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泄密

十一月底，論文盲審的結果公佈出來，我的論文被評為優秀，可以準備12月10號的答辯了。導師說答辯的PPT也需要精心準備，論文雖然通過，但如果答辯的結果不理想，論文會被提出再審，因為怕是代筆或抄襲之類的作弊。我心裏也明白，但卻不像往日能提得起精神去準備。

室友看我最近一段時間都蔫蔫的，又時常一個人望着電腦出神，她很不解地問我：「論文已經通過了，工作也有了，你怎麼會情緒那麼低落呢？」

我嘆了口氣。

「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你什麼時候見我談過戀愛呀？」我趴在書桌上對着台式機的屏幕懶懶地說。

「那倒是沒有……不然是為什麼，是為上次那個帥哥嗎，你在單相思？」

「哪個帥哥？」我轉過身趴在椅背上，眼皮一抬看着她坐在床頭一臉淘氣的笑。

「兩個星期前來過的那位呀，就是以前送通知來的那個。」

「John？兩個星期前來過？」我一下從一椅背上撐起了身子。

「啊？你們沒見着嗎？我告訴他你去義賣會了呀。」她忽又眼珠一轉，「……哦……哦，十一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來找過你，我正好打了飯回宿舍，聽我說你去你同學家小住了，他轉身就走了，那次你們也沒見到嗎？」

我輕搖了搖頭。

「韜蓄，他挺搞笑的啊，他沒手機的？怎麼每次都不先聯繫好你再來找你啊，這樣跑來跑去不累得慌嗎？」

是啊，我這才恍然間想到，John又不是沒我的電話，可他從來都不先聯繫好就直接來找我了，聯繫好了再見面多容易，這麼簡單的事兒，怎麼到了他那兒變得如此折騰呢？這人，虧他還是在國外混的，連個基本通信設備都不知道利用，真當中國還停留在他出國前的九十年代初期啊。可想着到他為我大費周章的樣子，心裏的冰層一下全化掉了，忽然一躍而起：「去二樓小炒部吃木須肉吧，我請你，好久沒吃，饞了！」

「你捨得掏這個錢了？真難得咧！」室友笑道。

「走了，走了，最近太費腦子了，我想吃得好一點，不行啊？」

「韜蓄，你論文不是早提交了，審核也通過了，為什麼你最近一陣子反倒比之前還要忙，廢寢忘食地畫什麼圖呢？」

「哎呀，沒事找是做唄，實習的圖。走吧，走吧，我餓死了。」我推着她的肩出了門。

吃飯的時候，收到一個條短訊，只看了一眼，我就立刻興奮起來，「我們再加個菜吧，我去點，你還想吃什麼？」

「你今天大放血啊？兩個菜夠吃了。」她簡直不敢相信我出奇的好胃口。

……

上班那天，我查了下日曆，論文答辯的日子恰好是周五，所以我提前了兩天去和領導請假，他臉色挺難看的，只是點了點頭。我也沒多想，就上樓想回保密室去工作，他卻叫住我，讓我等一下。人事部的經理突然也到了，然後又和我們經理耳語了幾句，之後他們帶我到了五樓的一間小會議室，一進門我才發現，對面黑壓壓一溜排全是這次項目的負責人，John也在其中。

「郁韜蓄，」對面的一位項目經理說，「今天找你過來是想了解一下情況的。」

我一愣，他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我先坐下。看着這麼大的陣勢，我心裏直發怵，我犯了什麼事嗎，沒有吧？我在心裏不安地尋思著。

「目前公司內部出了點事，這個你們設計的項目，所有關鍵性的技術圖紙全部讓人泄密了！」

我心乍然一緊。

他盯住我的眼睛，「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這意味着公司將要面臨客戶提出的480萬美金的經濟索賠款！而且還嚴重影響了公司的聲譽！」他異常嚴厲地說道。

我沒敢看他，卻不知所措地將目光移到了John身上。John交疊著雙腿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搭在腿上，挺隨意，他冷眼旁觀一樣望着我，看不出任何情緒。

「郁韜蓄，你現在明白公司的處境了吧？如果是你，我是說如果，請主動說出來，我們會著情考慮。如果你知道或懷疑是誰，也請說出來。不要讓公司動用司法手段去調查！你們可是簽署了保密協議的，那樣一旦被查出來，就是商業犯罪！」他很有威懾力地說着每一句話。

