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阿哥府陰雲

第95章 阿哥府陰雲

第95章阿哥府陰雲

皇上黑漆漆的眸子看了我半晌,沒有作聲,也許他並沒有打算真的為我看傷,但見我急於阻攔好象急於跟他撇清什麼似的,他深沉的眼神有抹不輕易被人查覺的情緒一掠而逝,他緩緩直起身,點了點頭,「人多,你也當心點。」

「我曉得了。」我暗暗鬆了口氣,拉着小桃向後退了一步。惠妃笑道:「老遠就看見你們跟沒頭蒼蠅似的亂跑,怎麼還不回席位上?小桃,快扶木蘭過去呀。」小桃點頭稱是,扶著一拐一拐的我往西邊走去,皇上咳了一聲,提醒道:「走錯方向了。」我和小桃相互對視一眼,齊看向皇上,皇上抬手往東北方向指了指,唇邊掛着一抹好笑。我和小桃恢恢的朝另一邊拐去,只聽後面傳來一陣低笑,皇上的聲音在說:「……一對糊塗姑娘,定是找不到席位了……走,一起過去吧。」

德妃也笑:「平日裏看着她們都機靈著呢,怎麼這時候都犯起糊塗來了。」

「人多麼,換誰都有找不到北的時候……」惠妃咯咯笑的聲音走出老遠彷彿都能聽到似的。我們終於找到對席位了,廷璐和廷玉正跟旁邊的胤禔談笑,不經意間我意外的發現廷玉的手押著廷璐的手,只有廷玉陪着胤禔喝酒。他們見我來了,笑呵呵的朝我望來,廷玉和廷璐向兩旁閃開位置間我坐於其中,小桃自動居后而坐。廷璐象尋到機會似的立刻擺脫開廷玉的手握住我。我會意的笑:「怎麼,剛剛受制了?別盼着我來,我跟二哥的立場是一樣的,今晚不許你喝酒。」

廷玉笑道:「你在我就放心了,剛剛廷璐還不服氣呢。」

「這不是剝奪我快樂的權利嗎?沒酒多不盡興呀!」廷璐悻悻地說。我打趣的笑:「沒關係,你可以看着我喝呀,一樣盡興。」這下鐵定更饞死他了!

我和小桃落座后,皇上領着惠妃她們也到席入位了,跟離我們不遠,在這裏就可以聽清那邊的話音。小桃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興奮的不得了。待鼓聲響起,先是由十來個蒙族姑娘跳勸酒歌,一碗碗的水酒敬向皇上和四周的重臣們,胤禔和廷玉也被獻了酒。接下來就是隨意的載歌載舞,蒙族姑娘不時的從場外拉小夥子進場跟着跳舞。這個場面好熟悉啊,依稀的感覺一下子將我思緒帶回幾年前,跟那時一樣周圍滿是歡笑的人群,不絕於耳的激昂鼓聲,然而昔日的蒙古頭領們都在,卻唯獨少了噶爾丹,而他已成為大家聯手對抗的公敵了,真有種事過境遷的感覺啊……

我端起酒杯輕啜,場中舞動的人數在不斷增加,我的心也漸漸被熱鬧的氣氛調動起來,於是鼓動小桃也進去跳,她磨不開面子死活不去,見阿吉朝這邊走來,我馬上拉她起身:「快點,他過來了,這時候不去以後就沒機會了。」

阿吉端著陽光般燦爛的笑臉來到我們面前,我正要說話,忽被廷璐一把握住我的手,一臉戒備的神情。阿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咧嘴笑了笑,特意解釋道:「我請後面那位姑娘。」然後眼睛飄向後面,小桃的臉騰的紅了。我大樂,硬把她拉起來推向場中,等他們離去,廷璐握住我的手,小聲在我耳邊問:「要不我們也去湊湊熱鬧?」

廷玉在旁邊聽見了,扭頭笑道:「你們去玩吧。干坐着有什麼意思。」廷璐馬上跳起來喜滋滋的拉我進場,我們學着蒙族姑娘們的手勢跟着一起跳起來。月光皎潔,篝火熊熊,所有人盡情的喝呀跳呀笑聲不斷。我玩得十分盡興,也不知道跳了多久,總之回來後腿都累軟了,廷璐被幾個蒙族姑娘纏住還在跳着,我一坐下來就再也不想動了。廷玉和胤禔去了別的席位喝酒,小桃阿結他們早回來了,正坐在後面的草地上喝酒談笑。我端起酒碗樂呵呵的移過去。「有沒有聽過將進酒?今天我們也豪放一回,大碗喝酒,不醉不歸。」

阿吉是個愛玩的人,馬上為我們倒酒,一邊問將進酒是怎麼說的。

「李白被稱詩仙,他的詩多與酒有關,比如這首將進酒。」我興緻所到,朗朗的背起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一邊念一邊碰碗喝酒,阿吉和小桃都笑着喝起來,跟着我喝一口念一句,就這樣,詩還沒念完,興頭上的我已經兩碗酒下肚了,酒勁一湧上來,暈乎乎的感覺別提多美妙了。小桃壓住我的手,勸我少喝點,我樂呵呵地說不喝酒就太對不起這良辰美景了。我象老師似的開始逐字逐句的教阿吉和小桃念這首詩,誰背錯,我就用叉肉的刀背敲他們的手,很快,他們就朗朗上口了。我喝得十分痛快,手臂摟着小桃的肩,聲音也不覺提高許多:「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我正醉陶陶的樂着,忽聽小桃說了一句,「廷璐回來了。」

「好呀,人多熱鬧,我們一起喝。」我轉頭尋找廷璐的身影,還沒看到廷璐倒望見了皇上,皇上手指着我這邊在跟某人說着什麼,周圍人聲嘈雜,隱約中好象聽見皇上在說:「……一看就是喝多了,快送她回去……」惠妃她們也看着這邊口中說着話,象是在咐和皇上的話。

我順着皇上的手勢眯眼尋找,很快捕捉到一個朝這邊走來的熟悉身影,等看清是誰時,廷璐已到了身前。

我樂道:「來呀,一起喝酒,我們今晚不醉不歸。」

「該回去了,別喝了。」廷璐彎腰抱起我,我掙扎著不肯走,「現在回去太早了,二哥也沒回去呢?來來來,我們一起呀。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我正要喝酒,不料湊到唇邊的碗被某人取走,廷璐無奈的低勸:「你也差不多點,怎麼喝了這麼多酒?」我腳步有些發軟,依偎在他懷裏不想動,好想就這樣摟着他睡去。「別動,讓我抱一會兒,好久不曾這麼喝酒了……真舒服……」

「我幫你送她回去。」小桃上前要幫忙,廷璐說道:「不用了,你玩吧,我送她回去就行了。」

廷璐的懷抱很溫暖,讓人有種很塌實的感覺,我象個樹懶似的抱着他的腰,美美的念著詩。迷迷糊糊中,好象聽見廷玉的聲音在說話:「她還好吧,快送她回去,好好照顧著點。」我的手碰到了廷璐的手,反手抓着不放,口中發着囈語:「陪我喝酒……我還能喝呢……」那隻手掙扎了一下,很快另只手上前幫着解脫出來,然後將我的手收進廷璐懷裏。我有點糊塗了,木木的腦子轉不彎,還在納悶的想廷璐不是在抱着我嗎,哪來的第三隻手?

