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回終篇(上)

第二百七十五回終篇(上)

原本應該極熱鬧的宮宴變的異常清冷尷尬,群臣不敢說不敢笑,如坐針氈如臨深淵的好歹用了宴,然後便匆匆告辭出宮,趕緊回家換素服吧,皇后薨了,皇上病了,大梁這是要變天了啊!

大臣們各自離宮,皇子們卻都留了下來,太后還特別留下了寧親王爺,在當今中毒生死未卜之時,太后能信任依賴的只有這寧親王這個親生兒子了,其他人,那怕是她的親孫子,太后都信不過。

在離宮之前,蕭澤陪着杜衡悄悄來到養心殿密見當今,他們在內殿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也不過一刻鐘便出來了,然後這小夫妻二人立刻動身回府,一路上馬車被趕的飛快,原本半個時辰的車程硬是被縮短到兩刻鐘。坐在車中杜衡被蕭澤緊緊抱在懷中,杜衡的懷中緊緊抱着一隻三寸高的水晶小瓶,瓶口以火漆密封,瓶中盛着滿滿的紫黑中泛碧的液體。這便是蕭澤與杜衡方才從當今身上採到的血樣,沒有這血樣,杜衡再無法研究解藥。

蕭澤他們走後,宮中的氣氛越發的緊張,諸位皇子全都跪在養心殿外,請求給父皇侍疾。只是當今一個都不見,由著兒子們在殿外直挺挺的跪着。皇子們跪下不到兩刻鐘,原本睛朗的天氣陡然一變,下了起飄棉扯絮般的鵝毛大雪,不到一刻鐘,諸位皇子身上便落了厚厚一層雪,個個都變成了雪人。幾個年紀小的皇子熬不住,忍不住抹着眼淚哭了起來。

七皇子蕭繹與弟弟們的關係都不錯,他三個都在六歲以下的弟弟哭了,便跪挪過去將三個弟弟摟入懷中,小聲安撫道:「十五弟十七弟十八弟,你們還小,平日都要人照顧的,怎麼能給父皇侍疾的,聽七哥的話,快回你們母妃宮中去吧,可別凍傷了身子。回頭父皇若是肯見我們,七哥一定向父皇如實稟報你們的孝心。」

三個小皇子已經凍的嘴唇發青渾身直哆嗦了,聽到素來疼愛他們的七哥發了話,三個小皇子抹着眼淚悶聲應了,蕭繹扶着他們站起來,招手叫過三個弟弟的貼身太監,命他們服侍著三位皇子趕緊回宮,幾個太監嚅囁着想說什麼,可到底也沒敢說出口,只得服侍著小主子回宮去了。可憐三個小皇子着實被凍的不輕,回去之個連灌了好幾碗濃濃的薑湯,可還是發起了高燒,急的他們的母妃直哭死過去,悔的腸子都青了,她們幹嘛非逼着兒子去跪養心殿,那麼小的孩子,能侍個什麼疾!

容妃聽說三個小皇子被七皇子勸回去了,面色一冷,捧著肚子便是一聲冷哼,心中暗道:蕭繹,你敢壞本宮的好事,你且等著!原來那三位小皇子之所以會去跪養心殿,全是容妃在後頭挑唆的。三位小皇子的生母份位低年紀小,很容易被人算計,這不被人一挑唆就逼着兒子去跪養心殿了。

容妃已經確定腹中懷的是個男胎,自然要想辦法將她兒子前面的哥哥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幹掉,如此以來才能確保她的兒子成為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年紀小的皇子們比較好下手,容妃也是吃柿子先撿軟的捏,想着將幾個小皇子除掉,然後再想法子把幾個成年皇子一一幹掉,然後就沒人與她的兒子爭位了。只是容妃想的很圓滿,現實卻從來都很無情。

奉聖宮中,太后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正與寧親王爺說話,只聽太后低聲說道:「小九,你給母后交個實底,你皇兄的病情到底如何?」在舉行宮宴之前,寧親王爺並沒有告訴太后皇兄中毒之事,只是說他突犯心疾不能起身主持宮宴,太后急着打發群臣,就算是知道小兒子沒說真話,也沒有立刻追問,直到現在群臣已經離宮,她這才有細細追問起來。

寧親王爺低聲說道:「母后,皇兄中了奇毒,若是得不到解藥,皇兄只有十日之命。」

「啊……」太后倒抽一口涼氣,旋即追問道:「到底是誰下的毒?有辦法拿到解藥么?」

寧親王爺為難的說道:「母后,十有八九是老四下的毒,皇兄已經命人研製解藥,還不曾去問老四。」

太後點點頭道:「原來是他,哀家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你們做的對。可是你剛才說那是奇毒,只憑太醫院那幫子太醫,他們行么?」

「母後有所不知,研製解藥之事並沒有交給太醫院,而是由澤兒媳婦來做的。」

「澤兒媳婦?她……哦,哀家想起來了,她的母族是苗人,苗人擅毒天下皆知。但願澤兒媳婦能快些研製出解藥,否則這天下怕是要大亂了。」太后低聲喟嘆,聲音中透著疲憊無力和辛酸。

寧親王爺沒有說話,母子二人都沉默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后才重又開口問道:「小九,若是你皇兄……當立何人為帝?」

寧親王爺心中一沉,知道母后這是要做最壞打算了。他穩了穩心神之後才低聲說道:「母后,太子早已被廢,他是不可能的了。老四更加沒有可能,如此一來,也就只能在老大老三老五老七老十老十三他們幾個之中選一人了。自十五以下諸皇子年紀都太小,擔不起這付擔子。」

太後點點頭道:「你皇兄屬意於十三,但是哀家卻不同意,你呢?」寧親王爺心中又是一沉,他猛然抬頭看向太后,眼中閃著疑惑不解的神色。

「十三不是不好,他是個好孩子,只不過他不適合做皇帝。」太后緩緩說道。

寧親王爺沉默片刻,他想起了皇兄曾經的叮囑,「母后,只怕皇兄已然留了密詔。」

太後面色一冷,立刻說道:「那也不行,小九,你記住,將來誰都可能繼位,甚至是老四都行,就是十三不可以,他沒有資格入繼大統。」

寧親王爺震驚極了,他望着母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見狀長嘆一聲,低低說道:「小九,你不必如此震驚,事到如今母后也不瞞你了,十三他……他不是你皇兄的親生骨肉!」

「什麼?」寧親王爺大驚失色,驚叫一聲險些兒跳了起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太匪夷所思了!這怎麼可能?以他皇兄的精明,他怎麼可能讓一個不是自己親生兒子的人繼承大位?

太后緩緩說道:「小九,你記不記得當年敏貴妃入宮之事?」

寧親王爺點點頭,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他當然記得,敏貴妃是他皇兄出巡江南之時帶回京的,甫一進宮就封為妃子,進宮八個月便生下了十三皇子。當今在江南之時便收用了敏貴妃,所以敏貴妃進宮八個月便生下皇子,也沒有人覺的有什麼不正常的。只是後來當今與敏貴妃相處的方式很是耐人尋味,大家都覺的奇怪,想要查驗一些事情的時候才發現當年隨侍去江南,在當今身邊服侍的近身之人除了李全之外竟然都不在了。

「十五年前,江南餘興府出了一樁搶親之事,當時被搶走的便是餘興府最漂亮的姑娘韓美娘,男家是餘興府第一才子何嘉銘,新娘被搶走之後,何嘉銘四處告狀,不過三日便人暗殺於去府衙的路上,從此,餘興府再沒有人敢談論此事,那韓美娘也不知所蹤……」太后雙眼微閉,用極為低沉的聲音緩緩說了起來。

寧親王爺心中暗自思忖,韓美娘?難道就是敏貴妃?不對啊,敏貴妃娘家明明姓金。他正在想着,又聽太后說道:「韓美娘與那何嘉銘原本是青梅竹馬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還未成親便已經有了男女之事,她被搶走之時已經珠胎暗結,只是搶她的那個男人完全沒有察覺,一輩子都把她當成心頭寶捧在手心裏,還認定那個孩子就是他的親生骨肉。」

「啊,母后,難道說……敏貴妃就是……」寧親王爺受驚不輕,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太後點點頭,起身走入寢殿,沒過多一會兒便拿着一隻捲軸走了出來。她將捲軸交給兒子,澀聲道:「打開來看看吧。」

寧親王爺展開捲軸,不由驚呼一聲:「這不是十三?不對,這不是十三!」那張捲軸的紙張早已泛黃,看上去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個年頭,而十幾二十年前十三皇子尚未出生,所以這畫中之人儘管與十三皇子一模一樣,可也絕對不是十三皇子本人。

太後點點頭說哽咽說道:「這的確不是十三,而是他的亡父何嘉銘。」

寧親王爺聽着母后的語氣明顯不對勁兒,急忙問道:「母后,您怎麼了?」

太后眼中的淚珠終於滾落下來,她悲聲說道:「小九,嘉銘是你表舅舅唯一的兒子,是你的表兄啊……」

「啊……」寧親王爺又是大吃一驚,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樣一門表親呢?親哥哥搶了表嫂……這事兒怎麼這樣亂呢?

「母后,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啊,兒子徹底糊塗了!」寧親王爺皺着眉頭問道。

太后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小九,母后其實原本是江南蘇家之女,當年因為一些事情不得不以姜家女的身份入宮。所以你們兄弟都不知道你們的外家是江南蘇家,你們的親外祖母是江南何家的女兒,何嘉銘就是你們舅公唯一的孫子。」

「啊……可是……母后,皇兄知道此事么?」寧親王爺獃滯片刻才消化掉太后話中那隱含的大量信息,有些磕磕巴巴的問了起來。

太后搖了搖頭,低聲嘆道:「哀家當初與他提過,讓他到了江南務必留意江南蘇家與何家的事情,只是……後來哀家便再沒有提起。你皇兄並不知道何嘉銘是他的表弟。」

過了半晌寧親王爺才澀聲說道:「母后,兒臣明白了,十三雖非皇兄親生骨血,可也與咱們有着血脈之親,何況……所以母后並不曾對他做什麼,只是……」

「只是帝胄不可混淆,小九,只讓十三做個富貴閑王,也算是對的起他了。」太后介面說道。

寧親王爺點點頭,既然內中還有這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內情,那道密詔就再沒有存在的意義了。若是他皇兄萬幸解毒成功,想來母后也是會將此事告訴於他的,若是……他便得先一步毀了密詔。

「母后,依您之見,這儲位……」寧親王爺試探的問道。

太后想了一會兒方才說道:「且看你皇兄的情況,若是他好了,這事咱們母子自不必提,若是……便從老三老五老七中選一個。」

寧親王爺心念一動,便喃喃自語道:「老三府上如今只得一個庶子,老五府中只得三個嫡出的姑娘,老七,他媳婦才懷了身孕,還不知道是男是女。」

太后立刻介面道:「太醫已經報上來了,說是老七家的懷的是男胎。」

「看來老七倒是拔了頭籌,皇子之中誕下嫡長子的,他還是頭一個。」寧親王爺不動聲色的說道。

太后連連點頭,顯然已經明顯傾向於讓七皇子蕭繹繼位了,她緩緩說道:「老七是個省事的,他媳婦也可人疼,又是衛國公府里出來的,的確是個極好的。」

話說到這個地步,太后基本上已經定下了儲君人選,那便是七皇子蕭繹。寧親王爺見狀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皺眉問道:「母后,老四還被圈禁於鳳儀宮中,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

