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一

「陶子，考到這兒讀書是你的夢想嗎，這個專業是你喜歡的嗎？」我和陶然下了晚自習一路走回宿舍，清冷的晚風中還殘留着一絲遊離的桂香。

「阿蓄，我可沒你那麼多想法，我從小到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愛好，當初都流行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也就跟着學了理科，大家高考，我也高考，呵呵，就這樣。將來啊，我就只想有份自己不算討厭的工作，一個相愛的人和一個可愛的小孩子，過平常的小日子，時常一家人能出去度個小假，就挺好。……你呢？」

「我啊……說實在的，十幾年的寒窗到了這裏，我卻有些迷茫——如果有一天你清楚地知道夢想很可能就只是個夢想時心就好像失去了方向……」

「那你有個怎樣的夢想呢？」

「嗯，我挺喜歡建築的，可惜差了點分沒考上……我小時候喜歡畫畫，但是在我們那，我是說我父母的廠，那是個偏遠的地方，——他們也是支援三線建設過去的——，那裏資源匱乏，沒有人願意去那種地方開設這種奢侈的興趣班，所以我也沒有機會去學習。」

「三線建設？」陶然不解，其實我也不理解父母那一輩人投身事業的熱情。

「是的，我的父母背井離鄉，到一個很偏遠的山區去工作了……你看吧，我們是最不好定義的一群人。城裏人覺得我們是鄉下人，可農村人一定不會認同，因為我們不懂農耕，但出了家屬樓就是大山環抱的稻田，玉米地，小河溝，還可以看見三五成群的老水牛，小的時候我的確是實實在在地在田間玩大的呢……」

「告訴你，阿蓄，你別以為城裏就有什麼可玩的，我們小時候也不是成天能去動物園，逛公園，上遊戲廳的。女孩子也就是跳跳橡皮筋，跳房子，到同學家偷看電視劇而已，我連上大學都還待在了這座城市，我倒嚮往去看看你說的偏遠地方呢。」

「但是最起碼你明確知道你是哪裏人啊，我卻很難定義了，我出生在一個地方，卻又在三線長大，弄得我沒有了鄉音，也不會說當地的話，就好像沒有根系，沒有歸屬感一樣。」

「這有什麼可遺憾的，說標準普通話不是更好嘛」陶然一笑，又認真地問道「阿蓄，你將來還想去實現你的夢想嗎？通過其他什麼途徑。」

「如果可以我當然還是願意，我想能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應該是最快樂的……」我仰頭望向深黑的夜空，有顆豆大的光亮正一閃一閃地劃過新月的方向，那是一架靜靜飛向遠方的航班。

陶然也順着我的目光望向信號燈消失的方向感慨道：「也許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做感興趣的事才真是最快樂的吧……阿蓄，你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我一愣，進了大學大家都在不經意間就有了對愛情的期待，短短兩年時間已經讓班上為數不多的女生都出入成雙，好像只剩了我和陶然依舊還在相伴。我的確很少去仔細地想我喜歡的男孩子應該是個什麼模樣，因為在陶然身邊，我沒有機會去顧忌自己，追求她的男生讓我應接不暇。但最終他們分成了兩大類，屢敗屢戰型和受挫轉戰型。如今很多被陶然拒絕的男孩子都有了新的守護對象，而那所剩無幾的一兩個依舊不肯死心踏地離去的，還在找著各種突破口迂迴前行，我就是那些眾多突破口中的一個。可是我真替他們惋惜，不說別的，光是能與陶然外表相配的男生已是鳳毛麟角。我不喜歡這些男生，他們都只愛花的嬌艷，不懂葉的陪襯。

我想了想：「我喜歡的男生說不上長什麼樣，但起碼他應該懂得從不同的角度去欣賞我。」然後我挽住陶然的手臂俏皮一笑：「陶子，你是不是挑花了眼啊？」

陶嬌嗔道：「我才沒有呢，我喜歡一個真正能長久愛我的人，不是因為女人短暫的青春美貌。兩年下來你也看見了，堅持的人寥寥無幾了，而這寥寥無幾的人里我也實在找不出自己喜歡的類型了。」

「那你看學委怎麼樣？他好像很害羞，見到女生話都不敢多說，對你倒是很殷勤的，而且啊，——我外語是短腿，有你開了後門，從他那幫我弄了這些四級提要，我真是要感謝他呢，不如讓我還了這個人情禮，怎麼樣啊？」我側身看着陶然直笑。

「死丫頭！」陶然微愣了一下，猛一點我腦門，「為了個四級資料就把我賣了啊？菩薩，四級考試讓我順利通過，她別過！——我要看你現世現報！」

我哈哈一笑「你求錯人了，應該是上帝保佑才對吧，菩薩懂英文嗎？或許他自己都不通呢！」

……

我漫步在當初的校園茂盛的林蔭道下，那一串串歡快的笑聲好像還曾走遠，讓我忍不住駐足回望：依舊是高大的法國梧桐層層疊疊晃動的樹影，依舊是綠色鐵絲網間隔開的籃球場上跳躍的音符，依舊是淺綠的河堤兩旁梳洗髮絲的垂楊柳迎風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