「那二哥,我們先回去了。」廷璐小聲道。廷玉輕輕嗯了一聲。被握住的溫溫觸感猶在,我才隱隱明白原來剛才握住的是廷玉的手。不久,我被廷璐抱了起來,一晃一晃的遠離人群,這一搖動頭越發沉了,耳邊的嘈雜聲漸漸變得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後只能聽到廷璐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我抿了抿嘴唇,更舒服的扎進他懷裏,口中猶在喝酒般的低念著詩:「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不讓我喝酒,你倒喝成這副樣子……」廷璐小聲嘟囔。柔和的晚風拂面,很快吹得我醺醺然,美美的沉入夢鄉。

…………

「等下,把這個也帶上,聽說福晉喜歡佛珠類的東西。」我把一個精緻的小匣子遞給小桃,該帶的東西都齊了,這才坐上馬車。小桃關好門招呼了一聲,馬車飛快跑起來。街頭一如既往的熱鬧,熙熙攘攘的行人川流不息,我們正前往阿哥府的途中。

「木蘭,你身子弱,前兒個才剛回來也不好好在家歇息上一陣子就忙着串門,看福晉能是什麼急事?萬一累壞自己身子豈不得不償失?」小桃埋怨道。

「不過是串個門而已能累到哪兒去,回去再休息也是一樣。再說阿哥府里的事都過去好些天了,我才知道消息,這會兒去都已經算得晚了。」我一邊說,一邊趴着窗口往外看。自從惠妃告訴我發生在阿哥府里的那些事後,我心裏一直惦記着吳雅氏,想知道她近況。胤禔不願意提及那些事,從他說話的口氣中我感覺得出來,因為那場風波,他已對吳雅氏失去信心,沒以前那麼寵愛她了,興許兩人間的感情也會隨之冷淡破裂也說不定。

我暗暗嘆了口氣,視線無意中從橋頭掃過,突然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緊著瞅了兩眼,驚喜的拉拉小桃,「快看,阿吉在那兒,他真的來京城了!」小桃臉微紅,忙湊頭過來瞧,我斜了她一眼,偷笑,看來小桃真的對阿吉有意思,這回小桃的終身可有着落了!記得那夜篝火晚會,小桃玩到很晚才回來,大概跟阿吉相處得不錯,隨後的兩天裏,我常看到他們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結伴前行。後來皇駕回京,阿吉因為身份特殊受到皇上的邀請,專程來京城坐客,小桃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一直掛着笑容,一副開心神情。雖說小桃是宮女出身,但她乖巧伶俐,長得也清秀喜人,很容易吸引年輕男子的視線。

剛才阿吉在一位京官的陪同下正瀏覽京城風光,估計要在這裏住上一陣子,短期內是不會離開的了。馬車在大阿府門前停駛,小桃跳下車去敲門,門房見是我來了,馬上應聲跑開,沒一會兒功夫,大門洞開,接到信兒的福晉領着錢氏迎出來。「木蘭,怎麼今兒來了,你們前兒個才回,也不曉得在家緩緩神。」

小桃把我手中的物件接過去,我笑吟吟的上前行禮,然後挽上福晉手臂。「這不想你么,我還給福晉帶了幾串佛珠,看看您喜不喜歡。」福晉笑着說了些客氣,拉着我往裏走,走進前廳,仍不見吳雅氏出來,「聽說側福晉身子不太好是嗎?」

福晉遲疑片刻,舒而淡笑,「她最近著了風寒,時有咳嗽,這會兒正在屋裏歇著呢。」我把帶來的一些禮物一一拿給福晉看,也不是什麼高級貨,都是些沿途採買的土特產和一些小玩意兒。福晉很少出京,對我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很感興趣,其中有一對按照大阿哥和福晉的相貌做的一對小彩陶讓福晉愛不釋手的看了好半天。

「福晉喜歡這個吧?做這個還很費功夫呢。幸好那日皇駕在當地休息了一天,我請廷玉畫了圖,再讓手藝師傅照着樣子做,為了拿到燒制的成品,我差點錯過皇駕起程的時辰。」看到福晉喜歡,我沒白用心思。小桃在旁邊咐和的說:「男主子為這個還數落了木蘭一頓呢。」

「怎麼,只做了我和爺兩個人的?」福晉問。我點點頭,「這邊只趕得及做您和大阿哥的,我給皇上和惠妃他們也做了幾個,後來時間緊實在沒時間弄了。」福晉笑得更喜了,把一對彩陶捧在手心裏看了又看,贊道:「你怎麼有這麼多好點子,我就想不起做這個,看着好有趣。」

「木蘭心裏只裝着福晉,也沒想着給我做一個,如今我只有眼巴巴瞅著別人羨慕的份了。」錢氏一邊捧著福晉說話,一邊羨慕的看着小玩意兒。用一些小玩意把福晉哄得樂開花,我趁機問道:「福晉,我是不是該去看看側福晉呀,到底來了一趟不去看看她顯得多失禮啊。」

福晉略有遲疑,似乎不想讓我去看她,但我都說出口了若不同意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便點了點頭,「好吧,我送你過去。」她起身陪我出了房間,朝後院拐去。走去的路上,福晉少有的柔聲細語跟我說着話:「你替我多勸著點她,她最近身子骨不好,心事重,這對養病不利,我們都盼着她早點好起來呢。」我頻頻點頭,聽福晉的話語對側福晉還是蠻關心的,怎麼就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奇怪的是,福晉居然沒有提及吳雅氏生產的事,輕輕淡淡的語氣就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妹子,木蘭來看你來了。」福晉走進屋,招呼了一聲。

