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自閉症

第161章 自閉症

王牌肅了肅臉色,如實告知:「早上……浦西來過。WWw.」

「浦西?」戴待輕輕蹙起眉頭,略一思索,想到了什麼:「為了他哥哥浦東的案子?」

「他沒說。但我猜也是因為這件事。問題是,不知道他對戴莎說了什麼,戴莎和他見過面后,整個人就……」

「就怎樣?」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王牌嘆口氣:「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你去見她,說是只要和你見最後一面,她就配合調查。」

戴待垂下眼睫猶豫了好久。

「好,我去聽聽她要留什麼遺言。」

*

到了看守所,戴待有些明白王牌之前為何欲言又止。

頭頂刺目的白熾燈下,戴莎的雙眼一片灰白,好像沒有瞳孔一般,如同兩塊墓碑鑲嵌在臉上,直到戴待進入她的視野。她的眼睛似乎才有了輕微的一絲生氣。

三天的時間而已,就變成這副模樣。想想她跳樓那天的盛氣凌人和被捕之後的死不悔改,着實令戴待詫異。王牌可沒說她在裏頭遭到了什麼非人的待遇,所以,和浦西的見面給了她特別沉重的打擊?

兩人面對面而坐,戴待打量著戴莎,戴莎亦盯着戴待,沉默了許久,沉默到戴待險些不耐煩時,戴莎終於開口:「結果……還是你贏了……」

「贏什麼?」戴待只覺得好笑:「我怎麼不知道我和你之間有什麼比賽?」

「對,你是沒有和我比……是我自己在和你比……就是這樣,才更討厭……」戴莎微微抬起下頷。偏頭望向牆壁,兀自低聲喃喃,「為什麼你要是我姐姐呢……爸爸媽媽只有我一個女兒……你不該是戴家的女兒……你分走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拿回自己的東西理所當然……如果沒有你。它們本就全是我一個人的……」

說的儘是無聊的話,戴待不由皺眉,戴莎驀地轉回頭,臉上佈滿淚水,「姐,你恨我嗎?」

她的這一聲「姐」,此時此刻聽在耳中,竟難得的真誠。戴待平靜地注視着她,答得毫不猶豫且直截了當:「恨。」

「好。對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認了。」戴莎嘴角泛出一抹笑,抹了摸眼淚。站起身。

見狀,看守所的警察走過來要帶戴莎走。

「浦西和你聊了什麼?」戴待忍不住問。勿怪她好奇,戴莎驟然轉變的狀態顯然和浦西的探視有密切的關聯。

戴莎的背影猛地僵住,依稀可見她的雙肩竟是細微地抖了抖,但很快就平復了下來,卻只是回復戴待道:「我自作自受的另一件事罷了。和你無關。」

說完,她繼續往裏走,臨末了,像是突然記起什麼,又停了一下:「有一件。第10家Caprice開業那天的狗血,不是我讓人灑的。」

久遠的記憶在腦中閃回,戴待愣怔。

*

車外的風景快速地倒退視線有些跟不上車行的速度,看久了便令人感到些許頭痛,戴待伸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戴莎說的那句話就像一道咒語,箍著腦袋揮散不去。

將車窗搖下三分之一,迎面吹進來的風中攜著盛夏濃濃的燥熱,一下蓋過車內的冷氣。

小顧易的病房裏靜悄悄的,周媽坐在床邊,半闔着眼,腦袋不住地往下栽。察覺到開關門的動靜,她第一時間從椅子上驚醒,警惕地瞪向門口,見是戴待回來了,她的表情才輕鬆下來:「戴小姐。」

「嗯。」戴待行至床前,給小顧易掖了掖被子,問道:「醒來過嗎?一直在睡?」

周媽先是搖搖頭:「沒有醒來過。」隨即又點點頭,「一直在睡。從你跟着王警官離開到現在。」

戴待蹙了蹙眉。雖然他醒著盯着虛空的模樣看着讓人難受,可嗜睡似乎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尤其他睡覺的時間比醒來的時間要長。醫生從他的身體上找不到任何原因,猜想或許仍舊是心理上的問題。

心理醫生方面自然已經約好,想再等兩天,小顧易的身體狀況完全穩定下來后,做相關測試。

「你先去休息吧,我來守着。」

想起自己剛剛昏昏欲睡的樣子被戴待撞個正著,周媽有些局促,「不辛苦,戴小姐千萬別這麼說。那天如果不是我沒照顧好小少爺,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戴待拍拍周媽的肩,「這幾天辛苦你了,你要是不休息好,接下來要怎麼繼續照顧小顧易?快去吧,我和顧質都需要你的幫忙。」

