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府納妾,怎攀高門府第

第3章 王府納妾,怎攀高門府第

第3章王府納妾,怎攀高門府第

香香委頓在地,慕容厲轉身回營。

韓續上前,將香香扶起來。五指觸到她的身體,香香突然尖叫,用力推開他,轉頭就跑。韓續在蘆葦叢里追,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跑得那樣快。韓續飛身上去,把她撲倒在地上。她用力扭動掙扎,濕透的兩個人絞在一起,女人的身子帶着些許桂花的香氣。這樣一摩擦,韓續竟然也有了點反應。

香香發覺了,她痛哭,用力咬他的手。韓續吃痛,左手捏着她的下顎:「別這樣,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香香眼淚如傾,他抽回被咬的手:「先回營地。」

香香搖頭,哭泣著喊:「你殺了我吧,我反正也回不了家了,你殺了我吧!」

韓續捂著自己手上的傷口:「殺了你,把屍體給你爹送回去?」

香香怔住,他在她面前蹲下:「香香,他對你不是沒有一點意思,他只是說不出口,也表達不出來。你乖乖地跟着他,你嫁給別人,不是一樣要伺候別人嗎?難道這比你伺候那個於慶更壞嗎?」

香香不說話,他輕聲勸:「過兩天他氣消了,你順着些,也就沒事了。他這個人,只要把毛捋順了,還是好哄的,你說兩句軟話,日子自然好過些。你在他身邊過得好,你爹你娘總算能得到照撫,還有你弟弟。香香,女人跟誰都是這樣過一輩子,這不是什麼壞事。」

香香崩潰一樣,捂著臉哭泣:「可我害怕,我害怕!」

韓續默了,我們也害怕……

韓續伸手攙她:「起來。」香香恐懼地撥開他的手,他嘆了口氣:「先回營地。」

韓續讓人單獨辟了個小帳給她住,香香一夜沒睡。她沒有帶衣服過來,身上的濕衣也沒法換。韓續仍找了慕容厲的衣服給她。她模模糊糊,好不容易睡著了,外面隱隱響起喊殺聲。她待在帳子裏,聲音持續了約摸小半個時辰,很快平息。香香探頭出去,遠遠看見慕容厲大步入營,趕緊縮回身子。

第二天,營中在登記傷亡人數,打仗的事她也不懂,但軍醫在照看受傷的士兵,她也過去幫忙包紮什麼的,太過猙獰的傷口是不敢看的,小傷還可以處理。好在只是對付一些山匪,傷亡不大,也就八九個傷兵。人與人之間的力量懸殊就是那樣奇怪,以前城中百姓遇到土匪的時候,只覺得他們個個都是神力無窮,不可戰勝一樣。但在這些精銳部隊眼裏,卻只是一些不堪一擊的三四流角色罷了。

韓續的手被她咬得不輕,過來找軍醫換藥,人的牙齒最毒,這時候傷口已經成了深紫色。軍醫讓香香幫他擦洗,香香又難過又害怕,韓續倒是說了聲:「沒事,趕緊弄好。」別讓王爺看見還以為我真幹了什麼事呢!說起來也真是冤,媽的那個渣睡你,你不咬他,對老子,倒是亮出一口尖牙。

他抿抿唇,看見香香小白兔一樣蹲在面前,驚恐不安地為自己清洗傷口。他有些好笑,但轉頭看見慕容厲的目光,就一點也不好笑了。那雙眸子裏冷冰冰地,意思很明白——很恩愛哈?