一走進去,屋裏的昏暗讓我一時有些不能適應。外面陽光明媚照眼,屋裏卻黑漆漆的透不進光,我閉了閉目過了一會兒才適應周圍的暗度,只見屋內門窗緊閉,還掛着黑色幕簾,難怪外面的光線照不進來。空氣中飄浮着濃濃的檀香味,大概多日沒有開窗通風,味道有些發濁。再往裏望去,吳雅氏正躺在裏屋的床上,福晉一出聲,床畔有個丫頭馬上將紗帳打開,病態憔悴的吳雅氏支起半個身子朝我望來,同時伴着一兩聲咳嗽。一看她的容貌把我嚇了一跳,不過半年沒見,她簡直象變了個人似的,眼神黯淡無光,滿臉倦容,身子越發顯得單薄了。

「姐姐,你怎麼病成這樣子?」我忙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

吳雅氏抬眼看了福晉一下,咳了兩聲沒有說話。福晉便道:「好了,你們聊著,我去叫丫頭倒茶。」福晉前腳一走,吳雅氏握住我的手,眼淚撲簌簌直掉,「木蘭,我真恨不得死了,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我忙打斷她話頭勸道:「說什麼呢,好端端的幹嘛說這些喪氣話。我聽大阿哥說了,不就是孩子沒了,沒了可以再懷呀,至於尋短見么?」吳雅氏的淚水更多的涌了出來,抱着我直哭,「木蘭,我沒辦法再懷了,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什麼?我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是大夫說的?」

吳雅氏痛哭失聲,把壓抑多日的情緒一古腦的宣洩出來,哭得我鼻腔直發酸。女人不能生養在古代可是最大的不幸,尤其身在豪門,若不能生個一兒半女的,這個女人就永無出頭之日了。我不知說什麼好,只有抱着她輕輕拍著哄著,等她心情慢慢平復。好久,吳雅氏終於平靜下來,吸著鼻子緩緩說道:「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簡直象做了一場惡夢。沒人相信我的話,沒有人真正關心我,木蘭,你知道嗎?自從沒了孩子,爺只來看過我三次,說的話加起來不到十句……我感覺得到爺厭煩我了,他不想要我了……」吳雅氏的淚水又掉落下來,「孩子沒了是我的錯嗎?從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受害者呀,誰曉得老天會突然降下這個惡運,如今我真的沒法活了……」

「姐姐,快別這樣說,你要趕快好起來,大阿哥又沒有說不喜歡你,何以這麼想?」我急勸道。

「我看得出來,爺的眼神就象見了瘋子,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到底是怎麼回事?孩子怎麼就沒了呢?」我一直很想搞好清楚這件事。吳雅氏拿着帕子不停的拭淚,「那天,福晉覺得不舒服,打發人去宮裏請太醫,太醫來了一檢查說是喜脈,惠妃娘娘聽說后親自上門來看,勸她多補充營養,還讓廚子做了幾道清淡小菜。可是福晉鬧胃口吃不下,惠妃就讓人端到了我房中。誰知吃了那些飯菜當晚我就鬧起了肚子,起先沒有放心上,以為是着涼了。因為是娘娘賜的菜,我當然不能剩下就吃了大半盤菜。從那時起肚子一直隱隱的疼,到了第三天,肚子突然劇烈痛起來……後來大夫說孩子怕保不住了……我懷疑飯菜被人下了毒,爺查過剩下的飯菜說菜沒有問題,我實在想不通問題到底出在哪裏,我敢以性命打賭,絕對與飯菜有關!

我好幾次勸爺再查查,爺聽煩了,指責我無禮取鬧,還怪我沒有照顧好身子。我冤枉啊,心裏的苦無處訴,悶在心裏又難受,現在誰能信我的話呢?」

「到底都吃了些什麼,竟會鬧肚子?」我問。吳雅氏無力的搖頭,喃道:「我不知道,看起來都是普通的菜,豬肉冬筍南瓜芝麻花,龜肉鹿肉還是惠妃專程從宮裏帶來的給福晉進補用的。天爺,我若不吃那些飯菜就好了,也不會遭遇這種禍事!我知道是誰做的,木蘭,是福晉,福晉一定在飯菜里動了手腳!她容不下我!她根本不想讓我生下這個孩子!」吳雅氏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抓得我的手生疼。

我嚇了一跳,飛快看了一眼外頭,忙捂住她的口,壓低聲說道:「小聲點,姐姐,這種話你可以自己想,千萬不要讓別人聽到啊。」這可是阿哥府,被人聽到那了得會惹大麻煩的。吳雅氏顧不得許多,硬撥下我的手,好象不說出來心裏憋得難受,激動的叫道:「不,我說的是真的!有次我從福晉門前經過,偷偷聽見福晉跟貼身丫頭抱怨,說她什麼時候才能有兒子,她的命比不上一個側福晉的命,當時丫頭還說了句,要是側福晉沒了那個孩子,爺就會把心思放在主子身上了。你聽聽,她們那時就算計上我了!」

「這說明不了問題。」

「還有呢,剛沒了孩子那幾天,我的丫頭去廚房辦事,聽見廚子們偷偷議論,說當時太醫診斷出的結果是中毒導致胎兒死亡,是福晉塞給了太醫一包銀子讓他不要外傳,你說如果不是她作崇,為什麼要給太醫銀子封口,還嚴令不讓下人議論此事。我越想越覺得此事蹊蹺,可是跟爺說了,爺卻指責我小心眼,容不下人!」吳雅氏捂臉哭泣,「我這成什麼了,孩子沒了,想求個說法也沒人相信……倒不如死了清白……」

我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嘆道:「姐姐,你別急,這件事大阿哥一定心裏有數,回頭我找他問問情況。眼下你先好好養身子,別想那麼多。不然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傷的還是自己的身子,多劃不來啊。」我柔聲勸慰著,吳雅氏先是哭了一陣子,後來似是有點累了,倚著床頭髮呆。我把窗帘拉開,讓陽光透進來,又打開窗子通通風,昏暗的室內頓時亮堂起來。恰好窗前對着一株花樹,我從外面折了幾支怒放的花枝插在梳裝台前的花瓶里。「姐姐,以後屋子要常通風了,別拉窗帘了,沒事時看看外面的花心情也好不是?身子是自己的,再難受別人也體會不到,不如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吳雅氏幽幽的望着窗外的花樹,喃喃說道:「被你一打理好象心情也好多了……」

「就是嘛,人生病的時候要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多看看美好的事物,對養病有益處。」在我一番開導下,吳雅氏的情緒漸漸安靜下來,我把檀香熄滅,讓外面的花香飄進來,吳雅氏閉目享受着陽光的暖意,漸漸的沒了動靜,我輕輕喚了幾聲,發現她睡著了。

