。反正她對自家的兒子有信心，他懂得分寸！

兩人洗完了茼蒿，又洗了黃瓜、木耳、豆腐皮之後，就沒容凌可乾的了。容凌洗了手，就往外走。只是在快走出廚房的時候，來了一句。

「媽，那是送給你的！」

「啪嗤——」

菜倒入油鍋里的時候，發出一聲劇烈的響聲，緊跟着濃煙冒起，這般大的動靜，快要蓋過容凌的話了。容媽媽着實是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就吼了一聲：「啥？」

容凌此時已經出廚房了，所以遙遙回道：「我說，那紙袋裏的東西，是送給你的！」

容媽媽這心一下就跳躍了起來，菜都顧不上炒了，直接滅了火，就往外沖，跟個孩子似的大喊大叫，帶着孩子般的興奮。

「送給我的？兒子，我沒聽錯吧，你說那是給我的？真的嗎，真的嗎？」

容凌也沒回，酷酷地徑直往自己的房間去。可如果細心點看，能發現他的背影其實是有些僵硬的，耳朵根也是有點發紅的。

這孩子，再如何裝得像個小大人，可也有孩子般的羞澀和不好意思！

容媽媽早習慣了兒子的反應，所以直接興奮地去拆禮物。只是手剛摸上那漂亮的紙袋，她就皺了眉，然後急沖沖往廚房去。雖然是往屋裏去，但其實一直有悄悄注意背後的動靜的容凌一看這樣，這行走的步伐一下就停了。

他轉過身來，皺起了眉。見自家母親進了廚房之後，遲遲不出來，他的臉上就浮現了黯淡。

「不喜歡嗎？」

當容媽媽重新從廚房裏鑽出來的時候，他有些有氣無力地問。那一刻，他失落的心情一覽無遺！

容媽媽又是一愣，仔仔細細地看了兒子一番之後，哈哈大笑。衝過去，就狠狠地抱住了小容凌，又撅起嘴，在他的臉上大大地親了一口。

「mu—a！」

她誇張地發出了一個親吻的音，依舊樂咯咯的。

「媽媽怎麼可能不喜歡呢？媽媽只是去洗手了啊，寶貝兒子給媽媽買了那麼精美的禮物，媽媽可不能讓臟手弄髒了它，呵呵，我在想，這肯定是一個非常棒的禮物，媽媽儘管還沒打開來看，可已經喜歡上了，而且啊，媽媽特別高興，真的，特別高興，兒子，你真棒，媽媽愛你哦，好愛好愛你哦！」

容凌微微紅了臉，兩隻耳朵更是漲紅了。

「肉麻兮兮的！」

他很是扭捏地推開了容媽媽，言不由衷地訓著。

容媽媽呵呵樂，不以為意，更甚至又要湊夠來抱容凌、親容凌，但被容凌利落地給躲了過去。

「你快去打開看看吧。你肯定會喜歡的！」

這會兒，他又莫名自信了，像個小王子，帶着一股睥睨萬物的氣勢，彷彿他說什麼就能是什麼。

容媽媽應了好，趕緊過去開禮物去了。容凌因為有了適才這麼一出，也就不走了，站在那裏看着。

「哎呀，是衣服呀……」

「哇，好漂亮啊……」

「連衣裙呢……」

「好看，真好看，摸著可真軟和……這得是什麼料子做的啊……」

「是牌子的吧……肯定很貴的吧……」

「你在哪裏買的，花了不少錢吧，你這孩子，不用給媽買那麼好的——」

容凌打斷了她儘管是嗔怪，但卻掩飾不了歡喜的話。

「去試試吧！」

買都買了，就那樣了！

容媽媽其實也就是嘴上說說。當母親的，自然是寧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想孩子們為她們太破費的。但事實上，孩子們為她們買了什麼，她們卻是打心眼裏高興的。

喜滋滋地進了房間把衣服給換好了之後，容媽媽有些羞澀地走出來了。

說實話，這件白紫色的連衣裙實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容媽媽即便是那樣大大咧咧的性格，可穿上了這一身，也不由拘謹了起來，扭捏了起來，甚至有些戰戰兢兢的。

「好看嗎？」

更甚至變得有些不自信了。問容凌這話的時候，她的表情是期待而又緊張的，這又表現為她的手指緊緊揪著腰下的裙擺。

容凌一笑，漆黑的眼，璀璨而明亮，猶如明亮的星，讓人不自覺地為他所吸引，也會不自覺地相信他所說的話。

「很漂亮！」

容媽媽俏臉一紅，嘿嘿一笑，轉而又高高興興地返回屋裏照鏡子去了。過了幾分鐘之後，屋裏爆出了一聲歡快的叫聲。

「決定了，明天我就穿這個出去！」

容凌這嘴角就翹得更高了。

「我得讓她們知道，這是我兒子買給我的，嘿嘿，得羨慕死她們！」

她們，自然是指街坊鄰居的婦女友人們！

容媽媽又從屋裏跳了出來，跟只漂亮的蝴蝶一樣，跳躍着，猶如飛一般地來到容凌的跟前，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兒子，這裙子得很貴的吧！」

