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陰謀的味道

第四十二章 陰謀的味道

第四十二章陰謀的味道

我突然間睜開了眼,視線里模糊了一陣,然後依然是見到了熟悉的房梁與抖下來的些許灰塵。我勉強支撐身子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發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人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間里。

外頭陽光和煦,靠窗戶的桌子上擺着兩三疊袍子,乾淨柔軟……幾縷光撒在上面,月牙白的袍子上仿若鍍了一層金邊。

昨兒明明在芳華那處,我是什麼時候被抱進來的……

我揉了揉眼,發覺腦子裏暈暈的,頭也很疼,喉嚨里湧出一股子藥味,伸手捂住了脖子,砸吧砸吧嘴,口腔里有些腥……俯身差點吐了出來。

怎麼回事兒,昨夜在芳華房裏我沒喝水也不記得有吃過葯啊。

我捏著袖子摸了一把臉,發都濕了黏在臉頰上,枕頭上有些潮濕,湊近聞了一聞,有些汗味,渾身也是汗涔涔的。

怪了,我這身子究竟是怎麼了?

試圖掀著被子下床,卻沒料眼前一黑,只覺得頭昏目眩,腳也使不上力氣。我勉強披好衣袍,閉上眼,蹙起眉手扶著床沿,剛想再試着邁一步,結果一股熱流從胸里蔓延開來,直衝上腦子,一時間便呆立住了,只覺得渾身不對勁兒,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只道是手從酸麻到熱,知覺一點點在恢復,不由得握緊了床。

一股子白煙冒了出來,手觸到的地方灼燙極了。我低頭看,只見床沿上被我扶著的位置赫然印有手指痕迹,五根狀似手指的缺口牢牢深陷木頭裏,不像是人雕刻的,因為任何高人的刀功都沒這麼好,而且這手印摸起來潤澤極了。

我是相當地震驚哇,抬起手,怔了怔,望望那個手痕再瞅向自己的小爪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怪事兒了……

我狐疑了,朝掌心吹了一口氣,提起手又往床沿上拍去。

這會兒用上了十成的力氣。

預料中的驚天動地的轟塌聲倒是沒有,只有一記悶響和呻吟。我抱着手,直跳腳……

痛死人了。手麻麻紅了一大片,那木板倒是沒有一點兒事……

我望着那床沿上的五指印記,再看看自己快殘了的手,一臉無奈的苦悶樣。

難道是我的錯覺……

還以為一夜之間就練成絕世神功呢。

呸。

討厭。

我痞子一樣披着衣衫,穿起鞋子,摔門而出,興沖沖跑出來后才發覺我壓根無事可做。

這鬼地方,簡直是人不見人影,鳥不見鳥影。

我頹了,

手撐在膝蓋上,坐在屋檐下,發一會兒呆。

滿院的竹飄香……碧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卻也清雅寧靜……

這地方,好是好。

空氣也很新鮮。

只是我被擄出宮也有些時日了,皇上該着急了吧。再者我無怨無故消失了這麼久,宮裏一定沒少鬧騰,不知道小李子會不會因此受到責罰。

芳華曾說過,這兒人煙罕至,幾個月才回來一次人,捎來所需的物品且帶人下山,我若是想下山,還得等山下的人上來一起帶我走才成。

這麼清冷的地方,他怎就呆的這麼有滋有味。

我扯一根草叼在嘴裏,手揣在袖子裏,起身左顧右盼,縱身鑽進竹林里,撥開稀疏的的竹,漫無目的地走着……

陽光從蒼穹上灑了下來,我仰頭轉了一圈,這四周除了竹子還是竹子,所至之處偶爾傳來窸簌枯葉的聲響。等等……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頭皮發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會兒只覺得腳上重量加大了,於是怔住了,乜斜一眼,低頭,卻見一條青色的蛇壓着我腳上慢悠悠地滑過,綠幽幽的身子,滑溜溜的……