「我回一趟四季風吧,給你們再收拾一些換洗衣物來。」周媽不再推遲,臨走前提了一句:「下午老太太來了通電話,說想聽聽孫子的聲音,我就說你們一家三口出門旅遊了,老太太抱怨你帶着孩子瞎折騰、受罪。」

聞言,戴待完全可以想像出顧老太太說話時的神情,不由笑了笑,「抱怨就讓她抱怨吧。」狀巨冬才。

總比被她知道小顧易遭人綁架來得好。

周媽離開后,戴待一個人坐了一會兒,然後進洗手間,清洗完兩塊抹布,放到洗手間相接的小陽台上晾著,又擰了一把毛巾,打算給小顧易擦一擦手腳,卻見病床上空空如也。

她的心一沉,顧不得掉落地上的毛巾,快步走出洗手間:「小顧易?小顧易!小」

焦急的呼喚在瞥見茶几前的那抹小身影時戛然而止,戴待當即飛奔過去,蹲下身子,將他摟在懷裏:「你嚇死媽媽了……」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卻是又經歷了一次恐懼,那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如此清晰。戴待脆弱的淚腺再度崩潰,一邊哭,一邊仔細地打量他是否安然無恙。

「……有點疼。」文弱的嗓音輕輕在她耳畔道。

聞言,戴待才發現自己摟他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背上的傷口,立馬鬆開手,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還疼嗎?讓媽媽」

說到一半,她猛地反應過來不對勁,霎時凝睛盯着面前的小人。

這張和顧質如出一撤的稚嫩面龐,臉色說不上有多紅潤,但烏溜溜的眼珠子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神,帶着最純粹的歉意,有些結巴地組織出語言:「倒水。對不起。」

戴待的呼吸一滯,「小……小顧易……」

「我沒事。」小顧易抬起手臂,指頭笨拙地觸上戴待的眼睛,聲音依舊略微怯生略微糯糯,「你別哭。」

「小顧易……」戴待的掌心輕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獃獃地注視着他,不敢眨眼,「你是在和媽媽說話嗎?告訴媽媽,媽媽不是在做夢。」

水汽氤氳的模糊視線里,小顧易的眼神澄澈而清透,嘴角隱約展開一絲淺淺的笑,她看得出聲。而他沒有直接回答她,卻是指著茶几上的杯子,「喝水。媽……媽……」

生澀的兩個斷開的字眼的組合,第二次聽到,聽到得比第一次的猝不及防要清晰。

「喝水,好的,喝水。」戴待並沒忽略他的需求,連忙要給他倒水。欣喜衝擊得腦袋有點昏,她拿了三次才拿穩水壺。倒完開水,她又摻了點涼開水,試了試水溫,還是有些不放心,自責道:「對不起,是媽媽不周到,沒有預先幫你準備好。」

她不知道他的話小顧易能夠理解幾分,見小顧易只是盯着她看沒有說話,戴待端著水杯給他喂,小顧易自己也伸手扶著杯子。

一方面是因為喝水的姿勢,另一方面或許是他真的很渴,他咽水的聲音,夾着對杯壁的吮吸聲,異常清晰,異常生動。

因為這份清晰和生動,而讓戴待從小顧易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真實。

喝得快見底時,他甚至主動地輕輕推開杯子,以表示自己喝夠了。

戴待放下杯子,看見他的眼睛往他的那一堆玩具上瞟,當即問道:「今天要繼續做任務嗎?」

所謂任務,指的自然是他之前每日的強迫性指令。正是考慮到他對他的玩具的「鍾愛」,所以她和顧質才將它們也都帶來醫院,以防萬一。然而這三天來,他除了睡覺和愣神,沒有想起過他的任務。

小顧易自行走到玩具前,拿起了魔方,然後坐上沙發,一聲不吭地自己玩起來。

病房裏隨着他的安靜而再度安靜。

這樣熟悉的安靜卻令戴待不安畢竟他明明才如同正常人一般和她交流,轉眼似乎又要縮回自己的世界。

躊躇之下,她慌亂地抓起另一個魔方,試圖和他保持溝通:「你教媽媽一起玩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話哪裏出了問題,小顧易頭未動,黑色的眼瞳轉過來掃了戴待一下,又重新垂下眼帘,下一瞬,驀然將他手中的魔方遞到戴待面前。