太后一想到四皇子蕭經,立時也犯了難,有了年紀之人更加惜命,她可不想見那個隨時會對至親之人下毒的畜生。可是不見又不行,她只能皺眉問道:「小九,你有什麼好主意?」

寧親王爺沉吟許久,方才猶豫的說道:「母后,兒臣想着得儘快控制住老四和老四的王府才行。以老四的性情,他應該不會將解藥隨身攜帶,只怕解藥之事多半要着落在老四的王府。」

太后聽了這話立刻說道:「既是這樣,那就立刻派兵查抄老四的府第。」

寧親王爺皺眉道:「母后,若是查抄老四的王府,必然會驚動甚廣……」

太后的眉頭也緊緊皺了起來,她沉吟許久也沒有想出一個好辦法,只咬牙恨聲罵道:「都是那個畜生做怪,早知道當初他落生之時一把掐死,也沒有今日之禍。」

「母后……」寧親王爺無奈的叫了一聲,誰能知道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將來是好是壞,哪能孩子一出生就掐死呢。

「罷了罷了,哀家也是氣不過,小九,你說到底怎麼辦?」太后自然是在說氣話,說完也就算了,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怎樣才能不動聲色的控住四皇子和他的王府,將王府中所有人一網打盡。

寧親王爺想了許久方才說道:「母后,不如借守靈為由將老四王府中人調入宮中再行秘密抓捕,至於老四王府中的其他人,我們再尋個其他由頭封府抓人。」

太後點點頭道:「這樣好,小九,走,咱們去同你皇兄商量,皇后之事,得他下旨意。」

母子二人徑自去了養心殿,在養心殿外,諸位成年皇子都還在跪着請求侍疾,因有四皇子下毒之事,如今太后竟是看哪個孫子都不順眼了,只冷著臉沉聲喝道:「你們都跪在這裏做什麼,難道想逼宮不成?還不與哀家速速退下。」

大皇子趕緊磕頭說道:「皇祖母,孫兒們着實擔心父皇的病情,想為父皇侍疾分憂,求皇祖母明鑒。」許是寒風呼嘯大雪紛飛之中跪了太久的緣故,大皇子說話之時上下牙直打顫,撞的咯咯直響,聽上去好不瘮人。

太后正在氣頭上,又滿心擔憂當今的病情,竟是沒有在意大皇子咯咯作響的撞牙之聲。寧親王爺卻是聽的真切,他微微搖了搖頭,緩聲說道:「大家都起來吧,到配殿候着,皇兄若要見你們,傳詔起來也近便些。你們只在這大雪地里跪着,倘若凍出個好歹,就算是你們父皇傳詔,你們也不能見駕了。」

還是寧親王這句話管用,眾皇子們都應聲稱是,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他們已經跪的太久太久了,以至於沒有一個人能順順噹噹的站起來,不一會兒便跌做一團,旁邊的小太監們趕緊衝上來扶的扶架的架,總算是將幾位皇子攙扶到配殿去了。

寧親王爺看着侄子們蹣跚的身影,不免又是搖頭嘆息,他扶著太后的手臂低聲說道:「母后,外頭冷,您趕緊進去吧。」太後點頭嗯了一聲,先一步走入養心殿,而寧親王爺則落後幾步,對一旁的管事太監吩咐道:「熬煮些濃濃的薑茶給殿下們送去。」說罷,才緊走幾步追上太后,母子二人一起進了養心殿的內殿。

太后和寧親王爺進入內殿之時,當今正昏昏沉沉的睡着,太后看見兒子面如金紙氣若遊絲,再一想他只剩下十日的性命,太后頓覺心如刀絞,一聲聲叫着:「兒啊……」眼中流出的淚水如雨點般砸落在當今的臉上。

臉上的濕意讓當今勉力睜開眼睛,他看到哭成淚人的太后,忙無力的叫道:「母后別難過,兒子沒事。」

當今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反而讓太后更加的傷心,太后緊緊攥著當今的手不鬆開,彷彿這樣就能留住兒子的性命一般。

「小九,怎麼讓母後過來了?」當今看向寧親王爺無奈的說道。

太后趕緊解釋,「皇兒啊,千萬莫怪你弟弟,是哀家一定要來的,皇兒,我們母子三人血脈相連,是世上最親最親的人,你有事,母后怎麼能不過來!你什麼都不要想,安心養病要緊。」

當今苦笑一下澀聲說道:「母后,小九在您跟前兒從來藏不住話,他必是將什麼都說了。如今兒子過一日少一日,哪裏還用安心養病,朕只想將那些麻煩全都除了,也好給母后,給皇兒留一個清平天下。」

太后皺眉道:「我兒不許說這等喪氣話,想法子解毒才是正經。皇兒啊,皇后沒了,她的後事必得操辦起來,老四是她嫡嫡親的孩子,一家子進宮守靈也在情理之中。不如將老四府中之人調入鳳儀宮軟禁逼取解藥,宮外,讓你弟弟去辦,不論老四府上有什麼樣的能人異士,咱們叫他插翅難逃!」

「這……」當今沉吟片刻,方才低聲說道:「那逆子已然敢對朕下毒,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朕只擔心如此安排正中那逆子的心意,如今只是朕一人受害,倘若……那就再沒也有挽回的餘地了。」

太后聽了這話不免也有些個猶豫,當今說的不無道理,他們誰都不知道四皇子到底還有什麼后招,倘若一招不慎引狼入室,後果實在不堪設想,養心殿一時之間靜的嚇人。

在沉默許久之後,養心殿中又響起了當今的聲音。「小九,持朕的金鈹九龍令牌速速帶人前往五城兵馬司,接管京城防務,明松暗緊,務必要多加防備。」

寧親王爺立刻在龍床前跪倒,高舉雙手接過當今從貼身內袋中掏出來的金鈹九龍令牌。這是一隻成人巴掌大小通體泛紅的赤金令牌,正反兩面各雕四條盤旋纏繞的五爪金龍,頂端雕有一條五爪金立龍,這便是大梁皇帝親自掌控的,可以調動天下兵馬的金鈹九龍令。此見令如見君,執此令者,縱是天潢貴胄鳳子龍孫也可先斬後奏。當今將金鈹九龍令託付給寧親王爺,等於是將江山社稷交到了他的手中,但凡寧親王爺動一點點的心思,他想謀朝纂位可是太容易了。

「皇兄,臣弟定不負皇兄所託,一定為皇兄守住京城,等此事一了,臣弟立刻歸還金鈹九龍令牌。」寧親王爺握住九龍令牌,極為鄭重的說道。可是當今卻只是慘然一笑,他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命再見這金鈹九龍令牌了。

收好金鈹九龍令牌,寧親王爺對當今說道:「皇兄,您多保重,臣弟這便去了。臣弟出宮之前想走一趟鳳儀宮。」

當今搖搖頭道:「小九,你還是不要去了,那畜生連親生父親都能下毒謀害,何況你只是他的叔叔。萬一你也中了暗算,咱們可就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那畜生之事朕息有決斷,小九,你就不用管了。」

寧親王爺聽皇兄如此說了,倒也不好堅持,只得低頭稱是,太后一手抓着當今,一手抓着寧親王爺,忍悲含淚說道:「兒啊,哀家和你皇兄全倚仗你了,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當今亦輕輕點頭,眼中有點點淚光。

寧親王爺點頭道:「母后皇兄放心,臣一定不辱使命,皇兄,一定保重!臣弟徹底控制宮外局勢后必來複命。」

當今點點頭,無力的揮揮手道:「小九當心,快去吧。」寧親王爺給太后和當今磕了頭,才起身退了下去。

寧親王爺走出養心殿,路過偏殿之時不免看了一眼,正看見七皇子蕭繹面朝外站在門旁,寧親王爺微微頜首看了他一眼,然後便匆匆走開了。蕭繹看着寧親王爺的背影,心中踏實了許多。他知道如今的局勢還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為了搶時間,所以寧親王爺沒有坐他的親王大轎,而是騎馬直奔五城兵馬司,當他縱馬拐進五城兵馬司門前的楊市大街之時,一道利箭破空而來,直取寧親王爺的面門。寧親王爺大驚,本能向後倒仰躲避暗箭。他也是自小練武之人,倒翻鐵板橋這樣的馬上動作從前也是經常做的。只是寧親王爺忘記了,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十幾歲的,腰身柔軟動作矯健的少年,而是一個心寬體胖很有些份量的胖子。年前才累瘦了的身子在寧親王妃的照顧之下如同吹氣一般的漲了起來,又胖的很可觀了。

所以寧親王爺這鐵板橋硬是沒有翻過去,那隻暗箭直直鑽入寧親王爺的左肩窩,寧親王爺「啊……」的慘叫一聲翻身落馬,他的親兵們立刻分成兩組,一組衝上前救護寧親王爺,另一組則將寧親王爺和其他侍衛圍在中間,將手中的綉春刀舞的密不透風,組成刀陣阻止如雨點般飛來的暗箭。

只是那些暗箭着實太過密集,最外圍的親兵不時有人中箭倒地,雖然每當一名親兵倒地,他身後之人便會立刻衝上前替補,可是親兵人數到底有限,而暗箭卻彷彿無窮無盡,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楊市大街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箭簇與被削斷的箭羽。

「再射,他們就要撐不住了……」一道低沉喑啞的聲音響起,只見埋伏在楊市大街西側房頂上的十數名箭手飛快抓起身後的備用箭袋,一輪箭雨又往下疾射而去。

就在那個聲音低沉喑啞,通身都蒙在青灰色袍服之中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暢快笑意之時,他原本微眯的眼睛突然瞪大,眼神中儘是難以置信之色,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咽喉,不讓鮮血噴射出來,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轉過了身子。

只見一個頭戴鑲藍寶石束髮金冠,身着淺湖藍緞袍的少年左手挽弓,右手控弦,在弦上竟然同時有七枝箭,那青灰袍服之人喉頭顫動似是想說什麼,可是到底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便撲通一身摔下了房頂。

就在那人摔下房頂之時,少年右手一松,只見七枝利箭分射向七個方向,那些箭手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利箭射中咽喉,連慘叫聲都未及發出便翻身摔下房頂。少年見此招見效,反手又抽出數只利箭搭於弓弦之上,只見他箭無虛發,只三輪激射便將所有的箭手盡數射殺,每一箭都是一箭命中咽喉,絕無半分偏差。

這少年射盡埋伏在屋頂的箭手,立刻縱身躍下屋頂,向寧親王爺飛奔而去。

「三爺……」一眾親兵看到這少年,都又驚又喜的大叫起來,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寧親王府的三公子蕭澤。

「我父王怎麼樣?」因寧親王爺是被護在正中間的,所以蕭澤便大叫着問了起來。

一名親兵悲聲說道:「回三爺,王爺中了暗箭,一直昏迷不醒。」

蕭澤沖入親兵之間,見父王仰面朝天的躺在一名親兵的懷中,他的父王右肩肩窩上有一枝利箭,箭羽猶在顫動之中。「父王……」蕭澤大叫一聲衝到寧親王爺身邊。他見父王口唇發紫面色發黑,顯然是中了毒的徵兆,蕭澤也不猶豫,立刻扯下腰間的荷包,將杜衡為他配製的萬靈解毒丹倒出來捏破臘封,將之塞進他父王的口中。