我呆了,一時間只覺得股寒氣直往脊樑上竄,腳僵硬著,身子卻忍不住抖了幾下,幾乎是反射性地往後縮,腿軟得沒力氣,而腳下的黃泥土卻意外的潮濕,只覺得很滑,我沒站穩往後一踉蹌,翻著袍子便滾了下去……

靠,身後這坡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只覺得眼前花了一片,這個秋風掃落葉啊,翻天覆地,也不知道滾了多少圈,總之是暈極了。只覺得胸口一股熱氣上來了,渾身暖乎乎的,緊接着狠狠撞了什麼東西,卻也不覺得疼。坡上的落葉小石子滾落而至,就這麼迎面撲了我一臉。我側頭呸了一口,掙扎著拿袖子捂住大半個臉,背部被一個什麼東西抵住了,冰涼滑溜溜,我膽戰心驚,手往後面一探,扭頭一看,原來是長在半坡上的竹子……

幸好有這根竹子,不然這麼往下摔,不小殘也大癱了。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我就說我不是那英年早逝的命兒……

我擦一把冷汗,扶著竹子哆哆嗦嗦地起身了,衣袍髒兮兮還有幾處被划爛了,隱約露出了裏面的單衣。

我揉了揉腰,順勢撐著身子扶著翠竹喘氣兒,那股本聚集在胸口的熱氣緩緩散去……

說來也怪,我從這麼高的地方滾下來,不但沒骨折,身上還沒一點兒酸疼,吸一口氣,活動活動胳膊腿兒,這會兒只覺得渾身舒暢極了。

……只是可惜了這身衣裳。

我低頭掀起袍子,左看右看正納悶着,還來不及細想,抬眼間胡亂朝前方一望,就被吸引住了。

一株株樹雜亂無章地立着,其中有的枝葉茂盛有些樹杈還是枯的,這會兒全數聚集在一起,一看上去就像是人為栽在這兒的。

那人似乎時間頗為緊促,這樹明顯栽得有些不負責任。

我好奇了,探了只手,往裏撥著,好不容易樹間透了個縫隙,隱約能見一條小道,似乎是通往山腳下……

怪了,芳華不是說沒有路下山么,難不成他在說謊?

此時此刻,

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此時此刻,

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想着芳華先前與我說的話,不免心裏一沉,渾身不是滋味。

這間宅子裏就住了我和他二人,宅前的空地都被藥草佔了,也沒見他在後院種地,飼養家禽。我也來了大半個月了,糟蹋了不少吃的。這些天來,不僅沒見他斷我糧食,反倒每日大魚大肉的供着我。倘若真像他說的那般,幾個月才會有人上山,那豈不是熬不到半個月我就得被餓死了。

沒料到這神仙般的人,說起謊來眼皮都不帶眨一下。

他把我留在這兒是為了什麼……

這事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我倏地轉身,撩著袍子,興匆匆地往坡上爬去,進了宅子,合上門。些許個動作一氣呵成啊。

此地不宜久留……

我深吸一口氣,趴在床底下,手往裏一摸終於讓我掏出了塊麻布。我定下心別開臉,捏著臭麻布的一角,抖了些灰塵,攤開鋪好,轉身在衣櫃里找了些衣袍,又從枕頭下面掏出兩塊半的饅頭,拿布捂好。

這年頭帶啥也不能忘帶吃的……若是時間夠還真想把廚房蒸籠里正蒸著的肉夾饅頭包十來個上路,一邊趕路一邊咬一口那可真正是美味啊。想當初我被人迷暈劫走,途中這叫一個餓啊,那奸人可真奸,只顧著自己咬饅頭,壓根就不顧我死活,被迷暈的人難道就不能吃東西啊……

