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痛殲羌敵

第六節 痛殲羌敵

濮部族博南祭師乙敦夫人在被我下達了「命令」之後,有點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我不擔心她會露出馬腳,甚至,我自感有種機緣巧合,使得自己成功地在她心中種植了對我的恐懼,從開始時從容鎮定,到後來方寸大亂,她在我的面前暴露出軟肋,終被一擊而克!我的冷酷與霸氣,更是深深征服了她。

樊無憂和曲敏其後服侍我時,都尤為小心,惹得我暗笑不止,亦耐心向她們解釋了我的策略,方始之安下心來。無憂又嗔又怨,言當我打了乙敦的時候,她們都被嚇壞了,直到我講出那些話,更覺我幾乎變成了惡魔的化身……

隔了幾天,報說那個好賭的吉布當私自逃出山去,我趕緊命曲敏、邢娟帶人兩路追堵,並令無論死活,都要緝拿。孟比不解,我便言若他投往阿堪得亞王陣中,只消講出我們結盟之事,不但可抵一死,還有許多好處。而對我們來說,便免不了與彼王的正面對決,勝敗便太難料了。

孟比大吃一驚,也吩咐軻巴爾長老的兒子貢帕提兵速追,因為吉布當畢竟沒能盜得馬去,故而想想仍應有捉回的可能。

我心思電轉,也請孟比將數百吹箭手佈置於山下埋伏,不管來敵何人,都要予其重創,方好挾勝取守,等待援兵。而山寨中,也是大起衛堡、工事,連平常向不輕出的內麗夫人五軍也都動員起來。

如今,我尚未告知孟比博南祭師之事,只語焉未詳地說此人回去,不會泄露秘密等。孟比見狀,也不好問,只是差了軻巴爾再三向我追詢,都被我不經意地擋了回去。

當夜,三路盡回,惟邢娟孤身未至,不禁使我擔心起來。

而次日,濮部族探馬急報,說羌族大軍突然越過周水,在那叛逆吉布當的帶領下,正向山寨開來,人數在兩千左右。

眾人面面相覷,我先嘆道:「軻老、內麗夫人當日所言,猶歷歷在目,我顏鷹實不該為此人說情!」

軻巴爾搖頭不語,孟比沉聲道:「此非海西王過也。」

我拱手謝道:「如今羌賊因我而來,其勢逼得殿下不得不戰,我心中甚不自安!」

孟比慨然道:「海西王這樣說,未免太不把我孟比當作朋友了!我們濮人講究義氣,既然海西王與我已是盟友,便如同兄弟一般,我孟比豈能不共赴患難乎!」

內麗夫人笑道:「只是區區羌軍而已,待我出戰取敵將首級!」

葉榆部首領高雄、姑復部首領伊爾遂兩人也紛紛請戰。孟比笑道:「諸君同往。羌人屢犯我境,毫無道理,今日便要將他們永遠地驅逐出去!」

諸將哈哈大笑,紛紛整裝備馬。我亦笑道:「敏兒、無憂,你們兩個也隨我出戰罷。」

言辭高昂,心中卻十分唏噓,暗道我顏鷹雖非神仙,卻也常自詡有幾分本事,但從先前李升,其後高敬、霍統,再后吉爾胡、麻可曼,到現在的吉布當等,卻每每看不出他們真實的本質啊!有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難知心,而身為主公,機智謀略武功可在其次,而惟獨識人用人方面,才是最最重要的吧!

忖度間已然上馬,遂朝曲敏道:「當年高祖劉邦,在我看來只是個混混、痞子罷了,他為什麼能戰勝那麼多強大的對手,而成大業呢?」

曲敏微怔,不知我怎會突然想出這麼個問題來,思索了一番,回道:「高祖用人不疑,有蕭何、韓信、張良等為輔……」

我見她還要說出其他理由,一揮手道:「夠了,只有這一條便足夠了!其他的什麼百折不撓啊,虛心謙和啊,胸有大志啊都是假的,能識人,會用人,才是真的。說起來慚愧,現在想來,我的確不如孟德兄呢!」

心中不由想起曹操日後的文武格局,所謂人才濟濟,不論出生,不拘一格,光謀士中著名的便有二荀、郭、賈、程、董、劉、司馬等人,而我手下,只李宣方堪稱量,其餘無有能比之者。

原有的那一點點爭霸天下的雄心,在這刻間灰飛煙湮,挫敗與沮喪的感覺,甚至令我心力交瘁,不堪重負。

打馬跑了許久,望見曲樊二女憂鬱深情的目光,心中方復震醒。暗道:爭天下?我去爭什麼天下?我所得來的,日後都需給孟德、文台他們,我只管守住清兒與諸妻,守住我的兄弟、朋友們,便足夠啦!