「還行！」談到價格，容凌就酷酷的，不願意多說。一副不把錢放在眼裏，又一副談錢低俗的樣子。

容媽媽嘿嘿再笑，蹲了下來，作勢要抱容凌。不過被他後退兩步，給躲了過去，她就只能抓着兒子的胳膊。

「兒子吶，這衣服得多少錢，告訴媽媽唄！」

「給你你就穿着，問這麼多幹什麼！」

「哎呀，媽媽這不是明天想出去顯擺嘛。你知道的，有些人根本就不懂衣服的好壞，你得把價格說出來，才能鎮得住他們啊！」

容凌才不會說呢，說出來，那多沒勁啊。他媽回頭再給他也買個差不多價值的禮物，那就更沒勁了。

「你告訴他們，這裙子是在B市的第一百貨買的，自然就能將他們給鎮住！」

第一百貨呀！

容媽媽眉目閃爍著，只差留口水。發達了，兒子這次是大出血了，第一百貨，可是B市最好的百貨了，那裏面賣的衣服，大多都是從國外進口的呀，自然那價格上，也是貴的不可思議。他們這片街區，誰要是能夠一件從第一百貨買來的衣服，那就夠顯擺的了。更甚至有人說，這輩子，能買一件從第一百貨出來的衣服，那也就夠了。好多姑娘家要嫁人，都會帶着一家老老小小，專門坐車去大老遠的B市的第一百貨去挑衣服。藉著這輩子就這一次嫁人的機會，給自己挑一件好的，是他們這邊很多未嫁姑娘的心愿。

真沒想到，她這都當媽了，還能藉著小小兒子的光，領略一回新嫁娘的風光。

「哈哈……」

容媽媽越發喜不自禁了。

「真不愧是媽媽的好兒子，就知道疼媽！」

容媽媽可高興了，可臭屁了，看着自家兒子，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好。

「等著，明天我可得出去好好說說，嘿嘿，我得讓他們羨慕死！」

容凌也沒覺得自家老媽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反而更添了一把火。

「媽，等我再多攢點錢，等冬天了，爭取給你買件皮草！」

那才是真正讓人羨慕的！

不無意外，整個街區就得轟動！

讓那些人也瞧瞧，他容家是沒個大男人，可是，他們這生活，比那有那大男人的還滋潤的多！再讓那些長舌婦說一些酸溜溜的話，哼，隨他們說去，他們眼紅他們好，哼，他就讓自家過得更好，讓他們便是眼紅都來不及！

容凌這番話，自然是讓容媽媽聽得更加心花怒放。兒子能有這心，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不過啊——

「兒子，不用亂花錢了。你的錢掙來不容易，留着以後給你自己花。皮草不皮草的，也沒啥大用，不用給媽買了。」

「會買的！」容凌一錘定音。他決定了的事，基本上那就是板上釘釘了。便是容媽媽勸，也基本上是沒多大效果的。這小子，打小就是個主意正的。

容媽媽也了解，聽這話，就一個疾沖，猛地又在自家兒子臉上親了一口。這次，容凌沒防備上，被親了正著。

容凌就有些臉黑，實則是有些羞惱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了，就不該像個小娃子那樣，被大人給親來親去。

「別動手動腳的！」他綳著臉訓。

容媽媽卻呵呵笑，覺得兒子這樣子，更好玩了，所以不由分說，又要衝過來親。容凌急忙躲，容媽媽就在後面追，跟老鷹抓小雞似的。

容凌跑了一陣，就回頭勒令。

「朱小丹，不許胡鬧了啊！」

他本可以往自己的房間里躲，不過他沒這麼做，反而陪着她媽轉了好幾個圈。這會兒覺得差不多了，他就故作冷臉，回頭訓。

「大人就該有大人的樣子，你瞧瞧，你像個什麼樣！」

別說，容凌這模樣，特能鎮得住人。容媽媽聽了這話，就吶吶地止步了，低着頭，像個犯了錯誤的孩子似的。

「快去做飯，餓死我了！」容凌再道。

容媽媽就跟得了特赦令似的，一溜小跑往自己的房間鑽去了，遠遠扔下一句話。

「那我先把衣服給換下來啊！」

回頭飯菜做好了，母子倆上桌開吃了，那快樂平和的氣氛，還依舊在倆母子間遊盪。容媽媽大概心裏有譜，不過還是裝作無知地問：「兒子，你坐車去的B市的吧？」

「嗯。」容凌基本上是話少的。

「坐了好久的車哦，是火車，還是客車啊？」

「客車！」

「那來回可得七八個小時啊，夠遠的。」

「還行！」

「你怎麼突然想到要給媽媽買裙子了呢？」

容媽媽儘管再小心翼翼，可是提問的聲音里，還是泄露出了些微的竊笑。容凌就抬頭看自家媽媽。

容媽媽是藏不住事的，那一張臉，基本上就能將她心裏的那點事給暴露了。看着自家媽媽那期待又興奮的眼神，容凌想了想，就不打算瞞着了。媽媽要是愛聽，那他說給她聽，又何妨？！

「你不是嫌我冷落了你，對你不夠好嗎，所以，就買條裙子做表示唄。」

哈哈，果然如此！

容媽媽這嘴角一下急咧得老高。

「自打給小丫頭送完了羊奶，我可就沒再去見過她，我可沒天天圍着她轉！為了你，我可是專門跑了個小時！」

除了坐車，還得算上跑百貨買衣服的時間呢！

容媽媽聽到這，再也忍不住，大笑出了聲。眉開眼笑的樣子，別提有多暢快、有多得意了！

就知道，這是她寶貝兒子。

笑夠了，容媽媽也覺得自己得拿出當媽媽的范兒來，不能小氣了。

「上午那會兒的話，媽是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去。妞妞那裏，等吃完了飯，媽和你一起去看她。那小丫頭，白玉胚子做似的，又像是菩薩身邊的玉女，多招人喜歡。咱們就得多去看看她。」

最主要的是，難得有一人如此地讓偏於冷心冷情的兒子上心，她愛屋及烏，自然對妞妞也很是喜歡。

容凌頭都沒抬，自顧自扒飯吃着，淡聲道：「隨便吧！」

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小模樣，依舊有些酷。

容媽媽瞅著，就偷着樂。

自家兒子是什麼脾性，她還能不知。他不喜歡的，你就是用十頭牛來拉他，他都不帶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