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詳之人

「滴答——」

空曠的山谷里，回蕩水滴悠揚的回聲。

「櫻嬈，好了沒呀……」

「再忍忍，馬上就畫好了。」

……

遠處的聲音伴隨着河流的水聲越來越近。

「哈哈……真好玩兒，花花，我們再玩會兒再走吧。」

…

有人來？

柔順恬靜的臉上忽然綻放出璀璨的陽光。櫻嬈放下筆，充滿希望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

「你想玩自己呆在這兒吧，我可是要回去了。要是在這兒又碰見那個不祥之人，那可真夠晦氣的了……」被稱為花花的女孩，語氣里全是驕矜。滿滿的譏諷像一把匕首，之前與他說話的小女孩乖乖閉上了嘴。

…

似乎聽見匕首插入肉里的聲音。

那隻準備打招呼的小手似乎吃痛，慢慢縮回。唇邊的笑容一下子暗淡許多。

「這些人真可惡！櫻嬈，你就打算一直這麼忍下去？！」說話者聲音有隱忍的怒氣。

話音剛落，那股怒氣似乎掀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彷彿瞬間張開了一張大網，隨時準備將敵人吞噬進去。

「小光，算了……」

櫻嬈的聲音里有淡淡的失落和暖意。

粉雕玉砌的小手依舊抓起筆，蹭蹭地拿筆畫着什麼，微微含笑的雙唇彎起一個暖暖的弧度。

猙獰的犄角，兇悍的眼神，和佈滿全臉的血絲豁然消失，空氣中的寒意也迅速消退。被稱作小光的男孩又變回雖然面色蒼白卻不失可愛的面容。

……

「什麼鬼地方，連風都颳得邪乎……」

「唉？那不是……櫻……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麼呢……」

「不祥之人！哼，虧他爹娘也願意養她，真不怕早死……」花花白了那女孩一眼

「難怪我剛才一陣惡寒，花花，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千萬別沾染上什麼晦氣……」

……

「小光，不要管她們說什麼，就當沒聽見好了……」櫻嬈不露聲色的收起面上的尷尬，對着只有她才能看見的小光輕輕說。

「那你也能做到不管她們？」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么，倒也沒什麼了……」眼前的人類女孩明明心地善良純潔如水，卻在這裏忍受着這樣的糟踐。小光心裏燃起一把越燒越旺的怒火，卻不得不顧忌著櫻嬈強壓着。

「吸我一口血，跟我一起去妖界，何必再受這些人欺負？」

晶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可以算是心動的光彩，但也只是一瞬，就伴着一個略帶無奈和認命的淺笑而消散。

「嘩啦——」

心中一怒，潭水瞬間暴起。櫻嬈驚訝地看到小光瞬間妖氣暴漲。

「啊——好大的水怪！救命啊！」顫抖的聲音里清晰地傳達出強烈的恐懼，和求生的yu望

「嗚嗚……我要死了嗎？」

「哼……」小光臉上閃過一絲快意之色。

一個身影咻地直起。

「櫻嬈，不要去！嘶——啊！」小光吃痛鬆手，縱然不甘的眼中還閃著不平的憤懣，但心中同時也瞭然，櫻嬈一定會去救她們。

方才歡快寧靜的小河中央，此刻掀起軒da波。一隻碩大的章魚般的水怪正張開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將其中一個早已嚇破膽的孩子吞入口中。

天地間，忽然掀起一股鋪天蓋地的威壓，河水開始咕嘟咕嘟變得渾濁，彷彿沸騰一般，四周的空氣里彷彿瞬間變得粘稠，割得人皮膚生疼，心臟好像要被壓出來一樣。

此時的櫻嬈如鬼如魑，抬起一隻手，對着那猙獰的水怪做出一個慢慢收緊的手勢。

那水怪忽然變得無比驚恐而觳觫顫抖，將纏住的孩子一一扔上岸后，不受控制地抽搐，哀嚎，然後瞬間在空氣中炸開成血霧，消失的無影無蹤。

空氣里，濃重的血腥氣還在瀰漫。

剛剛恢復神智的孩子驚恐地看着，還在原地站着的，和他們同齡的櫻嬈，

「你……」櫻嬈剛開口。

「怪物……她是怪物——！」那群孩子尖厲叫着，飛快地跑走。

完全不顧……

那雙眼睛裏閃動着的擔憂和歉意的神色。

你們……沒事吧？

……

一陣風吹過，空氣里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一點。淡淡的，泥土混著青草香，這平日裏可以舒展心中鬱結的氣息，嘆息著，對着此刻這樣一顆被劃開猙獰傷口的心，無能為力。

頃刻間，這裏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誰都沒有來過一樣的，安靜。

瀰漫着的血霧中，只剩一個小小的，孤單落寞的背影。

「櫻嬈，為什麼還要幫他們！他們給你這麼多委屈！」眼前的畫面，縱然料到，這正是如往常一般，已經無數次上演過的結局，小光依然感受到強烈的憤怒。

櫻嬈撿起落在地上的那張畫，畫中的小光是一個無比快活陽光的男孩子，就像村裏無數與她同齡的孩子一樣。

小光嘆口氣，緩緩閉上眼，被櫻嬈灼傷的右手已經癒合。他的身影漸漸模糊，彷彿被融進稀薄的空氣中。

你能夠畫出別人的快樂，卻為何畫不出你自己的笑容？

櫻嬈緩緩轉身，血霧中，那張與眾不同的面孔，格外耀目。

「我還要以人類的身份活着，所以我別無選擇。」

勉強淡笑，稚氣未脫的臉上，一朵殷紅的櫻花印額，在眉間異光大盛，

一雙異色的眼眸，一眼深紫如妖，一眼墨黑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