萬靈解毒丹入口即化,一股清涼的津液順着寧親王爺的喉管滑入腹中,這葯入腹見效,一直昏迷著的寧親王爺很快便睜開了眼睛,他臉上的青黑之氣也明顯消裉了不少。蕭澤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他父王的命總算是保住了。

「澤兒……你……噝……」寧親王爺醒來,一眼便看到兒子在面前,他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傷口處卻有劇痛傳來,讓寧親王爺忍不住低呼出聲。

「父王,您先別說話,兒子這便送您回家。」蕭澤見父王右肩窩的衣裳已經被紫黑色的血水浸透,心中到底驚慌,趕緊搶在頭裏說了起來。

寧親王爺搖搖頭道:「不,澤兒,送父王去五城兵馬司,父王有皇命在身。」

蕭澤氣道:「父王,您都傷成這樣了還想那些做什麼,快回府治傷要緊。」

寧親王爺一把攥住兒子的手腕,拼盡全力急切說道:「澤兒,事關家國天下,聽父王的。」

蕭澤還想說什麼,寧親王爺沉着臉正色道:「澤兒,父王此身為輕,家國天下為重,若是誤了事,父王再也無顏面苟活於世。」

蕭澤咬牙氣惱道:「好,我聽父王的,來人,離此不到三里便是濟仁藥鋪,你們速速趕過去,就說我蕭三求張慕景先生速速趕往五城兵馬司救治王爺。」這些親兵都知道濟仁藥鋪是三少夫人的產業,他們立刻應了一聲,兩名親兵跳上兩匹不曾在箭雨中受傷的馬匹,往濟仁藥鋪飛奔而去。

還有幾名親兵臨時做了個簡易擔架,將寧親王爺平放於擔架之上,抬着向五城兵馬司走去。蕭澤跟在擔架旁邊,邊走邊往衛國公府的方向看去。直到看見一片煙塵揚起,蕭澤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知道伍靖明終於趕來了。

那些親兵不知道來者是誰,每個都緊張的不行,他們緊緊握住手中的綉春刀,隨時準備與來犯之敵決以死戰。

「我們是衛國公府的護府親兵,前面可是寧王爺和三公子?」煙塵之中有人高聲大喊。

蕭澤立刻高聲喊道:「我是蕭三,來的可是舅兄?」

「阿澤,是我……」隨着伍靖明高喊的聲音傳來,他連人帶馬已經奔到了蕭澤等人的面前。

「阿澤……王爺他這是……」伍靖明看到寧親王爺雙目緊閉的躺在擔架上,不免大吃一驚飛身下馬,衝到了蕭澤的身邊。

「舅兄,我父王中了暗箭,正要抬他去五城兵馬司救治,你帶了多少人過來?」蕭澤直接了當的問道。

「阿澤,我把府中的五百親兵全都帶出來了。剛才我已經下了令,他們全歸你調遣。」伍靖明知道蕭澤智計百出,腦子極好使,便毫不猶豫的將指揮權交到他的手中。

蕭澤也不客氣,他在伍靖明耳邊低語幾句,伍靖明點點頭,立刻親自點起三百親兵將五城兵馬司團團圍住,不要說是人,便是鳥兒都飛不出一隻。

剩下二百名親兵隨着寧親王爺和蕭澤直闖五城兵馬司,剛進門便見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江大人鐵青著一張臉沖了出來。

「蕭澤,你想幹什麼?」江大人憤怒的沖着蕭澤怒喝,他右手緊緊按在腰間的綉春刀上,但凡一言不合,他必拔刀相向。

「小爺倒想問問江大人想幹什麼,你是負責京畿安全的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可是就在距離五城兵馬司不到一里路的地方發生了血案,五城兵馬司卻沒有一個人出來過問,江大人,你倒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江大人的臉色越發陰沉,他眼神微閃,突然拔出綉春刀大喝道:「寧親王父子造反,弟兄們上啊,殺了反王父子之人賞黃金千兩……」說罷,江大人划刀便向蕭澤面門劈去。

江大人還沒有奔出兩步,便被人從後頭撲倒,他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身上便如壓麻袋一般的被七八個五城兵馬司的軍士死死壓住了,他手中的綉春刀也不知道被踢到哪裏去了。

蕭澤看着被壓的連腦袋都露不出來的江大人,不由微微一笑,當他從前在五城兵馬司里是白用了功夫么,除了這剛到五城兵馬司不過三個多月的江大人之外,五城兵馬司中哪一個不是向著他的。

「三公子,剛才兄弟們聽到外頭有動靜,原本就要出去巡查的,可是此人非按著不許我們出門,當時我們也不知道是王爺遇刺,否則當時便掀了這狗賊衝出去救王爺了。」一個巡檢校尉打扮的青年男子快步上前抱拳解釋起來。

蕭澤笑着說道:「顏兄別這麼說,大家兄弟一場,我難道還能不知道你們的為人?這狗賊是上官,你們也不能不聽他的吩咐,且怪不着你們的。」

躺在擔架上的寧親王爺聽到動靜,他睜開眼睛從懷中掏出赤金九龍令牌,吃力的叫道:「澤兒過來……」

蕭澤趕緊俯身握住父王的手,急急問道:「父王,您有什麼吩咐?」

寧親王爺將赤金九龍令牌塞到兒子的手中,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澤兒,拿令牌接掌五城兵馬司,控制京畿防務。」

蕭澤趕緊接過赤金九龍令牌,他將令牌高高舉起,大聲說道:「皇上有令,令我父王接管五城兵馬司,掌控京畿防務。」

眾人原本就信服蕭澤,如今又見到如同皇上親臨的赤金九龍令牌,忽喇喇全都跪倒在地,個個口稱:「微臣(小人)謹遵聖命。」那幾乎被壓成紙片兒的江大人見大勢已去,他再也撐不下去,只白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蕭澤收好赤金九龍令牌,他剛要發佈命令,便見伍靖明陪着張慕景疾步走了進來,兩人走的太快,以至於帶起了一陣旋風。

「舅兄,張先生……」蕭澤快步迎上前去,張慕景搶先問道:「王爺在何處,傷情如何,用了什麼葯?」

蕭澤立刻回道:「父王就在內堂,傷在右肩窩,箭上有毒,剛剛服了萬靈解毒丹,先生未來,蕭澤不敢擅自拔箭。」

張慕景聽罷點點頭道:「很好,我來負責照看王爺,阿澤,你放心去辦你的事情。還有,王府守衛可還森嚴,不要讓阿衡有事。」

蕭澤點點頭道:「先生放心。」張慕景點點頭,拔腿便往內堂走去,寧親王爺中了毒箭,自然是越早救治痊癒的機會便越大。

就在蕭澤與伍靖明緊張的接管安排京城防務之時,在京城的數處宅院之中,湧出了好些身着或青灰或靛藍尋常百姓衣飾之人。這些人粗粗看上去與普通百姓並無區別,可是若是細細看來,大家可以發現這些人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分明是身手極好的武功高手。只見這些人三五成群,在暮色的掩護下向京城之中各個王公親貴們的府第潛行而去。其中有三拔人,每拔人數近二十個人,他們分別朝寧親王府,謹郡王府和熙國公府奔去。

寧親王府之中,王妃將蕭靈和源哥兒都圈在抱朴園中,今日宮中突發意外,讓寧親王妃心中極為不安,這種不安在丈夫被留在宮中,兒子又突然離開王府之後達到了頂點。若非杜衡非得在交泰園中試驗解藥,寧親王妃必是要將她也叫到抱朴園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王府各處的燈燭都被點亮了,寧親王妃見天至此時丈夫和兒子都不曾歸來,心中着實擔憂極了。她緊緊抱着源哥兒,心中不停的祈禱丈夫兒子平安無事。

「娘娘,高總管求見!」寧親王妃正在暗自着急之時,外頭響起了丫鬟的聲音,寧親王妃心中一沉,立刻喚道:「叫他進來回話。」

少傾,高總管快步走了進來,他滿面焦急之色,急急說道:「回娘娘,王爺在五城兵馬司附近遇刺,傷的很重,三爺派人回來送信,說是王爺怕是不行了,請娘娘速速帶着三少夫人郡主和四公子趕去見最後一面。」

「啊……」寧親王妃聽了高總管之言,好似揚子江心翻船,又如突然墜入萬丈深淵一般,整個人當時就不行了。若非她懷中還抱着源哥兒,寧親王妃一定會重重摔倒在地。

「娘……父王……」蕭靈一聽父王遇刺,立時抓着娘親的衣袖大哭起來……

寧親王妃明明已經心如刀絞,可她還不得不逼自己硬撐下去,她緊緊的抱着源哥兒,顫聲道:「靈兒莫哭,你父王一定不會有事的,走,我們這就去看你父王。高榮,速速派人備車轎,請三少夫人。」

高總管大聲應下,立刻轉身退了出去,在轉過身子之後,高總管眼中浮起一抹快意的冷笑,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倒是讓他有些喜出望外。

寧親王妃等人穿戴起大毛斗篷匆匆往院中走去,還沒有走到院門口便遇上同樣披着大毛斗篷匆匆趕來的杜衡。

「娘……」「若兒……」寧親王妃和杜衡同時叫出聲來,只是寧親王妃的聲音里到底透著幾分凄惶,而杜衡的聲音卻透著一股子沉着鎮靜。

「若兒你父王……」寧親王妃迎著杜衡邊走邊說,杜衡加快腳步走到婆婆面前,一把扶住婆婆的手臂,急急說道:「娘您別擔心,父王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您放寬心,千萬不要急壞了身子。」

寧親王妃原本很堅強的,可是在看到杜衡之後,卻象是有了支撐一般放鬆下來,這一放鬆,她的眼淚可就止不住了。杜衡忙扶著寧親王妃說道:「娘,父王一定沒事的,您放寬心,靈兒和源哥兒都看着您呢。」

高總管見三少夫人只顧著與王妃說話,就是不往外走,不免着急的叫道:「娘娘,三少夫人,趕緊走吧,王爺和三爺正等著您們呢。」

就在高總管說話之時,杜衡突然在寧親王妃耳畔說了一句什麼,寧親王妃眼中立刻現出震驚之色,杜衡心中着急,又向她使了個眼色,寧親王妃會意,輕輕點了點頭,手中越發抱緊了源哥兒,然後便向蕭靈的方向歪倒,母子三人倒成一團。杜衡立刻大叫道:「娘親,靈兒……」

高總管見王妃和郡主都摔倒在地,讓跟着的丫鬟婆子都嚇呆了,他不由皺起了眉頭,心中生出一股煩意。他快步走上前,開口斥道:「你們都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快把娘娘和郡主扶……」一句話沒有說完,高總管便直挺挺的跌倒在地上,嚇的一幫子小丫鬟尖叫起來。

杜衡大喝一聲「住口……」,好歹算是鎮住了驚慌不已的王府下人們。這時寧親王妃和蕭靈已經被扶了起來。杜衡急急說道:「娘親和靈兒快帶源哥兒回話,這裏有我。」

寧親王妃急急道:「不行,若兒,你和我們一起回房。」

杜衡搖搖頭,向婆婆笑着說道:「娘親放心,媳婦有把握,您快進屋吧。」寧親王妃深深看了杜衡一眼,牙一咬心一橫,抱着源哥兒拽著蕭靈折返回去。一眾丫鬟婆子各自跟着各自的主子,沒過多一會兒,抱朴園院中便只剩下杜衡和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們,哦不,還有一個倒在地上挺屍的大總管高榮。

