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7 絕望孤軍

西山營的這些士兵並不是聖人，他們不過就是當兵吃糧的大頭兵而已，遇到危險一樣也怕死，遇到功勞照樣也會搶！

如果遇到沒有長官約束的混亂時期，這些人沒準也能幹出一些燒殺劫掠的缺德事兒！

但是今天晚上這八百人的表現卻讓人瞠目結舌、目瞪口呆，明明敵眾我寡必輸的局面，竟然真的敢發起反衝鋒？還喊出這麼高尚的口號？

五爺奕誴和他身邊的官員們，還有高高西直門上的那三寶和其他守軍們，全都傻眼了根本沒有預料到時局會如此的反轉！

等到戰後，北方局甚至有情報官審訊這些僥倖活下來的士兵，得到的答案卻讓人很是無語！

「你問我怕不怕？廢話，當然怕了，我們都是兩條腿的步卒，人家都是騎兵能不怕嗎？」

「可是怕又能怎樣，那些人都已經要燒死我們了，不拼怎麼能行？」

「你問我怎麼想起救老百姓了？哎……都是本鄉本土的鄉親，很多人我們都能叫上名字來，西山營的糧餉還有生活用品，有很多都是從這邊的草市發的大車！」

「真讓我們干看着鄉親死？真不落忍啊……」

「再說了，我們不還是要突圍嗎？本來就是要拚命的，喊點高尚些的口號，感覺渾身都有勁了……」

「呵呵……你問我真心話？說了你可別跟外人說去……」

「我這個人怕死，但是也怕死無全屍……你說燒死得多可怕啊，屍骨都成灰了，將來投胎也沒法投人道……」

「魂靈燒成灰了，下輩子可就變成蒼蠅蚊子地里的小蟲子了！人怎麼也得考慮考慮下輩子啊！」

「衝出去拼一拼，沒準就能闖出一條活路，就算是戰死了不論是子彈打死，還是刀槍砍死……最後怎麼也是個全屍啊！下輩子還能再投胎成人！」

「不後悔，幹了就不後悔了……」

王局的手下得到這樣的一份份答案不由得大跌眼鏡，隨後就將對西山營的威脅級別從最高降低到了中等！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危險級別調整呢，元首動亂后的一番話讓所有人都非常恐慌「軍隊！一支軍隊如果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自己的信仰，為了某種精神力量而忘記物資去戰鬥！」

「那麼這樣的軍隊必然會成為一支強軍！西直門外的這隻西山營在危急關頭所爆發出的這種精神力量，試問在做的諸位，是不是非常熟悉？」

幾句話讓在場華族高官們汗毛都立了起來，華族崛起時候拿一場場血戰，就從來沒有一次是靠賞賜銀子而打贏的！

那種團結一心同仇敵愾的決死氣勢，不僅敵人害怕就連彙集在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感覺到極大的心靈震撼！

如今這西山營居然冒出這種苗頭了，華族豈能不關注？

能讓肖樂天都警惕萬分的西山營戰意，在奕誴等人的眼裏已經是不可思議的神跡了！

五爺此刻哪裏有什麼打臉不打臉的念頭，他只是傻愣愣的看着火海中那一名名奮戰的、孤獨的、血腥的、不屈的……靈魂在烈焰中舞動！

哪怕是撞上最野蠻的野女真拐子馬騎兵，也沒有一個退去的！

拐子馬組成連環馬隊，在狹窄的街道上來回衝鋒，那些原本就稀疏孤單的軍陣，被一次次的洞穿，被刺的鮮血淋漓！

但是沒有崩潰，那氣勢一直沒有泄下去！一次、兩次、五次……到最後連這些關外野人都殺了，在他們的眼中就從來沒有被洞穿過三次還沒有崩潰的軍陣！

從古至今，騎兵克步兵，往往都是一個衝鋒之後就開始收割人頭了！

而且今天，他們居然連續衝殺了五次，而那些渾身是傷的士兵還能列陣向他們進攻，哪怕刺刀都已經搏殺歪了，一樣一往無前！

八百絕望的孤軍，血灑了一路，而軍陣卻越發的向西北方向移動而去，眼瞅着他們就要突圍成功了！

五爺身後跪着的那些軍官，悲痛萬分絕望的喊道「王爺……您不能不講信用！」

「他們已經如您所料，衝出來了！您就不能給他們一條生路嗎？」

「西山營六萬戰兵，四萬輔兵！這十萬大軍的軍心您是一點都不想要嗎？」

奕誴閉上眼睛揮了揮手「傳令……投降免殺……傳令吧……我真沒想到，我這六弟還真是個人才啊！」

「練出來的是一支好軍，好軍！」

馬蹄聲漸漸停息了，這些殺的渾身冒白煙的野人軍們，列隊看着面前就剩下四百多人的西山營隊列，不由得平舉戰刀托在胸口！

只會給勇士的禮節，今日卻給了這些被困的孤軍！

長長的街道，足有二百多步，四百傷兵團團結隊組成了五個簡易的圓陣，警惕的盯着這些突然停下戰馬的敵人！

圓陣保護著傷兵，哀嚎聲此起彼伏，甚至你都能看見血液從圓陣下面的縫隙中，從皮靴之間的慢慢的流淌而過！

奕誴策馬走來，在距離陣地最近的地方停下腳步「我是淳親王，你們認識嗎？」

「如果認識我，就放下武器吧！投降免殺……」

沒人說話，也沒人放下武器，這四百西山營就這麼渾身是血的盯着面前的淳親王！

「本王說了！投降免殺！放下武器！」奕誴再次提高聲調。

「我們不信你們！誰都不信！」戰陣中突然站出了一名血淋淋的士兵，左臂好像已經被打斷刺穿了，血淋淋的耷拉在身側！

「王爺！我們今夜已經被騙一次了，不能再被騙第二次！您想讓我們放下武器，好來個一勺燴是不是？」

「您讓我們信您！可是看看剛剛這些野人的樣子，他們連老百姓都殺，還能放過我們嗎？這樣的兵都啟用了！我們還怎麼敢信？」

「大膽！都什麼時候了，還敢跟本王講條件？別的不說，本王問你，為什麼會從昆明湖殺到了西直門？」

「沒有調兵的軍令，你們這是什麼行為？現在有一條活路了，還敢討價還價嗎？」

王爺的戰馬後面衝出兩名高官，見面就破口大罵「玉春兒！你丫的瘋了嗎？有這麼跟主子說話的嗎？」

「王爺仁義，准了投降不殺，你們怎麼還沒完了？趕緊跪下，放下武器！」

直到看見了直屬的團長和師長，這位玉春兒連長才卸下了一身的偽裝，他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嗚嗚嗚……主子？都他娘的是我們的主子啊……」

「你們爭權奪利……我們就是你們的腳底泥啊！嗚嗚嗚……」

「嗚嗚嗚……這麼多兄弟啊！就白死了？最後死的連一句說法都沒有……到底他們是為了什麼死的啊！」

僥倖活下來的連長，嚎咷痛哭，但是此刻卻沒有任何人去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