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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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本章免費)

1951年8月16日。香港。

就在前一天晚上,一場在菲律賓海面上集聚生成的強颱風剛剛橫掃過香港市區。一陣陣令天地都為之驚然驚懼的呼嘯之後,暴雨吞沒了盛夏的港島。密集的雨線在狂風中亂飛,海浪也在風中暴躁地涌動—整個香港彷彿是一葉孤舟,隨時有被巨浪掀翻、打沉在海底的危險。風雨中,每一個人都緊張地注視着窗外那場幾乎將天空、海洋和陸地都要凝結在一起的暴風雨。

在這場風雨中,全香港可能只有一個人感到了異常的平靜,因為,他就要死了。

他,就是杜月笙—上海灘最後的教父。

此時,在香港堅尼地台公寓18號的一個房間里,杜月笙迎來了他最後的時刻。任何一個走進房間的人都會立即被無以名狀的壓抑、沉悶和死寂包圍着,幾乎透不過氣來。在場的每個人都意識到:一個時代結束了。

透過站在屋中的人們的背影的縫隙,可以看到躺在床上的杜月笙。他面色焦黃,身形枯槁,虛弱到連運動一下手指都不可能的地步。但即使如此,他身邊每一個人卻仍然對他投以敬畏的目光—幾十年來,他周圍的人對他的這種無條件敬畏已經成為習慣:杜月笙讓所有人刻骨銘心地記住了他的權威,即便是他己病入膏育和即將到來的死亡,也絲毫沒能改變這一點。

但杜月笙自己明白:他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死,他並不怕。儘管他畢生都無限執著於生:權力、財富、地位,當然還有女人—四十多年的時間,他從一個一文不名的小癟三搖身變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青幫大亨,無論如何,老天爺待他不薄,而他杜月笙也算沒白在人世上走一遭。因此,他沒有更多的遺憾留在世上,可以從容而去。

他當然更不怕會有所謂的「陰司報應」,縱使有,那也是對付諸般不入流、不上路的小角色的:閻王也管不到我杜月笙!所以,在即將告別人世的時候,回想起當初一個個栽在自己手裏的人,杜月笙非但沒有一點兒壓力和擔心死後討債的恐懼,反而覺得坦然而滿足。倒是如果讓一些可以栽在自己手裏的人逃掉了,反成為他的失敗—真這樣,他會難以瞑目。好在,他可以閉上眼了,這讓他欣慰。

因此,在杜月笙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是懷着異乎尋常的寧靜走向死亡的。死,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甚至在一瞬間給了杜月笙莫大的快樂。在對人生最後一次駐足之間,他終於體會到了久違的寧靜,在杜月笙擁有了一切的生命中,「寧靜」,成了惟一的奢侈品。他的生命,在佈滿了酒、色、財、氣,鮮血與烈火的背景上,被填進太多的爭鬥、仇殺和冤報。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他只是一個即將死掉的糟老頭子而己,而這是何等的輕鬆啊。

」的一聲響,屋裏的大鐘己漠然地指到了16點30分。

鐘聲里,杜月笙緩緩地半睜開雙眼,屋裏的人隨之微微一亂。擁到床前。

「月笙,月笙……」

是誰在喊我?是小冬嗎?你在我旁邊嗎?我對不住你,直到不久前才給了你一個五夫人的名號……她們呢?是她們在叫我嗎?我怎麼看不見?你們要管教好兒女們,那是杜家的後代根苗……我這一去,了無遺憾,只是,還想再看一眼你們—孩子們總是大了,倒是你們讓我有些牽掛,在杜家的日子,我自覺沒有虧待你們,願你們好自為之吧。我,等不到你們了……

這是杜月笙最後一次睜開眼睛,只是他此時已經看不清任何人了;他徒然地望着前面,但只是一片混沌的濃霧。他突然爆發出一個強烈的願望:要再仔細地看自己的妻子們一眼,哪怕只一眼!

但是,死是無法抗拒的,杜月笙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個叫做「死亡」的東西在自己身體里穩步蔓延開來,就在這種感覺即將爬滿全身時,杜月笙突然被一種莫大的不安和無限的留戀控制住:一直以來的面對死亡的淡然甚至欣然在這一剎那煙消雲散—他想大聲喊叫,他要「再—看—一—眼」!在生死兩界之間,妻子的呼喚使杜月笙陡然進發出生的熱望,但是,這點熱力立刻就被死的冰冷吞噬了。

1951年8月16日16點50分,杜月笙帶着這個一生中惟一不能實現的願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時年63歲。

暴雨之後,天並沒能放晴,西邊天上的陰霾又爬上來,擋住了半個太陽。斜射進屋中的陽光被遮掉了大半,暗影罩在剛剛走完自己的歷程的一代上海灘教父的臉上。

房間里,無論是杜月笙的五個妻子還是一乾號哭的子女,誰也沒有注意到在最後的瞬間,被禁錮在杜月笙已經僵死的面龐下面的巨大的渴望與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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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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