「夫人,高總管?」清芬指著高榮問道。

杜衡淡淡道:「楊梅,拿牛筋繩子將高總管綁起來,務必綁嚴實了。」

眾人聽了這樣的吩咐不免都大吃一驚,人人都望向杜衡,個個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那可是王府的大總管啊,除了主子們可就屬他最大了。

楊梅卻沒有絲毫遲疑,她立刻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牛筋繩子,將高榮嚴嚴實實的捆了起來。還特意打了個攢豬扣,這種扣越是掙扎就會捆的越近,本是屠戶用來捆豬的,免得讓豬掙脫逃跑。後來被衙差們學了去,從此便用這種扣法來捆犯人,再沒有犯人能掙脫的。楊梅的舅舅是屠戶,她還沒被賣進將軍府之時學過如何結扣,所以她捆什麼從來都是再結實不過的。

捆好了高榮,杜衡沉穩的吩咐:「將高榮抬到東暖閣外間,紅菱,你帶沁芳在王府里轉一圈再回來。」眾人忙都應下,各自動作起來。

杜衡先一步進了東暖閣裏間,寧親王妃一看到她便激動的叫道:「若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衡忙上前解釋道:「娘親且放寬心,三爺出門之時是帶着扣子的,若是有什麼事,三爺一定會派扣子回來報信,可是扣子並沒有回來。如今京城不安寧,娘親在此時絕對不可以輕易出府。而高總管卻催的很急,這與他素日的作派很不一致。為保萬全,媳婦只能先拿下高總管查問,倘若他真的無辜,那麼等事情了結了,媳婦一定向他陪罪,若是……媳婦必得先將他拿下,以免他禍害王府。如今高總管已經被擒下,媳婦請娘親在內室不要出聲,只靜靜聽着,讓媳婦去審一審他可好?」

寧親王妃回房之後漸漸冷靜下來,她想了想點頭說道:「若兒你說的有道理,你們父王若是真有什麼事,他一定會派心腹前來報訊,不會就這麼胡亂打發人來說一聲,就要我們全家都出府的。若兒,你儘管審吧。」杜衡點點頭,重又退了出去。

回到外間之時,高總管還被捆成一團蜷縮在地上,杜衡拿起桌上的一盞熱茶潑向高總管,只見高總管渾身一激靈立刻醒了過來。一發現自己被緊緊的捆着,高榮便暗自用力往外掙,邊掙邊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三少夫人,您想幹什麼?」

「高榮,何人派你潛伏到王府之中,你想將我們騙出王府,意圖何在?」杜衡面凝寒霜,冷冷看着高總管沉聲喝問,讓見慣世面的高榮心中也是一凜,他竟是從沒有注意到三少夫人竟然有這等壓人的氣勢。

「我……三少夫人,我冤枉啊,真的是三爺派人來報的信,小人才會那般向王妃稟報,三少夫人若是不相信,可以命人傳回來報信的何四當面對質。」高總管扯著脖子高聲大叫,他的聲音與平日不同,竟是尖銳的有些刺耳了。

杜衡也不著惱,她只冷冷道:「好,你要對質便讓你對,來人,將何四帶進來。」

杜衡身邊的一個挺面生的丫鬟脆生生的應了一句,飛快走了出去。高榮見這丫鬟走路之時腳步極為輕盈,顯然是有輕功在身,他不由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心中暗叫不好。貿然扯出何四,他只怕是出了昏招。

不過兩盞茶的時間,那個丫鬟便將一個身着寧親王府家丁服飾的男子拖了進來。高榮一見那男子雙目緊閉昏迷不心,頓時暗自叫苦不疊,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三少夫人竟然如此精明,輕而易舉便破了他佈下的局中之局。

「回夫人,此人就是何四,婢子前去傳人,此人意圖打暈婢子逃走,萬幸婢子骨頭硬沒被打暈,如今已然將人抓來,請夫人發落。」那面生的丫鬟口齒倒是利落的很,只三言兩語便說清了來龍去脈。

杜衡看了高榮一眼,淡淡道:「高總管可有什麼想說的?」

高榮面色如土,他索性緊緊閉嘴一言不發,心中卻盼著外頭接應之人早些發現府中情形不對,趕緊硬闖王府,先將人質扣在手中再說。

杜衡見高榮一言不發,她卻也不着急,只淡淡說道:「清芬,今兒可曾投餵過閃電貂?」

清芬是個機靈的丫頭,她立刻大聲說道:「回夫人,還不曾餵過,想來貂兒這會子正餓的緊。」

杜衡又輕描淡寫的說道:「沒餵過正好,看高總管白白胖胖的,他的血一般很合貂兒的胃口。」

高總管一聽這話着實嚇的魂飛天外,誰不知道那閃電貂的牙齒有劇毒,被咬上一口連大羅金仙都救不得。他高榮之所以潛伏在寧親王府多年,所圖的不過是那份天大的榮華富貴,如今榮華富貴的影兒還沒見到他就先白白送了命,這買賣可是實實的不划算。高總管那原本他以為很堅強的意志瞬間崩塌,只哭天抹淚的胡亂磕頭叫道:「三少夫人饒命……小人招,小人什麼都招……」

杜衡面上也沒有什麼喜色,只淡淡說道:「那便說吧,切記要實話實說,否則貂兒今兒的吃食就不用清芬特別準備了。」

高榮嚇的心驚肉跳,趕緊扯著脖子叫道:「小人招,小人什麼都招……」

高榮生怕自己做了閃電貂的口中之食,因此招供起來特別痛快,他足足說了一刻鐘,聽得內室之中的寧親王妃冷汗涔涔,她竟是真不知道自己一家人這十多年以來竟是活在刀鋒上的,但梵谷榮的主子下了令,整個寧親王府之中再不會有一個活着的主子。

原來高榮是已經死了的皇后埋在寧親王府的暗樁,從寧親王府開府之時便已經安插進來了,為了不暴露高榮的身份,皇后從來沒有給高榮下過什麼命令,高榮也一直以王府大管家的身份在寧親王府里混了個如魚得水,他險些兒都忘記了自己是身負使命潛伏到寧親王府的。

直到昨日,高榮正忙着張羅王府的除夕晚宴,府中的家丁何四突然找到他,將他拽到僻靜之處,給他看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枚兩寸見方,兩面分別陰刻着卧龍飛鳳圖案的玉牌。高榮當時就被驚的變了臉色,他還記得被派遣混入寧親王府之時,主子便給他看了這枚玉牌,言道有朝一日有人會拿着這方玉牌前來見他,他必須聽從來人的一切吩咐。

高榮原以為主子早就將自己忘記了,不想在十餘年之後卻又見到了這方玉牌。他強自穩了心神,向何四躬身行禮,表示一切都聽從何四的吩咐。

可是何四卻只是笑了笑,說今日沒有吩咐,等明日宮宴之後再行安排。就這樣高榮等到了今日寧親王爺一家子進宮赴宴。寧親王妃等人回府之後,何四才又找到高榮,命他以寧親王爺遇刺為由騙寧親王妃等人離開王府,自有人在府外接應。

高榮依計行事,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竟在三少夫人杜衡這裏摔了大跟頭。他怎麼都想不明白三少夫人是如何看破自己的,原本他已經潛伏的太久,已將自己當成了真正的寧親王府大管家。

杜衡想了想,招手叫過楊梅,在她耳畔低低吩咐起來。楊梅聽罷連聲應道:「是,婢子這就去安排。」說罷楊梅帶着清芬走了出去。

高榮不知道三少夫人想做什麼,隻眼巴巴的看向她,指望着三少夫人看在自己如實招供的份上能對自己從輕發落。

杜衡見高榮已經全都招供了,便命李嬤嬤將他帶下去嚴加看管,她自己則轉身進了內室去看婆婆和小姑子。

「若兒(嫂子)……」寧親王妃和蕭靈都顫聲叫了起來,從來沒經過這種事情的她們已經嚇的渾身發抖了,萬幸源哥兒已經睡著了,要不然看到娘親和姐姐的樣子,他非得大哭不可。

「娘,靈兒,已經沒事了,你們別擔心。」杜衡趕緊上前安撫,其實她心裏也是害怕的,手心中全是冷汗。

寧親王妃衝上前一把抓住杜衡的手,發覺她手心又濕又冷,母性立刻佔據了寧親王妃的心,她心疼又內疚的叫道:「若兒,都是娘親沒用,原該娘親護着你們的,可是卻叫你……」寧親王妃聲音哽咽著說不下去,只能用帕子使勁兒的擦拭杜衡的手心,似是想將自己的膽怯與害怕盡數擦掉一般。

杜衡張開手臂抱住寧親王妃,將頭放在她的肩上,這一年以來杜衡高長了許多,如今已經只比寧親王妃矮小半個頭了,想當初她嫁入王府之時,還是個不到寧親王妃下巴,青澀未退的小姑娘。

「娘,沒事了,您和靈兒源哥兒是阿澤和若兒的至親,為了阿澤,為了你們,若兒做什麼都願意的。娘,今晚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若兒不知道父王和阿澤能不能及時趕回來,守住王府要靠我們自己了!」杜衡輕輕拍著婆婆的背,在婆婆耳邊輕聲說道。

寧親王妃身子一顫,身體立時僵硬許多,片刻之後才鬆軟下來,她伸手抱緊杜衡,咬牙一字一字說道:「好,若兒,我們娘兒們看家,但凡有口氣在,就不叫賊人衝進王府。」

杜衡點點頭,鬆開環抱婆婆的雙手,走到小姑子面前說道:「靈兒,回頭可能有人攻打王府,你怕不怕?」

蕭靈這姑娘倒不是個膽子小的,她聽到有人要攻打王府,臉色雖然很是蒼白,可是眼中卻毫無懼意,她跳起來大聲說道:「我不怕!娘,嫂子,我也騎得上馬射得了箭,賊人膽敢進犯王府,我蕭靈定要他有來無回。」做為寧親王爺唯一的女兒,蕭靈還是相當得寵的,她一度對騎馬射箭極有興趣,寧親王爺便請了女師傅教導她,雖然蕭靈只學了個半調子便沒了興緻不肯學了,可是到底有基礎,比一般的姑娘家強多了。

寧親王妃聽着女兒雖然稚嫩卻不失剛骨之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她輕輕拍了拍蕭靈的臉,含笑說道:「傻丫頭,哪裏用你來上陣殺敵,咱們王府的侍衛都是忠心之人,他們會保護我們的。」

杜衡突然想起一事,她臉上浮起輕鬆的笑意,「娘,靈兒,我有辦法了。娘,您和靈兒趕緊收拾收拾,媳婦先去安排一下,很快便回來。」

寧親王妃見杜衡臉上儘是胸有成竹的表情,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她不問杜衡去做什麼,只叮囑道:「若兒,多帶幾個人,一定要仔細小心,確保你的安全。只要人沒事就行,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丟了就丟了。不值得為了死物傷了人。」

杜衡含笑點頭,用極確鑿的語氣說道:「娘親放心,咱們人不會出事,王府也不會出事,想打我們寧親王府的主意,若兒管叫他有來無回。」

寧親王妃笑着點了點頭,她眉間的愁苦之色散開許多,含笑應道:「好,若兒你去忙吧,娘和靈兒源哥兒在這裏等你。」

杜衡出去的時間可不短,莫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已經黑透了她才回到抱朴園。一進暖閣杜衡便說道:「娘親,埋伏在王府牆外抓我們的人已經全都被擒,人都關進地牢了。只怕回頭還會有人攻打王府,媳婦已經做了妥善安排,您趕緊帶着靈兒和源哥兒隨我來。」

