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葬坡夜話

中元二年二月，人間世東漢王朝開國君王『光武帝』病逝，三十歲的皇太子繼承帝位，號孝明帝。孝明帝於夏四月詔告天下，大赦刑銘，人間世沉浸在一片幸福的歡聲之中。

然而天地歲月，朗朗乾坤，和平並沒有真正來到。自上一次道魔大戰中倖存下來的群妖邪魔散落在渺無人煙的深山巨淵中，靜靜地復養著生機。道門無數子弟前赴後繼往天地之間尋覓出妖魔的蹤跡，與眾多嗜血妖魔持續進行着一場不為世人所知的戰鬥。

五百年一次的道魔大戰正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再度悄悄拉開序幕。

其時正值永平一年，孝明帝繼帝位次年。

汝南郡平輿縣西北一處靠山面水的斜坡上。

「啊呀！」魏伯陽從靠斜坡下沿的古樹角，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緩緩站起身來。

此時正值入夜時分，沉沉的夜色鋪天蓋地襲捲住整片天地。

魏伯陽睡眼惺松地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語道：「唔，還早嘛。」臉上卻露出不易察覺的疑色。兩天前，他接到師尊以玄天幻術傳來的訊息，要他在今日卯時初刻前趕回師門。他一路穿州過縣，步行走到此處，到五個時辰前，才驀然醒覺照此腳程，步行回師門的願望准得落空。反正須得用飛的回到師門，趁有點時間，乾脆抱頭大睡一覺。

誰知一覺醒來，離卯時仍有三數個時辰。以他獨門的御氣凌風術，魏伯陽可保證，他能在三個時辰內趕返師門。

「再走一段路再用飛的吧。」魏伯陽心裏想着，移動雙腳，往坡頂方向行去。

極輕微的腳步聲往身後傳來，伴之而起的還有嘰嘰喳喳的細語之聲。

「有人。」魏伯陽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扭頭望了望左面靠山的岩壁，身形一閃，化出一道紫色的光團包裹住全身。他三步間來到崖壁前，緩緩溶入進岩壁之內。

腳步聲逐漸響起，現出一高一矮兩個男子，在夜色的籠罩下，持着火把三步一停地往斜坡上慢慢行來。

「咔嚓！」一聲脆響在山坡上傳開。

矮個兒男子全身一陣輕顫，一把抓住身旁同伴手臂，壓低音量，顫聲道：「老大，你聽見了嗎？是什麼聲音？…」

高個兒男子反手一把掰開同伴的手，轉過臉來，小聲訓道：「怕什麼怕？有老子在這，還怕有鬼不成？快走，別凈嘮叨。」在輝亮的火把映射下，他一臉的橫肉，粗眉大目，自雙眉間橫過一條寸許長的刀疤，整張臉顯得異常兇狠。

矮個兒男子顯然懼怕這刀疤大漢，聞言立即閉上嘴唇，繼續朝前行去。

「咔嚓！」又一聲脆響。

兩個男子同時停住了腳步。矮個兒男子向身旁的刀疤大漢望去，不滿道：「這條坡是整個汝南有名的亂葬坡。」他小心地往四周望一望，才更壓低聲音道：「我早說繞過這裏走，你偏不聽…」

刀疤大漢疾伸出手捂住矮個兒的嘴，小聲笑道：「老子在裏面關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放出來。自然要急着回家與我那婆娘親熱親熱。你沒老婆，當然不懂。」他頓了頓，也學矮個兒男子那樣往四周小心地望一望，才再轉過頭，指著同伴的鼻子，低聲罵道：「你小子連活人都敢殺。竟他娘的還怕個死人。別說話，快走。」說完繼續往前行去。