思及爽處,不禁仰頸長嘯,大笑起來。

羌兵陣中,卻有我的「老熟人」,先零族長阿勒切,十分雄壯的騎兵隊伍,分為左、中、右三部,乃是經典的突擊陣型。此時,鼓噪馬嘶,百餘副大旗飄擺,倒着實有些架勢。

濮部吹箭軍指揮韓偈撥馬靠前,朝孟比輕聲道:「殿下,敵軍左右,我部已埋伏妥當。」

孟比眼中現出喜色,朝我豎起拇指,「海西王真是奇才,早已將敵軍動向預測清楚了。」

我早早做出佈置,只是出於一種直覺罷了,當然向孟比解釋不得,微笑道:「殿下過獎,呆會兒引羌軍前進時齊發,管叫他跑不了一人一馬!」

孟比大喜,低低交待下去。

兩軍對陣,阿勒切用羌語威風凜凜地大嚷。那個叛徒吉布當騎着匹小矮馬跟在旁邊,怎看都覺礙眼,偏是滿臉媚色,惹得內麗夫人毛髮倒豎,提兵便要出戰。

孟比喝住了她,單手執起九環厚背鐵刀,撥馬前行,與阿勒切遙遙對峙,突地仰天高呼一聲,威勢震天。

「羌賊,為何屢犯我境?難道不知道我濮族阿堪得亞王的威名?」

阿勒切見孟比竟用漢語,象在加意辱之,不禁氣極,咆哮道:「我羌王欣格已多方派使前告,卻都被你這小子擋住。孟比,你休欺人太甚,我知你私藏我羌族重犯,如果識相的,便快快交來,否則我軍鐵騎十萬,管保踏破了你們南蠻小兒的干欄!」

孟比大怒,道:「我只聽說過羌王無弋爰劍、研、燒當,誰知道那欣格是個什麼東西?眼下,海西王顏鷹大人,正坐鎮南中,與我部會盟。你們侵犯我境,難道不怕前後受敵嗎?」

阿勒切眼光凶凶,望定了吉布當,此人嚇得一哆嗦,開口叫道:「孟比殿下,只要把那個人交出來,羌王就不會與我們為敵,為了兩族和睦,就請答應了吧!」

一干濮族人無不暴跳如雷。叛逃別族,這在南中諸蠻夷部落中,算得上最大的醜行,偏偏吉布當毫無廉恥,賣身投敵,情狀之卑鄙低下,幾乎令孟比要羞慚吐血。

就待他憋紅了臉,準備叫嚷開罵之際,突地異變乍起。從羌軍中猛然衝出一騎,看看來到吉布當的身邊。

眾羌人還以為馬匹驚走,忽地此人拔刀,便往吉布當腦後削落,那顆頭顱隨即被摘於其手!

在那名騎兵撥馬往我軍陣前奔來之時,羌軍這才恍然大悟,無不嘩然。阿勒切看見緩緩噴血倒下的無頭屍體,大怒拔弓,眾軍手忙腳亂,紛紛射擊。

我卻瞧得眼熟,急忙道:「殿下請速派人接應,此乃我心腹邢娟姑娘!」

來人正是邢娟,她用短刀回身擋開幾箭,隨後左側翻身下馬,往陣里飛奔。待羌軍弓箭手推到前沿齊射,只獨那匹馬遭了殃,被亂箭飛紮,哀嘶仆倒,而濮族的箭兵早有回應。兩方亂鬨哄地遠鬥了一番,隨後各自後退數十步,在將領的指揮下,急急穩住陣角。

邢娟身穿羌軍戰袍,飛步奔來跪倒,將吉布當的人頭摔在地上道:「屬下不辱使命,將叛賊的人頭取回,請主公察驗!」

眾濮部族戰士無不心佩,孟比羨道:「海西王手下,儘是能人異士,早知道我便娶了這位姑娘為妻才好!」

我哈哈大笑,環眼四顧,連內麗夫人與軻巴爾長老都笑將起來。這句話一出,誰都看出孟比喜歡的,卻是武勇過人的女子,所謂母大蟲居家,財富盈滿、子孫滿堂,可謂妙哉!

我親自攙起邢娟,壞壞地低笑道:「娟兒,晚上我可要好好地牿賞你呀!」

邢娟滿臉飛紅,頓時連半分英武之氣也找不到了,若非曲敏拉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走出我火辣辣的視線。

陣前,阿勒切早按納不住,遠遠催動鐵騎,叫罵着衝鋒過來。

我笑道:「來得正好,王子殿下,請讓我來打頭陣,好一洗當日被敗的恥辱!」

望見我身後三女,孟比哪還有些許存疑?大笑道:「海西王真是豪勇,貢帕,你率兵相助,若大王有半點閃失,我拿你是問!」

扎著巨大耳環、手中也提着巨型鐵刀的威武大漢高聲應諾,提騎道:「兄弟們,跟隨海西王衝鋒啊——」

我軍與羌軍所處地勢,一高一低,利我而不利敵,然而羌族戰馬高大,劣勢便不明顯。但濮部族還有奇兵伏於長草之中,卻是好棋。隨着濮部軍人角號之聲,羌騎來路兩邊,突地竄起無數黑影,手中長長吹箭,各個發射出令敵膽寒的毒器!