寧親王妃也不問杜衡要將自己娘兒三個帶去哪裏,立刻起身抱起源哥兒,蕭靈則背起早就收拾好放在一旁的一個並不很大的包袱。這是她們娘倆剛剛才收拾好的。杜衡見了微微皺眉,她上前拿過包袱,低聲說道:「娘,最好不背包袱。」

寧親王妃會意,輕輕點頭道:「好,若兒,將包袱打開,把東西分散裝在身上。」

杜衡打開包袱,只見包袱中有三隻小匣子,一隻是匣子裏裝的是寧親王府所有的地契和金銀票還有各處要緊下人的身契,另兩隻匣子裝的是寧親王府的兩樣傳世之寶。寧親王妃將地契金銀票和身契分成三份,與杜衡蕭靈各拿一份,全都貼身收藏。至於那兩樣傳世之寶,則被寧親王妃取出來用帕子包好藏入源哥兒的襁褓之中。如此一來,那隻包袱便化整為零,從表面看再也看不出了。

杜衡知道婆婆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雖然她不認為情況真的會壞到這種程度,可是有備總是無患。她便什麼都不說,只帶着婆婆和蕭靈抱了源哥兒去了蕭澤大婚之前住的院子,浩然居。

一路行來,寧親王妃就沒看到幾個下人,她不免暗暗點頭,越發高看杜衡了。

來到浩然居,杜衡直接將婆婆小姑子小叔子引到秘道口之前,寧親王妃與蕭靈看到地面上突然現出好大一個黑洞,着實嚇了一大跳。她們萬萬沒想到王府中竟然還有一條通往外面的秘道。

「這……」寧親王妃低聲驚呼,旋即便想到這是什麼,神色不免一黯。

杜衡這會兒卻是沒有時間同婆婆解釋,只飛快打起火摺子遞給蕭靈,急急說道:「靈兒,你拿着火摺子在頭裏走,娘親,您抱着源哥兒走在後面,順着秘道一直往前,走到盡頭便是一間屋子,那屋子是極安全的,若有人來問,只管亮明身份便可。那裏是何園,主人老何是阿澤過命的好友,絕對可以信任。」

寧親王妃急道:「若兒,你不同我們一起走?」

杜衡搖搖頭道:「娘親,王府里不能沒有人,何況我剛才設下許多埋伏,豈能不留下來驗收成果。您放心,此間事了,若兒立刻將娘親靈兒還有源哥兒接回來。」

寧親王妃聽了這話,一把將源哥兒塞到女兒的懷中,沉聲說道:「靈兒,你帶弟弟先去何園暫避,娘留下和你嫂子一起守着王府。」

杜衡急了,忙叫道:「娘親,媳婦一人留下就夠了。」

寧親王妃搖了搖頭,正色說道:「若兒,我們婆媳都是寧親王府的媳婦兒,都有守家之責。你剛才不也說了,已經設下了重重埋伏,既然如此,娘親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蕭靈已經先下到秘道之中,她聽了娘親和嫂子的話,忙也叫道:「娘,嫂子,我也不走……」

寧親王妃和杜衡同時看向蕭靈,齊聲道:「不行,你必須走。」略停一下,寧親王妃又說道:「靈兒,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倘若王府有失,你就帶着弟弟逃出京城,從此隱姓埋名,好歹給你父王留一點血脈。」

蕭靈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邊哭邊叫道:「我不走,我要和娘親嫂子在一起。」她這一哭源哥兒也跟着哭了起來。

杜衡心中着急,用少有的嚴厲低喝道:「靈兒,不許哭,你肩上的擔子不比娘親和我的輕,倘若……王府血脈全系在你的身上,聽話,快從秘道去何園,靈兒,你知道嫂子平素喜歡調理藥物,嫂子有把握護住娘親和自己,可是你若不走,嫂子沒有本事同時護住那麼多人,嫂子求你了,就算你為嫂子減輕負擔,快些帶源哥兒去何園好么?」

蕭靈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捂著口,她捂的住聲音,卻捂不住如泉涌一般的淚水。寧親王妃也是默默垂淚。若是一切順利,此時只不過是暫別,可如果……那就是天人永訣。她最後一次深深看一眼女兒和兒子,然後猛的拉開杜衡,將秘道口的蓋子蓋了起來。

浩然居的一點燈光消失了,寧親王妃和杜衡陷入黑暗之中,過了好一會兒,兩人的眼睛才適應這樣的黑暗,寧親王妃伸手握住杜衡的手,堅決說道:「若兒,你聽娘說,回頭若是真的不好,你不要管娘親,一定從秘道離開王府。娘這一生有澤兒,有你,有靈兒源哥兒,還有你們父王的敬重疼愛,娘這一生值了。可你的生活才剛剛開始,答應娘,一定要保住自己,娘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澤兒都有自保之力,只有你平安無事,你們夫妻才有團聚之期。只要你們好好的活着,娘縱死也能含笑九泉。」

「娘……」杜衡澀聲叫了一句,淚水湧出眼眶。寧親王妃為了堅定杜衡的活下去的信念,將手輕輕放於杜衡的小腹之上,無比溫柔的說道:「若兒,這裏說不準已經有了你和澤兒的骨血。你活着,就能保存阿澤的血脈。」

杜衡心頭突的一顫,她的小日子好象是推遲了兩三日,難道真的懷了身孕?不會這麼快吧,她與蕭澤合房至今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只是……杜衡可不敢賭,萬一真的有喜了,她……想到此處,杜衡才艱難的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好,我答應娘親。」

寧親王妃並不知道兒媳婦的小日子之事,她剛才也只是用可能有喜做借口來勸杜衡,卻也沒想過杜衡真的可能已經懷上身孕了。她略略鬆了一口氣,點頭說道:「這便好。」

婆媳二人離開浩然居,重又回到抱朴園中,此時已經是戌時三刻了,夜色越發濃重,寧親王府之中燈火通明,下人們各自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侍衛們全都在暗處埋伏,卻沒有人發出一丁點兒聲音,整個王府安靜的令人心慌……

樵樓打更之聲傳來,已交亥時,正是人們睡的最沉的時分。突然,一陣如地動一般的轟鳴聲突然在京城東北方向響起,繼而那聲音便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一直不曾睡着的寧親王妃和杜衡俱是面色一凜,婆媳二人振衣坐起,寧親王妃緊緊攥着手中的匕首,顫聲問道:「若兒,是賊人來了么?」

杜衡倒比寧親王妃鎮靜一些,她靜心聽了一會兒,點頭說道:「應該是的,娘親,聽着聲音離我們王府越來越近了。娘親,若有人攻到您這裏,您只管將那藥粉全都灑出去,先葯翻賊人再用匕首一一殺死。」

寧親王妃點頭應道:「我知道,若兒,你不用擔心娘,娘沒事,我不怕!」口中說着自己沒事的寧親王妃雙手卻一直在顫抖。她自來也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真的不害怕。

杜衡知道婆婆害怕,其實她也害怕,只不過她從小經歷過太多的苦難,所以更有韌性,更能扛事兒。

寧親王府最外面一道圍牆之外,一夥穿着普通百姓服色,面上矇著黑布之人個個手拿鋼刀,他們也不走王府大門,只用飛虎抓和百練索擲上王府牆頭,然後三個一組三個一組的翻越圍牆。

「撲通撲通撲通……啊……不好,有埋伏……」片刻之後,幾聲慘叫響起,傳到了圍牆外面,正在攀爬的幾個人趕緊跳了回去,朝着牆裏大叫道:「什麼埋伏……」

等了好一會兒,牆外之人也沒有聽到牆裏有人回應,其中一個彷彿是頭領的人指著身邊一人喝道:「你,趕緊上牆頭看看。」

那人點點頭,抓緊百練索爬上牆頭,他探頭向下細看,只見牆邊靠着三個人,都是他們的同伴,三人俱是雙眼緊閉,看上去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喂……喂……」牆頭之人叫了幾聲,卻不見迴音,他忙扭頭向牆外喊道:「頭兒,他們三個好象都死了。」

「啊……果然有毒,你快下來,發信號請求增緩,我們去攻打正門。」

那頭領身邊有個人應了,從懷中摸出一隻火箭,用火摺子點燃,火箭筆直衝入天際,劃出一道金色的煙芒。

五城兵馬司中,扣子突然衝進大堂,向蕭澤高聲叫道:「三爺,不好了,王府方向有人發信號……」

「什麼?」蕭澤與伍靖明同時驚呼出聲,伍靖明立刻叫道:「阿澤,你趕緊回去保護王妃和阿衡,這裏有我……」

蕭澤明明心如火焚,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走,他一走,五城兵馬司便沒有主將坐鎮,伍靖明衝鋒陷陣是把好手,可是說到運籌帷幄調兵遣將,他卻不是那麼的擅長,而且五城兵馬司這邊全是他的人脈,伍靖明的人脈全在軍中,在京城之外,遠水解不得近渴。

「靖明,我離府之前已經和阿衡說好了,我相信她有能力守的住王府。」蕭澤咬牙說道。

伍靖明氣的臉都青了,他怒視蕭澤,恨聲道:「我萬萬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在阿衡最危難之時置她於不顧。」

蕭澤不想讓伍靖明誤會自己,立刻壓低聲音說道:「靖明,你忘記老何了?」

伍靖明恍然大悟,他剛才急的將王府有秘道之事都給忘記了。對啊,王府里有秘道,只要杜衡帶着王妃蕭靈還有源哥兒從秘道趕到何園,就可保萬無一失。只要人沒事,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便是被賊人搶走,他們也會很快再搶回來的。這半個下午和半個晚上的佈置絕非沒事兒瞎鬧着玩兒的,只要撐過這一夜,待到明天天光大亮之時,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可是,阿衡一定會……」伍靖明心中還有些不踏實。蕭澤卻點頭說道:「她會,她一定會,對她和我來說,生命是最珍貴的,阿衡絕不會為身外之物而捨棄更珍貴的東西。」

伍靖明點點頭,沉沉說道:「既然你已經安排好,那我就不說什麼了,我們只在這裏排兵佈陣……」

蕭澤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靖明兄,你得出去。」

伍靖明皺眉道:「你要我去哪裏?」

蕭澤低聲說道:「謹郡王府。阿繹被留在宮中,王府之中只有靜貞一人,她現在是什麼情形你也知道,你不去,我擔心她腹中的孩子。」

伍靖明面色一緊,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回,他怎麼可以把妹妹之事給忘記了。就算妹妹平日裏身手極好,一人單挑幾名好身手的大漢都不成問題,可是現在她是孕婦啊,平日裏行動都要多加小心的,如何能與敵做戰動了胎氣。

「好,我立刻就去。」伍靖明再也待不住了,拔腿便往外跑。蕭澤卻一把抓住他,將一隻不足有成人拳頭大小的荷包塞給他,飛快說道:「這是可以讓人暫時失去知覺的麻藥,灑出去就行了。遇到敵人千萬不可戀戰,放翻了就趕緊走。」

蕭澤知道伍靖明就是個武瘋子,一打起來便什麼都不顧了。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他與人打鬥,要的是在最短時間之中干翻敵人,救出自己人。