韓續猛然收回手,說:「我自己來。」媽的,別再為了你被他杖一百軍棍就不好玩了。

前來襲營的土匪死了好些個,營中抓住了十幾個活的,嚴青正在逼問其他山匪的下落。俘虜嘴嚴,半天仍不肯說,還吐了嚴青一臉唾沫。慕容厲過來,淡淡地問:「你們老巢在哪裏?」這個土匪呸了一聲,慕容厲隨手取了根燒紅的鐵條,直接插進他嘴裏!滋地一聲響,白煙騰起。土匪瞪大眼睛,連叫也沒叫一聲,一歪頭,昏了過去。當時香香在旁邊給傷兵包紮傷口,見狀驚呼一聲,一下子坐倒在地。

慕容厲看了她一眼,她抖得簡直要昏倒。好在慕容厲沒有理她,轉頭將鐵條燒上,問第二個,仍是淡淡的語氣:「你們老巢在哪裏?」第二個兩股戰戰,不一會兒,一股水順着雙腿流下來,嘀嘀嗒嗒落在地上。慕容厲眉頭微皺,不準備再問了,揚起鐵條。那土匪慘叫:「有、有上山的路……我帶你們上去……」

他們去了很久,營中留有一些士兵護衛,香香有時候幫軍醫照顧傷兵。慕容厲不回來,她會輕鬆很多。

先回來的是韓續,抓了不少土匪,還押著許多寨子裏的金銀珠寶。山寨里幾個女人自稱是被搶來的,韓續沒為難她們,給了些錢把人放了。香香想說我也是被搶來的,沒敢。

韓續登記完戰利品,慕容厲也回來了。大家清點了一下傷亡,夜間倒是拿出酒肉,大吃大喝了一通,也算是聊慰辛苦。

慕容厲有些皺眉頭——他的飯食又變成伙頭兵的傑作了。哦對,那個女人他賞給韓續了。媽的,韓續吃的是什麼?

他去到韓續的帳子裏,韓續嚇得頭髮都豎起來了:「爺,人……人、人在您營帳右手邊的帳子裏住着。」趕緊讓開些,讓他看見自己帳子裏空空無人,你看,真不在我這兒,我也沒碰!慕容厲臉色鐵青,一副要咬人的樣子。韓續估摸着他不好意思就這樣直接進去,忙說:「方才瞧見她煮了粥,王爺晚飯沒吃好,要不要過去吃點?這煮飯還是女人拿手,那些個伙夫都該打屁股!」說罷,也不管慕容厲的反應,頭前帶路。

香香確實是做了粥,用火慢慢熬,加了點綠豆,粥熬得久,非常濃稠。又腌了點蘿蔔絲,沒有油腥。

慕容厲跟韓續進來的時候,她正準備吃飯。見到面無表情的慕容厲,頓時筷子都拿不住。韓續說:「把你的粥給王爺盛一碗。」香香趕緊拿碗幫他盛粥,他倒是自顧自在桌邊坐下來。韓續見狀,自己也不進去,轉頭溜出了帳篷。

慕容厲接過粥,問:「只有這個?」桌上只有一碟腌蘿蔔絲。

香香慌了:「我……還有鹽蒜茄子,我再做點。」轉身準備出營帳,慕容厲說:「罷了。」

她只好又站定,慕容厲瞪她一眼,她反應過來,忙坐下,吃飯。兩個人也沒什麼話說,看她戰戰兢兢的,慕容厲怕是再開口她要昏倒了。蘿蔔絲用白糖和鹽腌得很脆,澆了醋,十分爽口。香香拿了碟鹽蒜茄子,味道偏咸,正好下飯。慕容厲一邊吃一邊想,回去一定要把伙頭兵宰了!

等他吃完飯,香香低頭收碗。慕容厲坐着不動,沒有走的意思,香香把碗收進食盒裏,低眉順眼,受氣小媳婦一樣。慕容厲有些稀奇,這種女人,怎麼活着養到這麼大的?他把香香抱過來,讓她坐到自己懷裏,香香連呼吸都是哆哆嗦嗦的。慕容厲就是覺得抱着還不錯,皮膚又嫩又白,身子本來不算嬌小,但以他這樣的體格,抱着就算是小巧玲瓏了。身子不算瘦,摸著很圓潤,手感也好。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也從來不想故作好人。燕王一連生了六個兒子,就他最橫。以前跟藍釉在一起的時候,身邊也不是沒有其他女人。藍釉很懂事,知道巽王爺不會跟誰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太強求。有時候攻破敵國城池,遇到姿色好點的女人,也會弄來嘗嘗味。