一時中鏢者呼聲不絕,羌部左右軍大亂。各相踐踏,或以戰馬避險,或往中路靠攏,陣勢零亂不堪。

我雙腿夾馬,從斜坡衝下,曲敏手舞大刀,馳於最前,而邢娟、樊無憂二人則緊緊跟隨左右,並不貪功。

無數濮族戰士隨着我我殺進了羌族中軍。阿勒切乍然見我,嚇得幾乎從馬背上掉下來,一迭聲地喊道:「顏鷹,顏鷹!」

我哈哈大笑,豪氣衝天地叫道:「正是你家顏鷹爺爺——」

羌軍震嘩,望風披靡,尤其在我行進之處,竟罕有人敢正面迎戰者。不少人狂呼「顏鷹來了」,撥馬逃遁,正遂了吹箭手們立功的心愿。

羌軍回遁的速度,雖極是快捷,然而杜沖、韓偈率領着王子親軍,與內麗夫人所率五軍倚仗着地形熟悉,早先一步包抄到位,羌軍只恨少生了兩隻腳,四散奪路而逃,所棄軍械、馬匹、鎧甲無數。

當晚,孟比大賞三軍,因所繳財物輜重,除少部留存外盡數獎勵有功,一時歡笑喧天,如過節一般。

濮族人中,原先對我還有所戒備者,如今早化作了恭順、敬畏,內麗夫人的喜愛也更加大膽露骨,幾次邀我到她的「香閣」一敘。

我以與孟比議事為由推掉約會,倒非嫌她。說起來內麗的姿色雖不如樊無憂,但成熟且有風姿,情熱似火,充滿了異族風味,有時光是想想,也叫人陶醉不已,不過我早應過清兒,不得在外頭亂來,否則回去后,才不想看見一朵烏雲整日籠罩在草原上呢!唉,此謂有得有失,殊難料也!

見孟比將繳獲的戰馬飼養起來,卻不賞給部下,甚覺可惜,道:「孟比殿下,我見這些羌族戰馬,比起貴部的矮腳馬威武甚多,為何不取而用之?」

孟比笑道:「海西王請直呼賤名,莫要加再稱號……」

我見他眼光閃動,頗有猶豫之色,頓知其意,笑道:「若殿下不棄,我們兄弟相稱便了!」

孟比大喜,躍起身體,先自跪下叩了個響頭,「請兄長受小弟一拜!」

我啞然失笑,心想他恐怕早已想了數百遍了,如此純熟,都輪不到我出言反對呢!趕忙攙起,笑道:「好兄弟,起來,我們今後便是一家人,榮辱與共、福禍共擔吧!」

孟比顫抖地應了聲是,望着我,忽又拜倒,嗓子一啞,竟是痛哭起來。

「兄長!我孟比活了這麼大,終於有了親人!父王和王弟們的眼裏,根本也沒我這個兒子和哥哥呀!」

我勸慰甚久,一時倒忘了提及他事,別看孟比魁梧強壯,頗有威嚴,在我面前卻似個小孩子般,直到內麗夫人再來邀請我時,見我們正自促膝親密交談,也只得怏怏退去。

我於是叉開話題,復提起馬匹之事,孟比笑道:「兄長適才見詢,我倒忘了回答。那些戰馬的確高大威武,擅長突擊衝刺,然卻不耐疲勞,也走不得山路。我們南中雖有平原,卻無太多草場,山嶽崎嶇處陡峭難行,惟此種矮腳馬奔行如飛,久有耐力。我們騎慣了它,反覺這些高頭大馬太過嬌氣,所以多不喜之。」

我頷首稱是,道:「那麼我見你們把這些虜來的戰馬保護得很好,難道是準備去交易嗎?」

孟比道:「正是,羌族駿馬雖我族不喜,卻深得他人歡心,益州、交州、荊州各地,都能賣到好價錢。小弟通常會將這些馬匹轉手給王異大人,她出價公道,從不欺騙,故而各族相敬尤重。」

我笑道:「你可知這王異是我的義妹嗎?算起來,她應比你還小些,也可算是義妹啊。」

孟比大喜,拊掌道:「兄長怎不早說?哈哈,哈哈,我孟比可謂有福之人,往後行商貿易,可謂事半功倍了!」

當晚盛宴俱醉,回到宿地,曲敏出一兜鍪,言阿勒切所戴,我喜而「牿賞」之。至夜,羌人復集大軍來襲,因未曾防備,險些為賊突進。戰至天明,從博南縣方向馳來一軍,主動夾擊羌人,遂合兵敗之。內麗夫人率部追出數十里,收穫亦豐。

來者卻是昨夜還在談論的益州嚴家當主王異,一行風塵僕僕。我見率軍者乃當初我釋放的奴隸張任,不禁大喜,先朝王異道:「小妹怎麼親來此地了?」

張任下馬向我叩拜,恭敬無比,我問起楊氏狀況,張任略有赧色地笑道:「拙荊已在家待產。」我連忙道賀,並讓樊無憂送上一對銀環,權作禮物。張任感激地拜謝退下。

王異來到近前,眼圈一紅道:「大哥,妾自從十月戊午收到兵敗的消息,有如五雷轟頂!這些天,妾茶飯不思,每天以淚洗面,祈禱上天,好使大哥無恙。天可憐見,今日終於又見到你了!」