輕輕為她蓋好被子,走出房門,吳雅氏的丫頭正在門口候着,「我先走了,等你主子醒了告訴她,我過幾日再來看她。」

小丫頭點點頭進去了。我嘆了口氣,一抬頭,發現福晉正淡笑的站在窗前不遠處。一刻之後,我們一起坐在涼亭里靜靜喝茶。福晉長長呼了口氣,語氣低沉而輕緩,「側福晉對我有很多怨氣吧,我知道她都說了些什麼,她始終認為是我害的她。」她無奈的苦笑。我手捧著茶杯靜靜的思忖,吳雅氏這個孩子會對福晉的地位帶來很大威脅,肯定有人不希望這個孩子出世,正如小桃說的那樣,阿哥府不會太平的。那麼,到底是誰故意製造出這起事故的呢?按吳雅氏的說法,我不由對福晉產生懷疑,「福晉,側福晉定是對你有什麼誤會,何不跟她解釋清楚?她整天這樣尋思,被下人傳出去對你也不是好事啊。」

「怎麼沒解釋,側福晉根本聽不進去,說再多也無濟於事。」我的茶杯空了,福晉拿起茶壺為我續滿,「她說我在飯菜里下毒,我就讓爺把所有飯菜都用銀針試了,哪道菜也沒有問題,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還試吃了幾口。就這樣側福晉還不幹,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們爺把伺候側福晉的下人,我的下人都問了一個遍,什麼也查不出來,我已經想不出還能怎樣消除這種誤會了。側福晉剛剛沒了孩子那會兒,心情不好,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都忍了,唯獨一點不能忍!下毒,那是多大的罪名,抵毀我個人名譽也就算了,我家在京城是什麼地位你是知道的,我能做出這種下三濫的事給娘家人抹黑么?」福晉情緒起了波動,她舒了口長氣,把聲音放低少許陸續說道:「側福晉沒了孩子我就不難過嗎?那是爺頭一個兒子,阿哥府上下從下人到我這兒哪個不是盡心儘力的伺候着,如今出了意外,她不念我辛苦了幾個月不說,還冤枉我從中動手腳,換到你頭上,你不寒心嗎?」

「福晉,聽說你的孩子……」

福晉眼神一黯,低低地說:「沒了。趕上出事那會兒,側福晉鬧得厲害,我情緒過於激動給昏過去了,醒來時大夫告訴我孩子沒了……」

聽她講述起過去的事,我幾乎可以體會到當時阿哥府是怎樣的亂騰:吳雅氏驚聞沒了孩子,又憤又氣的衝到福晉屋指責她在飯菜里下毒,兩人激烈的爭執起來,福晉被氣得臉色發白一口氣沒上來登時昏了過去。大阿哥聽說兒子沒了又傷心又憤惱,當時的確懷疑到福晉頭上,並全府上下的嚴查,始終沒有查出半點結果。那會兒正趕上福晉害喜得厲害,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拖着虛弱的身子陪阿哥驗食物,審下人,從頭到尾沒有半點掩飾的跡象,阿哥漸漸打消了對她的懷疑。找不出真相的阿哥正頭痛當口,偏偏吳雅氏又哭又鬧自殺,煩得他數落了吳雅氏幾句,吳雅氏氣極,撲到福晉身上罵她是蛇蠍女人,等阿哥拉開吳雅氏,福晉已經昏過去了……

聽到這會兒我明白了,福晉的流產才是導致阿哥疏遠吳雅氏的原因吧。

「後來惠妃過來看望我,聽說了前些日子發生的那些事,她狠狠罵了阿哥和吳雅氏一頓,這件事就被她壓下來,不許我們再提了……唉,我一心為着別人好,可誰體諒我呢,辛苦到頭為了誰,末了自己又受埋怨又沒了孩子,這些都是我該受的么?我也委屈啊!」福晉捏著帕子點了點眼角,眼底已盈滿淺淺水氣。我伸手過去握住福晉的手,「事情都過去了,就別想那麼多了,惠妃不讓提自有她的道理,總之是為了你們好,為了阿哥府好,有點委屈就忍下吧。」

這樣的話也就是勸勸福晉才這樣說,換到我頭上,怎麼也要把這件事查個一清二楚心裏才能塌實。原本認為福晉在整件事中的嫌疑最大,聽了福晉的話,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最蹊蹺的是吳雅氏中的毒從何而來,為何全府上下竟然找不出下毒之人?我勸了福晉幾句,正要起身告辭,一轉臉,突然看見胤禔大踏步的從外面進來,腳步走的風似的快,直朝前廳走去。貼身跟班柱子一溜小跑的緊跟其後。

「是爺回來了。」福晉拎着裙子準備迎上去。快走到前廳的胤禔剎住腳步指著柱子吩咐着什麼,看上去他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眉頭緊皺,臉色陰沉的很嚇人。柱子聽完話,一溜煙朝廚房方向跑去。福晉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頭,不由停下腳步望着。

「阿哥興許遇到事了,你快過去問問,我就不打擾了。」

胤禔的性情率直灑脫,身為皇子他多數時候都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眼下他象是遇到了什麼麻煩,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子令人生畏的憤怒。「那我不送你了,你走好。」福晉匆匆說了幾句,便朝前廳方向快步過去。我站在涼亭里看見福晉在跟胤禔說話,不知胤禔說了些什麼,福晉聞言色變,兩人齊朝這邊望來,胤禔的目光一下子對上了我的。

他們的眼神中帶着明顯的吃驚猜疑與不安,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那種情緒分明是針對我的。又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們用那種眼神看着我呢?不知怎麼,我的心突然莫名其妙的砰砰跳起來。

一定有事發生!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怔怔的望着。這時,福晉扭頭朝這邊跑來,胤禔正要攔她已經遲了,喊著福晉的名字急追上來。福晉象是有話要問我,很快到了我跟前,沒等她說話胤禔憤惱的叫道:「跟木蘭沒有關係,你問她做什麼?」

「她又不是外人,問問又怎麼啦?」福晉喘息的辯道。我愣愣的問:「怎麼?」

福晉扭過臉,急切的問道:「皇上今兒突然問起我們這事了,惠妃娘娘只跟你一人提起過這事,是不是你告訴皇上了?」胤禔有點尷尬,撥拉了福晉一下,對我說道:「你別在意,福晉是直性子說話沖,這事跟你沒關係,要回去的話我派車送你。」一個要問,一個要攔,見福晉這樣失禮的問話,胤禔快點要發火的樣子了。

我明白了,被惠妃極力掩蓋的事終究被皇上知道了,他們大概認為是我走漏的消息,我定下心神,緩緩開口道:「惠妃的確只告訴了我一個人,但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連廷璐都不知道。這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