「給。」吐出這個字眼的同時,他拿走戴待手中的魔方,繼續擺弄。

他換過來給她的魔方是六面全都還原好的。戴待愣了愣,再抬頭時,第二個魔方將將在他手裏完成最後一面的同色。

戴待訝然。

一分鐘。

她很確定,最多只有一分鐘。

小顧易用一分鐘的時間便順利還原了打亂的魔方。

「等等。」顧質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身後竟還跟着許久不見的畢嫿。

戴待眼圈一紅,禁不住抖了聲音:「小顧易他……」

*

顧質帶畢嫿來探望小顧易的目的十分明顯。戴待平時有記錄小顧易言行舉止的習慣,原本是為了更詳細地給許芮醫生提供資料,如今倒是先一步在畢嫿的手中翻閱。

畢嫿一如既往地淡靜少話,翻閱期間,她偶爾問點什麼,戴待仔仔細細地回答,並主動地適時補充幾句。

小顧易和以前一樣坐在茶几前搭積木,不同的是,他一邊搭著積木,時不時會伸手到戴待給他準備的盤子裏抓零食吃。顧質則攥著那兩個魔方,始終注意著小顧易,時不時試探性地幫他遞上去積木,小顧易雖然沒說話,可總能抬眸看顧質一眼。

這樣的反應,令人歡欣,亦引人沉凝。

隨後,有十分鐘的時間,三人均沉默地注視着小顧易。

直到小顧易打了個呵欠,望向戴待輕聲道:「睡覺。」

戴待下意識地想要去抱他,小顧易卻兀自站起,晃動着身體走到床邊,蹬腿往上爬。戴待連忙上前幫忙,再度紅了眼圈,手指不易察覺地顫抖:「小顧易真的好棒……」

畢嫿突然起身告辭:「時間差不多。我該走了。」

「這……這就走了?」戴待着急地問。

難道不該對小顧易的病情說點什麼嗎?

畢嫿明白戴待的意思,淡淡地朝她微笑,說:「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只是因為我的老師,所以略懂一些皮毛。今天過來,主要目的是探望孩子,順便托顧質的情,了解點情況罷了。但不方便加以妄言。」

「等等。」見戴待還想說話,顧質喚住她,同時眸光深深地掃一眼小顧易。

他正乖乖地坐在床上,指頭輕輕勾著戴待的指頭,無波無瀾的面容上籠一層睡意。

「你先照顧孩子睡覺。我送送畢嫿。」

戴待沉下氣,點點頭:「好。」

這一送,顧質一直將畢嫿送到了醫院門口,似乎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畢嫿乾脆止步。

「你兒子的自閉症,當年只在一家醫院診斷過?」

「是。」顧質答得簡潔,不禁面露愧色。

他當年並不關心這個孩子,家裏人察覺有問題,是戴莎帶去的醫院做檢查,具體情況他一點都不了解,說是患了自閉症要送去康復中心,那就送去康復中心,反正是戴莎的孩子,她自己做主就好,他哪裏會在意?

畢嫿是個通透人,加之她對顧質的事情比較了解,多少從他的神色窺探到他的內心。不過她對此未多加置喙,只是針對方才的問題,繼續道:「自閉症的診斷十分謹慎,一般要經過多家醫院多位專家全面詳細的檢查。」

「你的意思是……?」

畢嫿偏開視線,有些嘲弄地感慨:「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師姐是你兒子自閉症的診斷醫生。」

「怎麼了?」顧質皺皺眉。

「沒什麼,只是想起我早幾年因為醫療事故被病患家屬起訴導致丟了工作的事。」

畢嫿語氣淡淡,但顧質聽得出她話裏有話,何況他了解一些內情,那件事她完全是被人冤枉的。

眼下她突然提起,難道……那件醫療事故和她口中的師姐許芮有什麼關係?

想法一閃而過,顧質狐疑地看着畢嫿。

畢嫿注意到他的目光,可沒有就這件事再多言,轉回到正題上:「你不是已經約好其他醫生了嗎?那就好好再給你兒子做個檢查吧。」

顧質正琢磨著畢嫿含蓄的意思,便聽她最後補了一句:「當年的診斷,或許太草率了些。」

他霎時一愣。

另一邊的病房裏,戴待也在接到王牌打來的電話后愣怔住。

「戴莎在看守所里自殺未遂,現在正在送來醫院搶救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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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綣綣,別後厭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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