我心下大震,摟她入懷,不禁使她哽咽了起來,「小妹,這又何必?」

「人家都擔心死了,得到你的信后,我星夜飛書西海、醴陽,就是想早一點讓大家都知道這個好消息。」

孟比和軻巴爾等,率濮部族上下,前來相見,打斷了我們的談話。王異是在得報當夜起程的,嚴府上下,凡在蜀南的武卒幾乎傾巢出動,領隊者張任所率,更是由經過嚴格訓練的奴隸們組織起來的精銳力量,他們見到羌人後,便從側路攻擊,一舉破敵,顯示出強大的戰力。

我將孟比等一一介紹給王異,也將張任等介紹給濮部族將領認識。稍稍晤談后,我籍故將她拉回房裏。

「小妹,那次我戰敗后,盧橫他們怎麼樣了?」我迫不及待地問道。

王異緊緊凝視着我,直到我惶然顫抖地喊出「到底怎樣了」,她才搖搖頭道:「聽說……全軍只收攏了殘兵三四百人,焦則身中數十箭而死,首級被羌人掛在大石堡上。另外,徐邶被俘,盧橫重傷與姜壽等逃回。」

我緩緩跌倒,一顆心直往下沉,「只,只收得三四百人?焦則犧牲、徐邶被俘?!這麼說,大石堡也陷落了?」

王異用非常冷靜的口氣嘆道:「節哀順變吧,大哥。勝敗自有天數,沒人能常勝無敵的。爹說欣格老賊十分狡猾,羌人狗芻之徒,須當殺盡才好。」

我感覺天昏地暗,一時連呼吸都極為困難。緩緩扶住矮几坐倒,良久才復急促地道:「海西的情況呢?」

王異看着我,輕咬下唇道:「也不是很好,聽說主公失敗而羌人攻來,人心大亂。李軍師斬殺了好些造謠惑眾者,方始安定下來。如今,司馬恭、馮延二將軍親自指揮,與北來的羌軍正展開激戰。」

我無力地點點頭,「那就好,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王異忽地滴下淚來,怨道:「大哥就不問問嫂子們的情況嗎?」

我強自苦笑,道:「我顏鷹損失了那麼多好兄弟,他們何嘗沒有家小、沒有子女?我又怎有心思過問自家的情況!」

猛然躍起,來回踱步,不片刻只覺血氣上涌,早已是目瞠欲裂,滿眼赤紅。「欣格!老賊!我若不將之銼骨揚灰,就跟你媽一個姓——」

王異拭淚道:「聽說絲夫人、琰夫人相繼病倒,露夫人差點要投顏澤自盡,幸虧被清夫人攔住了。李軍師整日勸慰,還要關照軍國大事,眼看也就快要頂不住了。聽爹說,眾人正秘密商議以周慎行大將軍事。因此人掌握了將近八萬的部隊以及西海附近廣闊地域,且往日便有蕩寇將軍的名號,威權甚重。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很多人貪慕安逸,思歸中原,再不想與羌人作戰了。」

我先聞家事,忍不住掉來淚來。其後王異所說,我卻是越聽越不安,越聽越震怒。真是我顏鷹死了的話,有些人便可以狗膽包天,想幹嘛就幹嘛了?老子倒要看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吩咐下人筆硯伺候。連寫了三四張紙,忽覺不妥,靜思半晌,便將原書揉去,運筆如飛,重寫了以下寥寥幾句:「適載周水,南下濮部,而策弓馬會獵黎貢,三破羌軍。南中地理優越、物產豐美、醇酒甘厚,令人沉愛。吾欲小羈,不日當歸,勿以他事為擾。」

王異拿過看了,不由搖頭道:「大哥,人家都擔死了心,偏偏你還寫出這種沒良心的話來!」

我知她說的「人家」特指清兒等,眼中寒芒一閃,低低道:「不這樣寫不行啊。越是閑適平淡,越能令人感覺從容鎮定,以保方寸不失。各位夫人需要它,李宣、司馬恭他們更需要它。你想,若以此示人,會有什麼樣的作用?」

王異沉思片刻,嘆道:「大哥的心思,總是那麼深沉,行事看來淺陋,實則大有道理。光從這些字看,已足可說明大哥身心康健,且已有破賊定計,這將立即粉碎傳言,說不定還可挽回士氣,以利軍師調度用兵。」

她手拈紙條,緩緩頷首,繼續思索道:「大勝追寇一事,濃墨重彩,雖語焉未詳,費人猜忖,卻因大哥素不喜誇誇其談,而令人不得不信。三破!可謂足矣,這也在警告周慎之輩,勿要妄動,否則大哥便會從蜀地組織兵馬北上,還搗格累,那時叛亂者勢必身首異處矣!」