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阿哥府剛剛消停下來,原以為事情會這樣靜靜過去,誰知皇上突然問起那件事,把剛剛恢復平靜的阿哥府又推進了紛亂的是非漩渦。看胤禔的表情事情似乎並沒那麼簡單……

天子的家事應該比尋常老百姓的事更麻煩更棘手吧?所有的事情就跟謎似的讓大家摸不透,吳雅氏確實吃了中毒的飯菜,福晉那邊又查不出任何線索,如果不是有人動過手腳,那問題一定出在飯菜本身。記得過去我曾看過一本漫畫,是個偵探故事。有位富翁被年輕女秘書殺死了,但大家卻尋不到半點線索,最後精明的偵探從檢屍報告中嗅到蛛絲馬跡,終於破解了疑案。問題不在別處,而是被謀殺的富翁臨死前吃了大量的食物,就是那些食物害死了他。

從阿哥府回來,我腳步不停的朝書房走去,廷璐下朝回來了,正抱着孩子在院子裏玩,我來到書房立刻從書架里尋找相關書籍。很快,幾本醫學和食物方面的書疊到書桌旁,我開始坐下來細細翻閱。一會兒廷璐走了進來,奇怪的問:「一回來就看書,在忙什麼?」

「查點資料。」我頭也不抬的說道。忽然想起什麼,抬頭問了一句:「對了,皇上今兒有沒有數落大阿哥什麼?」

「不太清楚,下朝的時候皇上單獨把他留下來,至於說什麼就不知道了,怎麼,他們有什麼事嗎?」

我點了點頭,嘆道:「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阿哥府里也不太平啊。」廷璐把孩子遞給小桃,打發她出去,然後關上門問我出了什麼事。我便把從福晉那裏聽到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廷璐聽着聽着臉色漸漸凝重起來,「這件事怪阿哥處理的不當,他不該隱瞞這件事。福晉誰受孕幾時生產在內務府都有詳細記載,就算他們不說,內務府的人會不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遲早消息都會走漏出去,皇上怎麼會不曉得?況且天子家沒有小事,有點屁事都會炒得沸沸揚揚的,況且是下毒這樣的醜事。如果側福晉只是單純的沒了孩子倒也沒事,壞就壞在查出死因由中毒所致,皇上最恨投毒這種卑鄙手法,看着吧,這事完不了,一準調查到底!」

「可這事很奇怪,太醫說側福晉是中了毒,但是大阿哥把當時的飯菜都檢查過,福晉也試吃過的,根本沒有毒。」

「會不會是側福晉吃了別的東西?」廷璐問。我搖頭,繼續翻著書,廷璐不解的湊過來,「你查書有什麼用?難道書中有答案?」翻著翻著,無意中看到食物相剋一頁,我眼前一亮,細細看起來,終於找到了要看的內容,我得意的打了個響指,「明白了,答案就在這兒!」得意的將書推給廷璐,他瞄了幾眼,半信半疑的問道:「你懷疑……跟這有關?」

我揚揚眉,肯定的點點頭。「側福晉跟我說過她都吃過哪些食物,喏,冬筍跟龜肉不能同食,鹿肉與南瓜也不能同食,食則中毒,這可不是我胡編的,書上有寫,估計御廚也懂得這些的,一問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阿哥府里的廚子才值得被懷疑,他要麼不曉得菜性,無意中把不能同食的兩種菜混在了一起,要麼就是蓄意謀害側福晉,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達到害人的目的又不被人注意。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嗎?」

廷璐好似明白點什麼了,嘩了一聲,沖我豎起大姆指。「你是怎麼想到這個點子的?」

「靈機一動。」我得意的眯眯笑,把書頁折了個角插回書架,末了,忽又隱隱覺得此事沒那麼容易,正琢磨究竟哪裏不對勁時,廷璐咦了一聲:「阿哥府里的廚子跟側福晉又沒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要這樣做?被人發現可是要掉腦袋的。廚子沒那份膽子。」我心一動,疑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背後指使?」

「指使說不上,我懷疑廚子可能不知食物相剋的學識,也許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菜。你不是說大阿哥審過廚子么,即然沒有問出什麼,大概廚子本身並不知此事。」廷璐分折的也有道理,如果撇去這個的可能性,那剩下的一種可能則讓我心頭一緊,瞬間氣息微變,「龜肉和鹿肉是惠妃娘娘帶過去的,說是給福晉補身子用的,當時福晉沒有吃,就賜給了側福晉……」

話說到這兒,我的心頭電光一閃,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性:惠妃根本不希望讓吳雅氏先生下兒子,聽說吳雅氏有孕,她自然要把生兒子的機會讓給福晉,所以特意廚子做那幾道菜。福晉在害喜中是吃不下那些東西的,所以她便大方的將膳食賞給吳雅氏,這樣沒人知道裏面的玄機,自然也就神不知鬼不覺的解決了這樁麻煩……

我被自己的想法驚得臉色頓變,不敢相信這會是惠妃做的。廷璐眼中顯出恍然明了的神色,興許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正想着,小史匆匆來報:「主子,外面有位姑娘想見夫人,說是大阿哥府上的丫頭。」

我和廷璐走出書房,在院裏等到了那位姑娘,來人原來是吳雅氏的貼身丫頭。一看到她,我立刻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妙了。

那名丫頭匆匆向我行禮,「張夫人,不好了,皇上駕臨阿哥府,我家阿哥福晉側福晉還有廚子都被召喚過去,聽說皇上要親審投毒的事。」

什麼?我和廷璐相互看了一眼。「側福晉覺得事情因自己而起,怕惹怒了皇上娘娘,想請張夫人進去通容通容。」經她一說,我明白話里的意思了。吳雅氏絕沒想到此事竟會驚動皇上,事情這一鬧大她慌了神,無論結果如何,平民出身的她沒有靠山總歸對自己不利,生怕得罪了惠妃娘娘日後沒個好下場,這才急匆匆的打發人來遞信。

唉,吳雅氏不過是仗着懷有男胎在阿哥面前多爭點寵愛罷了,孰不知趕上這起子事件……真是福不雙至福不單行啊!