我想着想着,原本還算喜形於色的小臉,這會兒卻完全跨下來了。

當初把我從宮裏運出來的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冒險做這事兒。

如果說想要害我,犯不着這麼煞費苦功,宮裏年年死的人多了去了,還不如在我昏迷的時候給我幾刀子,直接把我扔進井裏好得多。

原以為對方是想借芳華之手除去我,而芳華這個人並沒有因我與皇上的舊事而故意刁難我,反倒待我也很上心。他人品德行都是一級棒,脾氣性子更是好到沒話說,壓根就看不出有害我的意思,不但折騰不了我,這幾日反倒是被我欺負着。我瞅他既然沒有害我的意思也就沒打算匆忙離去。況且他又與我說沒有下山的路,我這麼冒冒失失一頓亂走還不如安安靜靜的等著皇上來救我,可現在看來事情卻沒那麼簡單了。

從這突然冒出來的一條路就不難看出……芳華這個傢伙在說謊。

宮裏有奸人想方設法把我從皇宮弄到芳華的宅門處。而他又千方百計騙我,不讓我回宮。難不成芳華與奸人是一夥的?可……又不太像,他怎麼看也不像是這種人啊。

哎呀,好煩啊。我搔了搔頭,小蹙眉頭,神情莊重。目前最要緊的就是……

出去。

我把包袱打了個結,夾下腋窩下,把門推開了。

胡思亂想也猜不到什麼。

……還不如回宮探個究竟。

我重新鑽進那片竹林,像個無頭蒼蠅一般橫衝直撞,瞎溜達了一遭后卻有些糊塗了……這路該怎麼走……剛匆忙胡亂轉悠也忘了做記號了。

是這……

或者又是那條……

「哎呦,隨便走走,」我把包袱往肩上一甩,一臉壯志凌雲與視死如歸的小氣魄,「車到山前必有路。」

我撥開那惱人的樹枝,俯身往前一探,眼前一片開闊了起來……

開闊是開闊了。

只可惜……多了一個人……

一簇簇雪白的梨花開得絢爛。梨樹旁立着一個木案,一個人徑自站着捻着筆,俯身似乎在作畫,一席玄衣映得臉格外溫潤如玉,白皙的手光是拿筆的姿勢都很銷魂。

他抬頭望着我,明眸溫柔。

此人乃芳華……

我一怔,竟像被他盯得,站住了,動不得分毫。

他他他病就好了么,昨夜咳得有氣無力的,這會兒還穿得這般單薄,怎麼就有這等閑情賞花作畫。

我詫異了。

但我仍舊堅守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

於是在我蹙眉的一小段時間裏,他的視線卻緩緩下移,看到了我身上背着的包袱,一臉的若有所思。

我被他瞅得頭皮一陣發麻,灰溜溜地低着頭,瞧著這地也沒出路,拎着小包袱,垂眼轉身就想往回溜走。

「為何你總是想要離開我。」

一道夾雜着著兩分清冽,七分柔情還有一分顫抖聲音從身後揚起。聽得我心裏一抖,腳卻像灌了鉛似的,再也邁不開了。

我怔住了轉身望着他,他靜止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遠遠地望着我。

一席袍子在風中獵獵輕動,色澤依舊是白,沒有一點裝飾,片片梨花飄落,墜在肩上,他臉上流露出的悲傷,猛地一下,震得我心頭涼澈。

「你這是想去哪兒?」他依舊鍥而不捨地問著,只是聲音輕了許多。

我訕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打擾了你許久,那個……」

「你莫又用話來搪塞我。」他卻硬生生打斷了我的話,聲音裏帶堅韌,「這些年來你們一個又一個離我而去……」

他極專註地望着我,低頭笑了一下,眉宇間滿是苦澀,輕聲說,「你可知道,我已經沒有多少時日尋你們了。」

我心裏頭一緊。

他知道自己在甚麼……

這樣的男子,為何會有人不要他。

他一個人守着這麼大的宅子,一定是寂寞的。

我聲音啞著,還未來得及開口。

他卻用一種很受傷的表情看着我說:「我居然捨得把我給你的衣服劃成這樣,都糟蹋成片兒了。」

我這是滾下山,有本事你划個試看看……

「你就算要從那樹杈堆里爬過去,也要離開我么。」

原來……

那樹杈,還真是某人栽的。

我無語了,怨恨地瞪了他一眼。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嘴唇卻沒有動,臉色慘白,神情非常寂寥。

