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忘川4 全本完結大結局番外下載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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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語忘川,小說浮生物語全書完結全本:「我也很欣賞哦!「九厥嘿嘿一笑,也湊過去,同子淼擺出兄弟同心的誇張姿勢。

「你們……「我壓下心頭一股莫名的酸意,說,「我知道,你們欣賞人家溫婉賢淑,大方得體,不像我,不高興就亂跑,生氣就狠吃包子,毫無女性賢德之態。」

九厥哈哈大笑,湖藍色的頭髮在燈光下輕佻晃動;子淼依然穩如磐石,只微微翹了嘴角,無奈的搖頭。兩個人看我的眼神,同千年之前無異。

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在此刻凍結,迴轉。我又成了那隻稍微一逗就生氣的小樹妖,子淼還是子淼,九厥依然是九厥,誰都沒有變,無論是身在浮瓏山的山洞,還是在這方小小的酒庄。

這樣的感覺,安撫了一顆混亂的心,收容了那些差點四散潰去的感情。

「我欣賞的,是這位三公主超乎尋常的隱忍。」子淼笑道,「你與她不同。你也可以等,多久都沒有關係,但你的等待,跟她的等待,目的是不同的。」

「對。」九厥表示贊同,「我們欣賞的,只怕還有三公主的心有城府和膽大包天吧。」

聽他們這樣一講,前後一想,擅闖水墓盜走手鐲的人,正是那個將我「擠出」不停的冬耳無意了,她來找她的夫君便罷了,又怎麼無端端跑去水墓,找一個跟他完全不相干的,已經死去多年的人麻煩?

將最近發生過的每件事情列出來細細一想,墜機。斷湖,子淼重現,水墓被盜,冬耳尋夫……陰謀,陷阱,圈套,諸如此類的詞在眼前跳動不休。

一陣叮咚聲從九厥身上傳出。

「訂閱的手機新聞。」九厥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掃一眼,愣了愣,「忘川地震了。」

「嗯?」我想起來時我見到的,地上那些奇怪的裂紋。

「震級不大,小部分建築受損,幾人輕傷。」消息內容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但九厥的眉頭卻緊緊鎖起。

子淼的神情如出一轍,他伸出左手,攤開手掌,掌心處一粒殷紅的,硃砂記般的圓點,分外惹眼。

我清楚記得,子淼的手掌上沒有任何「胎記」。

「想到了?」九厥突然問。

子淼握起手掌,笑道:「天下之大,你我料不到的事,還是太多。」

「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該對我講的!」我受不了這兩個在我面前賣弄默契的男人,從他們的眼睛裏,我分明看到了我們都在尋找的東西。

「你聽說過忘川么?」九厥問。

「當然,我住的那個城市。」這算什麼破問題。

九厥搖頭:「不是你那個忘川,不過也可以說是那個忘川。」我想揍他了。

「閑話少敘了。」子淼上前,拉住我的手便朝門外而去。

「這又是什麼情況?」

「回忘川!」

【十】玄武

繁星初現的時候,我們停在了忘川的上空。

熟悉的城市,在腳下閃爍著屬於它的燈火,恍惚看去,似一片沉在地上的鏡子,把天空的一切光線都鎖在了裏頭。我詢問突然停下的緣由。

「看着腳下的城池。」子淼沉靜的看着地面,月白色的袍子在空中泛著淡淡的光暈。

我低下頭,第一次以這樣的高度與細緻,俯瞰腳下的城。我沒有看出端倪,「有什麼特別?」

一抹亮眼的湖藍色飄過來,九厥撥開被吹亂的頭髮,提醒我:「要仔細看!建議用靈力洗一洗眼睛,看這座城,像什麼?」我睜大眼睛,把靈力灌入已見疲倦的眸子。

忘川的燈火漸漸虛化,黯淡,但一道輪廓,反而如同醒目的邊界線一般清晰起來,它在我腳下的城市蜿蜒,連結,合攏,這道不能被定義到任何物質下的「界線」,將忘川勾勒出來,包裹起來,在我面前呈現出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看到了?」九厥又問。

我抬起頭,不太肯定地答:「烏龜?」

那條用靈力才能看到的「界線」,將腳下的忘川城,清清楚楚地「畫」成了一隻巨大的烏**尾俱全,四肢不缺,一動不動匍匐在廣袤的地上。

「是神獸玄武。」子淼糾正道。

「玄武?」我一怔,「這東西不是早在幾千年前那次洪荒大災中滅亡了么?」

聽說早在上古時期,女媧上神曾以一隻龜身蛇尾的神獸為坐騎,成為玄武,女媧神寂滅后,這神獸四處遊走,後來被天帝收歸座下,只因玄武獨愛黑暗,故被天帝派往人界地底駐守。據說凡被玄武神力所護之地,必固若金湯,山崩地裂,洪水肆虐,都絲毫不會禍及。只是,在數千年前那場幾乎滅世的大洪水后,玄武便沒了蹤跡,流傳最廣的說法是它太老了,在洪水裏淹死了。

「滅亡也只是『據說』。」子淼笑了笑,「玄武只算這怪物的頭銜,它本身是有名字的。」他頓了頓,「它叫,忘川。」

「忘川?!」我又看了看腳下的城市,那條勾出大烏龜的界線漸漸隱去,我想了想,「忘川城的下頭,就是那隻失蹤了的玄武?」

「應該說是,這隻大烏龜馱著整個忘川市。」九厥嘖嘖道,「也只有它能忍這麼久吧。」

「它本不該有此際遇,只怪當年遇了不該遇的人。」子淼搖頭嘆息,朝下而去。

「你說那個龍女么?」九厥跟上去,「她後來怎麼了?你好像一直沒跟我講過。」

「沒怎樣,放棄了龍身,到那個玄武救下來的村子裏,與她的心上人白頭偕老去了。」子淼淡淡道。

風聲呼呼而過,不聽不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他們在講什麼,急了,揪住那兩個傢伙大聲道:「你們講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從沒有聽你們講起過玄武的事?」