伍靖明二話不說將荷包揣在懷中,蕭澤又飛快往他口中塞了一顆藥丸,低聲道:「這是解藥。」伍靖明點頭咽下,拔腿飛奔而去。

蕭澤到底不放心,命扣子點了二十名身手好的親兵追着伍靖明而去,力求不讓伍靜貞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再說回寧親王府,賊人放的信號火箭讓王府里的人又是一陣心慌害怕,好些小丫鬟都嚇哭了。就在此時,寧親王妃和杜衡身穿男裝來到院中,寧親王妃沉聲喝道:「哭什麼,賊人還不曾攻破王府,你們都給本宮打起精神來好生各司其職,待擊退賊人之後每人賞銀百兩,倘若有人受傷,傷者賞銀加倍。」

院中下人聽到王妃之言俱是眼睛一亮,一百兩銀子幾乎是她們兩三年的月錢加賞賜的總和了。而且三少夫人已經做了那麼多的準備,她們應該也不會有事吧,倘若情況真的危險,王妃和三少夫人怎麼可能不先逃走呢。只這樣一想,眾人又安心了許多。果然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銀子還是很好使的,所有的王府下人又都升起信心,個個握緊手中各式各樣的「武器」,全力以赴準備對來犯之敵迎頭痛擊。

信號火箭果然招來了百餘人的隊伍,只見這些人合力扛着一根一人合抱尚且抱不過來的樹榦朝着寧親王府大門方向撞了過來。

「轟……轟……」一下,兩下,三下……無數下,那一聲聲沉悶的撞門聲似是撞在王府中每個人的心上,大家的臉色都無法遏止的蒼白。誰也不知道大門會不會在下一刻就被撞開。

「開了……開了……」隨着幾聲驚喜的大叫,寧親王府那厚實的大門到底被撞開了。賊人們揮刀舞劍,嗷嗷叫着衝進了寧親王府,他們彷彿看到了無數的金銀財寶和數不盡的美女嬌娃在向他們招手,等着他們去搶奪強佔。

然後在衝進大門之後,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金錢也沒有美女,有的只是黑幽幽的箭頭。莫約有二三十名王府侍衛站在正對王府大門之手,個個張弓搭箭,箭頭直指大門的方向。

「快撤……」帶頭衝進王府之人大叫一聲調頭便跑,只是他哪裏能跑的過飛箭。但見箭雨如閻羅爺的勾魂筆一般,瞬間便收割了十數條人命。

「有埋伏……」也不知是誰歇斯底里的大叫一聲,所有向王府衝去的賊人全都調轉方向,逃到王府大門之外。

「盾牌,弓箭手上……」也不知是誰大吼一聲,反應過來的賊人們才算是恢復了理智,趕緊讓出空讓盾牌手和弓箭手上前。在數輪對射之後,寧親王府的弓箭手摺了近一半,而攻打王府的賊人也付出了幾十條性命。

「再求增緩……」那個頭領又尖叫起來。他原以為沒有成年男丁在府中的寧親王府是顆軟柿子,可以隨意捏揉,不想卻是個凍的如石頭一般的冰疙瘩,他還沒踏進王府半步,便已經折了幾十名手下。

兩方人馬僵持了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也不知道從哪裏又衝出來許多人加入攻打寧親王府的隊伍之中。等賊人再次攻打王府大門之時,王府的弓箭手們已經退下了,賊人們幾乎沒有費任何力氣就闖進王府。他們正在得意之時,沖在最前頭的賊人突然象是抽風一般的渾身亂抽,然後口吐白沫摔倒在地,一下子又折了十好幾個。

「媽的,邪門了,給我放火燒……」還是那個統領之人惱羞成怒的嘶聲大叫,他真真快被氣瘋了,這寧親王府根本就是只渾身是刺的鐵蒺藜,完全沒處下口啊!

十數枝火箭射入寧親王府,很快便將王府的大門門房駐馬廳燒成了一片火海。一眾賊人得意的看着熊熊大火得意的獰笑,憑你王府中還有什麼機關,都熬不過這一場大火。

然後這些賊人今天晚上註定要一次接一次的失望,白日裏原本就下了雪,只是到了傍晚時分雪停了,可是現在又突然下了起來,而且是裹脅著龍眼大小的冰雹噼哩啪啦的直往下砸。直砸的那些賊人叫苦不疊,實在熬不住了只得四處散開躲避。

一場眼看能將王府燒成灰燼的大火就這麼被大雪和冰雹砸滅了,整個王府前門升騰著如雲煙一般的水汽,看上去詭異的很,那些進攻的賊人不由的膽怯了,竟是沒人再敢上前一步。

突然,那個統領之人突然揮起腰刀厲聲叫道:「沖啊,誰第一個衝進去,王府三少夫人就歸誰,那可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看一眼骨頭都酥了……」

果然色字當頭,這些人重又瘋狂起來,嗷嗷叫着向王府中殺了過去。一路上遇到王府侍衛的頑強抵抗,足足廝殺了大半個時辰,那個統領頭子率領着不到二十個人殺到了抱朴園門口。只是從王府大門到抱朴園這短短的距離里,那些賊人已經折損了上百人。

抱朴園的院中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可是每個房間卻都點着燈。在經歷了數不盡的截殺之後,那些攻到抱朴園的賊人們反倒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所有人都萬分戒備的看着空無一人的院子,不知道這裏頭到底埋伏了多少的機關暗器和毒藥。

「頭兒……」一個左臂耷拉着,渾身是血的賊人怯怯的叫了一聲,看着這空無一人的院子,他的緊張恐懼已經積聚到了頂點,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想什麼美人兒不美人兒,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獄一般的絕殺之地。

「不許後退!這裏就是寧親王妃的院子,那三少夫人和郡主必定都躲在這裏,她們三個可是你們從來都沒見過的絕頂美人兒!」那統領猶自用美色來激勵自己的手下,只是他的手下們已經拼殺了大半夜,渾身上下已經傷痕纍纍,人人都疲憊已極,他們這會兒哪裏還想什麼美人兒,只想立刻找大夫保住自己的性命,美人兒再美,他們也得有命才能消受才行。

那個頭領見美色利誘已經不管用了,眼珠子一轉又生一計,只聽他壓低聲音說道:「兄弟們,我有個秘密要說與你們知道,這寧親王府中有個寶藏,寶藏的位置和開啟寶藏的方法都在那寧親王妃手中,你們想想看,若非如此,上頭為什麼不惜一切也要我們攻下寧親王府,生擒寧親王妃等人?」

但凡將腦袋別在腰帶上做亂之人,為的無非是名與利,求利之人多過求名之人,所以當這二十幾個人聽到寶藏二字之時,眼睛刷的亮了。什麼傷痛疲憊全都丟到腦後,眾人重又打起精神不顧一切的向亮着燈的上房衝去。就在賊人們衝到廊下撞開房門之時,一股煙塵向他們撲面襲來,幾乎在同一時間,這二十來個賊人盡數被撂倒在門口。

「一個不留,殺!」只聽杜衡冷喝一聲,早已經拿着匕首剪刀錐子等物的丫鬟婆子們再沒有片刻的遲疑,紛紛向離自己最近的賊人捅去。一時間只見血花翻飛,這二十來個堅持到最後,終於衝進抱朴園的賊人大部分都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鬟婆子們的手下亡魂。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二十來個賊人幾乎死光了,就算是有兩三個還沒死透的,也徹底喪失了抵抗能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幾個婆子抓着剪刀錐子等物給他們補刀。血腥之氣充斥着整座抱朴園,不,應該說整座寧親王府都成了血腥的屠宰場,這一夜,死在寧親王府中的賊人侍衛丫鬟婆子,少說也有兩三百人之多。

濃重的血腥味兒薰的寧親王妃和杜衡都直犯噁心,寧親王妃還好些,只是面色有些蒼白,可是杜衡卻吐了個昏天黑地,最後連黃綠色的膽汁都吐出來。寧親王妃心中咯噔一下,她立刻沉聲吩咐道:「速速打水將房子沖洗乾淨,到地窖中多多取些鮮果子薰屋子。」一眾下人見三少夫人吐的死去活來,但凡有些經驗之人都在暗自猜測莫不是三少夫人有了身子,想到這一層,大家心中都添了一層歡喜,三爺可是最最大方不過的,如今她們立下保衛王府的大功,還守護了剛剛懷上身孕的三少夫人,難道三爺還能少了打賞不成?

於是眾婆子們個個喜氣盈腮,人人都高興的忙活起來。

寧親王妃親自將杜衡半扶半抱的扶回自己的卧房,將她安置在暗八仙紫檀拔步床上。杜衡已經吐的渾身無力,她虛弱不堪的低低叫道:「娘親,我……」

寧親王妃趕緊抓住杜衡的手,急急說道:「好孩子,你快別說話,只安心養著,再別想那些個瑣事,有娘親在呢,你就放心吧。回頭天一亮娘就派人去請太醫給你診脈。」

杜衡無力的低低說道:「娘,媳婦自己就是大夫,我沒事兒的,您別擔心,熬了一宿,您快歇會兒吧。」

寧親王妃搖頭笑道:「傻孩子,你先給自己診個脈再說話也不遲。」

杜衡疑疑惑惑的將右手搭在左腕之上,聽了片刻之後面上浮起一抹驚訝之色,她喃喃道:「竟然是滑脈……」

寧親王妃已經生養了三個孩子,自然知道滑脈是什麼,她立刻笑着拊掌說道:「果然不錯,若兒,怪道你剛才吐的那般厲害,果然是有喜了!」

杜衡卻還有些不敢相信,忙又換了手重新診過,果然也是滑脈,她怔怔的將手放在小腹之上,難以相信那裏面已經有了一條小生命。寧親王妃是過來人,自然知道第一次知道自己懷孕是什麼樣的心情,她輕輕拉過杜衡的手,含笑柔聲說道:「若兒,你就要做娘親了,多好啊!等澤兒回來咱們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一準兒會高興的跳起來。」

杜衡的唇角噙起溫柔的微笑,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抬頭看着婆婆,輕聲說道:「娘親,真是萬幸,這孩子真的和我們有緣。」

寧親王妃想起剛才之事,含笑的眼中湧出淚水,她自責的說道:「若兒,都是娘親沒用,還讓你……」

「娘,您快別這麼說,我很好,寶寶也很好,您放心吧!我們是一家人,憑什麼都拆不散的。」杜衡見婆婆很是自責,趕緊攔住她的話竭力寬慰起來。

寧親王妃知道孕婦最忌諱情緒不穩定,所以她立刻壓下自己的情緒,笑着對杜衡說道:「若兒,你沒事就好,剛才你吐的很厲害,必得吃些東西異墊補墊補,告訴娘你想吃些什麼,娘這就讓人給你做。」

杜衡其實什麼都不想吃,可是她知道若是自己什麼都不吃,婆婆又該着急了,只得歪頭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娘,也不想吃別的什麼,只想吃點白粥。」

寧親王妃立刻說道:「好好,那就吃白粥,配些嫩嫩的酸姜芽兒可好?」杜衡自是沒有不說好的,寧親王妃趕緊叫過李嬤嬤吩咐一回,命李嬤嬤將將紅泥小爐點着送到外頭耳房之中,寧親王妃親自凈手洗米,將今秋新打的糯稻洗好放入小砂鍋中,用文火細細的煨著,再將嫩姜芽兒洗凈切片,用蜜糖米醋和少許細鹽拌勻腌上,等吃的時候再用溫水過一遍,配新熬煮的白米粥再是醒脾開胃不過的。