矮個兒男子卻仍站立在原處，嘴裏尤自嘀咕道：「我大姐就曾在這裏，遇見過妖怪。你……」

「啪！」

矮個兒男子摸著頭，怒瞪着轉身來到眼前的刀疤大漢。

紅紅的火把將刀疤大漢的臉，映射得更加兇惡。

「你他媽要再敢說一句話，老子就宰了你。」刀疤大漢一把抓住矮個兒男子的手臂，兇狠地道。

矮個兒男子憤怒的目光明顯敵不過刀疤漢子凶厲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了開去。

刀疤大漢鬆開他手臂，輕輕拍拍矮個兒男子略顯蒼白的臉，轉變語氣，低聲笑道：「快走，只要明早進了城。老子請你到怡紅院去樂樂。保證能讓你欲仙欲死。」

矮個兒男子聽到這話，立時變得心癢難耐，臉上露出嘿嘿傻笑。馬上將剛才的不滿忘得一乾二淨，色急道：「老大，那我們快走吧。」

刀疤大漢低罵一句：「小色鬼。」轉過身快步往坡頂行去。

矮個兒男子毫不介意，在身後吞了吞口水，露出一臉淫笑，才再加快腳步往刀疤大漢追去。

夜更深了，一股股夜風往四面八方朝斜坡上吹來，夜風拂過兩個正在斜坡上行走的男子,颳得他們身上的長衫獵獵作響。

兩個男子心裏一悸，不由同時加快了腳步。

「娘的，這風來得也真他媽的邪門兒。」刀疤大漢邊走邊小聲嘟噥道。

矮個兒男子不時把眼光往四面瞟瞟，再又轉過來，低着頭，一聲不吭地快步行走。

兩人身後，一股黑煙在半空中慢慢聚攏成一團巨大的濃霧。濃霧離地約有五、六丈距離，悄悄向著坡頂方向移動。速度不快不慢正好剛剛隨在兩人身後七、八丈遠處。

驀然，黑霧中亮起兩點腥紅色的光芒，一條長長的蛇信從黑霧中直卷而出。

長達數丈有餘的蛇信在刀疤大漢的脖子上輕輕一點，又快速倒捲縮回。

黑霧往上下來回移動幾下，驀地加快速度直往前方兩人衝去。霧氣中低聲傳出『嗚嗚』尤如嬰孩般哭泣的聲音。

矮個兒男子渾身一震，輕輕拉扯著刀疤大漢的左手袖口，顫聲道：「老大，你聽。這是什麼聲音？」

刀疤大漢甩開他的手，喃喃罵了幾句，一邊伸手往後頸摸去，嘴裏一邊低聲罵道：「娘的！是什麼東西，怎會這麼癢？」

「咦？」刀疤大漢露出一絲訝異。

他把手從頸部拿回到眼前。在火把的照射下，左手食中兩指上，沾著厚厚一層腥紅的液體。

矮個兒男子將臉湊過來，略帶驚訝道：「這是什麼？」

說話間，他不等刀疤大漢反應已將鼻子湊近了去，略微上仰的鼻尖連續兩下細微的聳動。這動作之後，他抬起頭往四面極為神秘地瞟了一眼，最後露出一幅驚訝至駭然的表情呆瞪住刀疤大漢。

「啪！」

刀疤大漢不滿地再次一巴掌扇在矮個兒男子光禿禿的腦袋上，大聲罵道：「媽的，到底是什麼？」

矮個兒男子似乎被他這一巴掌打醒過來，低聲自語道：「不對勁。」

他沒有再接着說下去，而是驀地扭過身，往坡頂發瘋似地奔跑，隔遠遙遙傳來他的大叫聲：「我的娘！是鬼…」

刀疤大漢一臉茫然地看着撒開腿跑遠的矮個兒男子，低聲罵了句：「膽小鬼。」

隨即目光落到沾滿液體的手指上，自言自語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將手指迅快地移到鼻子邊，使勁嗅了嗅，一股腥臭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刀疤大漢的臉色一瞬間凝住了。他有樣學樣地把目光神秘地往四面瞟了瞟，再轉過頭來，暗自嘀咕一句：「神仙保佑。」腳下也像發了瘋似地往坡頂上狂奔。

黑霧彷彿被什麼東西扯開了似的，從裏面竄出一條長約七八丈，腰身有如水桶般粗細的大蛇。

大蛇頂着額上三寸許長的紅色獨角，亮着兩顆如燈籠般大小的眼睛，以快過刀疤大漢數倍的速度往兩人射去。

刀疤大漢只知沒命地狂奔，恍然不知身後有一條大蛇追着他，已快竄攏到他的頭頂。

大蛇驀然撕裂開大嘴，上下唇間各露出兩顆長約半尺的毒牙，在夜空中閃閃發出紅色的亮光。

大蛇水桶般粗細的身子再往前一縱，竄到離刀疤大漢頭頂一丈高處，蛇頭竟奇異地向下垂直扭轉，兇狠地往刀疤大漢腦袋咬去。

就在這時，斜坡靠着大山的岩壁上疾快地閃過一道青色光芒。緊跟着同樣的青色光芒在巨蛇頭上的獨角處又閃了閃。

巨蛇紅色的眼芒迅速地黯淡下去，露出失去生命后的生物慣常的死灰色。

「嘭！」

巨大的蛇身往半空中沉沉墜下，一根半尺來長的細針正插在獨角上不停地閃動着明晃的青色光芒。

這一眨眼的時間，刀疤大漢已追上矮個兒男子，發了瘋似地兩人雙雙越過坡頂往另一面的斜坡奔去。

岩壁上不斷透出紫色的光芒，魏伯陽緩緩從光芒中踏出，幾步間躍過四丈距離，來到巨蛇身前。

魏伯陽進入道門已有數十年余，修道人年歲與常人不可相提並論。比如他，從外表看就只有二十三四歲左右。他全身穿着一套做工極其講究的青色細絲長衫，背上插著一柄長約三尺左右劍身窄細的紫色長劍，劍柄上還鑲著一顆不時閃動紫色光芒的玉石，腳上一雙紫褐色的鞋子，看不出是什麼布料所制，卻剛好搭配他這一身講究的裝扮。