我心裏一軟,本想問他為何栽那樹把路給堵了,到底有何居心可不知怎地話一出口卻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另一句:「你葯吃了沒?」

他點頭又搖頭。

一陣習慣性的沉默后,他半晌才遲遲開了口,「反正我是要死的,一個人呆在這兒,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還要吃藥做什麼。」

聽得我……心顫。

這個人,明明能彈琴能喝酒能畫畫,活得好好的,為何總咒自己死啊。

可他的表情,真得很孤單。

他悄然搖手拒絕了我的攙扶,頹廢地坐在了地上,鬢旁的青絲順勢垂落至肩頭,更襯得一席白衫分外清冽,他拿袖子捂住了嘴,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咳得很厲害。

「算了。」我被他完全打敗了,猶豫了半天,最終小良心過意不起,還是把包袱卸了,「等你病好了我再走,別總說你要死了沒多久日子活了這種話。」

「那是不走了?」

走……

怎麼不想走了。

我又斜了一眼他,他此時坐在地上的寂寞模樣,與眉宇間的惆悵令我心都顫了起來……話到嘴邊便繞成了,「走。等你好了我再走。」

他眼角彎彎,一笑。

我陪着他傻笑了半天,才醒悟了過來。

我剛剛答應他什麼來着…留…下來?

震驚……

瞧我這窩囊性子。

我懊惱得直拿手撓頭,可望着他笑得這麼開心,怔了一下后,自己的嘴角卻也禁不住上揚了。

離宅之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後來,我才知道……他笑得這麼幸福,是認定了他的病再也好不了,而我會在他身邊守完他這一輩子,雖然他所謂的一輩子只剩下這寥寥無幾的小段日子。

於是我便履行了承諾,端茶倒水當起了老媽子的活兒,專門伺候起他來了。至於皇上那裏,我總想留個字條讓旁人給我捎過去。可一提筆,卻不知道該寫什麼……不知為何不想讓他知道我住在芳華的居處,我翻來覆去,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以後回去親自與他說,這會兒把芳華照顧好,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庭院深深,風有些涼,桂花淡飄香,芳華站在樹下,和煦的陽光照在樹葉上,光影曖昧,連帶着他的身上也泛著淡淡的光。他著著一席輕薄青衫,秀髮如墨玉傾撒在肩頭,從袖間探出的指如上等白玉,執一支筆,身姿風流無限。

這個人,無論身處何地,都美如一幅畫。

我從房裏拿了件袍子,小蹙了眉,悄然走至身邊替他披上,月牙白袍輕輕附在他薄薄的青衫上,他的背脊消瘦身子輕顫卻那般溫柔,強忍着咳嗽,撫上了我的手拍了拍似在安慰,舉手投足中滿是桂花香……

我疑了,只拿眼瞅他,「芳華,為何你吃藥卻總不見好?」

他淺笑,轉身不搭理我。

竹桌上,擱著無數張宣紙,還有研磨好的墨與筆一支。

我乜斜一眼,哼了一聲,「天天見你從柜子裏抽宣紙,卻不見你畫,真糟蹋了。」

他嘴一彎,把筆往我身上一遞,「你來。」

來就來,誰怕誰。

我挽袖子,筆執在手裏,宣紙這麼一鋪,可是描誰呢?

他俯身端著碗葯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望着我笑,葯還為入口就捻著桂花含着,像是吃糖一般。

這個人……似乎極怕苦。

我笑了。

他察覺了,掃我一眼,「你笑什麼,別以為你笑得好看,畫個鳥我也能把它說成鵪鶉。」

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居然……會說笑話了,雖然並不是那麼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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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不是人:仙君老公,快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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