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談判（二）（大結局）
章天葆接過U盤，也不查看，就裝入了自己的口袋。「好了，寶貝兒，現在開始好好享受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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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喬嫣第一天到海都市公安局報到。
逐浪島上沒有機動車輛，喬嫣從居所到碼頭要步行15分鐘左右，然後乘坐渡輪到對岸的海都市區，行船時間5分鐘。渡輪每10分鐘一班，喬嫣來得早了，她百無聊賴的伸長了腿，看着人潮
如織的乘客，沉靜的黑眼珠像兩泓清潭，迎著陽光閃閃爍爍。
收回目光，喬嫣下意識的看向對面的那排椅子，她吃了一驚。長椅旁邊站着一個男人，背對着她，那身着黑色長風衣的背影，像極了某個男人。喬嫣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想看清那男人
的容貌。
但是柵欄打開了，渡輪已經靠岸，開始上船了，那男人迅捷的匯入了人流中，很快便消失了影蹤。
喬嫣上船后四處張望，可船上的空間太過擁擠，她的目光無法穿透人牆，觸及想要找尋的身影，下船后也難覓其蹤。
市公安局的建築氣勢恢宏，大門上方的國徽在陽光下閃亮。喬嫣仰頭凝望國徽，陽光閃爍在瞳仁里，臉上卻是一片冷寂。她深深吸了口氣，從今天開始，她將擁有一個全新的身份——犯
罪畫像師，與窮凶極惡的罪犯展開周旋鬥爭。
喬嫣走進刑偵綜合大樓，這是一棟集辦公、會議、DNA實驗等功能於一體的刑偵綜合辦公樓。她懶得等電梯，直接走樓梯到了位於五樓的特別偵查組辦公室，特別偵查組是市公安局刑警支
隊下新設立的部門。
喬嫣進入辦公室的時候，裏面空無一人，她正納悶，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轉頭見一個瘦瘦小小、貌不驚人的女孩走了進來，一身休閑運動服，頂着頭凌亂的短髮，睡眼惺忪，背着一個斜
肩包，那模樣像個高中生。
她徑直從喬嫣身前走過，拉開一張辦公桌前的椅子，脫下斜肩包隨手扔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臂往桌面一擱，人就趴下了。喬嫣看得一愣一愣的，感情這人是來辦公室睡覺的？
「你是……喬嫣吧？」略微沙啞的女聲響起。
喬嫣側過頭，看到一名身着職業套裝、年齡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對她溫和地微笑。「我是特別偵查組的組長曾錦苓」。
曾錦苓的大名，喬嫣早有耳聞，她是省政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犯罪心理研究專家，長期致力於犯罪心理的預防工作，曾對多起重大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進行犯罪心理調研，參與數十
起疑難案件偵查心理分析。
這是一個很有風韻的女人，眼角雖有皺紋，但顧盼間流露出無限溫柔，舉手投足皆散發出令人過目難忘的風情。
「曾教授，你好」，喬嫣禮貌問候。
曾錦苓瞥了一眼正趴在桌上睡覺的女孩，目光中透出幾分無奈，「人還沒有到齊，你先到刑警支隊支隊長那兒報道一下，看看他有什麼指示。」
喬嫣應了聲「好」，轉身就要出門。
曾錦苓喊住她。「喬嫣」，她停頓了一下才說，「支隊長那人脾氣有些古怪，尤其是……對女人，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喬嫣微微一怔，海都市公安局黨委委員、刑警支隊支隊長尉遲弘聲名在外，他有「中國福爾摩斯」的美譽，據說是一名超級神探。
她看過資料，尉遲弘還不到三十歲，剛剛被破格提拔上來，是公安系統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警銜為一級警督。喬嫣對這位傳說中的神探頗為好奇，但這會兒聽到曾錦苓這樣的評價，不
免詫異。
性格古怪她可以理解，優秀的人大多比較有個性，但為什麼尤其針對女人？
