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二 章

2第 二 章

第二章、

杜若蘅回了自己辦公室,第一件事是翻手袋找指甲鉗。剛才說話時握手機太緊,導致她的小指指甲不慎半山腰攔腰折斷,疼得她當場皺眉,差點就讓汪菲菲發現。

摸了半天沒有找到,倒是隔着暗袋摸到其他一點硬硬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板帕羅西汀。

這隻手提袋她已經有一年沒背過,好在款式經典不過時,最近才又從柜子裏翻出來。這板已經空了四粒的帕羅西汀也是去年從醫院開的東西,一直放在手袋裏備着忘記了拿出來。

到現在為止,她已經成功告別這小白藥片將近一年。

這個世界上知道杜若蘅得過抑鬱症的人只有兩個,分別是診治醫生跟杜若蘅自己。連她多年的密友蘇裘都不知情。

抑鬱症並不罕見,也非難言之隱,但患病總是有病因。讓杜若蘅不願去想的是,她總不能授人口柄,說周晏持的妻子得了抑鬱症,其實是周晏持在外面花天酒地而她無力管制的結果。

這種真相傳出去,簡直讓她以後再也無法做人。

杜若蘅看了看保質期,把帕羅西汀丟進底格抽屜。醫生沒有保證過她的病症以後不會複發,儘管她非常希望是這樣,因而還不能把它扔進垃圾桶。然後她在辦公室門外掛了外出的牌子,再拉上窗帘,休息室里眨眼變得漆黑。一切準備停當,總算能放下心來睡覺。

可惜她忘記了手機。只淺眠了十分鐘,來電震動便吵得人不得不醒。杜若蘅頭痛欲裂,捂著額角把手機拿過來,對着來電顯示只看了一眼,便掛斷電話重新回到了床深處。

隔了不過十幾秒,電話又響起來。

這次杜若蘅終於沒了耐性。事實上如今只要看到或聽到周晏持三個字,她的耐性總能迅速消退得乾乾淨淨。於是在接通的同一時間語氣相當冷:「你煩不煩人到底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次她在掛斷之後,電話終於恢復了平靜。

******

電話另一頭,握着手機正發獃的周晏持的秘書張雅然醒過神來,覺得欲哭無淚。

手裏的這部流動電話是周晏持昨天傍晚之前交到她手上的。有些時候她的老闆這麼做,就等同於是暗示他有事外出不希望任何閑雜人等打擾的意思。昨天晚上便是如此。她一向英明神武的老闆穿戴完美有如赴宴,外形指數高到足以爆掉方圓兩公里內所有生物,然後站在她桌子面前輕描淡寫地通知她,他需要去一趟S城,要她訂一張當天去次日返的雙程機票。

張雅然當即奉命行事。一邊把返程機票訂到晚上一邊默默嘆息,能狠心撇下心愛的小女兒跟保姆單獨在家呆一個晚上,這一定是到了思念成疾的地步了。這種程度下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的偷窺可怎麼夠。

當然這些話她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只是恭恭敬敬地目送老闆離開公司,然後兢兢業業地捧著電話守了一個晚上。周晏持發的薪酬跟他的嚴苛程度很成正比,這樣的老闆即使遠在天邊她也絲毫不敢怠慢。直到今天清晨她接到一個陌生號碼,自稱溫懷,用嬌嗔而又有些氣急敗壞的語氣讓她轉告周晏持,說她在S城的一家酒店遇到了一點麻煩。

張雅然在腦中有如計算機一樣地快速搜索,終於記起來這位溫小姐的最重要特點——她恰恰是一年半前導致她的老闆周先生跟前妻杜小姐離婚的直接導火索。

但是儘管捲入離婚漩渦,並且這位溫小姐跟周晏持相識的時間也很短,在眾多來往的女性中也並不出挑,但她仍然在最後保持了全身而退。事實上但凡跟周晏持打過某類交道的女性,百分之百都是好聚好散。張雅然在這一點上即使無語,也不能不佩服自己老闆的好手段。甚至還有一些女性在分手后念念不忘,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打來電話問候,這種情況下只要張雅然在,都會是她代為接聽,然後把那些或撒嬌或幽怨的口吻像道堤壩一樣在她這裏攔截住,再想往裏滲透的時候嚴絲合縫滴水不漏。

張雅然本來想也按這一章程對付溫懷,卻聽到溫懷報了酒店的名稱,景曼花園酒店。

張雅然抬頭望了望明凈的落地窗外T城有些陰霾不豫的太陽,心裏說,看,這就是造化。

她很有禮貌地掛掉電話,然後在第一時間撥另外一個私人號碼給周晏持,快速轉述了事情的原委跟溫懷的哭訴。屏住呼吸聽到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我知道了。

以張雅然的修為,目前還無法從這四個字揣測出自己老闆真實的情感內容。但她認為自己也無需揣測更多,她已然把自己需要做的分內事完成了。可是很快周晏持又將電話打了回來,很是平靜地吩咐她,要她在兩個小時后打電話給杜若蘅,告訴她緹緹很想念媽媽,前一晚還在夜裏大哭着要找媽媽,並詢問她準備什麼時候回T城來看一看女兒。

然後頓了頓又指示,要是她不接,那就一直打,打到接聽了為止。

張雅然把老闆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記下,連停頓跟語氣都牢牢注意,即使她可能不了解自己老闆這麼做的用意何在。但是她很清楚一年多前坐在這間辦公室里的她的前任,就是因為處理不當與杜小姐有關的某項事宜而被遠調,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兩個小時之後她在通訊錄里翻到一個名為「家」的手機號碼,撥出去。再撥出去。然後就從電話的另一頭遭受到了一場無妄之災。

