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日的陽光很毒，到下午三點時，城市柏油馬路曬得像要融化。武海市碧翠居民小區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熱浪和高溫讓人們選擇呆在家中，小區內的店鋪基本沒人上門光顧。

一家掛着『小吳』兩字招牌、帶有冷庫的冷飲批發店也沒生意，店內只有一個中年女顧客。這位女顧客到碧翠小區辦事，沒找到人只得返回，在路上熱得受不了才進小吳冷飲店蹭冷氣，想等太陽光弱點再步行到小區外的公交車站乘車。

小吳冷飲店在小區開了將近十年，和氣生財是吳老闆經營小店一貫宗旨，因為服務良好，小區周圍居民購買批發冷飲都願意來這裏，老吳也對碧翠小區情況了如指掌。進門的中年婦女沒消費，吳老闆還是態度和善接待。

「老闆，這年輕人是咋回事啊，我看他從你家店門前走了有三趟，這個大熱天跑來跑去想幹啥？」中年婦女指著玻璃店門外神情奇怪地問店老闆。

吳老闆勾頭朝外瞄了一眼，只見到一位年紀十八/九歲，上著帶着污跡的黃色t恤、下套褐色沙灘褲的年輕小伙背影，小伙昂着頭急急走路，一隻剃了毛的金毛犬伸著舌頭、喘著氣緊緊跟在腳邊。小伙後背衣服已被汗水浸濕，金毛犬的狗毛看起來也是濕漉漉的。烈日水泥路上，這一人一狗組合很醒目。

中年婦女進小區就跟這組合迎面相遇，尋友不得返回又相遇一次，到冷飲店蹭冷氣又第三次看到。今天天氣預報最高溫有三十六七度，而現在路面溫度估計有五十多度，一人一狗一直在這樣滾燙路面上走來走去，不怪中年婦女心裏嘀咕。

「這是穆家小孩，是個傻子，最近天天在外面跑。」吳老闆縮回脖子搖了搖頭，臉上有着憐憫。

「原來是個傻子啊！」中年婦女恍然大悟，是傻子就好解釋行為反常。「他的家人怎麼不看管好？大熱天中暑了怎麼辦？」中年婦女聲討穆家家長的不負責任。

「哎，這孩子沒家人啦。」吳老闆嘆氣一聲，拿起抹布擦了擦櫃枱。

「沒家人？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叔叔阿姨什麼都沒有？」中年婦女起了好奇心。

「沒，近親都沒有了。」冷飲店沒生意，吳老闆願意跟中年婦女八卦打發時間。

傻子的父母都是獨生，生母生他時難產而亡，生父在他六歲不幸遇難。姥姥姥爺和爺爺在傻子父母結婚前就去世。傻子是在奶奶照顧下長大。

傻子叫穆檀痕。生母姓譚，雙方姓氏『穆譚』曾是未來孩子的備用名。穆父是中學語文教師，和妻子感情很深，穆父認為兒子是妻子留在人世的痕迹，以穆譚痕為名紀念。不過在醫院登記姓名時，被護士寫成了穆檀痕。穆父當時沉浸在悲痛中，沒注意和顧及到。檀痕這名字帶着一股悲涼，彷彿預示著命運的悲慘。

穆檀痕生下來本是個正常嬰兒，小時候很聰明伶俐。在六歲時，父子倆騎自行車外出不小心跌入河中，穆父奮力將兒子頂上岸，自己卻力竭溺亡。小檀痕受了驚嚇，救上來第二天發起高燒，穆奶奶當時悲傷不已，又忙於處理兒子喪事，對孫子照顧疏忽，等到發現送醫為時已晚，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病成了傻子。

失去兒子，孫子又變成傻子，本來性格有點的軟弱的穆奶奶變得異常固執。她不承認孫子變傻，除了更加細心照顧孫子之外，還讓孫子像正常兒童一樣上學。可惜傻子到底是傻子，穆檀痕一年級連續讀了四年還不能升級，直到教他老師的受不了，跪求家長領回，穆奶奶才不情願地讓孫子停止上學。

學校不能進，穆奶奶就自己買了小學教材教孫子，教到現在據說還在教二、三年級的課程。不過因為穆奶奶將全部心血花費在教導穆檀痕身上，加上穆檀痕長得不錯，吸收了父母長相的優點，不是眼睛看人渙散沒有焦距暴露出不正常，粗看就一沉默寡言的少年。