「親愛的,我們倆比你年長很多是事實,知道的自然也比你多很多。可我們不是說書的,哪有那麼多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將我們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九厥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誰知道這隻老烏龜會突然冒出來。我都被弄糊塗了。」

「事出必有因。你以大概知曉來龍去脈了吧?」子淼垂眼看了看手心裏的硃砂記,看向九厥,「在三公主與它的斷湖一戰後,只怕事情會稍許棘手。」

「它最恨不守信之人。」九厥嘆氣,「可見那丫頭惹了大麻煩。」

「你們……」我跳腳。

「不要急。」子淼溫和地笑着,「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我們三人朝地而飛去,天空越來越遠。離不停越近,我的心跳越厲害。事實證明,我的心跳過速真是預言——

第一次見到「不停」這麼狼狽,傢具器物,倒了碎了,到處都被火燒焦,地上的水胡亂地淌成了小河,店外人聲鼎沸,消防員們在殘煙里謹慎的作者善後工作,消防車上的警報飛快旋轉。隔壁街雜貨鋪的阿婆,常在附近推銷保險的眼睛男等等,一堆人在店外指手畫腳,議論紛紛。

我們三個隱了身形,站在像被炸糊了的年糕般的牆壁仰頭看天——現在看夜空很方便,因為不知道大廳的天花板去了哪裏。離開忘川的短短半日,「不停」發生了可怕的爆炸事件。我拾起一小塊被燒得漆黑的木板,發覺木板邊緣泛著一小圈藍藍的暗光,我對子淼與九厥道:「只有敖熾吐出來的三昧真火,會留下這樣的藍光。」

「這小子帶着原配夫人回東海了?一定是臨走時氣不過你不辭而別,放火燒你的店!」九厥壞笑着推測。

「不可能!」我當即否決他的猜測。敖熾雖然可恨,但不至齷齪。子淼在另一側,細細的看:「怕是討債的來了,也未可知。」

我尋遍了不停,除了這場火,敖熾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他又不見了,又是以這般突然的方式。我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慌張。

「不似縱火,應為激戰。」子淼搬開一堆木板與磚頭,一條胳膊般粗細的裂痕暴露在地上,一直往前,穿過大廳。

九厥站在中間,捏訣閉目,半晌睜開,搖頭道:「除了我們三個,這裏沒有別人的味道。只靠我的靈力,無法獲知敖熾下落。」

「找他做什麼?死了才幹凈!」我一腳踹開一把只剩半邊的椅子。

「又逆生長了。」子淼搖頭一笑,旋即正色道:「不儘快找到他跟三公主,有麻煩的怕是整個忘川城。」

我心下一驚。

「龍鱗給我。」我不情願的朝九厥伸出手。

我的法術,大多是敖熾教的,他還教過我,要追蹤一條龍,只要拿到這條龍的龍鱗,使出咒法,便能獲知去向。他還曾很自作多情的取了他的一片龍鱗,說給我當禮物,萬一哪天他不見了,我可以用這個去找他。而我只對他講:「如果我為你的突然失蹤而去找你,那我就不是我了,如果你選擇離開,就不要留下任何藕斷絲連的紀念。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我說完之後,他悻悻收回禮物,罵我不知好歹狼心狗肺,最後又說:「不要就不要,我還捨不得給呢。反正我一直在這,不會不見的。會不見的那個,說不定是你。」

那天,我看着他鬱郁離開的背影,悄悄地笑。不收他的龍鱗,不是不在乎,只是相信。我相信它不會突然「不見」。當然,我也沒有告訴他,在他唯一離開我的二十年裏,我暗自後悔過許多次,如果我有她的龍鱗,就不至於二十年都找不到他。在那之後我才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他當初想交給我的,不是一片龍鱗,而是一條剪不斷的繩子,

他如此熱愛獨來獨往,不受束縛,卻甘願將一條繩子拴在身上,把另一頭交給我,不管天涯海角,都不會讓我弄丟了他。時過境遷,如今,我們誰弄丟了誰?

剛接過九厥遞來的龍鱗時,一陣巨大的震顫從地室湧出。牆壁開始搖晃,碎磚爛木掉下來,噼哩啪啦亂響。

我能想像店外的街道與房屋裏,又有了多少驚叫的人類,垮塌的建築。這一切,都跟城下那隻大烏龜有關吧。

我將那紅色的龍鱗放在掌中,念著敖熾教我的咒語,手指在鱗片上畫着圈,手掌朝地上一覆,龍鱗變化做一道利光從地上竄了出去,一條淡紅色的光軌,直指前方。

我們三人沿着光軌追去,發現他的終點就在不停的廚房裏,這個已被強大的外力摧毀得不像樣子的小地方,灶台櫥櫃成了一地厚厚的碎片,歪倒下來的一大塊水泥板壓在中間,那道龍鱗紅光一穿而過。

子淼上前一掌掀開水泥板,騰起的煙塵散去后,一個直徑兩米多的黑洞露了出來。站在洞邊,我探頭看去,洞裏沒有任何光源,只是黑,也沒有任何古怪的氣味,只有一種彷彿會扼制呼吸的壓抑,從洞口瀰漫出來。

「如果敖熾還跟他的原配在一起,那他們一定在下頭。」我用腳點了點洞口。話音剛落,那洞口中竟赫然探出一隻手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裏隱隱傳來一聲「救命」,我只覺身子一墜,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被稀里糊塗的拖下了洞去。

冰涼而潮濕的氣流飛速擦過我的身體,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抓住我的那隻手力氣大得快要捏斷我的骨頭,那是一種找到救命稻草時才會爆發的力量。我無法估量這個洞有多深,只知道我一直在下墜,彷彿無休無止。

【十一】選擇

必須承認,着陸時還是很疼的,身下那些稜角分明的堅硬石頭,足以將一個正常人類的骨頭撞得粉碎。

眼前不再是黑暗一片,幽藍的光芒在這個廣闊的,全部由石頭構成的空間里緩慢游著。這是地底?我從來未見過如此宏大的地下世界。還是我已經掛了,來了幽冥地府?