他部下也多兵痞,他知道,但不怎麼管,上樑不正下樑歪吧。他手下的軍隊,全是一線作戰衝鋒在最前面的精銳,百戰沙場的老兵,活下來不容易,誰也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在戰場上。別人還能數着日子活,他們沒法數,所以平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間久了,部下衝鋒陷陣的時候悍不畏死,閑下來就有點流氓。

大燕百姓提到他們,情感複雜。前腳他們捨命救你全家,後腳又非禮你女兒,也不知道是該謝恩還是該仇恨。督察院那撥人不知道參了多少次,但是慕容厲今年二十五歲,擊退西靖大軍三次,將東胡趕出燕境,逐到伊廬山之外,征服山戎人,大大小小十六戰,戰無不勝。身上刀傷槍傷二十幾處,你把他拖出去斬了?他的那些部下,西靖來犯的時候,哪個不是拿身體肉牆去堵?死人堆里活出來的人,你把他們叉出去斬了?所以人都說功不抵過,希望英雄如美玉,白璧不染瑕。但實際上,那不是英雄,是神!

當初墨陽城一戰,燕王應允三日內派兵前來支援,要求慕容厲以兩萬人守墨陽城三日。慕容博領着援軍,足足遲到了五天,慕容厲以兩萬之兵應付西靖十一萬人攻城。西城守將與敵私通,約定三更舉火,洞開城門,縱西靖人入城。慕容厲無法抽身應付內敵,但若城破,西靖人必將長驅直入平度關。那個時候大燕整個西北之地必失。慕容厲派自己的愛妾藍釉前往西城,以犒軍之名跟守城的四個將領飲宴喝酒。藍釉不惜以自己的身子拖了一夜時間,他才等到敵人攻勢稍弱,過來料理叛將。一直守到第八日,城中守軍戰死過半,只剩了六千人,慕容博才領着援軍姍姍來遲。他許諾一定會娶藍釉為巽王妃,藍釉在他大勝西靖之後,投白狼河而去。他在白狼河搜尋兩個月之久,分毫無獲。而慕容博遲到的原因,是因為途中一個村子發了瘟疫,死難甚眾。他可憐百姓困苦,派軍醫前往救治,又命士兵採藥,縱然拼盡全力,仍耽誤了日子。慕容厲揪住他,當場揍了他一個滿臉開花。

慕容厲當然不會號啕痛哭,當然不會嘶聲呼喊,他只是默默地在白狼河搜尋了兩個月。然後離開,從此以後,不接近女人,也不再靠近白狼河。痛,當然會痛。然而干不出滿地打滾的事,就只能像每一次受傷,慢慢咬緊牙根,忍住。

懷裏的香香抖得厲害,慕容厲托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着自己。這麼久了,怎麼還是這樣害怕?他自己也納悶,我又沒打過她……哦,對了,上回淹過水。那還不是自己找的?他突然又冷了臉色,香香看出來了,不由自主就想往後縮。他左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壓向自己,本想再嘗嘗味,聞見淡淡的蒜味。料想自己嘴裏也差不多,他鬆開她,自出去漱口。

香香鬆了一口氣,也重新打水梳洗。她沒帶衣服,韓續給她找了慕容厲的衣服,本來太長,她自己改了改,倒也能穿了。正收拾著,帳外面有士兵說:「郭姑娘,王爺讓您收拾好了就回他帳子裏。」