我皺了皺眉,心中稍感滯頓,「意思也差不多了。不過周慎是否真有叛意,還很難說,你不要妄下定論,尤其……」我注視着她慢慢道:「你作為王尚書之女,我的義妹,身份特殊,故而需言行謹慎,千萬不要給我捅了簍子!」

王異噗哧一笑,掩起嘴來,「大哥嚴肅的時候,還真是威風呢。」

我冷哼著,卻也終於忍不住笑了幾聲,隨即心情又沉澱下來。擺了擺手,借故速速傳信回熊戎,把她打發了出去。

真沒想到盧橫的話竟然應驗了,焦則犧牲前,我還曾向他許諾,這次戰後依功論賞,沒想到卻成了一次空頭支票!

我心如刀絞,在屋中來回行走,喃喃地斥罵着自己。我已在附函中言明,無論多大的代價,也要贖回徐邶,並奪回焦則兄弟的首級,好生安葬。

到晚上濮族為王異而設的接風宴后,我獨召張任,商議襲擊尖耳山濮部族王宮的事情。由於知道了西海、醴陽大致情況,我歸心似箭,因此不欲親自指揮聯軍作戰。

聽了我的話,張任十分惶恐,欠身謙詞道:「在下……才疏學淺,實不宜擔此重任。主公信任,令在下兩股戰戰,恐不能報。」

我點點頭道:「當初我沒有看錯你,果然是個將才!我顏鷹舉士,向不論出身,只論才學,你組奴隸建營,甚是勇猛,今日我都已經看見了。」

張任十分正式地起身拜謝,額上見汗,「主公折殺我也!若無公再造之德,任還不過嚴府一奴,生死未能料也。今破格提拔,授掌府兵,此皆賴主公厚德,王夫人之恩也!」

我微笑道:「王異待你如何?」

張任跪稟道:「愛如親姊。」

我滿意地輕嗯一聲,點頭道:「如今濮部內亂,原本我並不想插手,然而南中物華天寶,賈旅雲集,與我顏商可謂利益攸關。你也知道,牧守劉焉向來視我為敵,嚴睆死後,我蜀中勢力崩析,每況愈下。好在有我這位義妹撐持,還算重振了些許聲威。不過若論稱霸益州,仍需加以時日。」

張任聽出我言外之意,輕聲道:「主公是說,南中之地可取?」

我呵呵笑道:「非取之,而是控制!」見他一臉茫然,竭力思索之態,微微笑了起來,「我欲在南中多發展些顏商部屬,通過孟比這層獨特關係,專營其利,待顏商坐大,命各養兵,而若聯合,便有對抗諸郡的力量!此後以此為基礎,顏商可以滲透到益州北方各處,徐圖發展,總有一天,劉焉這老小子會突然發現,他已舉目無親,只有仰仗我軍鼻息,方可苟延殘喘!」

張任輕輕吁了口氣,敬佩道:「主公之計,乃長遠、根本之策,亦不需勞師動眾,便可實現全據益州的大業,在下深為嘆服!」

我笑道:「張任,進攻尖耳山王廷之事,你可按照濮部族博南祭師乙敦夫人的話去做。將軍柳豐也會留此,以助一臂!他近來身體轉好,再將息幾日便當無妨了……呶,這是乙敦的聯絡方法,看后燒毀。輔攻人馬,勿多而須精,配合孟比即可。記住,一切以我軍生存為主要條件,不需全部遵照殿下的命令執行,然表面上,不要與他們有所摩擦,畢竟,他也算是我的兄弟。王城攻佔后,按照我函中安排,配合乙敦夫人行事,不得有誤!」

張任猶疑道:「柳將軍官封折衝,小子卻是白身,奈何將略之事?」

我笑道:「慧景身體欠佳,亟需靜養,惟顧問左右而已,大主意還是你來定,我會與他說的。接命吧!」

張任接過我草草寫過、未曾封口的密函,挺胸大聲稱是,鄭重地將之收在懷中,方才辭出。

黎貢山議事廳中,孟比再次叫喊起來。

「不行,我怎能做出此等卑鄙無恥,令人千古唾罵之事!」

廳中一片靜寂,我也不耐煩地噤了口。只聽軻巴爾長老冷哼道:「海西王說了,只是逼令退位,殿下居心仁慈,固是好事,但關乎王子與我等的性命,還與部族興亡有着莫大關係,所以焉能不慎重為之!阿堪得亞王衰敗了,而王室後嗣未絕,殿下必將成為濮族重新興盛繁榮的希望!請務必三思啊。」

