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也許是春困秋乏的緣故,也許是有了身孕的緣故,子矜常常容易犯困,坐到榻上,不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腹部已經微微隆起,在百合色的長裙下凸現出來,呈現著圓潤的弧線。

老人般的坐在搖椅上,聽着藤椅上傳來的「吱吱呀呀」的響聲,看着府內如畫風景,真的有種安逸和已到暮年的感覺,看着夕陽西下,看着如火一般燃燒的晚霞,感慨萬分。

後來幾天,安王以保護寶寶的名義,減少她的走動,只可少量活動,還定期派大夫來給她把脈,唯一讓她難熬的卻是,他不允許她出院子,就是出去也要他陪在身邊,自由被禁錮,她既是無奈又是滿腔甜蜜。

只是,她明顯的感覺府里熱鬧了許多,房屋刷了新漆,有幾外也被拆了重建起來,彷彿有什麼喜事一般,小梅出去打聽,卻說是宮裏派來的。

安王回來后卻對着王總管發了一頓火,王總管嚇得冷汗直流,卻從沒見過他發這麼大的火,忙着將那些宮裏派來的人打發了,這件事才算平息。

子矜卻總覺其中里裏外外透著古怪,在安王那裏看不出半絲不妥,只能怪自己多心。

「子矜姐姐……」

搖椅依然在吱呀的搖著,晚霞滿鋪,昏昏欲睡中,小梅的聲音不和諧的響起,她不由談笑着睜開眼睛。

小梅跑得氣喘吁吁,臉上滲出細細汗水,單手叉腰,單手拂著胸口,一個勁地喘氣。

「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子矜不由嗔她一眼。

話到嘴邊,小梅卻有些遲疑,她目光閃爍的看她,子矜含笑望着,歪著頭等她說話。

「你有沒有覺得府里熱鬧了許多?」

斟酌著字句,小梅雙手握在一起試探的問。

子矜不由輕笑出聲,責怪道:「我當你要說什麼呢。」她動了動身體,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抿唇笑道:「春天到了,萬物始蘇,置辦些新物有什麼要緊?」

小梅咬着唇低下頭,皺眉思索片刻,見子矜奇怪的望她,忙擺上一個大大的笑臉,訕訕道:「沒什麼,小梅見過府里變了很多忍不住有些吃驚。」

子矜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

見她安詳的閉目,小梅走到搖椅一旁拖了一個矮凳坐下,昏黃的霞光照在子矜白皙的臉上,恍若浮起一抹嬌羞的紅暈,花苞似綻放,依稀的,她聽到花開得聲音。

小梅忍不住有些失神,想到自己探聽到的消息,心裏一陣難過,終覺應該提醒一下,雙手放在膝上抬頭看她:「子矜姐姐不想讓王爺給個名分么?」

快要入睡時,耳畔又傳來小梅的聲音,惺忪的睜開眸子,聽到她的提問不由一怔。

「名分?」

她喃喃重複著這個詞語,也許她一直在房間迴避這個詞語,那日韓婆的話不無道理,可是他不是給她吃了定心丸么,想到這裏她笑起來,說道:「時候未到吧。」

時候未到!

這是什麼回答?

小梅不由瞪大了眼睛,心中那個消息秘密一般的騷癢難耐,又見她不緊不慢,全無半分着急的神色,一時焦急萬分,猛地站起身來,脫口而說:「子矜姐姐都火燒眉毛了,你怎麼不急呢,等過些日子側妃娶進門來,你想後悔都晚了!」

風吹過來,竄過一絲涼意。

門廊上的珠簾碰撞著,發出清脆清冷的響聲。

子矜忍不住抱了抱手臂,她伸出輕盈的小指,將凌亂的髮絲勾到耳後,似沒有聽清般,困惑的問道:「你說什麼?」

小梅不由急上加急,跺着腳道:「那些還未走的宮匠們說,宸妃娘娘正在為王爺選側妃,聽說都是些大臣們的千金小姐,為了這事還專門請畫師畫了像送到宮裏,可見宸妃娘娘對這件事是多麼重視,姐姐你要趕緊選個對策才對。」