寧親王妃並不假手於人,不錯眼珠兒的親自看着熬好米粥,挑了一碟子酸姜芽兒,將之送進卧房之中。她輕輕的走進卧房,卻發現杜衡已然合眼睡著了,只是她睡的並不安穩,秀氣的雙眉一直緊緊鎖著,額上滲出細細的冷汗。

寧親王妃見了這般情形,真真心疼極了,她輕輕將托盤放到桌上,然後走到杜衡身邊,用帕子小心蘸去杜衡額上的冷汗,然後側坐在杜衡身邊,一邊輕輕拍著杜衡,一邊哼起了素日裏哄源哥兒的歌謠。

寧親王妃輕輕的哼唱聲果然讓杜衡那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杜衡無意識的低低叫了一聲:「娘,若兒好想你……」聽得寧親王妃心裏一酸,淚珠兒順着面頰滾落下來。她知道這一聲「娘……」叫的不是自己,而是杜衡的親娘。想到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親娘,生受了那麼多的苦難,寧親王妃心裏難過極了,越發想着要對她加倍的好,加倍補償她失去的母愛和幸福的童年。

卧房之外風雪交加,京城之中再沒有個安靜平和的地方,可是在這件卧房之中,寧親王妃卻為杜衡營造了一個最安寧祥和的環境,她哪裏都不去,只坐在床邊守着杜衡,哼唱着輕柔的歌謠,溫柔的拍著杜衡,讓她能夠睡的更安心一些。此時,寧親王妃甚至顧不上去想從秘道逃去何園避禍的一雙兒女。

何園之中,郡主蕭靈抱着弟弟源哥兒,正與一個身着利落打扮的女子說話,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謹郡王妃伍靜貞。原來京城亂起之時,伍靜貞被從小服侍丈夫的嬤嬤跪求着不得不從秘道來了何園。她倒是想上馬提槍殺敵,可是腹中的小生命卻是不允許她如此魯莽,蕭繹在宮中生死不明,伍靜貞如何敢拿腹中這有可能是丈夫唯一骨血的孩子冒險。所以她沒有任何猶豫的順從了嬤嬤的要求,在兩個心腹丫鬟的保護之下來到了何園,而那個跪求王妃避難的嬤嬤卻留在王府之中,替她一手養大的孩子照料家業。

「七堂嫂……」蕭靈抱着源哥兒走出秘道,就看到伍靜貞坐在桌旁,在她的手邊有一盞還冒着熱氣的奶子。

「靈兒,你……王嬸和阿衡呢,她們在後面?」伍靜貞沒有看到寧親王妃和杜衡,心中立時緊張起來,忙急急的相問。

蕭靈原本一直強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見到伍靜貞之後,她彷彿是有了依靠一般,抱着弟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嚇的源哥兒也扯著嗓子號淘大哭,姐弟二人的哭聲着實響亮,很快便將何園主人老何招來了。

「這是……」老何看着哭的稀里嘩啦的蕭靈,不由皺眉看向伍靜貞,這姑娘他可從來沒有見過,不過看她出來的方向是寧親王府通向何園的秘道,應該是蕭澤的什麼人吧。只是怎麼不見蕭澤的夫人?他原本以為杜衡會來此避難,甚至已經為杜衡腌好羊排,只等她一來就給她做香草羊排的。

伍靜貞忙解釋道:「老何,這是阿澤的妹妹。靈兒,快別哭了,這是何園的主人,你堂兄和你哥哥最好的朋友。」

老何點點頭,酷酷的向蕭靈微微點頭,淡淡招呼道:「原來是郡主,請自便吧。」說完,老何轉身便走了出去。

正哭着的蕭靈愣住了,她委屈的看向伍靜貞,悶悶的叫了一聲:「七堂嫂……」

伍靜貞笑笑說道:「老何就是這個脾氣,靈兒,你不用在意。抱了源哥兒一路,一定累了吧,來,把源哥兒給我,你快歇一歇。」

源哥兒正哭的一抽一抽的,哪裏肯讓別人抱,一雙小手只揪著蕭靈不放。蕭靈如今身邊只有弟弟這一個親人,也是不捨得放手,只搖頭說道:「我不累,嫂子你有身子,不敢亂動彈的。」

正說話間,老何去而復返,他將兩盞冒着熱氣的奶子放到桌上,然後轉身便走了。伍靜貞忙對蕭靈說道:「靈兒,這是老何給你和源哥兒準備的,快喝了祛祛寒氣吧。」

蕭靈應了一聲,先嘗了涼熱之後才仔細的喂弟弟喝了奶子。源哥兒倒是個好性兒的,大口大口吃了一整碗奶子之後便躺在姐姐的懷中呼呼大睡,看他無憂無慮的睡容,讓人着實無法想到外面正殺的遍地鮮血。

哄睡了弟弟,蕭靈才滿面憂愁的說道:「嫂子,這可怎麼辦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蕭靈這個原本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

伍靜貞心裏其實也是百抓撓心,她與蕭繹感情極好,怎麼可能不擔心蕭繹的安危呢。只是伍靜貞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越得保持鎮靜,絕對不可以自亂陣腳,她強自鎮定的微笑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靈兒,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要相信你哥哥他們。」

蕭靈點點頭嗯了一聲,自從與哥哥走的越來越近之後,她才發覺自己的親哥哥真的是一個極有本事之人,想到哥哥的本事,蕭靈果然放心多了。她對已經睡着的源哥兒,也是對自己低聲說道:「弟弟,我們的哥哥可利害了,他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被蕭靈念叨著的蕭澤此時還在五城兵馬司中坐鎮,京城之中,每一處叛賊的巢穴都遭到最鐵血無情的剿殺。在端了叛賊的數處老窩之後,五城兵馬司的將士全都彙集到了恪郡王府之外,將整座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公子,京城各處的叛賊流寇皆已伏誅,如今我們的人已經將恪郡王府圍住,只等將軍下令。」一名鮮血浸透身上甲衣的將軍跑到蕭澤的面前,單膝跪地大聲稟報。

蕭澤點點頭道:「好,我們這便過去。今日事畢,我必定為諸位將軍請功。」

如今大梁幾乎沒有什麼戰事,從軍之人想要得到晉陞着實不容易,有人謀反叛亂對是百姓來說是極深重的苦難,可是對於這些軍人來說,卻是絕好的機會,有戰爭,他們都能更快得到升遷。所以幾乎每一名將軍士兵都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奮激動,又得了蕭澤的準話,大家越發的興奮了,只恨不得一下子飛到恪郡王府之外,橫刀縱馬殺入王府,也好立下平叛的不世之功。

蕭澤命眾將下去準備出發,他自己則去了後堂見父王。寧親王爺在躺在後堂的榻上,張慕景在一旁精心照料於他。那一枝毒箭對寧親王爺的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幾乎沒有醒過來。

「先生,我父王他……」蕭澤見父王始終昏沉睡着,就算是知道這是人體的正常反應,可心裏到底不安。

張慕景熬了一宿,熬的雙眼血紅血紅的,他疲憊的說道:「王爺的毒已經解了,但是失血過多且又是有了年紀之人,恢復起來不會那麼快,不過我可以保證王爺性命已是無憂了。阿澤,你不用擔心王爺,我保證還給你一個健健康康的父親。你趕緊去平亂吧。阿衡那裏可有什麼消息?」

蕭澤點頭道:「有消息了,所有攻打王府的叛賊盡數被剿殺,阿衡,平安無事。」

張慕景聽說杜衡平安無事,一顆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踏實下來,他疲憊的說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蕭澤心裏酸酸的,他一直都知道張慕景對杜衡的心思,可是心中卻升不起一絲怨恨之意,甚至他很感激張慕景,若沒有張慕景的出現,杜衡只怕是會吃更多的苦頭。而且張慕景為杜衡所做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無私,他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只要是對杜衡有好處之事,不論有多辛苦多為難,張慕景都會甘之如飴的去做。蕭澤捫心自問,自己為杜衡做的還未必有張慕景做的多。他在心中暗暗決定,只等大事落定,他就放下一切專心陪在杜衡身邊,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杜衡的身上,絕對再不會其他事情分一點點的心。

「張先生,父王就拜託您了。」蕭澤突然向張慕景行了一個極為正式的大禮,然後起身絕塵而去。張慕景看着蕭澤的背影,雙唇微微顫動,在片刻的掙扎之後,張慕景突然大聲喊道:「蕭澤,保護好自己,不要讓你妻子傷心。」

蕭澤身子一顫,他猛的停下來轉過身子,向張慕景大聲喊道:「先生放心,我絕不讓您的弟子傷心。」

這兩個同樣深愛着杜衡的男人眼神相撞,臉上都浮起笑容,兩人齊聲應了一聲「好」,蕭澤轉身便走,而張慕景則繼續看護昏昏沉沉的寧親王爺。這一刻,他們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心結,兩人都只存着一個念頭,那便是絕對不可以讓杜衡傷心。只要存着那份愛護杜衡的心思,自己是什麼身份已經不重要了。

蕭澤趕到恪郡王府之時,他看到伍靖明也在這裏,蕭澤立刻上前問道:「靖明,姐姐那邊沒事吧?」

伍靖明點頭笑道:「她平安無事,王府只受了些小損失,並不要緊,要不我也不能趕到這裏來,伯父怎麼樣了?」

蕭澤臉上流露出放心的笑容,他笑着說道:「沒事就好,父王的毒已經解了,只是人還沒有醒過來。張先生說父王這般睡着倒也有好處,有利於傷口的癒合恢復。」

伍靖明笑道:「那就好,阿澤,想來此番的損失比我們預計的要小些。」

蕭澤看了看大門緊閉的謹郡王府,輕輕搖頭道:「這地不好說。」

伍靖明知道蕭澤顧忌的是什麼,他卻是不在意,只說道:「手爪牙齒都拔了,他還能翻起大浪?」

蕭澤正色道:「靖明,萬萬不可大意輕敵,這裏才是最要緊之處,是否能一戰定勝負,只看此時。」

伍靖明斂了笑容點頭道:「阿澤,我理會的,回頭讓我沖在頭裏,你不要與我爭。」

蕭澤皺眉怒道:「靖明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我不與你爭?論公,我是主帥,論私,你是阿衡的哥哥,不論怎麼說都沒有讓你沖在頭裏的道理,你給我聽好了,你若不遵軍令,休怪我現在就命人將你綁了送回府去。連親都沒成的人還敢逞能?」

「你……好好,蕭澤,只要我不死,今日這事不必不與你善罷甘休!」伍靖明顯然是被蕭澤氣狠了,臉色鐵青鐵青的好不嚇人。只是蕭澤卻不怕他,就算伍靖明是個武瘋子,可真動起手來他仍然不是蕭澤的對手。蕭澤已經暗暗決定了,到了必要之時,他就下手將伍靖明打昏送回衛國公府,老國公爺只有他這麼一點血脈,蕭澤怎麼也不能讓老國公絕了香火。

正說話間,緊緊關着的恪郡王府的大門緩緩打開了,只見渾身裹素的恪郡王妃李氏帶着兩個丫鬟慢慢走了出來。蕭澤眼睛毒,一眼便看出那兩個丫鬟不象是尋常的丫鬟,那兩個丫鬟走路之時昴首挺胸,瞧著氣勢比走在前頭的王妃李氏還要足一些。