孟比流下大滴的眼淚,握住刀柄的手迸出青筋,「你們,你們都在逼我弒殺父王!我,我絕不會同意的,不——」

他發出了憤怒的咆哮聲。雖說我們再三使用了「退位」這樣平和的字眼,但是孟比到底不是笨蛋,看得出我們陰險的用意。提到他父親,哪怕再有不滿,孟比也不忍心下此毒手。

內麗夫人還待勸說,被我揮手止住。我站起身,負手在大廳光溜溜的竹柱前來回踱步,慢吞吞地道:「一個不受愛戴的國王,他已經失去人心,眼看就要被暴民推翻,甚至被諸多心懷不軌的臣下殺害。然而,還沒人這麼做,因為他還有一個強有力的兒子,他有著名至實歸的權利,來繼承這個國家。可惜,他被國王嫉恨,正準備秘密處死,情勢萬分險惡!」

諸濮部族人都用不安中略帶焦慮的眼神看着我。

我搖頭道:「這個兒子對抗不了父親。他的父親在政治上雖沒落了,可仍擁有強大軍隊。只要他點點頭,他的兒子將不復存在!可是,現在有一個機會,一個非常僥倖、非常難得,卻又非常危險的機會……」

內麗夫人輕輕地點了點頭,耳環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我環視眾人,繼續道:「這個機會可帶來生機,也可帶來死亡。其實如不反抗,兒子只會默默無聞,象只小羊羔般地被主人宰殺,燉掉或烤掉悉聽主人的意願。

國王以後終究會死,然而繼位者不會是這隻可憐的羊羔。這個國家會被帶來不幸、災疫、混亂和死亡,只要這個國王不把權力交給現在看來還如同羔羊般的兒子,這一切都將發生!」

眾人信服地表示贊同。誠然,阿堪得亞王的那些孩子若是有優異者,恐怕他也不會如此猜忌孟比。

我攤開了手,沉重地道:「孟比兄弟,我的講話完了。我只是想說明,你的想法改變不了任何事,而必須去做!你是王子,不是普通人。你要做好準備,迎接挑戰,接受濮部族人民賦予你的歷史使命,你需要改變國家的現狀,給你子民以幸福和快樂,除了這些,你勿需考慮太多不相關的事情!」

我把手放在他沮喪的臉頰上,「聽我說,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吧,不管是弒君或殺兄的任何罪名!我相信沒有誰會為此追究,因為那不值得深究。人們是沒有習慣去憐憫一幫從來也不關心而只知榨取他們的傢伙的。」

孟比看了看我,露出哀愁的神色。而濮部諸將聞得此議,紛紛交頭接耳,都流露出感激和滿意的神色。

句町部首領溫括道:「海西王講得太對了!王子殿下,決斷吧,我們都等著您去戰勝邪惡,重燃光明之火!」

「戰勝邪惡?你們說,他是邪惡的嗎?」孟比喃喃道,忽地頹喪地點了點頭,低低道:「我很累,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王子走後,軻巴爾不無憂慮地道:「海西王,殿下如此情況,不知道會否影響到繼位之事?」

我皺眉道:「應該不會,羌人說,鷹兒長大了,都需要自己去飛,否則空有翅膀,也只會從巢中掉下來。孟比還需多多磨礪呀,像他這個年紀,唉,的確是有些為難了呢!」

軻巴爾點頭道:「老夫也這麼擔心,讓他好好想想,也許明天就會好了。」

我不置可否,忽問道:「那件事情辦得如何?」

軻巴爾道:「已按海西王的吩咐,將博南祭師的兒子幸哥台帶到軍中。」

我冷冷道:「此事先不要告訴其他人,好生待他。一旦乙敦有所異動,便可以此脅之。嘿嘿,她最好不要騙我,否則我顏鷹可不會輕饒了她。」

軻巴爾見我語氣陰森,不便開口,隔了半晌才道:「海西王若真的定計逼使大王退位,又何必讓王子不能遂心?」

我搖頭道:「軻老莫要怪我。中原人講,割草務盡,勿留其根,否則仍會滋生。阿堪得亞王治理濮族多年,若不殺他,難道還留着讓他複位嗎?再說,我已經答應了乙敦祭師,將爾王交她處置。此事機密,你須守口如瓶,萬勿再傳他耳。」

軻巴爾大驚,眼珠一轉,低聲道:「謹遵海西王命令!」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這件事告訴你,一方面也是怕將來乙敦尾大不掉,或者與孟比不很好合作,即可剷除。不過依我估計,她作反的可能幾乎沒有,況且此人擅於經營,今後還需她代替濮部出面,與我顏商合作。」

寥寥幾句,既有關照軻巴爾的意思,也基本確定了乙敦本人往後在孟比朝的獨特位置。軻巴爾是王子心腹,自知該如何處理。應諾后,他按照濮部禮節,撫額吻袍而去。

晚上,我獨召邢娟問話。那日她憑直覺跟蹤吉布當至羌軍陣地,隨後暗中刺殺一人,混入陣中,直到在兩軍對戰時突然馳出殺人,可謂大智大勇。我深深覺得,以她為丫鬟(雖說我現在已釋其為民,乃自由之身),實在是屈才過甚。

我看着她強作冷漠的表情,忍不住心花怒放。毫無羞恥感地走上前去,拉她坐倒在身邊,並且不客氣地摟住她的纖腰。

「娟兒,那天太忙,今兒來牿賞你吧!」

邢娟渾身顫抖,被輕輕摟住后,竟無比軟弱地癱在我的懷中。「不!主公……」

我愈發憐愛,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子,沒想讓她的臉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娟兒,你為了我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那次你負傷,我差點要心疼死了。」她緊張地靠在我懷中,緊緊閉眼,睫毛兀自打顫,一副嬌羞模樣,「知道嘛,你們三個中,我最擔心的是你,我不要你裝冷酷,裝英雄好漢,我要你知道我對你的好,對你的真心。」

在她柔軟的嘴唇上輕輕吻下,邢娟的身體不能剋制地抖動着,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臂膀。她是在抗拒,還是在享受呢?