曾錦苓見喬嫣神色有異，忙又說：「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你也不用太在意。」
喬嫣沒理會曾錦苓，自顧著走了。
支隊長辦公室在樓層的另一側，她沿着走廊行去，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光亮可鑒的瓷磚上，發出「噔噔噔」的清脆響聲。刑警支隊下面有六個大隊，負責重案的一大隊辦公室就在支隊長辦
公室斜對面，喬嫣經過時，引得裏面的小夥子紛紛向外探頭。
其中一名小夥子對着喬嫣的背影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喬嫣聽到口哨聲，回過身漠然地看了對方一眼，扭頭繼續往前走，身後傳來一陣笑聲。
支隊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喬嫣伸手在門上扣動兩下。
「進來」，男人的聲音堅實有力。
喬嫣推門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對着大門的沙發，和沙發前茶几上的一尊金面關公塑像，塑像大約有半米高，長髯及胸，腰佩玉帶，腳蹬朱靴，巍巍有帝王之度。世界各地的警察都
喜歡拜關公，祈求自己像關公那樣威武神勇，又祈求關公佑其平安，這位支隊長也不例外。
沙發左側的辦公桌前坐着一個年輕的男人，正襟危坐，右手握筆，正埋頭寫着什麼。他聽到腳步聲，抬頭掠了喬嫣一眼，便又低頭繼續手頭的工作。但只是那抬頭的一瞬，喬嫣已經被震
懾住了，他有一張英氣逼人的臉，臉龐輪廓鮮明，深刻而明朗。俊雅的雙眉濃若墨染。一雙眼睛光華閃耀，眼神清亮銳利。鼻挺如刀鋒，稜角分明的嘴唇形如角弓，弦朝上起。他穿着深藍色
的警服，裏面是淺藍色襯衣，打着一條同樣為深藍色的領帶。肩章上有兩道橫杠加三枚四角星花，是一級警督的標誌。
那一身打扮，愈發顯得英姿勃發。
這男人必是尉遲弘無疑了，喬嫣主動自我介紹：「支隊長你好，我是特別偵查組新來的成員喬嫣。」
尉遲弘沒有應聲，也沒有再抬頭，只顧著奮筆疾書。這是喬嫣來到公安局后，第二次被人漠視，之前是那個上班睡覺的女人，這回輪到了曾錦苓口中性格古怪的支隊長。
她不悅地看着尉遲弘，心情逐漸煩躁，過了一陣子，她決定不再等待他的回應，自行離開。
正準備邁開腳步，他卻開了口，聲音醇厚動聽，卻清冷逼人，「以後上班不要穿短裙高跟鞋，如果遇到突髮狀況，穿成這樣，怎麼抓犯人？」
喬嫣下意識地低頭打量自己，她是個短裙控，再寒冷的冬天，也可以穿着短裙絲襪馬靴上街，當然，她有穿短裙的資本，一雙纖細修長的美腿光潔如玉，性感撩人。被冷落了半天，換來
一句批評的話語，還是針對着裝的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
喬嫣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支隊長，請你弄清楚，我只是犯罪畫像師，不是警察。抓犯人是你們警察的職責，和我沒有關係，你無權對我的着裝評頭品足。」
尉遲弘終於停下手中的筆，緩慢的抬起頭來，喬嫣注意到，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又透出幾分凌厲，大概是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頂撞他。但他很快又微俯下頭，嘴角緊閉着不說話。
「支隊長」，有個男人直接推門而入，正是剛才沖着喬嫣吹口哨的那位。他沒有穿警服，而是夾克裝扮，身材頎長，微褐色的皮膚，帶點野性的神情，挺帥一小伙兒。他沖喬嫣擠了擠眼
，「呦，美女原來是到支隊長這兒來了。」
「呂斌，有什麼事，快說吧」，尉遲弘重新抬頭盯着那小夥子。
「支隊長，那個犯罪嫌疑人太難對付了，不管誘導還是舉例說明都沒有用處，死活不肯鬆口」，呂斌有些喪氣地說。
尉遲弘冷著一張臉，「你的意思是，要我親自去審問嗎？」
「這個……」呂斌撓撓頭，嘿嘿笑着，「恐怕確實要支隊長你親自出馬，你的審訊技術，我們還沒有學到家。」
尉遲弘皺了皺眉頭，「如果我沒記錯，喬嫣是在美國長大的吧？」
突然被尉遲弘關注，喬嫣愣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喬嫣！」呂斌的興奮點被觸動了，「哎呀，你就是傳說中新來的美女犯罪畫像師，FBI特工學院畢業的？」