魏伯陽體形高大，約有六尺上下，寬肩闊背。一頭漆黑的長發任意披散到肩上，冷峻而不失詼諧的臉上隱隱透出一股粗獷豪野的氣息，鼻尖略往上仰，高高隆起的額頭，一雙深遂而明亮的眼睛微微凹陷在眼眶內，不斷閃動着智慧的眼芒。雙眉如兩柄斜飛的寶劍般橫過眼眸上方寸許，在鼻樑上方留出兩指來寬的交匯點。其飽滿的天庭隱然閃動着淡淡的紫色光芒，這是凝聚出內丹的修道高手才會出現的光華隱現的奇特現象。

魏伯陽看着腳邊已失去生機的大蛇，眼光往漸漸消失在另一斜坡頂端的兩人望去，喃喃自語道：「好險。」然後輕探出手，拔出插在巨蛇獨角上的長針。心中**動咒語，長針瞬間變得有如繡花針般大小。

他將繡花針隨意地往頭上插去，然後拔出背上的長劍，眼色平靜地看着腳邊的巨蛇，自言自語道：「也不知你害過多少人，今日撞到我魏伯陽手裏，或許正是你的劫數。」

長劍上紫光暴漲，紫色的光芒從劍尖上爆出約有丈許距離。魏伯陽暗捏劍訣，紫光前面部分立即蜷曲成月牙兒似的鐮刀狀，往巨蛇頭頂環過。

「叮！」紫光在獨角處發出清脆的響聲。

獨角脫離蛇身，不停旋轉着往半空中彈射。魏伯陽臉上飄出微微笑意，右手朝半空輕輕一招，一道紫色的氣團從他手中竄出，瞬間包裹住獨角，往他手上緩緩落下。

紫光散去，魏伯陽將手中獨角極小心地揣入懷中，望着腳邊失去獨角后急速萎縮的巨蛇，喃喃自語道：「你全身上下最好的東西就是這『血龍角』了。有了它，又不知可以救回多少人的性命。」

他突然抬頭望了望天色，暗道：「我也該回去了。只不知這次師父找我又有什麼事？」

正在這時，前方高空先後劃過三道綠色光芒，直往亂葬坡方向射來。魏伯陽皺了皺眉頭，眼睛又往方才出來時的岩壁處看了看，立即打消了離去的**頭，喃喃自語道：「今夜可真是熱鬧呀。」隨即緩緩行到岩壁前，施出師門秘傳的紫光遁術，全身泛出淡淡光芒，悄然隱沒進岩壁之內。

備註：（１）魏伯陽：本書主角。生於西漢末年，祖上皆是殷朝貴胄。其父母迷信鬼神之道。在三歲時魏伯陽曾失足掉下懸崖，他父母在崖底尋到他時，發現他非但一點事也沒有。竟然手中還拿着根細長的棍棒，左右把玩。魏伯陽父母迷信鬼神之道，堅持相信這根棍棒乃仙人所賜的法寶，便以祖上記載的鬼神之術，要求年幼的魏伯陽日日以鮮血伺養，卻不知錯有錯著，誤打誤撞下，令魏伯陽以此原始的方法開啟了棍棒的神通，從此與這根傳說中的除魔至寶『如意伏魔棒』建立了血肉般相溶的聯繫。在魏伯陽十八歲時，父母過逝，魏伯陽立志求學，於同年參加朝廷選舉取士。誰想貪官之多，魏伯陽因無錢行賄，慘被淘汰。自此之後，魏伯陽遍行天下。也曾四處尋訪仙人之士，在二十三歲時，巧遇一代道門宗師『紫氣聖君』周浩天，從此拜入周浩天門下，成為周浩天首徒。其法術修為在三十年前已達到煉神的地步，自創本源真勁，貫絕師門於一時，為人個性爽直，粗中有細，是御氣宗共認的下一代掌門人。

（２）五行御氣宗：又簡稱『御氣宗』，正道八大宗派之一，魏伯陽即出自此宗門下。這一宗在整個修仙界來說，門人弟子都算是最少的一宗。然而御氣宗同時也是五百年一次的道魔大戰中不可或缺的主力。這一宗每一代只收十名子弟，而每名子弟都是由宗主親自下山，在人間世挑選根骨上佳，機智靈敏而又極有正氣的年青男子再引渡門下加以培養。這一宗的弟子在三十年之內，按照師門的要求如仍有未結下內丹的，則會被師門視為仙緣不佳，收去其部份法力，驅出師門。以後其人雖不再具有神通變化之術，但由於其三花過頂、五氣已成。就算投效軍中仍是一等一的高手，可不慮因避世三十年而致使今後的生活無着落。雖然如此，但仍有人暗地裏指責這一宗的做法太過偏激。

（３）血龍角：根據神魔志記載，血龍角是生長在二百五十年以上的奇獸『五花蟒』頭上的紅色小角。依『五花蟒』修為的高深而逐漸變長，這血龍角長出以後，每多一百年修練這血龍角便會多出三寸。這血龍角可說是凝聚了五花蟒全部修為的精氣神，傳言中憑此寶可以真正的起死回生，是難得的療傷聖葯。

（４）正統道門八大宗派：清靜無為宗、五行御氣宗、牽引示、神算宗、役鬼門、陰陽術法宗、內視宗、補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