我的手在她的身體上摩挲著,帶着十二分的疼愛和溫柔,激起無比熱度。我輕聲對她說,以後不要再睡在樹上,我需要你睡在我的身邊,我要整夜都照看着你。

邢娟的眼淚掉落下來,她忽地睜眼,從我懷中掙扎開來。隨即跪倒,靜靜地低泣著。

「我……屬下……不配!」

她丟下一句話,慌不擇路般從竹窗竄出。我急忙打開竹門喚時,發覺她的倩影正從二樓高高的走廊處躍下,隨即在院落中以足尖輕點,身體前翻,再復一閃,便失去了蹤跡。

「娟兒……」我喃喃道,一絲苦笑掛上臉頰,「我還打動不了你嗎?我不要你這麼拚命地伺候我,給我一個機會吧,我來好好服侍你,娟兒!」

我正神色不屬的時候,忽然有人輕輕嗤笑起來,隨即我聽到銀環震動的聲響,「海西王也有失手之時嗎?」

卻是內麗夫人。

夜風中,送來她渾身濃郁的茉莉花香味。我轉過頭去,昏暗的光線下,她換去戎裝,穿着輕薄的五色絹紗,中間看得出緊身小衣的輪廓。她渾身珠飾、銀飾根本不嫌太多,但我知道若這樣掛在別人身上,就不免累贅之感。

「內麗夫人,你管得也太多了。」我沒好氣地道。

內麗夫人柔軟地伸手過來——明晃晃的各戴着四、五隻銀鐲——環住我的脖子,滿臉是思慕久矣的迷人表情,輕笑道:「海西王對這個丫頭真是有情有意呢,若換成別人,早就……」

「內麗夫人,你靠得太近,我要把持不住了!」我色厲內荏地嚷嚷道。

內麗夫人的臉竟然稍稍一紅,嬌笑道:「沒想到海西王說話,比我們濮部人還直接呢!」她的眼睛水汪汪地,嫵媚萬分,一時只覺春色滿天,哪裏還有別的什麼**頭?

我四下打量了一番,開玩笑道:「你的男人,不會來殺我吧?」

內麗夫人微怔,旋即吃吃笑道:「海西王,原來你是這麼膽小的!」

為了證明我的「膽略」,我鼓勇將她抱回房中——怎麼說都是送上門來的口糧,不吃白不吃——直奮鬥到月上中天,方才告一段落。

內麗夫人卸下的所有飾物恐怕有十來斤,丟棄得滿地都是。她此刻正倚靠在我的胸前,望着吊角樓外的月色,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我撫摸着她嬌嫩細緻的肌膚,不經意地道:「怎麼了?」

內麗夫人望了我一眼,含笑道:「自與你、殿下他們談論過幾次后,我發覺會控制不住地想你。你們男人啊,多麼可惡,明知我的心思,竟然還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呢!原來,作為首領,我要率領軍隊猛打猛拼,然而卻並不能常常得到好處,有時勝敗更不會由人意推斷。可是你,卻讓情況發生改變,我簡直毫不費力,很少死傷,然而繳獲的戰利品價值卻超過去年的總和!你使我心動,海西王。」

「內麗,不要再叫我海西王。」

內麗在身上披了件輕紗,笑道:「我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我忘不了你,海西王。」她動情地道。

「我也忘不了你,夫人。」我低低笑着,與她交頸擁吻,半晌才放開手,緊緊地凝視着她道:「你的身上真香,是不是早想好了來勾引我?」

內麗嬌喘細細,貝齒輕含珠唇,火辣辣的眼光兀自瞪着我,輕聲道:「你愛怎樣想就怎樣想吧,內麗今晚,便都是你一個人的!」

我說聽這話怎麼那麼熟悉……哈哈大笑道:「別這樣,難道你真想讓我死在你的裙下嗎?先告訴我,你與孟比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這樣忠實於他。」

內麗夫人奇怪地望着我,忽然裹緊了薄氈,慢慢騰起怒色。她坐起來,別過頭去,月光下甚至能看到她的明眸邊閃動着瑩瑩的東西。

我忽然醒悟,慢慢地道:「你勿需動氣,我沒懷疑什麼。我只是想搞清楚,爾王如此不喜殿下,他正情勢堪憂,而你卻一力支持,何故?據我近日查問所得,汝部五軍,乃是濮部王精銳兵力,勇猛善戰,甚至超過王城戍軍,難道大王也曾猜忌你不成?」