「知道了。我一會兒過去,你先回吧。」

側福晉的丫頭走後,我為難的看向廷璐,這事可怎麼幫呀,幫了吳雅氏那不就開罪了惠妃,惠妃豈是能招惹的?廷璐撓撓頭,沉思了片刻,頗為頭疼的說:「這件事萬萬不能把惠妃牽扯進來,她我們得罪不起。即然皇上親臨,那這件事一定要有人站出來承擔責任。若想救側福晉你得想好由誰來背這個黑鍋,誰肯背這個黑鍋。這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要我說,你就別去,免得因為這件事開罪了惠妃,攪亂了阿哥府。」

「可側福晉是無辜的,如果此事審不出結果,那她鐵定成為皇上冶罪的人!」我擔心的問。小史還在旁邊候着,我揮揮手,心亂的吩咐道:「備車,去阿哥府!」

「我陪你去。」廷璐轉身要要回去更衣。

「不用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等我回來再說吧。」廷璐只好打消念頭,送我出門。坐上馬車后,他仍不放心的叮囑:「要是皇上正在氣頭上,你說話要多加小心,講究點方式方法,別給他們火上澆油。」我點點頭,車簾放開,馬車疾馳起來。小桃探頭看了看外面,小聲說了句:「我覺得廷璐越來越有大家主的氣勢了。」

「是不是很羨慕我呀?那就早點成家,你也可以體會一下大家主的氣勢呀。」雖然口中跟小桃開着玩笑,心裏頭卻如同壓了塊石頭般沉沉的,一想到見到皇上后應該說什麼,怎麼為吳雅氏開脫心裏一點頭緒也沒有。誰能想到儀態萬千整天笑吟吟的惠妃會對吳雅氏的孩子下手,而且手段設計的如此高超,絕令人想像不到。平日裏惠妃對我素來不錯,於公於私我都不能把她供出去,心裏真是矛盾啊。

「張夫人來了。」阿哥府的門房上前招呼。我點點頭,徑直往裏走去。府上里多了不小人,數名御林侍衛靜立兩側,再往裏走,我看見前廳外被很多身穿黃馬褂的御前侍衛團團圍住,府內的丫頭,雜役都集合在前面的空地上,個個緊張沉默的立着。我走過去,大阿哥的跟班柱兒迎上來,低道:「張夫人,皇上正在裏面調查中毒的事呢。」

我點點頭,已經看見李德全了,他抄手站在門口正沖我點頭示意。皇上好象在跟吳雅氏的對話,但是聲音壓得很低,聽不太真。我從小桃手中接過被折了頁的書交給李德全,「公公,勞煩你把這個交給皇上,他自然什麼都明白了。」李德全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有點猶豫,「這、這行嗎?萬歲爺正在氣頭上……」

「答案就在書裏面,拿給皇上謎團就全解開了。」

「得咧。」李德全重重點頭,象是下定決心似的拿着書過去了。皇上動怒的時候連李德全都不禁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觸霉頭。李德全在門口通報了一聲便推門進去了。透過虛掩的門縫,只見阿哥等人都齊齊跪在地上,吳雅氏象是嚇壞了,臉色發白的深深在叩頭,皇上聽到動靜剛剛轉過身,滿臉疑問的伸手接過李德全的書,很快翻到折角的那頁。在皇上看書的時候,屋裏寂靜無聲,跪地的幾個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我再看旁邊看去,不禁嚇了一跳,惠妃也來了!

惠妃象是剛從座位上站起,迷惑不解的伸著脖子看皇上手中的書,當注意到那是一本食療方面的書時,她的臉瞬間色變,捏着手帕的手緊緊握了起來,手指尖泛起青白色。一看這情形,我心裏有數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惠妃分明知道食物相剋的事。末了,皇上合上書,眼眸的顏色更深了,不動聲色的將其還給旁邊的李德全,深深吸了口氣,側頭朝惠妃望去。惠妃佯裝不知的立在原地,虛笑的說着什麼,大概在問皇上可有線索之類的話。皇上沒有說話,只是微眯着眼眸看着她,惠妃的臉色微變,手拄著椅子扶手藉以支撐自己,如果我是她,這時候估計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吧。李德全瞄瞄惠妃又看了看皇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少頃,皇上收回視線,抬眼朝門外望來,正偷偷觀望裏面的我忙閃向一旁。末了,聽見皇上在問吳雅氏,聲音低沉又冷竣,「你可記得當時都吃了哪些食物?」

吳雅氏聲音顫抖的說:「臣妾記得有豬肉拌芝麻花,冬筍龜絲……還有、還有……」

後面的話不用說,皇上也已經明白了,他點點頭,閉了閉眼似乎在考慮這件事如何處理,半晌,皇上驟然提高聲音冷冷沖廚子問道:「側福晉的膳食是你準備的,你可知罪?」

廚子嚇了一跳,慌忙伏地叩頭,「皇上,小的不曾在飯菜里下毒啊!」李德全在皇上的示意下把書本翻給廚子看,廚子一看額頭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舌頭打了結,惶恐的說:「小、小的不知這些菜混在一起會有毒……因為是娘娘帶來的,小的就按娘娘的吩咐做了……」吳雅氏吃驚的看向惠妃,沒等廚子把話說完,突然被惠妃劈頭打斷,她手指著廚子脆聲怒道:「大膽,你是吃了豹子膽還是得了失心瘋,你在污衊是本宮下毒害死皇孫不成?」

不知是恐懼還是緊張,她的聲音有些微抖。胤禔和福晉自是不會懷疑什麼,但是吳雅氏一直處於又驚又怕的狀態,怔怔的看着惠妃說不出話來。惠妃一句話說的廚子不敢妄言,忙把頭深深垂下去,渾身瑟瑟發抖。惠妃隨即轉向皇上報屈,「萬歲爺,臣妾真是冤枉呀,我哪裏知道鹿肉和龜肉會有毒,這還是問了御廚才要的,說是這兩種肉大補啊。如今這事鬧的,早知道我送什麼不好,偏偏送這要人命的東西。」

皇上抬手打斷了惠妃的辯解,惠妃一席話說的淚眼迷濛,悔得快哭了一般。皇上看也不看惠妃一眼,一雙犀利的黑眸直直盯着廚子,冷道:「你是阿哥府的廚子,天天研究食譜,不曉得食物互補互克的道理嗎?」廚子臉色煞白的說不出話來,不斷說着奴才該死的話,聽皇上的口風似乎要把所有責任都推到廚子身上。當皇上看到那本書後,我不相信他猜不出其中的緣由,或許他知道此事與惠妃脫離不了關係,但並不打算真的就此深究下去吧?廷璐說的對,以惠妃現在的位置,不是一兩件事就可以扳倒她的,連皇上都有意放過惠妃一馬。

