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顧宗祠番外之童謠 終

329.顧宗祠番外之童謠 終

顧宗祠輸給沈世林的,是輸在一個狠字上,他永遠沒有辦法像他一樣,事情果斷。冷血無情。

顧宗祠雖然也恨過顧江河,也想過讓顧氏歸於他一人,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可到那時他才發現,有些東西到達手上並沒有那麼快樂,因為你必須犧牲更多的東西去換取別的。

所以在事情上永遠保留三分情面,他認為這是人最基本上該具備的,他對紀精微雖然有感情,可他非常明白,紀精微對他沒有,紀精微明面上是恨沈世林恨之入骨,可實際上。她從來不曾忘過沈世林。

顧宗祠記得有一次他撞見一向堅強如鐵的紀精微躲在房間內痛哭,他已經記不得她是因為什麼事情而痛苦。只隱約記得和沈世林有關,他看在門口看到她縮在牆角,臉埋在雙腿間,壓抑的哭聲在空擋的房間內帶着回聲,顧宗祠站在門外卻不敢上前安慰,也不敢去問她為什麼要哭。

他一直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他永遠只能站的遠遠地,望着離他十萬八千里的紀精微,一顰一笑都為另一個男人牽動着。

顧氏陷入危機,顧宗祠之所以利用紀精微去沈世林身邊,他其實是有私心的。他想給自己和他一次機會,他已經受夠了每天躲在遠處看着自己的妻子為另一個男人而傷心而大笑的生活,他和她提出這個交易。確實是為了拯救顧氏,可他主要的是給紀精微一次機會,如果這一次她背叛了他,投靠了沈世林,那麼他會第一時間和紀精微提出離婚,因為他明白,有些人你等不到,為了讓自己繼續往前行,他只能斬斷羈絆。

在紀精微潛伏在沈世林身邊的那段時間,他每晚睡不了好覺,處理工作躺下后。腦海內全部都是紀精微和沈世林在一起的畫面,很多次丁耐旁敲側擊告訴她,讓紀精微回到沈世林身邊太過冒險,不管她是否找得到沈夜闌的消息,可女人只要受到感情蒙蔽,就會什麼都忘記,沒有理智,沒有原則,必定會為愛情背叛一切。

那時候顧宗祠在心裏想,她不會的,他們兩人之間雖然沒有愛情,可最起碼也達到友情這標準,她……應該不會背叛他。

另一方,他又希望她背叛他也好,她終於可以和沈世林在一起了,而他也終於可以正視他對她的感情,對她放手,不再有希冀。

對於紀精微他一直在堵,用最小的希望去賭,事實證明,他輸了,他一直再想,如果紀精微最終背叛了他,如果他沒有答應放沈世林一條生路的條件,他還會不會是那樣的下場?

那段時間,因為百樂收購案那件事情,顧氏陷入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那段時間顧宗祠一直處在水深火熱中,他從醫院出來后,顧江河和瓊瓊的死訊,還有姜婷的死訊朝他接踵而來,他沒想到短短時間,顧家會家破人亡。

那時候顧氏幾度經歷了九死一生的危機,那也是他和紀精微最齊心協力的一段時間,可他知道,就算她和紀精微再怎麼努力,一個巨大企業遭遇滑鐵盧,更多的人選擇落井下石,沒有誰會願意出手相救,說得更加殘酷一點的便是,很多人都摩拳擦掌準備踩着顧氏的屍體開始上位,沒有誰會願意去拯救顧氏,只有顧氏倒了,很多壟斷性的項目他們才可以分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顧氏倒了,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無比值得慶幸的事情。

顧宗祠認為那一年,是他最幸運的一年,也是他最不幸的一年,他沒想到康建波會同意和顧氏合作,可他同樣沒想到,康建波會死在和顧氏合作最關鍵的時候,那時候他從看到希望,到失去希望,根本沒有人體會到他絕望的心情。

顧氏是顧家產業,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顧氏毀在他手中,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其實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在顧氏度過危難后,帶着紀精微離開這是非之地,帶她永遠逃離沈世林,他想,他必須讓自己足夠強大他才可以讓她值得信賴與依賴。

可他從來沒想過她是否會願意跟他走,他也從來不敢問,只是自欺欺人騙着自己。

當趙樵提出借錢給他的那天,他坐在客廳內思考這問題一夜都沒睡,誰都知道趙樵是怎樣的人,黑白兩道,他做的一直都不是正經買賣,可那時候他沒有退路可以讓自己走,如果他不抓住這個機會,等着他的便是顧氏崩塌,他只有用自己這條命來賭,為了顧氏他只能將自己推入懸崖邊,他一早就明白,他稍微走錯一步,等着他的便是萬劫不復。