自周晏持跟杜若蘅離婚,前任秘書又被遠調之後,張雅然就開始擔任這對前夫妻的傳話筒。張雅然對杜若蘅的印象一直很好,因為她在離婚後給人的感覺非常淡然寧和,彷彿真的拿前夫當朋友,半點怨懟或留戀的態度都感受不到。每次張雅然拿辦公室電話打過去奉命詢問她何時回來T城看望女兒,何時共度女兒生日,年底股票分紅結算要打到哪個賬戶等等事項時,杜若蘅始終不緊不緩溫柔有禮,不管這邊說什麼那邊都能給出一個周到的回答,末了掛斷電話時還會柔柔說聲謝謝辛苦有勞了,言辭跟態度都漂亮到讓人深深替周晏持失去這麼一個妻子而感到痛惜。

所以剛才電話里杜若蘅語氣中的嫌棄跟不耐煩,簡直讓張雅然懷疑,是不是只是她昨晚沒睡好而產生的一場幻覺。

張雅然有點不知道怎麼辦。既不好再打過去,又擔心不打的話會招致老闆責罵。說句大不敬的話,她覺得她的頂頭上司在離婚後的反應遠遠不及其前妻成熟,離婚後矛盾無常的行為總是出現並且沒有規律,有時候甚至顛覆一貫開明形象像個殘暴昏君,這讓她處理起事情來常常感到棘手難辦。比如去年年初兩人離婚,離婚後一整周周晏持都沒在公司出現,手機打不通人也找不見,急得當時的秘書就像個無頭蒼蠅。到了第二周他總算來了公司,結果面無表情地勒令員工查賬的查賬補缺的補缺檢討的檢討,整個公司從總部到分部都在人仰馬翻瘋狂加班,這還不算,在那之後長達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凡是近身周晏持十米之內的員工,全都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紕漏被扣掉了當月乃至當季的全部獎金。

那段時間公司上下哀鴻遍野,也就財務總監看到公司財務報表的時候能笑得合不攏嘴。

張雅然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公司等到了晚上。她有預感老闆一定會先來趟公司再回家,果然八點多的時候周晏持踏進了辦公室。接過張雅然雙手遞來的手機,先是問了一圈今天的公司事務,然後又隨口問杜若蘅上午的回復是什麼。

張雅然咽了咽喉嚨,說:「杜小姐心情好像有些不好。接通之後沒等我問就把電話掐斷了。」

周晏持平淡地哦了一聲。可是張雅然總感覺他好像反倒有點兒開心。然後他問:「她沒說什麼?」

張雅然看着他的臉色,斟酌著詞句:「……她說,她在睡覺,暫時不想人打擾。」

周晏持的嘴角很快往下沉了沉。過了片刻,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公司。

******

杜若蘅一覺睡到中午,頭腦總算清明。

她在進客梯的時候遇見了兩位酒店的常客,笑着問候說趙先生午安彭先生午安。景曼有一些忠誠度很高的客人,但凡來S城出差或其他,總是雷打不動來本酒店入住。記住這些人的名字樣貌,乃至生日和背景公司,是一個優秀的中級管理層必備的素質。杜若蘅自認在這一點上,她做得還算合格。

到七層檢查客房衛生的時候聽見拐角處有小姑娘在竊竊私語,說財務部的吳經理最近正焦頭爛額,因為自己在外面出軌的事情被老婆發現,這幾天都是晚出早歸,全心全意做二十四孝好丈夫爭取愛人的寬大處理。

杜若蘅已經檢查到客房內的吧枱,兩瓶依雲被擺放在最裏面,瓶內裝水高度至瓶蓋下約半公分處。她伸手拿過來一瓶,擰了擰瓶蓋,果然已經被開封。

小姑娘還在不遠處討論,一個小姑娘說吳經理會不會被離婚,另一個小姑娘說你開玩笑的么現在有幾個成功男人沒玩過曖昧沒出過軌他老婆現在都三十多歲了再說兩人還有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呢,跟誰離怎麼離憑什麼離,離了婚除了吳經理跟第三者開心還會有誰開心孩子怎麼辦他老婆怎麼辦再說家裏父母肯定也不同意。

杜若蘅走到客房門口,微微提高音量:「黃小晚。」

熱烈的討論戛然而止。

杜若蘅平靜說:「你過來,把這房間的兩瓶依雲換一下。」

到了晚上九點多,一天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杜若蘅去地下停車場取車,周晏持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電話鈴聲不依不饒,大有這回不接還有下次的架勢,杜若蘅盯着屏幕有一會兒,終究按了接聽。

那邊卻一時沒有開口。偌大的停車場內安安靜靜,只聽得見對方隱約的呼吸聲。

跟周晏持通電話,杜若蘅是斷然不會先開口的,於是她數了五秒鐘,然後把電話利落地掛斷。

杜若蘅很熟練地倒車轉彎,開出停車場的時候再次收到周晏持的來電。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再接,把手機架在一邊,一次次都是掛斷。手勢之熟練,甚至不需要在開車的空隙轉移一下視線看一眼。這樣過了不知有多久,她收到了一條短訊息。杜若蘅在紅燈等待的時候一邊打開一邊想,真稀奇,是誰發的,周晏持最厭煩的就是手機敲字,這應該是湊巧的一條垃圾短訊才對。

綠燈變亮的同一時間杜若蘅把短訊讀完,差點重重地踩上油門飛出去。

她的女兒周緹緹在短訊裏面憤怒質問:「媽媽,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竟然膽敢利用女兒,杜若蘅咬牙切齒。周晏持的無恥混蛋又一次刷新了她的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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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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