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四十一 章

41第 四十一 章

第四十一章、

周晏持把那份諮詢手記來回看了多遍。從病因到治療過程。然後在聶立薇回來之前他已經離開。他無法集中精神開車,打電話給司機,叫他過來接。

司機奉命趕到的時候周晏持神色倦怠,司機小心翼翼問他要去哪裏,問了兩遍周晏持都沒聽見。直到將車子開到遠珩樓下,周晏持揉着眉心低低吐出兩個字:「回家。」

於是只好又回周宅。管家看見他的臉色時嚇了一跳,結結巴巴說您怎麼了出了什麼問題,周晏持根本不理會,他上樓的時候面沉如水,接着將卧房反鎖,跟管家說任何人不準打擾。

老管家趴在門板上偷聽,但聽不見一絲聲響。到了深夜他懸提着一顆心去睡覺。第二天清早聽見院子裏有咔嚓咔嚓的聲音。他心神一凜,睡衣都沒換就跑出去,看見晨光沐浴之下,周晏持彎著腰,手裏一把花枝剪,正挨個給牆邊的芍藥修剪枝條。

他的動作挺優雅,但這舉止在大清早出現着實詭異。老管家張張嘴:「……您這是在做什麼?」別是受了什麼刺激腦子出問題了吧?

周晏持沒什麼表情。也不講話,兀自拿着剪刀繼續咔嚓咔嚓。

******

清明節過後,杜若蘅與康宸因公事一起回了一趟T城。

周緹緹被交予乾媽蘇裘暫時照顧。杜若蘅曾經考慮聘請一位全日制保姆,意在幫忙照顧周緹緹的日常起居,卻在阿姨到來之後不久就遭到周緹緹的強烈反對。她認為這是杜若蘅拋棄她的借口,傷心大哭,杜若蘅只有作罷。

從那之後杜若蘅一人負責周緹緹全部。偶爾康宸會幫忙,比如接周緹緹放學,在杜若蘅出差的時候偷偷帶她去吃快餐。但總體來說,這三年裏,蘇裘在這方面的幫襯不比康宸少,甚而更多,有時候蘇裘實在沒時間,杜若蘅才會拜託康宸協助。

這也是蘇裘堅持認為杜若蘅始終沒有發展第二春的證據之一。因此她拒絕兌現賭約,那五個傳說中的名牌包包也就遙遙無期。

周緹緹對康宸的好感大多數都來自對比。杜若蘅對周緹緹的教育並不像周晏持那樣過度寵溺,相對來說她仍是一個比較嚴厲的母親。在一些原則問題上她很少對女兒妥協,這讓在父親那裏受寵慣了的周緹緹有時候很不高興。母女兩人不和的時候,康宸一般就會扮演紅臉的角色。他會在周緹緹開始大哭抹眼淚的時候抱她出門,帶她去吃雪糕,哄着她將剛才的事情都忘記。

這樣比較之下,在周緹緹眼裏,自然是康宸比母親更為和藹可親。

蘇裘這樣替康宸的行為解釋:「想要升格做后爸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嘛你要知道。周緹緹是你的心頭肉,康宸打不得罵不得,那就只有哄著。他還有點理智就明白只能這麼辦。周晏持能打周緹緹屁股,康宸敢打一下試試。你還不得心疼死。」

杜若蘅試想了一下那情景,說:「他如果真的這麼做其實我也不是很心疼。」

蘇裘咬着吸管不懷好意地笑:「這種話你跟康宸誠心誠意說一萬遍他都不敢信。你死心好了,以你倆的性格,不花上十幾二十年,是不會相互信任到一定份上的。」

杜若蘅必須承認她說得正確。事實上蘇裘每次的發言都更像是預言。她言語犀利,但每每精準。也許正是因為她實在太清醒,才讓她一直以來都難以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感情就是一筆糊塗賬,經不起仔細推敲。算得越清,也就腐朽得越快。

杜若蘅與康宸參加的是T城一家酒店供應商所舉辦的活動。本來這種事輪不到兩個人一起,康宸卻一定要跟來。

既然有康宸在,杜若蘅就不必再想盡辦法滴酒不沾。她在行政崗位呆了三年多,經歷過的棘手事比任客房部經理時有增無減,最讓人頭疼的卻還是要數酒桌文化。她是女士,身量柔弱,淺笑間嫣然動人,是某些宴請方最偏愛灌酒的對象。以前杜若蘅從來不需要應付這種事,這三年來終於體味夠了箇中滋味。

大多數時候她還是可以不動聲色地擋回去,有些時候則很難雙方都和氣地推拒掉。半個多月之前杜若蘅便遭遇了一場險情。那天康宸不在S城,另外一位副總因事提前離席,留下她與一位男下屬單薄地應付全場。最後酒宴散去,那位來頭頗大的客人試圖將她拖去樓上,他的手向著她的面頰伸過來,在剩下半根手指頭距離的地方,被杜若蘅一杯酒潑在臉上。