香香哦了一聲,手上動作又慢了下來,他會把自己送給別人的,這次只是說說,下次……他可以把自己的女人送去犒軍,上次韓續就說過。心裏又驚慌又恐懼,她獃獃地站着,好半天,有人掀開帳簾。外面站着韓續,香香退後一步,見他手上被自己咬過的地方還包着紗布,又有些不知所措。韓續說:「去吧,磨蹭什麼?順着他些,他這次把你給我,是因為他知道我不會動他的東西。如果再有下次,只怕就不好說了。」

香香微微咬唇,韓續挑眉,她才小聲應:「我這就去。」

韓續嘆了口氣,溫和道:「香香,你真不明白嗎?現在已經這樣了,你再沒有更好的去處。只要他肯納你為妾,你父母會放心,跟着面上有光。你弟弟、姐姐能得到照應,他手裏有你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一切。你的命在他眼裏不值錢,只能苦樂隨他,生死隨他,榮辱也隨他。」

香香垂著頭,不說話。

慕容厲坐在案前,旁邊一盞油燈。他正埋頭寫着什麼,見香香進來,遂擱了筆,將紙卷好。香香右手緊緊握着衣服一角,慕容厲說:「過來,服侍本王更衣。」香香低着頭走上去,笨拙地替他解衣帶。他低頭看她,身上還是他自己的衣袍,改得倒是合身。頭髮間有桂花的香氣,極清雅的,勝過任何脂粉的清新臉蛋也嫩,豆腐一樣讓人想咬上一口。他說:「抬頭。」香香聞言抬起頭,慕容厲覆唇而上。

他注意她的神情,那張小臉眉頭微蹙,目光仍然低垂,有些恐懼,卻很柔順。他放開她,讓她慢慢為自己換上寬鬆的棉袍。香香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的身體,那是成年男子的身軀,偉岸精壯,肌肉鼓起、青筋隆結,卻有傷痕交錯。那雙小手又柔軟又白嫩,輕輕地為他穿上睡袍。慕容厲終於問:「為什麼要投湖?」

香香頓時又面色泛白:「我……」慕容厲第一次沒有打斷她,很耐心地等著聽,她抖抖索索地說:「我……他們說……你會把我……」

慕容厲明白了,手下那群傢伙聚到一起會有什麼好話?想是說了什麼渾話讓她聽見,他說:「不會。」

香香怔住,慕容厲挑眉看她——本王已說了不會,你還有什麼問題?

香香心裏倒真是安穩了一些,慕容厲低下頭,重又同她吻到一起。

那一晚帳子裏的動靜,擾得周卓、韓續、嚴青一夜沒睡,最後排著隊去湖邊洗澡。

第二天,慕容厲晚起半個時辰,也沒人敢入帳來請。外頭天光大亮,好在山匪已肅清,大軍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慕容厲心情不錯,著人將繳獲的金銀珠寶挑出一箱,讓兵士來一場騎射較量,勝出者重重有賞。令支縣城外的大山成了現成的校場,士兵們策馬拉弓,長戟往來,打得不亦樂乎。山林地形複雜,卻讓比試更加精彩。

慕容厲坐在正中央,看手下兒朗們身披鐵甲、腰挎寶刀,你來我往,勇猛無雙。他點點頭,神情還算是滿意。

香香出來的時候就見這群武夫瘋了一樣,跟自己人搏鬥仍然是一副要命的架勢。她只覺膽戰心驚,不敢多看,摘了些桂花,加上蜂蜜,給慕容厲泡了桂花蜂蜜茶,倒也不是刻意討好,她就是閑不下來的性子,有事情做,多少總能消磨一點時間。

慕容厲喝着桂花蜂蜜茶,吃着栗子糕,暗嘆,女人生來就是點綴這個世界的。如果男人是土,她們就是土壤里開出的花。生來擁有一種力量,能化腐朽為神奇。當然了,藍釉不會做這些。如果藍釉在,這時候一定興沖沖地衝上去,跟韓續他們打成一團了。這樣風和日朗的日子,可惜沒有她。