「犯罪畫像師和外表無關吧？」喬嫣毫不掩飾她對「美女犯罪畫像師」這個稱呼的反感，雖然她也為悅己者容，但相比長相，她更希望別人認同他的能力。
呂斌「嘿嘿」乾笑了兩聲。
「有喝咖啡的習慣嗎？」尉遲弘沒理會他們，繼續發問。
喬嫣點了點頭。
「那你和呂斌一起去買咖啡吧，把你認為難喝的咖啡種類都買一點回來」，尉遲弘淡淡地說。
「什麼？買咖啡？」呂斌摸不著頭腦。
喬嫣的嘴角卻微微上揚，她明白尉遲弘是要施展引導犯罪嫌疑人說出真相的技術。「走吧，買咖啡去」，她的話是對呂斌說的，目光卻對着尉遲弘一轉，他低俯著頭，看不清眼珠。喬嫣在心裡冷哼，真是個狂妄的傢伙，不拿正眼瞧人。
審訊室內還有另一名警察，尉遲弘對他使了個眼色，那警察立即出了審訊室，很快端來了一杯熱咖啡。
犯罪嫌疑人雙手握住咖啡杯，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后，突然劇烈喘息起來，雙眼緊閉，很痛苦的樣子。
「咖啡里不會摻了什麼吧，那可是違法的」，一片輕微的嘩然聲中，喬嫣依舊保持着旁觀者的淡定自若。
「我說……」那犯罪嫌疑人失控地低吼起來，「我什麼都告訴你。」隨後他果然招供了自己的罪行。
喬嫣又聽到了一陣議論聲：「居然就這麼招了？」「冷麵神探確實有兩下子啊」「真是神了，玩了這麼幾下，就讓那傢伙全都說出來。」
「喬嫣，那咖啡裏面是不是加了料？」呂斌差異地望着喬嫣，「不會是什麼迷魂藥之類的吧？」
「怎麼可能」，喬嫣失笑，「這是FBI審犯人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一種『引導』戰術，讓對方在身心極度疲倦的情況下說出實話。」
見眾人疑惑不解，喬嫣進行了詳細的解說：「一開始採用你們之前用過的審訊方法，是為了讓犯罪嫌疑人放鬆警惕，認為這人也不過如此，從
而放慢思維。之後製造失火報警系統出錯事件，進一步讓犯罪嫌疑人轉移注意力、放鬆警惕。給他身上澆冷水，也起到了給他的心理造成壓力
，導致心理更加錯亂的作用。
最後，當他冷得渾身發抖，處於惡劣條件下時，給他一杯熱咖啡。看起來是很好的誘惑，實際上那杯咖啡是我們精挑細選過的，最難以下
咽的，這給對方的打擊是最致命的，就好比在險境中的人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結果卻發現，不但沒有希望，處境反而更加危險。這種狀況下
，人很容易就會處於崩潰的邊緣，求生的慾望使他迫切想要解脫，於是便說出了實話。」
眾人恍然大悟。呂斌伸手拍了拍喬嫣的肩膀，「你行啊，不愧是FBI特工學院畢業的，冷麵神探最推崇的，就是FBI的那一套。」
喬嫣後退了兩步，毫不掩飾她對呂斌這一舉動的排斥。
呂斌討了個沒趣，面色訕訕的。
尉遲弘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眾人立即噤聲。
「喬嫣，你跟我來一下」，尉遲弘丟下一句命令式的話，便自顧著走了。
呂斌對着喬嫣吹了一聲口哨，其他人也紛紛望向喬嫣，那目光中似乎都包含着某種奇特的深意。
喬嫣沒有心思去探究那目光的含義，快步追趕尉遲弘去了。
尉遲弘回到辦公室，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喬嫣正要走過去，尉遲弘伸手指了指沙發，「你坐那裏。」
喬嫣收住腳步，繞過茶几，在沙發上落座。
「我剛才聽到你的分析了，很準確」，尉遲弘的聲音多了些許抑揚頓挫，「明晚的任務好好完成，特別偵查組是我極力主張成立的，不要
給我丟臉。」
「明晚？」喬嫣抬頭望着尉遲弘，他還是微俯著頭，不正眼看她。他的側臉和正面一樣完美，額頭至鼻樑的線條自然流暢，勾勒出挺拔的
鼻樑，下巴及腮幫俊秀又不失剛毅。
尉遲弘低「嗯」了一聲，「你跟曾教授說，明天晚上7點，所有人必須準時到達海都大酒店一號宴會廳，穿晚禮服。
「為什麼要穿晚禮服？」喬嫣感到費解，尉遲弘不久前還對她穿短裙高跟鞋提出過批評意見。真刀實槍上陣執行任務，穿晚禮服豈不是更
礙事？
「不要問為什麼，照做就是」，尉遲弘把頭靠在椅背上，目光越過喬嫣，飄向窗外，「我的話已經說完，你可以走了。」
喬嫣騰的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尉遲弘的態度讓她很鬱悶，她對自己的美貌有相當的信心，從大學時代開始，走到哪兒都擁有