一個多星期前，穆奶奶在客廳打電話時突然發病倒地昏迷。當時家中只有傻孫和金毛犬。傻子哪懂腦溢血發作不得隨意搬動，看到奶奶倒地，只曉得使勁搖晃奶奶身體想將奶奶搖醒。在傻子的意識中，睡着的人搖搖就會睜開眼睛。等隔壁鄰居田大媽聽到金毛犬凄厲叫聲趕來，穆奶奶已經沒了呼吸。

悲劇發生后，很多居民覺得，如果當時急救措施到位，穆奶奶也許不會死，是傻子孫子搖晃送了她的性命，傻子的命太硬了，親人之死都跟他有關。

穆奶奶可能是因為孫子搖晃送命，也可能病情嚴重即便送醫也保不住性命，只有天知道是哪種可能。事不關已的人們隨口推斷，吳老闆厚道，不忍一個孤苦伶仃的傻子頭上再頂上葬送奶奶性命的罪名，說到這裏，沒提這一段。

因為克命說法加上本身是個傻的，穆家為數不多的遠親打心眼裏不想收養穆檀痕，穆奶奶喪事辦完，親戚們對穆檀痕以後還沒有個具體說法。

目前穆家親戚請鄰居幫忙照顧下穆檀痕的日常生活，以後怎麼辦，暫時推到穆奶奶三七那天再具體討論。

吳老闆和中年婦女在談論著穆檀痕，穆檀痕還帶着金毛犬在小區水泥路上行走。

穆檀痕呆傻到不能明白自己奶奶已經永遠離開了自己，見本來擠得滿滿的一屋子人不見了，而本來躺着『睡覺』的奶奶也消失不現，便跑出家門繞着小區轉圈，希望能看到發急的親人。

智傻人吃了睡睡了吃很容易肥胖，為穆檀痕身體健康，穆奶奶將孫子養成了傍晚出去散步的習慣。散步行程是繞着小區轉上一圈，轉上一圈的時間在半個小時左右。

碧翠小區周邊居民都認識穆檀痕，穆檀痕散步很安全。另外，穆奶奶還養了條金毛犬跟孫子相伴。金毛犬是對小孩子或者嬰兒十分友善，是一種尋回獵犬。如果穆檀痕走失，金毛犬會帶着他回家。

現在跟着穆檀痕的是第二隻金毛犬了，第一隻兩年前老死，現在這隻剃了毛的金毛犬才剛滿三周歲，名字叫小金（第一隻叫大金），很聰明，只要穆檀痕出門，小金總是緊緊跟在腳邊一步不離，哪怕熱得快中暑也堅持不離開主人。

每次穆檀痕在外散步久了或超過時間，穆奶奶都會站在大門外張望。穆檀痕想要奶奶出現，以為自己只要到外面多轉轉，奶奶就會在家門口出現。只是連着好幾天出來散步，這願望沒有實現，每次，不是金毛犬咬着他褲腳回去，就是鄰居出來尋回。

穆檀痕心裏很焦急，除了奶奶，他不會跟任何人交流，焦急之下，每天出門散步的時間提早，今天兩點不到就出來了，圍着小區已經轉了三圈，一人一狗有快中暑的癥狀。

為了親人身影能在家門口出現，傻子堅持着。

穆檀痕的散步與眾不同，走的幅度很快，比競走還快一點，這種走法讓人感覺怪怪，加上眼睛直直看着前方，稍一注意就會看出異常。

「是這個吧？」

小區角落停了一部麵包車，車中有三個男人在交談，這三人是器官販賣販子，穆檀痕是他們前段時間盯上的貨物。

「就是這個，家裏人死光了。」傻子失蹤只會讓人認為亂跑，不會聯想到遭遇綁架，就是有不好聯想，也不會有人花費精力去尋找。

「長得很不錯，不仔細看真不像傻子。」一人砸吧了下嘴巴。

「養得不錯，器官質量肯定優質。」另一人估摸著即將得手的利益，自從醫學發達，器官可以移植，器官市場貨源總是稀缺。大把揮舞著鈔票希望得到健康器官活命的有錢人，也催生了犯罪團伙的出現。

「注意，貨物過來了，周圍沒人，準備動手！」一個戴着口罩的傢伙掏出沾有昏迷藥水的毛巾，被這毛巾捂住口鼻，不要兩秒就會失去知覺，是這個團伙作案的得手利器。

穆檀痕都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兩雙大手拖上了麵包車，小金跟着主人身體竄進車內，只來得及發出兩聲「汪汪」也倒在毛巾之下。

太陽西下，溫度逐漸下降，碧翠小區冷飲店的中年婦女已經離開，出門的人多了起來，誰也不會特意去注意關心一個傻子和一隻狗的行蹤。冷飲店老闆也只當穆檀痕走岔或回了家，直到鄰居田大媽送晚飯找不到人才到小區警務室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