這場意外的直接後果便是景曼丟掉了一筆本來說好要簽五年的高昂訂單。除此之外那位客人還揚言要將整個酒店集團都加入了黑名單。他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讓當場拂面的杜若蘅不好過,而事實上杜若蘅也確實不夠好過。很快總部就問責下來,措辭嚴厲懲罰苛刻,如果不是康宸說情,她已經被直接免去職位。

這件事到現在甚至都還沒有了結。那位客人仍然不依不饒,康宸已經準備回去S城之後兩個人一同飛去M市親自登門道歉。

有的時候杜若蘅會隱約有放棄的心理。她從來沒有喜歡過這類工作,三年前會答應這個行政崗位是覺得自己戴的面具差不多足夠堅硬,事實證明她高估了自己。康宸一直認為她堅強而利落,處理起事情來大方得體極具親和力,只有杜若蘅自己清楚自己究竟會想些什麼。

她心裏一直有某些東西固執地不肯低頭,不管康宸如何給她灌輸各種長袖善舞的手段,她都仍然不是那種能夠做到左右逢源之人。

有康宸在,杜若蘅大多數時候都在專註於品嘗眼前那道松鼠桂魚。她已經多年沒有來過這家私家菜館,這裏菜品的味道令她懷念。直到後來有人遞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杜若蘅沒有防備,半勺深色的魚汁便眼睜睜澆在了她的白色衣袖上。

她只好去洗手間。走廊內燈光微暗,映着腳下深紅色的地毯花紋。杜若蘅在拐彎處與其他客人差點撞上。她立刻致歉,先看到眼前對方的深色風衣,手指骨節修長,露出小半截襯衫的雪白袖口。莫名的冷漠與傲慢。然後再向上,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兩個人乍一碰上,都有些恍惚。周晏持身後的張雅然更是張大了眼,然後她迅速低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數着地上的花紋圈圈。

周晏持低頭看着她。他不說話,眼神深邃幽沉。杜若蘅在雙方的安靜之下先動作,她跟他點頭致意,臉上有點微笑,然後打算就此別過。但很快便被周晏持叫住:「什麼時候回來的?」

杜若蘅快速思索片刻,最後轉過身來。說:「今天上午。」

「是來T市出差?」

她點了點頭。

周晏持看着她。又問:「袖口怎麼了?」

她下意識把袖子抬起來,然後又放下去。輕描淡寫說:「吃飯的時候被魚汁濺到,弄髒了。」

「那應該洗不幹凈了。不如現在去買一件。」

「不用,沒事。」

「讓張雅然陪着你一起。」

「不必這麼麻煩。等回到酒店會有備用的。」

接下來好像就沒了什麼話可說。兩人一別三年,對於杜若蘅來說,各種感情都像是池塘里的水,已經被蒸發殆盡。她對待陌生人的時候一般都很客氣,對待周晏持也是一樣。她跟他表示告辭,周晏持又一次叫住她。

他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低沉開口:「我前兩天去了聶立薇那裏。」

杜若蘅終於抬起頭看了他兩秒鐘以上的時間。他接着說:「我知道了六七年前發生的事。」

杜若蘅有些恍然,垂頭不語。周晏持看着她,他目光里的感情很濃,但大部分又很快被克制住。他說:「我應該向你道歉。」

杜若蘅不說話。隔了很久她才開口,有些心不在焉:「你看我現在不是很好。既然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不用再提起了。」

他仍然看着她,眼睛停駐很久。輕聲說:「我不能就這麼忘記。」

杜若蘅嗯了一聲,她有點生出煩躁的意味,擰起眉毛說:「那隨你好了。」

杜若蘅回到包廂時已經臨近酒宴結尾。賓主盡歡,走出私家館的時候康宸有微醉的跡象。兩方分別後,他由杜若蘅攙著走去泊車位,一半重量都倚在杜若蘅的身上。

杜若蘅把他安置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給他系好安全帶,說你太重了,該減肥了。

康宸口齒還很清晰,說我才七十三公斤,根本就是標準的美男子身材好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歪頭,離得杜若蘅越來越近。車內開着一盞小燈,他的目光裏面含情脈脈,最後兩人幾乎近到鼻樑貼著鼻樑。

康宸突然說:「這麼近看上去你也好漂亮啊。」

杜若蘅沒什麼表情:「提醒你一下,你現在這樣只能從我的眼裏看到你自己。」

康宸說:「我是從你的眼裏的我的眼裏看到的你。」

「……你視力可真是好。」

康宸不再講話,他微微垂下眼睛看她。視線慢慢落在她的嘴唇上。他跟她柔聲商量:「這裏,嗯?」

「……」

「喝酒了,嫌不嫌棄?」

「……」

杜若蘅有點綳著臉。不是很想配合的模樣。康宸聲線低低溫柔:「閉眼睛。」

過了片刻,她還是猶豫着一點一點閉上眼。眼前黑暗,感覺他的手指輕撫面頰,像花蜜一樣很溫柔。又隔了很久,聽見他低嘆一聲,輕吻落下來,鼻尖處輕輕溫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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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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