我輕輕吁了口氣,總算其它人都沒有事了,可憐無辜的廚子就要承擔所有罪過了。

「……如今,兩條生命毀於你手,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世上?來人,把他帶下去,交內務府按律法處置。」皇上一句話定了廚師的死罪。兩名侍衛進去把懵了的廚子拖了出來,惠妃長長舒了口氣,慶幸道:「謝天謝地,可算明白真相了,要是不查個清楚,日後再出現類似的事可怎麼好,還是萬歲爺聖明啊。」

「你們都起來吧。」皇上發話。胤禔扶著福晉站了起來,吳雅氏卻跪在地上低泣不已,皇上看了她一眼,轉向阿哥,數落道:「往後多用點心把家事處理好,別鬧得雞飛狗跳讓外人看笑話。福晉和側福晉的身子都沒好利索,還需細心調養,如需要什麼藥材跟內務府報。」胤禔恭身稱是。吳雅氏泣道:「謝皇上洞察是非,還臣妾一個清白。」

皇上似是有點疲倦了,淡淡地說道:「要謝就謝木蘭吧。」他邁開大步走出門來,我正站在門前台階下,見皇上出現,恭敬的福身行禮。皇上經過我身邊腳步未停,丟下一句話:「隨朕進宮,朕有話問你。」說着,人已走了過去。隨後跟來的惠妃看了我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匆匆緊隨而去。事情不是結了嗎?皇上還召我進宮做什麼?正怔仲間,大阿哥和福晉出來了,我向他們行禮,顧不得說話轉身去追皇上。

走出門,停在府門口的皇駕恰好起程,我吩咐車夫跟着皇駕走,不多時就來到了午門口。皇上的車駕可以一路乘車進去,我卻要在午門口改步行進去。小順子正在乾清門候着,見我到了,便陪着往裏走。乾清宮的門緊閉,宮女和太監們都在殿外靜立聽候,走上台階,趕上李德全探頭張望,他跟裏面說了一聲木蘭到了,然後請我入內,他則退出殿外將門合攏。大殿內除了皇上再沒旁人,唉,又要獨對天顏了……

我定了定心神,輕步過去,福身行禮。皇上手中捏著毛筆,懸腕空中,卻遲遲沒有落下,似是出神良久。他抬眼朝我看來,將筆擱於一旁。「你是怎麼想到食物內的玄機?」

「回皇上,木蘭也是無意中想到的,以前曾聽說過有的食物同食能引發各種疾病的事,甚至中毒。今兒前響去了阿哥府,聽側福晉講過整件事情始末,木蘭想,如果側福晉中毒是真,而又查不出下毒之人,那問題定出在食物本身。後來我回府翻閱相關書籍,這才找到問題所在。」我平心靜氣的答道。皇上看似無意的淡淡地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是廚子的責任嗎?」

皇上已經把廚子抓起來了,為何還要過問此事?難不成他想探聽我的口風,好知道我是不是跟他心中所想的那樣?或者,他懷疑到惠妃而故意試探我是否知情?一瞬間許多問題齊齊湧向腦際,我的遲疑引起皇上的注意,銳利的黑眸閃爍起嚇人的精光。我沉住氣,平靜的說道:「皇上,這件事您已經審清,廚子也拿了,難道您還在懷疑什麼嗎?事情已經過去了就沒有追究的必要了,日後大家小心點也就是了。」

「朕只想知道,與你的推測是不是同一人。」

一聽,我明白了,皇上分明知道做案者另有其人,只是他故意不追究罷了。皇上已不打算冶惠妃的罪,我何必自找霉頭,我低頭道:「是。木蘭也認為是廚子不了解菜性,恰好把相剋的兩種食物放到了一起,導致孕婦滑胎的後果。」

皇上的唇角邊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如果真是那樣,你不覺得太過巧合了嗎?偏偏那桌膳食盤盤相剋致毒,你不覺得奇怪嗎?放心,即然朕單獨與你談話,自然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當然,此事已結案,朕不打算禍及任何人。現在,朕只想聽你的真實想法。」

莫非皇上猜到了我有所隱瞞,非逼我說出真相?萬一說出去,豈不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我猶豫再三,緩緩跪地叩頭,默不作聲。皇上知道我沉默的原因,見他沒有讓我起身,我只好低道:「皇上,這件事相信您心裏有數,何必為難木蘭,木蘭認為皇上決斷得當,只有這樣才是最佳結果。」

皇上長長呼了口氣,見我執意不肯說,無奈的擺了擺手,「起來吧。沒有外人的時候無須拘禮。」我低聲道謝。皇上出神的想着什麼,遲遲沒有發話,許久,他緩緩低道:「木蘭,有時候朕覺得你很不同尋常,絕非一般女子。你的想法,你的作派,你永遠都講不完的笑話,都讓朕覺得費思所夷……你就象從天上掉下來的奇女子,被命運推到朕的面前,替朕排憂解難來的。」

我的確是從天下掉下來的……從未來穿越到這裏,應該算是神乎奇神的一件事了吧?

「朕想告訴你,朕準備布重兵對付噶爾丹,也許一年,也許三年,朕一定要拿下他!所以,朕可能要藉助你的頭腦了。必要時……」皇上停了一下,沉聲道:「還需要你助一臂之力。」

一聽這話,我的心突然莫名奇妙的慌起來,皇上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布兵打仗是男人的事,何以要藉助我出力?

皇上從龍座上走下來,在我面前站定,黑漆漆的眸子閃爍著灼灼光芒,「木蘭,噶爾丹喜歡你的心意從未變過,朕這回要利用他的弱點,誘捕他降清。你會幫朕對不對?」皇上的聲音低沉又不失溫和,裏面透著對我的信任,而我心裏卻一個勁的狂跳,耳鼓被震得轟轟作響,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抬眼迎上他的視線,只覺得自己的全部魂魄都被那道堅定執著的黑眸牢牢吸引住了。

「是,我會盡一已之力……」我困難的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輕輕的,飄渺得簡直不象自己說出的話。皇上伸出手,象是要擊掌為誓,當我緩緩伸過去擊掌,意外的,皇上突然握起手掌,將我的手含握起來,並俯身在我耳畔說了一句讓我心驚肉跳的話:「噶爾丹為了你不惜與哈拉汗為敵,也要對抗大清,朕豈能容他?朕也要你,所以於公於私,他都不能苟活於世。」

溫熱的鼻息噴在我臉頰,驚得我心跳如鼓,過近的距離帶給我很大壓力,慌忙退後了一步。

抬頭再看皇上,方才那雙還蠻溫和的雙眸此刻卻變得異常犀利,那是一雙面對敵人才會有的無所畏懼的戰意黑眸。我已然慌了神,急急抽回自己的手,向後退去,跟他拉開一定距離。彷彿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得到稍稍心安。