「是你怎麼是你」從我身後傳來微弱又惱怒的聲音。我回頭,臉色蒼白的冬耳躺在地上,一條細細的,藍光幽幽的線穿過她的右腳踝,龍血從傷口上細細的淌下。抓住我的人,必是她無疑。

「敖熾呢?」我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幫我……幫我出去!」冬耳捂住腳踝,慌亂的叫喊,「我要回東海!」那個曾讓我驚為天人的東海三公主,如今只是個充滿恐懼與絕望的、可憐巴巴的小蟲子,心虛地露著誰都能一掌拍死她的孱弱。

「再問你,敖熾呢?」我不打算對她客氣,我承認我在對待個別人時,風度有限。

「幫我弄斷這該死的東西!」她像聽不懂我說的話,捶着地沖我吼。我看到大顆的冷汗從她額頭流下來,那穿骨之痛必然不是尋常人能承受得了。

「求你……求求你……」她抓住我的手,嚎啕大哭,「我受不了!好痛!」

好吧,我該死,我心軟。我到底還是埋下頭,查看那條藍色的線,如果我能弄斷它,那……就弄斷吧。

我輕輕拿起那條線,綿軟冰涼,如絲光滑,這條線的一端穿過了冬耳的腳踝,而另一端,居然看不到頭,一直延伸到前方那一大塊看不清楚的陰影里。怎麼解?我試着運起足以切斷一塊石頭的力道,朝着條細線「切」下去。

結果只是我大叫了一聲,一道血口出現在我的掌上,如果再用力些,只怕手掌會反被這條線切成兩半。咬,扯,化出利劍來割,這條線都毫髮無損。

正束手無策時,線的那端似被人用力一扯,冬耳尖叫一聲,整個人被拖着朝後滑去。我下意識抓住她,對着前方怒喝:「誰?給我滾出來!」

「呵呵,你本局外人,何苦攬事上身。」

陰影漸漸亮了,四周的藍光都往它而去,一塊巨大的矩形石台顯露出來,上頭坐着那蛇尾銀鱗的男人,他的手指上,繞着那柔軟的線。一條潺潺流動的河水,將石台與他圍在中間,清亮的河水裏,顏色姽麗的魚兒酣暢遊動。

當我的視線移往另一個方向時,我便再聽不到別的,也看不到別的,我的雙眼只看到一個事實——一個男人被同樣質地的藍線五花大綁在了石台的左面,腦袋聳拉着,也不知是死是活,大半個身子淹在河水裏,那些顏色奇怪的魚兒很歡樂的圍繞着他,以一種爭搶魚食的姿態熱鬧翻騰,殷紅的龍血在水裏旋繞,擴散。

這倒霉男人,不是敖熾是誰!照我的性子,本該往死里嘲笑他才是,這個不可一世的東西,總算是陰溝里翻了船,活該落魄到當魚食。

可是,真見了這場面,我哪裏又痛快的起來,看那越發深紅的河水,只覺那魚兒咬得不只是他,竟連我的心尖兒一起咬了,那又恨又痛的兩股氣糾纏着往腦門上沖,便什麼也顧不得了,押上一身的靈力與元氣,在掌中結於無形,對準河水猛然一擊,氣浪翻滾,水花高濺,繞着敖熾的魚群瞬間被衝散了去,好些魚當場翻了肚子。我自然還不罷休,騰空而起,掌中之力化成數塊碧綠犀利的尖晶,勢不可擋,直刺向石台上那罪魁禍首的頭顱。

鏗鏘幾聲,蛇尾男只是揮了揮手,便將那些足以毀掉事上大多數妖魔鬼怪的,凝聚了我全部攻擊力的晶體拂到一旁。這輕鬆的一拂,卻讓這些堅硬的晶體碎成了一片片綠色的雨霧——他們居然被煙化了。

「局外人,你仍有機會離開。我不與你計較。」他半睜着眼睛,將手中的藍線一拽,冬耳驚叫着被拖到了那條圓河的河邊,他冷冷瞥了她一眼,「你在偷跑多少次也是徒勞,跑到哪裏,我都能抓到你。」

我這才看清楚,那條線並不是被他抓在手裏,根本就是從他的手指里長出來的!他連我的全力攻擊都可輕易化解,我的力量又怎能撼動他的身體。這究竟是什麼怪物?

「還不走?」蛇尾男閉上眼,「我隨時會改主意,局外人。」

「你把我男人綁在河裏餵魚,還敢喊我局外人?」我一步步朝他走過去,一直到了河邊,看看腳下那條漂浮着無數死魚的河水,一咬牙跳了下去,冰涼透骨的河水沒過我的心口,我拚命划水,朝敖熾游去。

河水不算寬,那男人沒有阻止我的行動,任由我游到敖熾身邊。我探他的鼻息,聽他的心跳,鬆了口氣,沒死。

使勁拍他的臉,喊他的名字,看着他聳拉的腦袋慢慢抬起來。「你……你還沒死啊?」我捧着他的臉,千迴百轉地憋出這一句話。

「你這女人……就盼着我死對不對?」他的氣息比平日裏低了不知多少倍,連皺眉這樣的小動作都做得很勉強。什麼都不計較了,什麼都不怨恨了,看着此刻的敖熾,我只怕他一口氣接不上來,死在這不見天日的鬼地方。