她急得直皺眉。

子矜看着她,忍不住想,她是真的在關心自己。

可是她的心突然很痛,一時間,她聽到一聲清脆的破裂聲在胸口的地方炸開來。

該來的,還是來了,她想。

「子矜姐姐,你沒事吧?」

子矜臉上平靜無波,宛如沒有一絲漣漪的湖水,卻似無聲的憂傷,淡淡的打進她的心裏,「叮咚」一聲,她的心被揪得厲害,小梅突然後悔起來。

「沒事。」

子矜緩緩搖頭,輕聲答著。

腕上的白鐲滑了袖外,流光溢彩,驚艷決絕,剔透的可以收進滿滿的陽光。

——「我冷殤發誓,從此以後,無論我能否榮登大寶,我身邊的女人,也只有你一個。」——

冥冥中,他的聲音刺破層雲,幽幽的傳進耳中。

她好不容易才敢面對自己的感情,怎麼能這麼輕易得就放棄呢……

她低着眼帘,無聲的笑。

珠簾依然在風中輕微的響着。

「我相信他。」

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定,她抿著唇笑。

小梅依然瞪着雙眼,焦急的神情變作深深疑惑,看着子矜又重新闔上雙目,墨色的發掩住臉頰,她勾著嘴角,掛着恬談的笑。

風起,桃花雨落,粉嫩的瓣落到發梢,無聲的綻放。

用過晚膳,天色已經暗下來,屋內長了燈,昏黃的落到地上,托長了影子。

安王抬手輕柔的拂去子矜臉上的髮絲。

冷酷峻美的面容,寬闊的肩膀,霸道而陽剛的氣息,男子用他獨有的溫柔,全身心的愛着他眼前的女子。

一旁的丫環看的雙頰俏紅,將手放在胸口,傾聽着那裏劇烈的跳動,小梅抬眼看到,瞪了她們一眼,帶着她們無聲的退了下去。

「醒了?」

子矜緩緩睜開雙眸,眼中迷離,睡眼惺忪,安王忍不住俯身吻她。

溫馨的燭光打過來,他面上的線條變得柔和。

「來了多久了?」

睡童微散,子矜啞著嗓子默默朦朦朧朧的開口。

「只一會。」

安王壓低聲音答著,伸指在她額前輕輕一彈,嘴角含笑:「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燭光搖曳,香爐暖。

她疑惑的站在那裏,任丫鬟們忙匆匆的為她打扮。他含笑看着,目光柔和。

青紗衣,髮鬢簡單的挽起,沒有多少首飾,素麵朝天,並不華麗卻將她眼中的清澈發揮到極致。

他也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長袍,嘴角微勾,身上的白色彷彿白玉上最亮的那塊,瀟灑,俊美,絲毫不損他的高貴氣質。

「官家看這個怎麼樣?」

宸妃手持一卷平整的放與皇帝面前,笑得溫柔。

卷中女子端莊秀麗,手持書卷,樣貌清麗,眼眸中卻少了幾分靈動,皇帝不由搖了搖頭。

「那這個呢?」

宸妃又拿了一卷擺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依舊淡笑不語。

目光掃到不起眼角落裏的一軸,心中一動,一時好奇探手拿過。

畫中女子一身紅衣,妖嬈的似火,卻又清純似芙蓉,嘴角含笑,眼眸中清澈的恍若見底的湖水,手持玉杯,朱唇微啟,栩栩如生,畫畫的極是傳神,彷彿下一該女子口中就能響起鶯鶯燕語。

皇帝的目光飛快掃過,停滯到女子面容上不由猛然一震,手指不自覺地彎曲,那畫卷在他指中略起細微褶皺。

「這是老九的手筆吧。」

皇帝面無表情的將畫卷扔進那堆畫里,淡淡的開口。

宸妃臉上閃過幾絲達到目的卻又複雜的神色,探身往那畫上掃了一眼,不由笑起來:「看臣妾這腦子,竟將畫軸給混了,這是慕兒前絲陣子的習作,也不知哪家的女子,臣妾看着好,就留下了。」