旁邊周卓拿了兵器,擼著袖子道:「王爺,活動活動筋骨?這波什麼山匪,還沒熱夠身就拿下了,不夠味。」

慕容厲手一伸,有人遞上兵器,他朗聲道:「來!」

將士們呼聲震天,直將這滿山紅翠皆做了男兒疆場。

香香在幫傷兵換藥,轉頭見他堂堂一個王爺,跟士兵們戰成一團。拉弓射箭、空手格鬥,碎草橫飛、沙石四濺、塵土漫天,哪還有什麼貴賤尊卑?她不由也微挑了嘴角,露了個笑。

大家在山下玩了大半天,直到把整箱珠寶都散了出去,慕容厲才下令回城。他仍舊騎馬,香香當然跟他共乘一騎。他雙手托着她的腰,輕輕一送就將她托到馬上,後面活捉的山匪用籠子裝着,放板車上,用馬拉着一齊入城。

令支縣的山匪為禍已久,百姓們聞聽山匪已經被剿除,夾道圍觀。慕容厲的馬走在最前面,令支縣城的街道兩邊站滿了人。香香一見,轉頭就埋入慕容厲懷裏。百姓當然看見了馬上的她,但看不見臉,諸人紛紛猜測。香香是死也不抬頭了,慕容厲只覺得懷裏溫溫軟軟的一團,被這樣依偎著,很是受用,也不理她。

走到街中心,州官來接,慕容厲這才皺了眉頭,懶得多說,示意他的外交發言人韓續上前接洽。韓續知道自家爺的性子,趕緊上前將擒獲的山匪交接給州官。州官還想讓慕容厲說幾句話,韓續微笑,媽的燕王讓他說兩句他都能尥蹶子。你讓他說他就說?你是他爹啊?

慕容厲帶着香香回驛館,自己還要出城查看軍隊的駐紮情況,五千人雖然不多,但是五千個流氓真要鬧起亂子來也夠收拾的。香香很想回家看看,但是一則不敢跟他說,二則這時候回家……別人會怎麼看?

她正想着,外面就有聲音傳來:「小人郭田,求見王爺或者幾位將軍。還請軍爺通報一聲。」

外面守門的是嚴青部下的人,聞言只是道:「王爺出去了,幾位將軍也還沒回來。再說了,你什麼人?我們王爺、將軍,是你說見就能見的?」

香香幾乎是飛奔出去,喊了一聲:「爹!」

郭田看見她,也有些激動:「香香!」推開面前的軍士就想進來。軍士看了一眼香香,猶豫着說:「就站在這裏說幾句啊,不能進去,也不能帶人離開。」

香香拉着郭田的手,眼淚又湧上來:「爹!」她吸吸鼻子,見郭田眼裏滿是擔憂,不由又笑着說:「我沒事,我很好呢。」

郭田見她衣裳雖然是兵士的,卻十分乾淨整齊,也點點頭。良久問:「王爺他……可有說如何安置你?」

香香低下頭,許久說:「爹,你不必擔心我。王爺他……會照顧我的。」也許,韓續說的是對的。她看見郭田鬢邊摻雜的一絲白髮,心疼地伸出手,輕輕觸摸:「爹,不要擔心我。」

郭田握住她的手,長嘆一聲:「你是爹的女兒啊,爹怎麼能不擔心?香香,別的事爹都不想問,爹就想告訴你,他這樣的人家,不是咱們升斗小民能攀得上的。那巽王府再大,也沒有你的容身之地。如果王爺他只是……他只是一時心氣,你答應爹,無論如何,你還回家來。」

香香的眼淚噴薄而出,抱着郭田哭喊:「爹!」

郭田眼睛也濕了,但還是說:「你娘也想來的,爹怕見不著人,讓她更擔心,就讓她在家裏等消息。孩子,你聽爹的話,無論日後怎麼樣,咱們不是活給別人看的。不管遇到什麼事,你回家來。你是爹娘身上掉下的肉,我們捧在手心裏養了十幾年,還怕養一輩子不成?」

