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81 苦勸左大帥

左宗棠一直就感覺李鴻章有點不對勁，今天說的話總是話裏有話，如今拐外抹角的居然說出英國人來了，難道李鴻章知道英國人的秘密？

或者說李鴻章已經投靠了英國人？

李鴻章苦着臉推開左季高的手「老哥啊，我能知道什麼？我一個落魄了的將軍，英國人就算要押寶，也輪不到我啊！」

「我跟您實話實說吧，這些道理都是我悟出來的！」

古人善於讀書明理，封建時代的儒生其實吃虧就吃虧在沒有見識，總是閉着眼睛分析世界，但是一旦讓他們睜開眼睛了，真正聰明人是壓不住的！

「毋庸置疑，如今這個大時代，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革，也是咱們儒家最黑暗的時代，我不說什麼國之不國了，我只是遺憾聖人的教誨恐怕就要讓人拋棄了！」

「咱們儒家安身立命的地方在哪裏？其實就在土地上，就在宗族倫理道德上，而這一切您覺得還能維繫的住嗎？」

「我從山東來是乘坐官船走大運河而來，濟南、棗莊、濟寧等等運河繁華之地我都已經看過來，膠州灣被華族租界走了，天天運鋼鐵水泥，那場景我也考察了！」

「完了，我們真的完蛋了！地方儒家思想被沖的七零八落，越是繁華地區的地主越是投降派！」

「無恥啊！這地主有錢不買土地了，卻要往京師和江南送銀子，要炒什麼股票……甚至還要學他們在地方上建廠子！」

「印染廠、紗廠、麵粉廠……就這一年，大大小小的廠子沿着大運河一線，建了二十多座！」

「這都是錢啊！錢都彙集在這裏了，還有人種地嗎？農民都變成工人了，你知道有多少土地都撂荒了嗎？」

「長此以往怎麼辦？飯都要吃不上了！」

左季高緊鎖眉頭說道「哪裏有這麼嚴重？工廠賺錢多，吸引民間的資金和人力，這是肯定的，但是銀子多了不是還能買糧食嗎？也不至於餓死啊！」

「糊塗！老哥哥您怎麼也能說這樣的話？現在天下最大的糧商是誰？米氏還有四海這兩家，他們華族把控了大海上的所有糧船！」

「他們現在賣給你，如果有一天不賣給你呢？咱們乾等著餓死？」

「跟何況，我說的是糧食這一件事兒嗎？我說的是咱們以後儒家怎麼辦？你我都是儒臣，都是聖人門徒，咱們當官可都是托聖人的福氣啊！」

「如果以後選官不從地主階級里選了，從商人裏面去選，那這個大清國還是大清國嗎？」

「老哥您淡泊名利，什麼都不要就退下去了，朝廷給你一個高風亮節的牌位……那是你衣食無憂了，大清國怎麼也能保證你後代榮華富貴！」

「可是您手下的兄弟呢？都不要了？」

「行，就算您說的西域戍邊沒有那麼苦，兄弟們都能吃上飯，但是別人呢？我手下的兄弟還有九帥手下的兄弟，包括更多的湘軍弟兄們！」

「他們怎麼辦？他們可沒有第二個西域能分了！他們沒地方可以去，只能在中原這片故土裏掙扎求活！」

「我們富貴到頭了，不給他們留一條出路？難道不給前天下所有的儒生們留一條出路？哪怕時代再怎麼變革，這些我們的子侄總得有口飯吃啊！」

「不能說，來一句你們不合時宜了，不符合這個時代了，就把大傢伙全都餓死吧？」

「我們不懂西洋那一套，不代表我們就得去死，就得去餓死啊？咱們得為下面的人考慮考慮……」

左宗棠腦瓜子嗡嗡的，他必須要承認李鴻章說的也沒有錯，自己遠征新疆要是說官話這就是保家衛國，功在千秋！

但是他也是有私心的，他未嘗沒有給手下十萬兄弟找退路的想法！

西域土地廣闊，人煙稀少，兄弟們戍邊好像聽起來很苦，但是也就苦開頭那十幾年而已，將來一點開發出來，這十萬兄弟的子孫後代日子可就好過嘍！

何苦回到中原再經歷王朝更迭，再去體驗一把土地兼并呢？

左季高打下了西域那麼一大片土地分給了手下，可是九帥還有李鴻章他們不行啊，他們沒有地方可去，他們只能在中原這個快老地盤繼續爭權奪利。

他們要詳盡一切辦法給手下兄弟爭奪更大的生存空間，所以李鴻章要奪權，甚至要籌備大清水師。

「左大帥，我的好哥哥……我說這麼多，就是要告訴您一件事，三千年未有之大變革時代，也得容我們有一個適應的時間段啊！」

「兄弟們都是學儒家出身的，想馬上扭轉觀念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必須給大家爭奪點權利，也算是有一個緩衝的空間！」

「要是我不管他們，等他們自己調整好了，適應新時代了，恐怕大魚大肉都已經被吃光了，連殘渣都不會剩下一星半點！」

「老哥哥，您得拉兄弟一把啊，不是拉我一把……是拉更多的弟兄一把！」

左季高無語了，他靠在椅子上緊鎖眉頭思考良久「世間的路千萬條……你幹嘛非要選建立海軍這一條路？」

「你既然知道新時代的潮頭大趨勢了，為什麼不順應時代……要不，讓朝廷在山東也批一個工業區？」

「或者說，你害怕大清國以後糧食不夠吃了，你也可以自己籌組遠洋商隊，你去北美做糧食貿易啊！這不也是發財的道路嗎？」

「何苦非要增加軍權？你這樣是招朝廷忌諱的！」

李鴻章心說你這老東西怎麼這麼不好勸，我都把話說如此明白了，怎麼還聽不懂非要我說白了？

「老哥……您是真沒聽懂嗎？我剛剛已經說了，如今京師還有江南，資本市場和工業化，搞的如火如荼！」

「已經把民間的財產榨乾了！從山東、河南、山西、直隸……這些地區幾乎所有浮財都在向京師轉移！」

「京師繁榮，那是建立在好幾個省赤貧的基礎上的！這樣的空中樓閣……您不害怕？」

「要知道，這朝野內外的野心家，可都沒死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