「靖明,那兩個丫鬟有問題,多加小心。」蕭澤壓低聲音對伍靖明說了一句,便上前一步高聲叫道:「四堂嫂,我奉皇伯父旨意,前來查抄恪郡王府。」

李氏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的波動,她冷漠的說道:「是么,既是奉旨而來,那便拿出旨意吧。」

蕭澤翻掌亮出赤金九龍令牌,大聲喝道:「九龍御令在此,李氏還不跪下聽旨!」

李氏仍然帶着兩個丫鬟緩緩向前走,她邊走邊說道:「誰知道這是不是堂弟你私造的偽令,本宮要驗過之後才能接旨。」

蕭澤見李氏帶着兩個丫鬟一直往前走,心中越發加了小心,他右手高舉令牌,左手暗蓄內力,還向伍靖明暗中示意,眼風掃了右側丫鬟一眼。伍靖明會意,只沉沉嗯了一聲。

就在李氏走到距離蕭澤只有五步之遙的時候,她身邊兩個丫鬟突然暴起發難,兩人同時抬手,兩道銀光如閃電一般直奔蕭澤與伍靖明的咽喉。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蕭澤左手一振,半隻袖子便飛了出去,只在袍袖閃動之間,那射向他與伍靖明咽喉之物便被緊緊縛住掉在地上,蕭澤反掌虛虛一拍,掌風將猶自跳動的半隻袖子砸進地面,深碧色的液體立刻浸透了那半隻袖子,一股惡臭之氣立刻散佈開去,蕭澤生怕這氣味有毒,又反掌一掃,將這股惡臭之氣向恪郡王府方向扇去。也是老天相助,此時剛好颳起一陣北風,將那惡臭氣味一點兒不剩的全刮進恪郡王府了。

就在蕭澤動手之際,伍靖明大喝一聲身形暴起,雙鐧脫手飛出,分別射向那兩個丫鬟的腦袋。

「啊……啊……」兩聲慘叫過後,李氏身邊的兩個丫鬟被伍靖明的雙鐧打的腦漿迸裂,撲通一聲同時栽倒在地,立時嗝屁着涼死的不能再死了。李氏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丫鬟剛一出手就被爆頭,嚇的摔倒在地抱着頭凄厲尖叫起來。

蕭澤可是一刻都沒有放鬆對李氏的警惕,縱然李氏凄厲慘叫,蕭澤還是毫不客氣的劈空一掌將李氏打暈,然後命手下將李氏嚴嚴實實的綁起來。

兩名士兵上前去綁李氏,可是剛剛觸到李氏的衣角便仰面朝天摔倒,兩人面色紫黑腫漲,瞬間便沒了呼吸。蕭澤心中一驚,立刻大喝道:「眾軍退後十步。」將士們果然後退十步圍成一圈,將李氏圍在中間。

「阿澤,她身上有劇毒,怎麼辦?」伍靖明沒有想到李氏如此陰毒,不惜在自己身上下毒,難道她不要命了。可轉念又一想,連謀反叛亂之事都能做出來,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又豈會看重性命。

其實伍靖明是誤會了,李氏不過是個普通的內宅婦人,她如何能不惜命呢,只不過此時她已經徹底失去了對恪郡王府的掌控力,便是出番走出王府,也不是她自願的。

「我來……拿繩索來……」蕭澤沉聲說了一句,立刻有親兵送上絞了牛筋纏就的繩索。只見蕭澤將牛筋繩子挽了幾個套兒向李氏甩去。彷彿如套馬一般,不過盞茶功夫,李氏身上便被套索套了五六圈兒,這些圈兒從肩膀往下,分別鎖住李氏的肩,胸,腰,大腿,小腿和雙腳,別說是李氏這個完全不會武功的婦人,就算是武林高手被這般套住,也是無法逃脫的。

套好之後,蕭澤喝一聲:「囚車木籠……」便有將士推來囚車打開木籠,蕭澤手臂一揮,李氏便橫空掠起,不偏不倚正落在囚車木籠之中。站在囚車旁的將士立刻用鐵索將木籠鎖了個嚴嚴實實。

就在蕭澤打爛他用衣袖裹住之物的時候,恪郡王府的正堂之上,一個白髮蒼蒼面色臘黃身形枯瘦之人突然噴出一口紫中泛碧的污血,然後仰天跌倒在地,原就臘黃的臉色變成慘白,看上卻越發嚇人了。

「師傅……」一聲驚呼過後,一個披散著頭髮,看上去莫約十歲左右的小姑娘衝上前,將倒地之人抱入懷中,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中湧出,砸落在倒地之人的臉上。此時若是張慕景在這裏,他在仔細辨認之後必會驚呼一聲:「徐離恨……」

沒錯,那昏迷倒地之人正是當年徐離一族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倖存者徐離恨。只是他與當年和張慕景相識之時,已經是判若兩人了。當年的徐離恨雖然不能說是丰神俊朗,卻也是風華正茂的大好少年,如今不過短短十年的光景,他明明還不到三十歲,可是卻已經乾枯衰老的如同五六十歲的老人一般。滿頭烏髮已經成白雪,緊緻的麵皮如今已經松馳的滿布皺紋,挺直的脊背也早已經彎曲。真不知道這人在十年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麼,明明只過了十年,可在他身上卻象是過了一個甲子。

「噗……」又噴出一口污血的徐離恨悠悠醒轉過來,他看向王府大門的方向,咬牙恨聲說道:「阿絕,有人殺了為師的護身靈蛇。」原來直取蕭澤和伍靖明咽喉的正是徐離恨蓄養的護身靈蛇,這兩條蛇與徐離恨性命相連,靈蛇被殺,徐離恨遭到反噬,這才會吐血倒地。若非他這些年裏不知道服用過多少靈藥毒藥,這才堪堪護住心脈暫時保住了性命。

那個小姑娘一聽這話立時跳起來大叫道:「是什麼人,師傅,阿絕這就去殺了那人為師傅報仇!」

「阿絕不要去……」徐離恨面容扭曲,眼中儘是恨意。他咬牙道:「不要去,就在這裏等著,他們一定會攻進來,到那時,為師自會報仇雪恨。姓蕭的,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師傅,你的傷……」阿絕哭着喊叫,她看到徐離恨一口一口吐著污血,心裏就象是被刀子絞割那麼疼。

「阿絕,師傅沒事,若是此番師傅有命活下去,就一定娶你。」徐離恨又吐出一口污血,可他卻渾然不在意,只用顫抖的雙手捧起阿絕的臉,緩緩吻上了她的雙唇。阿絕是他十年之前在亂墳崗上遇到的小姑娘,這姑娘當時已經七歲了,可是看上去卻象是兩三歲的小孩子,她是被遺棄的。徐離恨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就動了惻隱之心,收留了這個小姑娘,還給她起了個名字叫徐離絕。

徐離恨想盡辦法給徐離絕治病,耗了十年的時間,徐離絕終於長高了一些,看上去象個十歲的孩子,可是她實際上已經十七歲了,在三年之前還有了葵水。從自徐離恨救下徐離絕之後,這姑娘就死心踏地要嫁給徐離恨為妻,只是徐離恨一直都沒有答應。直到此刻,徐離恨突然說出肯娶徐離絕之言,徐離絕聞言喜極而泣,撲到徐離恨的懷中放聲大哭。

徐離恨這一次沒有推開跟了自己十年的姑娘,還緊緊的抱着她,眼中亦流出兩行血淚。他心裏很清楚,這一回,他的路怕是走到頭了。

恪郡王府之外,伍靖明正虎著臉瞪着蕭澤,沉聲說道:「阿澤,你不能以身犯險!」

蕭澤很平靜的說道:「靖明,只有我可以進去,我不懼百毒,其他人都不行。那裏面還不知道埋伏着多少毒物,我先進去趟開一條路,你們才能衝進去。」

伍靖明卻是不肯,只搖頭說道:「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蕭澤咬牙低聲道:「靖明,時間不多了……」他這話中頗有深意,伍靖明已然知道內情,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其他人卻是聽的一頭霧水,什麼叫時間不多了?誰的時間不多了?

「靖明,讓我去,你放心,我答應過阿衡,會陪她一輩子,你知道我是言出必行之人。你別忘了,我可是苗疆的女婿,這些個蛇蟲鼠蟻傷不着我的。」蕭澤知道伍靖明擔心自己,便又細細解釋起來。

伍靖明當然知道蕭澤是苗疆的女婿,可是他也知道蕭澤並不是生長於苗疆之人,讓他怎麼能放手讓蕭澤進去了,倘若有個萬一,他如何有臉去見杜衡。

蕭澤見伍靖明執拗的緊,不得不飛快出手點了伍靖明的穴道,然後大聲喝道:「不見信號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違令者軍法從事。」

眾將士齊聲稱是,他們中絕大多數都紅了眼睛,大家心裏都清楚,蕭澤這是用自己的生命給他們探路伍靖明穴道被點動彈不得,只能大睜著雙眼望着蕭澤的背影,他急的目眥欲裂,眼珠子紅通通的好不嚇人。

蕭澤很慎重的踏入恪郡王府,一路走過去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個王府家丁,也沒有遇到任何毒物攔路,他如同進入無人之境一般,一直走進了恪郡王府的正堂的大門,看到了坐在正堂主位之上,白髮蒼蒼面容焦枯唇角猶有紫黑污血的徐離恨。

蕭澤停下腳步,定定的看着徐離恨,一句話都沒說。徐離恨也在定定的看着蕭澤,莫約看了一柱香的時間,他才恨恨叫道:「蕭澤?」

蕭澤淡淡一笑,眉宇之間儘是光風霽月的明朗,他很隨意的說道:「你就是徐離恨?」明明是問句,可是蕭澤卻說的非常篤定,顯然已經確認了徐離恨的身份。

徐離恨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驚詫,他萬萬沒有想到蕭澤竟然能一語道破他的身份。原本心中還存着的些許底氣不由又散了一些,心中的不祥之感又濃重了幾分。對於蕭澤,他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蕭澤的背景,自然能想到是他殺了那兩條護身靈蛇。他能平安走到這正堂之前,說明這一路上暗設的毒藥毒物對他都不起作用。徐離恨知道蕭澤就是自己的剋星,若是不先將他除掉,他家的滅門之仇再沒有得報之機。

徐離恨的表情變得猙獰恐怖,他明明已經憤怒至極,可是身子卻如同粘在椅上一般並不跳起來。其實不是徐離恨不想跳起來,而是剛剛遭受反噬的他已經沒有力氣跳起來了,就連剛剛坐到椅子上,都是徐離絕幫他挪過去的。此時的徐離恨其實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蕭澤見此情形又是微微一笑,他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之意。

徐離恨未出娘胎便經歷滅頂之災,心性早已經扭曲的不象樣子,他最最見不得蕭澤那樣輕忽的表情,只用無比凄厲的嘶吼道:「姓蕭的統統該死……去死吧……」

原本今天可以一次傳完全部大結局的,可是昨天電腦硬碟崩壞徹底死了。已經寫好好的稿子只找回不到一萬字。月色熬了整個通宵,才趕出這三萬字。終篇(下)正在拚命碼字之中。爭取儘快碼完上傳。最遲不會超過後天。原本說好今天上傳全部大結局,臣妾可能做不到了。在此向諸位親親誠懇道歉,請大家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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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毒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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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回終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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