「回去以後我會再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但不是現在。」我惡狠狠的警告他,然後抬頭,向石台上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怒斥道,「放人!否則我……」

「打消一切妄念吧。你只是一隻小小樹妖,傷不了我分毫。」男人低下頭,像打量地上的螞蟻一樣看着我,「我並不喜歡打架,只想安靜的獃著。」

的確,他面容雖然可憎,行為看似暴虐,可從頭到尾,我並沒有從他身上發現任何殺氣,他只是坐在那裏,沉靜地跟四周的石頭一樣。甚至在斷湖,他與冬耳交手,看似殺氣騰騰,其目的也只是向冬耳逃回一件東西,剛剛在店裏時,子淼也說過一句「怕是討債的來了。」

我將目光轉到嚶嚶哭泣的冬耳身上,大聲斥問:「你拿了別人什麼東西?」

「我……我沒有!」冬耳紅了臉,無力的申辯,「那本來就不是他的,是我的!」

「既有承諾,自當履行,出爾反爾非君子所為。」

「貴為東海三公主,怎麼腦子還這麼不清楚。」

兩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頭飄過來。

我回過頭,子淼跟九厥笑吟吟地站在河邊,九厥更俯身拈起一條死魚,嘖嘖道:「這些忘川河魚可是釀酒的好材料呢,全被你整死了,真可惜。」

「你還有心思管魚?人都要沒命了!」我氣得半死,沖九厥吼道,「還不幫忙救人!」

「救什麼救?你不是說敖熾死了才幹凈么?」九厥嘻嘻笑我。見了子淼,蛇尾男半閉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來,笑:「四方水君,我們又見面了。」

子淼極禮貌地朝他點點頭:「的確好久不見,玄武忘川。」

「難得你我還能重逢,也難得你將上頭這個地方用我的名字命名。」蛇尾男指了指頂上,「不然,只怕連我自己都要將自己的名字忘記了。」

「當年你違逆天意,擅自救下那無名村中一干人等,觸怒天帝,所以才被封印在此,世世馱住這塊土地,千年一醒,繼而長眠,周而復始。」子淼踏水而過,彈起幾滴水珠,斷掉綁住敖熾的線,將我們帶回地上,「你受人之託,救生靈無數,本無過錯,只可惜……」

「對錯與否,不值一提。水神大人也無須自責,當初你只是天帝座下的小小使者,奉命行事是你的本分。」蛇尾男打斷子淼,「斷湖之上,你以水神箭傷我,我也不與你計較。我如今只為一件事上心,你心思明慧,只怕已瞭然於胸。所以,只望你不要屢次阻攔,否則,我便不能客氣了。」他們竟然認識?!子淼卻從未告訴我。

「怎麼回事?不說我就咬死你!」我把酒精拽到身旁,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你問她!」酒精指了指趴在地上,再沒了動靜的冬耳,又小聲對我道,「玄武不是妖怪,是神,只有同為神的傢伙,才能與他匹敵,連龍都不是他的對手。你看看你家男人就知道了。這裏除了子淼,沒人能動他。你不要亂來了。」

遍體鱗傷的敖熾漸漸有了力氣,強撐著坐起,指著冬耳:「你到底搞出什麼禍事來了!說!」

子淼與蛇尾男都不說話,冷望着冬耳。所有的焦點與壓力,頃刻間指向她一人。

「我……」冬耳的手指緊緊摳在地上。

「說啊!」敖熾大吼。

「我不能把龍珠給他!」冬耳終於痛苦的大喊出聲,繼而哭泣,「不能給他!沒了龍珠,我什麼都不是了!」

龍珠?!對於一條龍來講,龍珠等同於它生命的支柱,靈力的源泉,失去龍珠的龍,將再無法變為人形,只能以龍的原貌苟延殘喘,在下一個冬天來臨時,死亡,腐爛。

我在詫異中猜測,究竟什麼東西,值得一條龍用自己的龍珠去換?!敖熾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冬耳:「你……你瘋了?龍珠時可以隨便作交換的么?!你自己瘋就算了,還連累別人!」一聽這話,冬耳的眼淚頓時凝住了,悲戚之情轉瞬被掩埋太久的恨意徹底擊穿了,她竟嗤嗤笑出了聲,望着敖熾,一字一句道:「對,我早就瘋了。在你我大婚之日,你當着滿堂賓客,撇下我,頭也不回的離開!那時候,我不哭不鬧,守着我的身份跟矜貴,等你。一年,十年,百年,你視我如無物。我仍不哭不鬧,我仍舊等,等來的卻是你另娶他人的消息。呵呵,你若是娶個與我身份匹配的也罷了,可你娶了一直不入正道的千年樹妖!你讓我情何以堪!」她憤怒的眼睛裏似燒出了火,噴到我身上,恨不得將我挫骨揚灰。

「你我並無夫妻之實。」這是,敖熾反而出奇的鎮定起來,「那場婚禮不過是老傢伙搞出的鬧劇。說自己患了重病,希望在臨死前看我娶妻成家,為了他這心愿,我才答應與你成婚。誰知老傢伙一高興,在婚宴上說漏了嘴。」敖熾吸了口氣,看着冬耳,「我最恨誰騙我。這件事的真相你後來也知道了,我也寫下解除婚約的契文,你只需寫上你的名字,我們這段婚事便算了結,個步向前,你仍是東海三公主。可是,你到現在都不肯在契文上簽字。」

「我永遠都不會簽。我不簽下名字,你我永遠都是夫妻。」冬耳冷笑着,「你說,我一日不簽下契文,就一日不許我離開東海。我聽話,遵守你的警告,我在東海等了幾乎上千年。開始時,我一直等你回心轉意,後來,我等你,便不是你了。」她扭過身子,指著石台上的男人,怪異的狂笑,「我等的是他!」