很高的回頭率。追求者排長隊，黃種人白種人都都有，只不過沒有一個她看得上眼。可這個尉遲弘，竟對她全然無視。
喬嫣去向曾錦苓傳達尉遲弘的指示時，終於見到之前一直趴在桌上睡覺的女孩清醒了，她和曾錦苓正在吃盒飯，還是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
子。
「你還沒吃飯吧，給你留了一份」，曾錦苓從膠袋裏取出一個快餐盒，「我到食堂打包的飯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聞到飯香，喬嫣才感覺到已是飢腸轆轆，她從來不挑食，道聲「謝謝」，便在曾錦苓身旁坐下。扒了幾口飯，她忍不住帶着研究的意味問
：「曾教授覺得，支隊長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曾錦苓愣了一下。
一直埋頭吃飯的女孩突然冷哼了一聲。
「怎麼啦？」喬嫣訝然。
那女孩並不答話，她合上飯盒蓋，將一雙筷子往盒蓋中間一插，發出「啪」的一聲悶響。她背好斜肩包，起身走幾步，將飯盒往垃圾桶里
一丟，就一聲不吭的走掉了。
「這人怎麼這樣」，喬嫣莫名其妙。
「鬧情緒呢」，曾錦苓輕輕搖頭，「支隊長把她從負責打擊網絡犯罪的二大隊調到我們這兒來，她意見很大，覺得英雄無用武之地。你別
看她那個樣子，在專業方面可是拔尖人才。」
曾錦苓告訴喬嫣，那女孩名叫萬星，是中國刑警學院計算機犯罪偵查系畢業的高材生。她擅長情報分析、電子數據取證、密碼破解之類的
，之前在幾個案子裏面立下不小的功勞。
喬嫣想起尉遲弘剛才說的話，特別偵查組是他極力主張成立的，能讓他調到這裏的，應該是他看中的人才對，那個萬星估計是誤會了。
「支隊長那個人，怎麼說呢」，曾錦苓組織著語言，「他首先是個很優秀的人才，其次，他肯定是個有故事的人，至於是什麼樣的故事，
我們就沒必要去探究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喬嫣也只能作罷，雖然對尉遲弘的秘密產生了好奇，但也不好繼續刨根究底。
由於住所的寬頻還沒有裝好，喬嫣留在辦公室上網查找資料，順便與曾錦苓交流了一些專業方面的問題。晚餐喬嫣負責到樓下食堂打包，
曾錦苓是個爭分奪秒的人，到食堂吃飯都覺得浪費時間。
喬嫣離開公安局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她步行至輪渡碼頭，乘船到海對面的逐浪島。深秋季節，夜晚的海風帶着寒意對她襲來，她用手
抱住了胳膊，加快腳步往住處行去。島上彎曲曲的小路四通八達，安靜愜意，在某個三岔路口，她沒有踏上回家的路，卻拐進了右邊的一條小
道，似是有種不知名的魔力吸引着她，夜探迷霧山莊。
夜幕低垂，白日裏逐浪島的喧囂歸於平靜，通往迷霧山莊的道路越來越幽暗靜謐。看不到行人，喬嫣只聽得自己清脆的腳步聲，還有不知
從哪裏竄出的流浪貓，發出凄厲的嘶叫。
迷霧山莊周圍沒有燈光，但月色如水。喬嫣站在鏤花鐵門外，獃獃地望着月光下的斷壁殘垣，那些黑黝黝、暗沉沉的影子。忽然間，她大
大的吃了一驚，在一片斷牆與磚瓦的陰影中，有個黑影正蕩來蕩去。
她趕緊隱蔽起來，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用手揉揉眼睛，再凝目望去，那影子十分清晰，是一個男人，他已經停止踱步，靠在牆邊的樹上，
像個單薄的幽靈。喬嫣尚未緩過神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另一個黑影出現在了廢墟內，小小巧巧的身子，是個女人！影子快速往外移動
，不一會兒便與先前那個影子會合了。
喬嫣詫異萬分，難道那一男一女是來約會的？怎麼選了這麼個鬼地方？而且看那樣子，他們顯然不是走正門，而是從廢墟的另一頭進來的
，這麼鬼鬼祟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她正全神貫注地留意前方的動靜，驟然間，口鼻被一塊手帕捂住，尚未來得及掙扎便已失去了知覺。
喬嫣醒來時，躺在一間光線明亮的屋子裏，有個男人背對着她站在床前。她驚得猛然坐起身來，厲聲問：「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