那時候他已經非常清楚了自己的路,可他還是答應了趙樵的提議,他利用趙樵的錢收購了康健。

他得到了康健,可紀精微卻和他提出要離開,他沒有挽留,在這段感情中,他一直給足夠她尊重她意見,他並不會強迫他,她答應讓她離開,可真正等到她提出離婚那天,他才明白這段沒有實質意義的婚姻竟然讓他難以在協議上輕鬆簽下自己名字,因為他發現,如果協議一斷,他和紀精微從此是毫無關係的兩路人,他們兩人甚至連見面都沒有理由,而她也不再是他妻子,也許她還會嫁給別人,也許他連捆綁她的理由都沒有。

他不斷用各種理由推脫著,可紀精微像是早就明白是他的借口,她總有辦法來拆穿他的逃避,直到最後避他徹底正視這件事情,他們在民政局辦理協議時,在簽字過程中,他手竟然莫名其妙抖了起來,他簽過大大小小的合同,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狀況,可那天他手卻抖得厲害,寫下顧宗祠那名字時,像是用了畢生力氣,名字下去,代表他和紀精微從此再無瓜葛。

他從民政局回來后,便坐在辦公室內一句話都不說,麻木的聽着丁耐和他報告紀精微之後的行動。

不過是離開這裏,帶着嘉嘉,去過自己的生活。

之後一段時間內他還是陸陸續續從丁耐口中得知紀精微的消息,聽說她找了一份平凡無奇,但可以讓她安穩度日的工作,聽說她有了男朋友,聽說她很幸福,聽說嘉嘉很喜歡他,聽說她甘願在這樣的日子內平安到老,聽說她再也不提過以前的事情,很多聽說。

顧宗祠那時候就想,也好,她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只能在心裏默默想着,一定要幸福。

在紀精微離開后的那幾個月,重新起航的顧氏再次發生了毀滅性的事情,他一直非常清楚沈世林要的是什麼,他要毀掉顧氏,當警察那段時間頻繁來顧氏調差資金的時候,他已經做好所有準備,他覺得走到這一步,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努力,我對得起顧家,對得起他父親,他也對得起自己。

那段時間他很平靜任由外面風言風語,也積極讓員工配合趙樵調查,他一直靜等著這一切,他想,如果老天決定讓他顧氏只能走到這裏,他也無力回天。

果然,很快便傳來趙樵跑了,聽說他也被警察盯上了,連他自身都難保,顧宗祠更加不用說。

他只是沒想到過得很好的紀精微會來幫她,他很感激她在他落難時挺身而出,也很感謝她來見他最後一面,那時候他早已經預料到如果這一次不見,以後大約是永遠都不會有機會。

他一早就料到紀精微會為了他去求沈世林,而這點是他最不願她做的事情,他想保留自己最後一絲尊嚴,不管是在她眼裏也好,還是再別人也好,他不希望她為了保住他而去求別人,因為她這一世求過太多人了,可每一次從來都是為了別人,從來沒為過自己,他不想讓她將姿態放得那麼低。

所以他才會帶着丁耐在逮捕令下來后逃走,他想到自己無非兩個結果,一個便是死,一個便是終身在監獄內度過餘生,相比坐牢,顧宗祠反而覺得死是一種解脫,他這輩子雖然出身不風光,可死也要死得其所,坐牢對於他來說是莫大恥辱,就算他活下來了,那也是苟且偷生。

在明知道她正在求沈世林的時候,他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在最後他再次給自己製造了一次假設性的希望,他希望紀精微能夠和自己走,就算她不和他離開,哪怕是見她最後一面也可以,他明知道那時候會有危險,他明知道也有可能見她一次后,也許永遠都走不出這座城市,他想過很多,可他還是想見她一面,哪怕最終他死在這座城市內,他都覺得在所不惜。

不知道那天夜晚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預感,他和丁耐還有其餘幾人,吸完了所有煙,一直到達夜晚時,丁耐提醒顧宗祠已經是夜晚七點了,顧宗祠才掐滅手上最後一根煙,聲音嘶啞說:「走吧。」

所有人一句話都不說,有些人在離開時,給家人打了最後一通電話,他們打完后,便哭了出來,這些人都是和顧宗祠很要的高層,他們也參與其中,他們都知道也許這一次離開有去無回。