皇帝不置可否,柔柔的看向皇帝,裝作驚詫的道:「怎麼官家見過她么?」

皇帝皺了皺眉,目光投到遠處,面無表情。

「見過一面!」

宸妃望着皇帝,臉上閃過疑惑,按照之前九王爺的描述,皇帝應該大怒才是,可是他卻很平靜,憑藉直覺,宸妃突然對下面的事沒了把握。

皇帝談談看了宸妃一眼,嘴角微微一勾,臉上卻突然浮上慍色:「這個君匪好大的膽子。」

「官家這是」

宸妃神情暗浮驚喜,一切按照計劃進行着,她將自己的角色扮演得遊刃有餘。

「她竟然女扮男裝騙朕!」

皇帝煞有介事的怒拍桌案:「來人,傳老九來,朕倒要看看這君匪到底是何方神聖!」

夜黑的如墨。

夜空般的江上,客船悠悠而行。

船上燃著點點燈火,昏黃著的溫暖,客船不是很大,一個船夫,可乘四人的船艙,樹葉般的在江上行着,長長的漿將水盪起來,在平靜的江面上劃開一個口子。

安王握住子矜的肩站在船尾,唇角微勾,仰望上空。

子矜疑惑的望過去。

夜空很深,繁星璀璨,彷彿一顆顆閃著光亮的鑽石。

風吹起來,兩人的衣隨風飄蕩,複雜的糾結在一起。

子矜看了一會,脖子有些酸,抬手困惑的去揉脖頸,安王卻還在抬着頭。

正要開口,這時不知在哪裏傳來一陣「砰」的響聲。

接着一道光亮直衝雲霄,停滯夜空,花巷似的綻開,色彩斑斕中,星雨般的灑落而下。

又是砰砰的聲音,夜空開滿了各樣燦爛煙火,或大的或小的,曲卷,綻放,跌落,夜空中,銀河般的璀璨。

子矜滿眼欣喜,內心激動,情不自禁的抓住安王的手,滿臉的驚艷。

煙火閃爍中,安王不由轉頭看她。

她的眼眸似夜,興奮得神色恍若落入眼底的美麗煙花

她的笑容如花,悄悄在墨色的夜裏燦然綻放

安王看得有些失神,忍不住俯身去吻她。

煙火依舊。

扁葉小舟在江中悠然穿行。

他吻着她,輕聲呢喃。

你比煙火還要美麗

清風拂面,柔柔的吹着臉頰。

大街上人來人往,星光點點。

皇城的夜晚多彩而繁華,光從屋檐上掛着的燈籠中朦朧的投出來,將大街照得亮如白晝。

侍衛們在前面開咱,安王將子矜護在臂內,兩人走到街上,金童玉女一般,引來諸多目光的追隨。

夜色總是給人諸多安全感,有許多大膽的女子上前示好,皆被侍衛擋了回去。

當然,也不乏男子對安王冷目相對,一副雀躍欲試的樣子。

安王冷目一掃,那些男子焉了一般的退縮了回去,子矜依在他身旁,笑得打跌。

街上的小吃散發出濃濃醇香,鍋里的水霧瀰漫在燈光中,化作一顆顆發着昏黃顏色的顆粒,柔柔的漫步街上,將行走的路人的飢腸轆轆毫不客氣的勾了起來。

子矜遠遠的就拉着安王跑過去,安王擔心她腹中的孩子,一個勁地皺眉。

大娘,來四碗混沌。

兩人落座,子矜迫不及待的開口。

好嘞,客官稍等,一會就好。

餛飩鋪的大娘忙迎上來,看到兩人嘴角幾乎都咧到耳根。

餛飩很快就上來,薄薄的皮,新鮮的湯,撒上一層嫩綠蔥花,濃濃熱氣中醇香陣陣。

子矜拿起竹筷正要下筷,卻被安王攔住。

我們回府讓府里的人做。

安王臉色凝重,眼眸中如夜色般漆黑,波濤洶湧。

子矜詫異的放下筷,皺了皺眉,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小心使得萬年船。

安王的嘴角又勾起來,低低的說着,拉起子矜,淡笑道:夜深了,我們該回去了。

子矜還未盡興,略帶留戀的看了看桌上那碗未動的餛飩。

夜色果然濃重了許多,路上行人已經漸漸減少。

子矜一直覺得安王有事瞞她,一路上未免心不在焉。

你的事宸妃已經知道了,我只怕她暗中是什麼手段,所以還是小心些好。

安王看在眼裏,嘆了口氣,終於開口解釋。

子矜微微一詫,碰及安王望過來的擔憂目光,心中一暖,不由拉住他的手,笑道:我會小心的。

安王微微挑眉,將她攬進懷中,滿足的嘆息。

二人剛剛進府,王總管就邁著小碎步慌張的跑了過來。

王王爺

什麼事?

見他滿頭大汗,話也說不全,安王不由皺眉。

聖上聖上又來了!

王管小聲說着,老臉上因為跑得劇烈而漲紅。

安王微詫,低聲道:你送姑娘回去,本王去換衣服。說着舉步要走。

王總管急忙叫住他,看了看子矜,急得跺腳:聖上要王爺和姑娘一起見駕!

安王身形不由滯住,子矜聞言也是大吃一驚!

客房門前,一排排錦衣衛筆直而立,英氣的臉上肅穆冷冽,無形中散佈着攝人氣勢。

二人連衣服也未來得及換,安王帶着子矜穿廳而入。

廳座中央,皇帝一身華貴龍袍座於座之上,面帶慍色,平時溫和神情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國之君的攝人霸氣,他一旁站着一身杏黃錦衣的九王爺,還有急急趕過來的祿王。

他一個勁地朝安王和子矜使眼色,面色焦急。

安王面色不變,恭敬的行禮。

子矜正要下拜,這時一抹白色猛地朝安王方向砸過去,啪的一聲,打在他身後的花柱上,化作千萬碎片洋洋洒洒的落於地上,接着,就是父皇嚴厲的怒喝:老三,朕問你,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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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寵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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