內麗夫人用手抹了一下眼角,復笑起來,依偎到我的身邊,南中濮人真都是直腸子的傢伙啊。「顏鷹,實話告訴你,我的男人早已被阿堪得亞王關在地牢中,死生未卜了。」

我微微皺眉,低下頭來。內麗夫人眼眶濕濕地嘆了口氣,蜷縮起身體,又將薄氈往上拉緊,似乎覺得寒冷。事實上,這兒的氣候讓人感覺不到已過十月,每天都彷彿春季一般。

她低聲道:「我的男人屋旦,原先是閩濮部酋長,他們族人世居蘭蒼水下游,南與鳩僚部相接,而與哀牢濮族甚不諧。那年屋旦來不韋,恰適我族節日,他中意於我,我亦中意於他,而後心心相惜,走到了一起。此後,他將權力交還,不再管理部族……那一段真是我們甜蜜的時光!」

我仔細地觀察着她,內麗夫人平靜的姿容隨着話語,愈來愈富有感情。此時,在停頓了之後,她的眉鋒處有憤怒、有失望,還有淡淡的哀傷。

「那知過了不久,就發生了很多事情。原先,我們嶲唐部雖小,但人人擅戰,我部五軍,當時足有三千五百人。我率領勇士,為阿堪得亞王平定朝中叛亂,擴大領地,立下了汗馬功勞。五年前的冬日,我被授王族祭查之職,我的五軍屯駐尖耳山,負責指揮築建王宮之事。」

我輕輕點了點頭,跟我想的一樣,就憑內麗夫人五軍如此得到各方的推重,就可以斷定她的地位,絕不會象孟比手下其他部落酋長那樣普通。

「然而,阿堪得亞王不知從哪裏聽來了讒言,說我男人將要叛反。由於閩濮部一直不肯與王合作,他遷怒屋旦,又礙我勢強,便故意離間我們的關係。他派人數度召我入宮,還使人帶信給屋旦,說我與王私通。屋旦最受不得挑釁,於是執刀闖宮,被人拿下。阿堪得亞王便下旨將他施予酷刑,關押在地牢深處。當我去找王求情的時候,他假意應允,實則暗下毒手,他在酒中下藥,使我不知道狀況。待次日醒來,我發覺……自己已經被玷污了!」

內麗夫人伏下身體,痛哭起來,我輕輕撫拍着她,道:「我也很難過,然而不止你一個人想報仇呢,知道嘛,乙敦想親手殺了他,我已經同意了!」

內麗夫人肩膀一顫,抬起頭來,道:「請讓我也參加吧!今日聽到你與王子談論逼位之事,我喜得心裏像翻倒了蜜罐一般,偏不敢太過顯露,以免殿下對我猜忌。顏鷹,我的男人,這件事我只對你一人說過,答應我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我輕輕吻了吻她,道:「我知道,我答應你。接着講吧!」

內麗夫人露出深情的目光,凝視着我很久,這才道:「後來我逃出王宮,發覺自己已有半數的軍隊被王奪去。他假稱我與屋旦同謀,革去了我一切職位,命令我到西面駐守與撣國的邊境。我當然不允,便即帶余部逃回族中。這兩年,我見孟比王子情狀窘迫,便即在軻巴爾長老的勸說下投奔他。阿堪得亞王越不喜歡的事情,我便越要去做!現在,更有殺他的機會,我定會好好珍惜的!」

我嘆了口氣,慢慢搖頭道:「此事你最好讓乙敦單獨行動。我可不想你在孟比朝也得不到地位,或者備受猜忌。」

內麗夫人朗聲道:「我無法答應!我早就不想呆在濮部,我要到別處去!如果可以的話,我殺了王,就和你一起走!」

我吃了一驚,卻又有種異樣的情緒漸漸升起,我直起身,撫摸着她的臉笑道:「內麗,你為什麼突然有此計劃了呢?」

內麗直視着我,絲毫沒有羞澀與不安,「你是個聰明的男人,即使為了部族考慮,我也不能老是跟隨濮部,這樣絲毫得不到休養生息的機會。我們族人在十年中,減少到連萬人都不滿。再過十年,恐怕就得滅亡。」

我不無失望地道:「原來你是把我當成了靠山。放心,就算沒有這事,你提出的條件,我也多半會接受的。」

內麗夫人忽然氣惱起來,揮手便打了我一記耳光,隨後見我發怔的樣子,咯咯笑起來投到我懷裏,「死男人,我什麼都給你了,還講這樣的風涼話!」

她的熱情,似乎遠遠超過別的女人。含蓄、文靜、婉約、大家風範,這些中原女子必要的教條和框式,卻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

我被她打得發慒,心裏卻是一甜,搖頭苦笑起來。

PS:為彌補黃金周漏發一節的錯誤,今天再次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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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末浮生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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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痛殲羌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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