「我沒做過這樣的事。」我堅定地說，但聲音卻有點抖，可能是第一次經歷那麼嚴肅的大場面，「我也不知道是誰做的。」

他靠近了會議桌一些，仍凝視着我，「那好，你說說你負責的設計部分的內容吧。」

我告訴了他我負責的設計內容，說完後設計部的領導又補充了一句，「她還是個實習生，沒讓她參與核心部分設計。」

幾個領導點點頭，「你再告訴我們一下你每天的工作流程，要盡量說得細。包括每天大概什麼時候到崗，什麼時間離崗，什麼時候加過班，尤其是有特殊情況一定要說清楚。比如什麼人突然找過你，或者打聽，問起項目的進展等等。」

我努力回憶，回憶什麼呢？我的工作流程簡單得沒話說，至於什麼人找過我問起項目進展的事……我一時有點兒猶豫，說起這個人其實不是他找過我，是我一直在找他，這個人就是當年我們公司曾經的項目負責人¬；；；¬；；；——李經理，上個周末我總算打聽到了他的下落，看到以前同事發給我的短訊，是他的聯繫方式，我才會那麼興奮。當天我就去找過他，和他討論了一下午，李經理人不錯，毫無保留地告訴了我他的想法，並且就我帶去的設計初稿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見。他不會知道我們的圖紙，也無從泄密的。但我遲疑的反應倒是引起了不少領導異樣的眼光。我看見他們的眼神交流，心裏也打起了鼓。項目經理髮話：「你先回辦公室去吧，不要和任何其他人說這件事，今天也不用去保密室了，出去吧。」

我站起來時，看了John一眼，他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是那個姿勢，如雕像般冰冷地坐着。

等我回到辦公室，發現在我之前已經有一起參與項目的同事被找去談過話了，他們還在一個一個的排查著。這一整天我都很難受，沒有了事，坐在電腦前發獃，想着John辛辛苦苦忙碌大半年才爭取來的訂單還沒能盈利，卻給公司帶來了如此巨大的損失，他的心情可想而知。看着他沉寂的臉，凝重的黑眸，我第一次那麼渴望能待在他的身邊，陪他一起去承受，我完全不想顧忌任何飛短流長，腦海里只有他，他好，我才安心。

快下班的時候，我打了個電話給小林子，問他裴經理是否在辦公室，我有事想找他。小林子小聲告訴我裴經理開了一整天的會剛回來，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還是別找觸為妙，因為他這段時間情緒都不高，這幾天就更是了，一直冷著臉，凍得人呵氣成冰。我沒理小林子的好意相勸，毅然決然地到了商貿部門口。

當我敲開John辦公室門的時候，他正背門面窗而立，一回頭看見是我，漠然地轉過了頭，「找我有事？」

我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肩站在大玻璃窗前，正好一覽無餘地看到了那個公交站台。我不禁一怔，如果我站在那兒，John又恰好站在這兒，那不是說我的每個動作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當初面試結束的那天中午，我坐在公交站台一直不停地哭，會不會也被他瞧得一清二楚呢？

「John……」我輕輕叫了他一聲。

他抱着手瞟了我一眼，「看來你並不是來找我說公事的。」

「John，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還沒想好要怎麼繼續，他就打斷我。

「我不需要你同情！生意場上本來就是有賺有賠，這個損失公司也擔得起。」

「我不是來安慰你這些的。」我堅定地說，「我想看看項目核心部分的設計圖。」

John總算是轉過身，正臉朝着我了，「你要看那些圖幹什麼？」

「你讓我看一看我才知道還能幹些什麼。」

「你是認真的？」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既然圖都已經被泄密了，我想我看看也不礙事吧？」

John微蹙眉頭看着我，過了片刻才說：「這事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現在的狀況你也看到了，還是不要在風口浪尖的時候找事了，除非你能我個合理的解釋。」

「John，這事一兩句話是說不清楚的，我只有看了設計圖才能知道是否我還有解釋的必要。」

John鬆開抱着的手臂，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快下班了，你走吧。」

我卻很不舍，靜站了片刻，知道沒有理由再待下去，抬步前躊躇了一下說道：「我明天後天不能來上班，周五我要論文答辯了……那，下周一再見。」

John默默含額，我也實在找不出什麼話說，就出了辦公室，幫他輕輕合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