香香將頭擱在他肩膀上,連連點頭。郭田說:「王爺回來,你一定問清楚。如果不能派人送個信,爹明天還過來一趟。」

香香淚如泉湧:「嗯,爹你明天不要來了,我會讓人去送信。」

郭田點頭,又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兩張銀票:「這裏有些錢,你先拿着。本來你出城的時候爹就打算送來……當時……」受了驚嚇,一時昏頭給忘了。

香香搖頭,知道爹娘存些錢不容易,家裏還有弟弟。郭田勸她:「你先拿着,該花的時候就花,若實在用不着,回家來再給你娘。爹娘還能餓著?」

香香只好將錢接了,郭田嘆氣:「爹先回去了。明兒個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人送個信,不然下午爹就過來看看。」香香一點頭,眼淚就一串一串地落。郭田嘆了口氣,一步三回頭,終於還是走了。

慕容厲晚上才回城,韓續後腳跟進來,守門的士兵就小聲跟他彙報了下午郭田過來的事兒。韓續點點頭,知道郭田關心女兒,湊到慕容厲身邊,拐彎抹角地問:「王爺,過兩天我們要回晉陽了。」

慕容厲看着他,意思很明白——你有何高見?

韓續勉強笑道:「郭香香,您看是帶走還是……留下?」

慕容厲的反應是一愣——郭香香是誰?然後突然反應過來,問:「這是你應該關心的事?」

韓續啞了,慕容厲說:「你這麼閑,出城,帶着營中那些傢伙拉練八十里。」

韓續淚流。

慕容厲回到房裏,香香正在發獃,聽見他的腳步聲就站了起來。他開門進來,香香想了想,微微抿唇,上去幫他更衣。有下人送了水進來,見房中兩個人的模樣,不敢多看,提着桶把水倒進浴桶就趕緊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慕容厲似乎在等她說話,見她遲遲不開口,終於轉身洗澡去了。香香猶豫了一陣,聽着屏風後面的水聲,她緩緩走進去,只覺得腳有千斤重。慕容厲正在擦背,見狀倒是一愣:這是有什麼事?香香上前,白嫩的小手將粉狀的澡豆調勻,輕輕為他塗抹。慕容厲通體舒泰,任由那雙小手在身上揉揉搓搓。良久之後,香香小聲說:「今天……我爹來過。」

慕容厲等她繼續說下去,她看看他並沒有不悅的意思,才小聲問:「他……他想知道,我還回家去嗎?」

慕容厲問:「他想知道?你就不想知道?」

香香埋下頭,又不說話了。慕容厲問:「你還想回家?」

香香微蹙了眉頭,蒸騰熱氣之中,他的後背寬厚結實,她早就紅了臉不敢多看。良久輕聲說:「我……我聽王爺的。」回去之後又怎麼辦呢,爹娘還得繼續忍受其他人的目光。自己也要三不五時聽那些地痞混混的污言穢語,永遠都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下生活。

慕容厲對她的回答還算滿意,過了一陣說:「既然你爹過來了,明天就回家看看吧。」

香香為他搓背的手微微一頓——什麼意思?

慕容厲卻沒再多說,任由她搓著背,那雙小手按得他十分舒坦,沒過多久就趴在浴桶邊上微微合目,似乎睡著了。

第二天,韓續、周卓、嚴青早早就帶着部下到了驛館。慕容厲洗漱完畢,驛館的下人正在準備早飯,他說:「走。」一群軍人早就是令出禁止的,呼啦一聲跟在他身後,就準備出門。慕容厲回頭看了一眼獃獃的香香,香香會意,跟在他身後。

地方並不太遠,沒有騎馬,但五六十個懸刀負箭、眉目帶煞的軍人這樣一路穿過鬧市,確實是非常顯眼。香香垂著頭,默默地跟在慕容厲身後,慕容厲行走如風,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不多時,郭家豆腐坊就在眼前了,香香有點近鄉情怯,慕容厲卻徑直走了進去。店裏正是最忙的時候,人非常多。郭田一見來人就愣住,然後看見跟在慕容厲後面的香香,他趕緊上前,就要施禮:「巽王爺。」慕容厲沒讓他跪,眼見他要拜,就說了句免了。然後一抬下巴,示意找個地方,我要坐!