敖熾和我俱是一愣。

「玄武忘川,千年一醒。我等的便是他醒來的這一刻。」冬耳的笑聲凄厲的回蕩,絕望的眼睛別有深意地望着一言不發的子淼,又回望向我,「樹妖,我在幫你呢。我幫你看清楚,幫你做選擇!你枉自千年修為,卻連自己真正愛誰都不知道!」

這番話,箭一般射中了我,也射中了敖熾。冬耳笑得渾身顫抖,柔軟的身軀在地上扭動,比垂死的蛇還難看。

「眾人只知玄武力大無窮,可馱住土地,保其平安,卻不知它還有另個本事。」子淼看了看閉目養神的蛇尾男,「冥界中,有河名為忘川,是亡靈必經之路。這玄武以忘川為名,暗喻了它偷天換日,起死回生的本事。」他伸出手掌,掌心的硃砂記仍舊鮮艷,「神仙與凡人不同,一旦形神俱毀,便是徹底消失,不比凡人逝去后,還有魂魄可經忘川前往冥界輪迴。有高人可潛入忘川,將亡靈帶回人界,卻無一人能將逝去的神仙起死回生,連法力無邊的天帝都不可以。唯有玄武,可將逝去的神仙,藉由逆時而行的方法,將在生時的他,帶到現在,以此作為復生之法。凡是被玄武『復生』的神仙,掌上都有這般印記。」

「補充一點哈。」九厥咳嗽兩聲,「要把逝去的神仙復生過來,除了玄武要搭上大半條命之外,還需要這個神仙遺留下來的,哪怕一絲的元神或者靈力,有了這個,玄武才能在已逝去的浩瀚時光里找到他。簡單解釋為,如果當初子淼沒有將自己僅剩的元神封在手鐲里留給他女兒,十隻玄武也不可能帶他回來。SO,我們的三公主才會如此賣力,跑去水墓里盜走那隻『水神之眼』。」

我徹底清醒了。原來,子淼「重生」,始作俑者竟是她?!旁人也許不能理解她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可現在,我能,我也是女人。我仔細看着她的眼睛:「你覺得,只要子淼出現了,你的敖熾哥就會回去,對不對?」

她別過臉去,恨恨道:「你並不配他,甚至根本不愛他。你愛的人,一直是子淼!不要騙自己了!只因他死了,你才將敖熾視為替身與依靠。只要子淼回來,你的心馬上就會調轉方向!」是這樣么?我回頭看敖熾,他也正看着我,兩人的嘴唇都動了動,但最終誰都沒有講出來。

「哈哈,被我說中了么。想想你們倆在上元節的晚上,多麼親密無間。」冬耳向石打了個大勝仗,得意地看着敖熾,「她對子淼的態度,他們的默契,她投向子淼的溫柔眼神,她枕着他的腿入眠,哪一件是他曾對你做過的?有嗎?敖熾哥,你最清楚這個女人究竟愛不愛你。我與你講過,只要水神回來,你的樹妖便看不到你了。你心裏,不也這麼想的么。」她大笑着在我們之間高談闊論,「自欺欺人!」

「呃,打斷一下。」九厥很為難的站到冬耳面前,「愛或不愛這樣的事,留給當事人去解決就好。現在的問題是三公主你。據我所知,玄武本性敦厚,樂於助人,他千年一醒,若有人在這時有緣找到他,並以誠意相求,但凡他能力所及,都會出手幫忙,且不計報酬。現在他幫了你,卻四處追殺你討債,實在有違本性。提醒你,玄武最恨的。是食言之人。」

冬耳身子一顫,咬了咬牙,爬到離石台最近的地方,對蛇尾男哀求道:「玄武大神,我當時一時情急,怕誠意不夠你不肯出手,才以龍珠相許。你知道龍珠對我意味着什麼,事後我反悔也是人之常情,我知道,我事後不但拒絕交出龍珠,與你交手時還故意引你到斷湖,希望借子淼之手擊退你脫身,一切都是一錯再錯,可我懇請你念我一介女流,不要與我計較。不如……讓我用百顆東海的千年明珠來換,如何?」

我想起墜機時,從湖中升起的巨大影子,以東海龍族的本事,要另一架飛機不偏不倚在斷湖上空失事,不難。從我們的飛機掉到斷湖開始,一切都是拜這三公主所賜。等到玄武的千年一醒,闖水墓盜手鐲,借玄武之力帶回子淼,在令到飛機出事,讓我們與子淼故地重逢,因為不肯交出龍珠與玄武翻臉,糾斗中有故意引玄武到斷湖,既能借子淼之手退敵,又能以受害者的姿態闖入我與敖熾之間,不惹懷疑。她甚至不用做太多,只需委屈地將她與敖熾的關係講出來,再加上一個活生生的子淼,兩個「炸彈」足以讓我與敖熾雞犬不寧。冬耳的聰明之處,不僅在於她的耐心細緻,步步為營,還在於她知道我與敖熾之間,最薄弱的地方在哪裏,並狠狠地利用了。