所有人裏面只有丁耐和顧宗祠沒有哭,很平靜的模樣,在出了那門趕往去寺廟的路途中,有幾個人中途想要回去自首,勸顧宗祠別套逃了,他們大約也感覺到這一次好像是在劫難逃,會發生點什麼。

可顧宗祠很堅持說讓他們自己選擇他不會離開。

丁耐也說:「走到這一步,大家有權利可以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如果不願意大家離開也是一種選擇,我會和顧先生走到底。」

丁耐這樣說,那提出要走的幾人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自首,而是跟着顧宗祠離開。

到達寺廟后,他們在裏面等待時,大約都沒想到警察會潛伏在外面,因為是在山頂內紀精微和顧瑩燈發來的信息因為網絡延遲過了好久才到達他手機內,顧宗祠想,也許一切都是註定的,所以他從來不怪誰,只怪自己從小運氣都太差。

當他聽到門外傳來一句宗祠快跑時,他就知道外面有情況不對勁,他們也因為這一句而慌亂不已,而警察早已經破門而入,持着手槍對準他們每一個人。

每一個人臉上都是錯愕,或者用絕望來形容更為貼切。

可很奇怪,那一刻的顧宗祠心裏卻很平靜,當他們和警察對峙時,之前出去的丁耐從門口沖了進來,他手中挾持了一個人,是臉色蒼白的紀精微,他看到后當時心內咯噔了一下,他當時並沒有分清楚丁耐是真的挾持她還是假的,一直觀察了他們許久,他看到紀精微的手不斷緊抓住丁耐,他才看出端倪,紀精微是故意讓丁耐挾持他們,給他們一次逃離的機會。

說實話,那時候顧宗祠心裏很難受,可這樣的難受他說不出來,感覺有一塊石塊壓在他心上,緊接着在對峙中沈世林也來了,沈世林似乎掐准了他不會傷害紀精微,他掐的很准,他確實不會傷害他,可他賭錯了一件事情,紀精微人在丁耐手中,並不在她手中,我們雙方都在賭,丁耐再賭沈世林為了紀精微一定會放了他們,他那一槍朝着紀精微左肩開下去后,他們果然賭贏了,沈世林慌了,因為他也意識到這個時候了,顧宗祠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去掌控丁耐。

他們果然獲得了逃走的機會,他們匆匆從後面逃走,一直逃到一出河邊,顧宗祠讓丁耐把紀精微給他,他起先不肯,知道他們之前準備的床從河面上開了過來,丁耐大約覺得沒有危險,才將紀精微給了他。

他們彷彿紛紛看到了逃生的希望,可誰知上船那一刻,那艘即將帶着他們遠離的床上卻佈滿了警察,顧宗祠聽到丁耐最後一聲吶喊后,他回頭去看,丁耐被其中一個警察開了一槍,正中心口,隨即他便從船尾上倒了下來。

那血水顧宗祠至今都無法忘懷,他站在那一直沒動,他聽到紀精微的哀求聲在岸上不斷傳來,她求他自首,求他別再繼續錯下去了,她求沈世林放過他,那哀求聲讓顧宗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精微大概是忘了,他是顧宗祠,他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他可以選擇自己應該以怎樣的方式去結束自己這一生,也許他算不上光榮,可他覺得這一切他都儘力了,他不想苟延殘喘的活着,他從水內轉過身看向沈世林懷中渾身是血,滿臉淚痕的紀精微。

他看到她臉,忽然想起錦繡園內的她,他們第一次相遇到現在,似乎過了很久,可他在這一刻並沒有不舍,因為他明白,就算沒有他,她也會有很好的人照顧她一輩子,她有嘉嘉,沈世林就算再殘忍也是不願意傷害她的,想到這裏,他第一次覺得,原來讓他牽掛的事情並沒有多少。

他只是有點遺憾,顧氏終究毀於他手中,也許他覺得自己對得起顧家的每一個人,可也難逃他是顧家罪人這個事實。

在槍聲想起那一刻,他腦海內其實是一片空白,只是耳朵內莫名傳來一陣小時候保姆在他哭着要媽媽的時候,常唱的一首童謠。

天上雪花飄,

我把雪來掃。

堆個大雪人,

頭戴小紅帽。

安上嘴和眼狀巨吉才。

雪人對我笑……

他忽然很想他出生后沒見過一面的母親,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了他,而他最終沒有成為她的驕傲,他不知道死後,他會不會見到她,如果能夠見到,他一定要和她說聲謝謝,謝謝她的慷慨無私,讓他有幸在人世間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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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也曾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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