這時候店裏人滿為患,也沒有別的座位。郭田想想,將幾個人迎到廚房,廚房有桌椅,雖然東西多點,卻十分乾淨。慕容厲在桌前坐下,郭陳氏和郭陽都愣了,這是……郭田讓他們仍出去招呼客人,等人都走了,才輕聲說:「王爺大駕光臨……」

慕容厲打斷:「客套話免了,我要納你女兒為妾,你有什麼條件?」

「啊?」郭田愣住。

旁邊的香香也是一愣,周卓看了一眼韓續,韓續回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嚴青左右看看,一臉狐疑。

郭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突然跪下:「王爺,香香是小戶人家的女兒,登不得巽王府那樣的門第!請王爺收回成命。」

慕容厲目光寸寸凝結在他臉上,周卓和韓續都微微上前一步。周卓怒喝:「放肆!姓郭的!王爺好生跟你講理,你還真敢蹬鼻子上臉!你不要命了!」

郭田俯低身子,磕了個頭。慕容厲面無表情,良久問:「什麼原因?」

郭田說:「王爺,高門貴宅不適合野花雜草。小人懇請王爺,將香香留在令支。如今香香……也是嫁不得人了,小人與拙荊願意為奴為仆一生照管。如果王爺……王爺什麼時候想起,要接人過去住幾天,千里萬里,小人也定將人送過去,定個日子再接回來便是。還請王爺開恩!」

慕容厲笑了:「我巽王府是有老虎還是豺狼?竟教你畏懼成這樣?」

郭田連連磕頭:「王爺……」

慕容厲不待他說下去,起身道:「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罷了。人,本王帶走了,就算個通房丫頭吧,也省了麻煩。」

郭田臉色微變,慕容厲轉身,當先走出去。郭田還要追出去,香香攔住他:「爹,我……我自願跟他去的。其實……」她咬咬牙,微笑着說,「其實他對女兒很好,他只是脾氣不太好。我……我也是一心想要跟着他的,我們……」她含着淚,堅定地說:「我們是情投意合,爹,你不要擔心了。」

郭田握着她的手,堅毅的男人臉上滑下熱淚一行:「香香,他早晚是要娶正妃的,那時候你怎麼辦呢?」

香香抬手擦去他臉上的淚痕,心如刀割:「爹,我要出去了,晚了他要不高興。我會過得很好的。」

郭田說不出話來,她轉頭跑出去,就見韓續和周卓還在門口。店裏的人已經發現了情況怪異,全都朝這裏看。

韓續給香香一個眼色,香香上齒咬住下唇,良久追上慕容厲,深吸一口氣,拉住他的手。慕容厲微微一怔,她低聲,近乎哀求地說:「我爹……他不是有心的,他……他不知道王爺是怎樣的人。」幸好他不知道,他若知道,更不肯了。

慕容厲被那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攥住,走的就慢了,聞言更是停下腳步,香香鼓足勇氣,輕聲求他:「王爺來都來了,吃過早飯再走,好嗎?」慕容厲冷哼,不屑。香香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這一跟去,肯定是回燕都晉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令支,她還沒有跟母親和弟弟、姐姐們說上一句話。她淚光盈盈的:「王爺,您貴人雅量,別跟我爹計較。」

慕容厲終於還是沒掙開她的手,她試探地牽着他往回走。他沒拒絕。

周卓和韓續互相挑挑眉,使了個眼色。嚴青一臉目瞪口呆狀,我擦,這個女人了不得啊!