我才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子淼與酒厥為何對冬耳口口聲聲「佩服」。

對於冬耳的哀求,石台上只回了一句話:「唯取龍珠。」敖熾搖晃着站起來,走到冬耳面前,舉起的拳頭在空中僵持半晌,又無力落下,只低聲罵道:「蠢女人!」

話音未落,四周猛然一陣搖晃,無數石塊從頂上落下,數十條裂紋從我腳下爬行而出,沿着石壁往上而去,喀喀之聲不絕。

「你們只當是我為了討要許諾之物不依不饒,可知我要那龍珠,只為補我逆行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時耗損的元氣罷了。」蛇尾男仰頭看看上空,「若我不能服食龍珠,元氣不濟,真身必毀。如此,我背上所馱的,這個從小村落擴展為一座城市的忘川,必沉入地下,不復存在。」他低下頭,重新閉上眼,「這女子來求我時,言辭懇切,真情流露,只說是為幫故人了卻牽念,且以龍珠為諾,承諾事後必補回我的元氣,不令忘川城有事,我才肯元神出竅,帶着化身為童子的她逆流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帶回子淼。我身負重諾,要終生保背上土地平安,孰料她事後反悔。這食言之人,我本欲殺之取珠,但她提醒了我,龍珠需自願交出才有效力,強奪出來只是顆無用死物。」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繼續道,「當然,對你們而言,一座城池的生死大可無視。交出龍珠或者不交,你們仍可選擇。只是,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無多。」

子淼環顧四周,又打量了玄武一番,說道:「此刻身在的地底世界,便是玄武的真身,他的元神化為蛇人,守在此處千萬年之久。我雖不知逆流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會損去他大量元氣,但事實是,他的元神的確正在消減,一旦元神支持不住,真身必四分五裂,建在其上的忘川城定會隨之陷入地下。想來之前,我們在地面上見到的裂痕,包括地震,都是因此而起。他的真身已在崩潰。」他的目光落到冬耳身上,「如果沒有龍珠……」

「不!你休想!」冬耳大叫着,護住自己的心口,「我不會交出龍珠的!我不要變回一條沒有法力的龍等死!一座小小的忘川城,生死與我何干!」

講出這樣的話,我真是連殺她的心都有了!

忘川城就在我的頭頂,那裏有世上最普通的一群人類,他們平靜而幸福的生活;也有無數來往或者棲息的妖怪,許多都與我是舊識,它們或頑皮或善良,無害的存在,那裏還有我的「不停」,我僅次於浮瓏山的,一切的重要記憶,都在這座城市裏。

我說過,那裏是我的家。身為家人,我斷不能眼見着鮮活的忘川變成一座長埋地下的亡靈之城。可是,他說只有龍珠才能補回元氣,上哪裏去搞龍珠呢?何況,有哪條龍會願意主動交出自己的龍珠,那豈不是找死么!震顫越來越厲害,裂紋越來越多,整個地底世界開始山搖地動。

「放了我!快放了我!我不要在這兒等死!」冬耳恐懼地撕扯着腳踝上的線。酒厥在一旁道:「**我們所有人的靈力能否撐起這個烏龜背?」

「不行,玄武的真身只有他自己才能撐得住,你我靈力再高都無用。」子淼搖頭。

突然,有人喊了聲:「拿去!」一個一寸大小的圓珠,裹着亮眼的紫金光焰,飛旋著朝玄武而去。

我詫異的回頭,背後再不見敖熾的身影,只匍匐著一條紫鱗巨龍,張大著嘴,費力的呼吸著。

「如果拿來補元氣,我的龍珠比她的更合用。」失去人形的敖熾,若無其事的擠出這句話。

在場的每個人,包括冬耳,都被敖熾的行為驚得講不出話來,連玄武本人都怔了怔,捧著那顆滾熱的龍珠,一語不發。我撲過去抱住那顆碩大的龍頭,怒道:「拿回來!」

「我的事不要你管。」敖熾把頭一搖,把我甩開了去,用尾巴壓住我不需我亂動,又對着玄武道,「還不吞?怕噎死么?」玄武一仰脖,龍珠進了他的口。

幾秒鐘,一切顫動都停止了,甚至連原先的裂紋,都神奇的消失了,那些掉下來的石塊居然自顧自地飛回了原處,好像剛剛得地動山搖只是幻覺一場。

「敖熾哥……」冬耳獃獃的望着他,不再瘋子一樣大笑,臉上只有錯愕。沒有了龍珠的龍,到了下一個冬天,會死去,腐爛。而每條龍的龍珠都是唯一的,不可替代也不可複製。敖熾尾巴慢慢鬆開了,他一直努力昂起的頭,轟然磕在了地上。

「你……」我手足無措的跑到他面前,抱着那顆已經無力抬起的大腦袋,「你不要跟我裝死!你這麼大一隻,我背不動你!你趕緊站起來!」說到這兒,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在了他的鱗片上。

「我還沒死呢,哭什麼哭。」他轉着眼珠,朝子淼道,「你過來。」子淼走過來,蹲在他面前。

「當年你把這個傢伙交給我,我照看了她這麼久……」他緩慢的說着,「雖然我真的很討厭你,但我知道,這世上比我更適合照看她的人,只有你。既然上天安排你回來,這個麻煩的包袱,註定交還給你了。」

子淼笑笑,欲言又止。

「敖熾,我不是個東西,那裏是你們想交出去就交出去的!」我又悲又急,口不擇言。

「哈哈,說的好,不是個東西……哈哈。」敖熾抓住我的口誤,竟還笑得出來,笑着笑着,他的眼睛望着我,「我是真的……很愛你。只是那晚,當我看到你那麼安心的睡在子淼身邊時,我才真正開始反思,為何你從不在我面前,露出那樣溫柔的笑容。這麼多年了,我又到底給你帶來了什麼……」

「混蛋,你誤會了!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急了,我的心思,他怎麼從來都不肯仔細看清楚呢?總是看到一半就當是全部!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都還是不肯改一改?