皇上的手微張,仍停留在空中,我的刻意迴避似乎讓他難以接受,眸底的最深處隱隱泛起從不輕易被人查察的心傷神色。那一瞬間,我心頭竟然閃現出與皇上歷來交往的一幕幕情景,從意圖納我為妃,到纓寧的失寵事件,再到派我赴新疆暈倒一事……皇上對我的心意從未變過。再加上剛才那句話,無不透著要跟噶爾丹展開爭奪的意味。在皇上灼灼的注視下,我的嗓子越發的干啞,都不知道該如何從這裏走出去,膝蓋一屈,身子低了下去,想說木蘭告退的話卻發不出聲。

就在這時,李德全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萬歲爺,四阿哥求見。」

太好了,四阿哥來得太及時了,我心頭一陣輕鬆,輕輕長吁了口氣。隨着殿門大開,一身皇子服飾的四阿哥跨過門檻大步走了進來,殿內的氣氛因他的到來緩和了許多。四阿哥似乎感覺到這裏的氣氛有些不對頭,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遂向皇上行禮:「兒臣叩見皇阿瑪,皇阿瑪吉祥。」

皇上轉身沖胤禛頷首,示意他平身。「胤禛啊,這次多倫諾爾之行,你表現得不錯,朕十分欣慰,以後你不必去上書房讀書了,朕另有差事給你做。」

「是,皇阿瑪!」胤禛的眸中現出幾許喜色。見皇上有事要交待四阿哥,我再次行禮,輕道:「皇上若沒什麼事,那木蘭就告辭了。」沒等皇上發話,我直起身逃也似的匆匆朝外走去,腳步快的活象背後有野獸在追。估計沒人敢在皇上面前這樣做吧,我也算天下頭一號在御前開溜之人。胤禛瞪大眼睛直直的瞅着我,活象見鬼了似的,皇上微怔之後眉頭高高挑起,一臉介意的斜睨著這邊,我的舉動興許讓他很沒面子吧?一出殿門,我立刻感覺到背後多了兩道視線,腳下逃得更快了。

皇上感慨的聲音隱約傳來:「胤禛啊,木蘭這個人不可小看,別看她是女流之輩,身上卻有很多連男人都不及的學識。朕告訴你,以後你多向別人討教經驗,增長學識。不提別人,就說木蘭她的學識都在你之上。」

「是,兒臣記下了。」

我走出乾清宮好一段距離后,緊張的情緒這才放鬆下來,輕輕吁了口氣,手掌麻麻的,彷彿還殘留着被握過的觸感。我將腳步放慢,不禁又回想起剛才令人心跳的一幕。皇上那番話象石頭般壓得我心頭沉甸甸的,明知歷史不可改變,我卻希望噶爾丹能活下來,這個想法有點不太現實吧……

回到木蘭府,廷璐正在前廳中走來走去,一見我進來,他快步上前迫不及待的問:「聽小桃說,你被皇上召進宮了,什麼事呀?」

「沒什麼,皇上問我如何知道飯菜里的玄機,我說以前聽說過食物互克中毒的事,後來又查了書,才確定是這個結果。」我疲倦的說道。廷璐細細的端詳我的面龐,關切的問:「你怎麼了?一副很累的樣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去給你倒杯茶。」他正要走,我一把拉住他,順勢抱住他的腰。把頭貼進他胸膛。

「怎麼了?」他習慣性的收緊手臂,在我額頭吻了一記。還是廷璐的懷抱讓我覺得塌實,就象避風港,每當我心累想逃避的時候就希望能躲到他懷裏。我閉着眼睛,幽幽的低嘆:「沒事,只是想讓你抱着,喜歡被你抱的感覺。」廷璐淺笑,把我額前被風吹亂的劉海理順到耳後,然後擁着我的腰,額頭抵著額頭,鼻尖碰著鼻尖,親密的問道:「真的沒有話想對我說?我覺得你眼中藏着事,你是怕我受傷害所以不想說的吧?」

我勉強的淺笑,廷璐是越來越厲害了,我一個眼神都逃不過他的眼力。

「到底什麼時候你才會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們都共同生活了三四年了,有什麼不能共同分擔的,嗯?」他溫柔的低問。我被感動的眼底泛起淺淺水花,他越是對我好,我越不想帶給他傷害,下午的事情實在不想學給他聽。我用力抱緊他,低語:「沒事,什麼事也沒有。我只是被阿哥府的事攪得心有點亂……」

阿哥府的中毒事件因皇上的介入終於畫上一個句號,我本想好好過一段養尊處優的富家太太的生活,可事情一件接一件的來總讓人沒個不操心的時候。常安答應從新疆回來就操辦婚事,因調養身體加上忙差事,一晃過去了兩三個月,最近才剛開始將此事提上日程。我原以為常安和櫻蘭的婚事會好辦一些,誰知事情並不如想像中的那樣順利。常安是福全的大公子,福全又是康熙帝的兄弟,常安身上流的是皇室血脈,所以按皇室的規矩,常安的福晉必須是滿人或是蒙古人,不可以娶漢人當嫡福晉。當常安把這件事告訴我時,我不禁有些惱火,難道漢人就比滿人低一等?心裏生氣卻又不能表現出來,不濃不淡地問了一句:「那就是說櫻蘭只能做為側福晉嫁過去?日後他們好再給你張絡一個嫡福晉,是這個意思吧?」

我們並肩在後園子裏散步,周圍是一棵棵盛花正怒的花樹,一團團或紅或粉的花瓣如雲海般盤在頭頂上方。常安似乎聽出我語氣中的不滿,略有歉意地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難以理解,但這個規矩早在清世祖之前就定下了,誰也不能違背。不過你放心,無論將來有沒有嫡福晉,我都會好好對待櫻蘭的。」

我沒有說話,這是個一夫多妻的時代,在別人眼中應該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只是我很難接受。「常安,你覺得一個人能把一顆心分成幾半來用嗎?想想皇上身邊的妃子們,哪個不是為了爭寵天天暗中你爭我奪的,這個沒有硝煙的戰爭能把一個女人的心磨碎,磨老……我不希望櫻蘭日後被嫡福晉排擠,過着不幸福的生活。」我們談話的時候,廷璐正帶着雙胞胎在附近玩,他往這邊跑來,兩個孩子便笑咯咯的在後面追。常安羨慕的看了一刻,開口道:「我明白,其實我一直很嚮往你和廷璐這樣的生活,你放心,我答應你,除了櫻蘭我不會娶別的女人,嫡福晉更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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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牽夢繞回大清:浪漫一生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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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阿哥府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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