慕容厲去而復返,表情不怎麼好,一副隨時要咬人的樣子。周卓、韓續和嚴青都看了老郭一眼,意思很明白——老郭,你的頭結實嗎?

慕容厲重新落座,周卓三人站在他身後。香香給父親使了個眼色,自己親自過去,舀了豆腐腦,給他調醬料,用的當然是郭家人自己的大碗。慕容厲看着眼前的豆腐腦,還算滿意——比他頭次來用的碗大得多。那樣一點,他們這種武人怎麼吃得飽?香香把筷子遞給他,還遞了個勺。他吃了一口,覺得味道還行,就不理一邊的老郭了。香香也不能讓周卓等人干看着,給他們也都端了一碗,幾個人埋頭吃早飯。她終於有時間去找郭陳氏和郭陽。

一家人也不招呼客人了,聚在一起。香香知道時間有限,慕容厲行軍習慣了,吃東西快得要命。她匆匆地說:「爹、娘,我跟他去晉陽了,只要一安頓下來,我就送信給你們。不要惹怒他,不要反對。」

郭田還要說話,香香說:「爹,一切我都明白的。」

郭田嘆了口氣,終於不再說什麼。郭陳氏拉住香香,抹了一把眼睛,說:「娘去給你收拾,總不能兩手空空地過去。」香香點頭,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應該是不能的……

郭陳氏轉身回家,郭陽拉着香香:「姐,他是誰?」

香香說:「他是巽王慕容厲。」

郭陽眼睛裏都放着光:「哇哦!他就是慕容厲!聽說他超厲害的!」香香離愁淡了些許,說:「不要胡說。」

郭陽哪裏按捺得住:「姐,他以後就是我姐夫了?」

香香頓時滿面通紅,隨即喝道:「別胡說!」

郭陽蹦蹦跳跳地跑回廚房,慕容厲還吃着早飯,他站在旁邊,偷眼看看,然後問:「你真的是巽王爺?」

慕容厲抬眼,見是個小孩。旁邊韓續怕他咬人,趕緊說:「是郭姑娘的弟弟,叫郭陽。」

慕容厲點頭:「我是。」

郭陽眼裏簡直要冒出星星:「真的是你!我居然能見到真的你!」慕容厲冷哼,你以前見的老子都是紙糊的嗎?郭陽卻歡天喜地地繞着慕容厲打量,「聽說西靖人聽見你的名字就後退了三十里,是不是真的?」

慕容厲不喜歡別人在他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兒跟他說話,微微皺眉。韓續已經說:「小子,閉嘴!」

郭陽狗似地在他身邊轉來轉去,良久說:「你要做我姐夫了嗎?」

「姐夫?」慕容厲似乎聽到什麼有趣的話,竟然破天荒沒發怒,「嗯。算是吧。」

郭陽眼睛裏的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姐夫,我能不能跟着你去打仗?」

慕容厲索性擱了筷子,問:「你想當兵?」

郭陽兩隻眼睛都寫滿了期待:「嗯!我想跟着你們一起殺西靖人!」

慕容厲看他幾眼,說:「太小了,等你長大點。」

郭陽臉上簡直開出了花:「多大?姐夫,我要長多大?」

慕容厲平舉右手:「這麼高吧。」

郭陽恨不得立刻就拔苗助長:「姐夫,等我長到這麼高了,到哪裏找你?」

慕容厲說:「晉陽。」

郭陽像模像樣地跪下拜了一拜,興高采烈,臉上表情是掩飾不住的快樂:「那就一言為定了,我可先跪過你了。你是我姐夫,你可不許騙我!」

慕容厲覺得有意思,說:「一言為定。」小子,你覺得好玩?西靖人聽見老子名字後撤三十里,是因為老子火攻建名城,整個建名十二萬人死於大火。你覺得好玩?希望多年以後,你真的站在城門口,看城中大火焚天,老幼呼喊奔逃的時候,仍然覺得快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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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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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府納妾,怎攀高門府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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