「你說,忘川是你的家。我給你留下。」他長長出了口氣,眼睛慢慢閉上,「累了,睡一會兒。」

「不許睡!起來跟我理論!」我啪啪的打他,粗糙的鱗片將我的手掛出了血痕,我仍不住手。

子淼拉住我的手:「下一個冬天,還有一年。」

「對,先別急。」九厥撓著頭,還會踱步。

誰都知道,沒有了他的龍珠,別說一年,縱是十年百年,敖熾也只是死路一條。誰都不會認為敖熾可以為「區區一座」小城,交出珍貴的龍珠,這筆交易太不划算。

可他只說,那是我的家,所以要「留下」。

冬耳傻了一般倒在地上,喃喃地念叨著敖熾的名字,念著念著,又如觸了電一般坐起來,慌張地從身上摸出了一個錦囊,一把扯開來,她拾起來一看,上頭只有四個字——下不為例。

正疑惑時,那紙條騰一聲自然起來,三兩下便成了灰燼,呼一下飛起來,竟在半空中排成了一道拱門的形狀。

伴着一陣咳嗽聲,空中的「門」被推開,一個身高不到兩尺半的白須胖老頭跳出來,看着四周的情況,嘖嘖道:「一幫麻煩精吆,還得找我來收拾殘局。」

說罷,他走到冬耳身邊,輕輕一拈便斷開她腳踝上的線,扶着她站起來,搖頭道:「丫頭,我一直盼着你不要開着錦囊呢。不過也知道你必然會開。」

冬耳像見了大救星,跪在老頭面前,「求你想辦法救救敖熾哥!他把龍珠給了玄武!」

「咦?他選擇把龍珠給玄武?」老頭捋著鬍子,點點頭,「嗯,這是他的選擇。」他又打量著跪在面前的冬耳,「那你呢?」

「我……」冬耳惴惴,紅著臉不講話。

「你本可選擇在玄武吞下敖熾龍珠之前,用你自己的龍珠換回他的。」老頭笑着說。

「我……我只是猶豫了一下……」冬耳的頭埋得更低。老頭將她扶起來,淡淡道:「丫頭,可還記得你離開遺珠洞時,我對你講的話?」冬耳抿緊了嘴唇。

「凡是做不出選擇的人,答案只有一個——只愛自己。」老頭嘿嘿一笑,「丫頭吆,你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真正的愛着一個人哪!」他轉而看向敖熾跟我,「他們就不一樣了。呵呵。」

「這位老丈是……」子淼上前一步,打量著老頭。

「嘿嘿,玄武忘川。」老頭笑着回答,又指了指石台那邊,「那位是我的親弟弟。」

兩隻玄武?!「不能算是兩隻。」老頭慢悠悠的朝石台上飄去,「玄武忘川,本就有一龜一蛇兩個元神,我貪玩,把這笨重的真身留給這老實巴交的弟弟看管。呃,這事外人不知道的。」

「你來做什麼?你不是一直把自己關在東海思過么?」蛇尾男看也不看他一眼。

「讓你獨自背着玄武之名這麼多年,我也會愧疚呢。」老頭落到他身邊,與他並排而坐,「老弟,你鍾情的那位龍女不會再回來了。她永遠都不可能來叫醒你的。你早就知道這個事實,就是不肯承認。我們的真身雖被封印,可元神是自由的,你卻終年將自己關在這裏,只為等一個永遠等不回來的人。着實不該呀。」

「你有好到哪裏去?花妖姐妹都鍾情於你,一個給你做清蒸排骨,一個給你做紅燒排骨,問你愛吃哪個,你答不出來。到最後,你也做不出選擇,害得兩個痴情妖怪鬱鬱而終,你就從此躲在遺珠洞裏當囚犯,不理世事。怯懦!」蛇尾男不屑的回敬。

「囚犯也沒有白當,起碼悟出了一個跟選擇有關的道理。」老頭兒撇撇嘴,繼而正色道,「好了,你我的事情以後再講。那顆龍珠,物歸原主吧,我已回歸真身,足以支撐背上的城池,你失去的元氣,為兄會助你重新修練回來。放過這些跟我們犯過一樣錯誤的小輩吧。」

我真懷疑我的耳朵有問題。他說,要把龍珠還回來?!不等我問明白(看經典小說來——>書庫),敖熾的龍珠已然從蛇尾男的口中飛出,老頭兒打了個響指,敖熾的嘴巴便張開來,龍珠嗖一聲鑽了進去。這是不是說,敖熾不用死了?!

我狂喜又難以置信地抱着這頭大龍,把臉貼在他的臉上,喜極而泣。可不過幾秒鐘,我懷裏一空,差點摔到地上,睜眼一看,面前哪裏還有那頭大龍,只有一條不足兩尺的,肥肥胖胖的紫色小龍,懶洋洋地趴在地上。

你大爺的!這是什麼情況!

「別急。」老頭嘻嘻笑着,「只因他的龍珠被佔用過一會兒,損了些靈氣,再回到他體內,免不了要過些時日才能恢復正常。龍珠有損,他的龍身也會隨之變化。你現在看到的,是他嬰孩時的模樣,不礙事,給他吃飽喝足,只許一年後便能恢復常態。」

嬰孩時期的敖熾……我滿頭黑線的將這條肉乎乎的小東西從地上抱起來,只見他朝我翻了翻白眼,打個呵欠,便將頭埋到我懷裏,睡了。峰迴路轉之後,我突然意識到,我至少要當一年的保姆!

「不早了,該回去的都回去吧。我們兄弟倆又要好好睡上一千年了。玄武要睡著了才有力氣。」老頭朝我們揮揮手,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子淼一眼,「去吧去吧,哈哈。」

「我……」冬耳站在石台下,不知所措。

「你呀,身份高貴,養尊處優,看似溫馴,實則蠻橫,不由着你燙了自己的手,你便永遠不知開水是不能亂碰的。」老頭朝她擺擺手,「回去東海,好生修行。需知萬事皆有定數,強求總無結果。」

冬耳垂下了頭,拖拉着腳步往回走,經過我身邊時,無比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我抱着敖熾,站在這塊即將離開的地方,說不出個滋味,唯有慶幸自己有一顆健康強壯的心臟。

【尾聲】

最近,忘川最大的新聞就是地震,不過自那次最厲害的搖晃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最奇的是,地上的裂紋在一夜之間自行消失了。有些老人們說,忘川是塊風水寶地,下頭有一隻大烏龜馱著,萬年不震不澇,阿彌陀佛。大家聽了,笑笑了事。

初春的寒意,被搖擺的柳枝與明亮的陽光清掃一空。子淼與九厥站在不停的門口,與我道別。

「你去哪裏?」我問他。

「哪裏都去,有水的地方就有我。」子淼朝我笑,拉過我的手掌,在上頭點上一滴水珠,晶瑩如鏡,照出我的容顏。

「還會回來看我么?」我捨不得他走,像孩子捨不得父母。

「當然。如果他不反對的話。」子淼指了指我的肩頭。

縮小版的敖熾成天都賴在我身上,要我抱要我喂吃喂喝,這會兒更蹲在我的肩頭,沖着子淼翻白眼。

「可以無視他。」我瞥了敖熾一眼,「這傢伙反正喜歡吃醋,讓他吃夠好了。竟然跟蹤你我,還聽那女人的挑唆,以為我與你哼。」

子淼笑着,輕輕握住我的手,「裟欏,這一場重逢與災禍,於你們是好事。」

「嗯?」我看着那雙水般通透的眼睛。

「真正的愛,要熬得過漫長,經得起猜忌,受得了風霜。記住,愛情就是愛情,與友情無關,親情無關。」子淼撫着我的頭,又拍了拍敖熾的腦袋,「這個,你們還需要繼續修鍊。不過還好,你們還有許多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

「那,你我是什麼?」我抬起頭,問的心懷坦蕩,光明正大。

「你來答。」他笑。

我拉過他的手,在他手心寫了四個字。

他的笑容幾乎在春風裏化開了去,將我攬在懷裏,中間擠著一隻敖熾。

「呃……關於我結婚以及失戀的事么……」九厥戳戳我,小聲道,「下次我再告訴你。不過紅包你依然要準備好的!」

我目送着他們兩人的背影,淡在午後的陽光里。

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的存在,無比安心。但,我總覺得他有話沒有說完。不過,子淼去哪裏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要去哪裏。

「你在他手心裏寫了什麼?說!」肩膀上的敖熾張牙舞爪。

「等你長大再告訴你!」我很女王地把他拎起來,扔到一邊。想到我有一年時間(超多小說閱讀-在線書庫)可以欺負敖熾,我就很歡樂。

回到店裏,我拿起那本放在桌上的普通的小記事本。

冬耳這個驕縱的女人,到最後都沒跟我道歉,只在離開前,憤憤將這個東西扔給我,說是敖熾給我準備的生日禮物,她本打算偷來毀了的。她只對敖熾說了聲對不起,將一張簽了她名字的契文放到他面前,一甩頭回了東海。

我的生日其實還很早。翻開記事本,印入眼帘的,是敖熾歪歪扭扭難看到死的筆跡——

有一天,你站在斯芬克斯的面前,問它,真是拿破崙打破了你的鼻子?

還是黃沙里的時光嫉妒你英武的臉,要你殘缺不全。

吉薩的落日剛到金字塔尖,圓與稜角,光與陰影,是你最期待的,完美幾何。

帽檐遮住你的眼睛,鏡頭裏生出了翅膀,飛過四千年。

有一天,晨曦灑過美人魚的銅像,哥本哈根的海濱,早晨的氣息貫穿每個經過的路人。

石塊零碎的岸上,你的裙擺沾染了風吹來的泡沫。

當英俊的王子已經變成了大腹便便的禿頂老頭,

我的人魚小公主,你還在海面上唱着悲傷的歌嗎?

有一天,你在納斯卡高原上盤旋,噴氣式小飛機的雜訊讓外頭的溫度變得更高。

腳下的地畫,以各種精奇偉岸的形狀,綻放,延展。

鷹,螺旋,三角,章魚,沒有任何限制。

曾經有那麼一群印加人,固執地等待諸神再次降臨,賜予大地美妙而精密的圖案。

但,神跡沒有再出現。

也許,外星人們還在觀望。

有一天,你默默站在人群里,恆河的水散發着不令人喜悅的氣味。

骯髒的河水裏,是許多虔誠與篤信的臉孔和身體。

女人們漂亮的大眼睛,在面紗下流轉着羞怯和茫然。

孩子們的手也許是髒的。但,再髒的小手,也期待着糖果與未來。

佛曰:一沙一世界,一木一菩提。

有一天,你在二月的普羅旺斯,西蒙餐廳的老闆送上甘美的野蘑菇,上頭澆了濃稠醇香的肉汁。

雪地里的狗狗們汪汪叫,小熊一樣鑽進雪堆,染白了身子再出來。

這塊法蘭西的鄉下地方,不是只有薰衣草與葡萄酒,還有四季的分明,橄欖油磨坊。

有一天,

你會走遍世上任何一個地方。

不停地走,不停地走,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尊重。

而我,永遠在你的旁邊。

我不知道這個傢伙是在什麼時候「詩興大發」,在我們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偷偷寫下這樣的話。我只知道,他並不愛讀書,也沒什麼文采,短短几百字,塗改無數次。

為我,他可以做最不擅長的事。

這大約是我有生以來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我合上記事本,陽光穿過窗欞,落到茶杯里,碧綠的茶水悠然搖動。我喝了一口,這是我自己泡給自己的一杯「浮生」。廚房裏傳出騷動,敖熾又在怪叫:「我的草莓奶昔呢?!」

我想,我與敖熾的故事又進入了全新的篇章,而故事永遠都是講不完的,別人的,自己的。

好吧,我的「不停」已經重建一新,我正考慮要不要重新開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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