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陌生的開始

002 陌生的開始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子,剛一走出古城的站台,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珠大得打在地上又濺起水花,水花連在一起,猶如平地升起一層水霧。我只好待在候車室先避一下雨,等雨停了再走。

坐了兩天兩夜的硬座火車,腰酸背痛,實在不想讓屁股再貼近任何東西。我站在臨座的窗戶前,看着外面下成一片水聲的雨,大有洗凈所有人內心陰暗之勢,而地面上朦朧的水霧,又似乎是在撫慰人們內心的傷痛。

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天漸漸暗了下來,候車室的人陸續被接站的人接走,所剩無幾,可是雨還是沒有一點想停的意思,剛進六月,就有連雨天的架勢。

我茫然無助地望着灰暗的窗外,心裏很清楚,不會有任何人來接自己,因為這個城市連一個瓦片、一粒石子都與自己扯不上任何關係,即便是雨停了,我也沒有明確的去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沒有人知道「何玉妮」是一個人的名字還是一種怪物的稱謂。如果走在大街上,「流浪兒」已經是人們給我的最好評語了。

「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純屬自作自受,何玉妮,你以後若再逞強耍酷,會遭報應的。」我在心裏不只一次這樣責罵自己。真的不應該這樣詛咒自己,致使後來用生命證實了這句話的靈驗。

陌生的感覺,如同一隻冰涼的手在不停撕扯外衣,又露出輕蔑的眼神,穿透內心。我下意識地裹緊外衣,不自主地坐到冰涼的候車凳上,緊緊攥住懷裏的絲綢小袋子,對陌生的強烈恐懼感減輕了許多。每次感到害怕、恐懼或無助的時候,只要攥緊這個紫色絲綢小袋子,內心就會產生戰勝一切的強大力量。可就是這個命根子一樣的小口袋,吞噬了正在陽光下綻放的花朵般的生命。

候車室是不會提供WIFI的,預定的移動數據流量早已經在火車上用完,上網是別指望了,只好翻弄手機里的照片打發難挨的時間。看着在上海復旦大學校園裏自拍的傻乎乎千姿百態的照片,嘟嘴,裝酷,或是擺范兒,哪一張張都掩飾不住青春的朝氣和充滿陽光般燦爛的內心世界。可現在,不但沒有了陽光,整個肉體和靈魂都泡在雨里了,酸澀晦暗的感覺,如同成千上萬的螻蟻在體內、體外滿身的亂爬,令人不寒而慄。我不由得狠狠地關掉手機,想把那些亂爬的螻蟻都壓死。

「小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啊?走親戚還是回家?怎麼沒有人接你呀?」

「若知道去哪兒就好了,若有親戚可走,有家可回,就不用在這兒等著了,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誰會來接我呀?」心裏一邊嘀咕,一邊警覺地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大叔」型男人,沒搭理他。

他看我一臉頹廢、疑惑的樣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淺淺一笑,又說:

「這天都要黑了,看你還是無着落的樣子,一定是外地來這裏打工的吧?不用害怕,我不是壞人,不會把你拐跑的。我就是本地人,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幫助你做點什麼。」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鬼才相信你的話呢。我仔細打量這個男人,看上去有四十左右歲,因為坐着無法判斷身高,大約有一米七五上下,清瘦臉龐,透出些許憂傷,帶着一副眼鏡,看那厚厚鏡片就知道是高度近視鏡,不算大的眼睛炯炯有神,那目光有一種穿透鏡片,直抵人心裏的震懾力,說話的聲音不高,卻清晰響亮,灰格短袖襯衫,發白牛仔褲,配上一雙休閑皮鞋,成熟穩重中又透出一種莫名的活力。看外表,與高富帥一點不搭邊,但確實沒有那種陰險狡詐、地痞流氓的感覺。

「你沒病吧大叔?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我終於忍不住,口氣里充滿敵意。

「你想憑什麼就憑什麼。」

這話說得讓我無可挑剔。相信一個人可不就是想憑什麼就憑什麼嗎,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個動作,甚至一件衣服,一副眼鏡,都會成為人們定位這個人的尺度,而這種首輪定位,往往會成為生命里永遠抹不掉的印跡。

看來這傢伙智商還不算低。對,就憑厚厚的眼鏡片吧,那厚度給我一種依靠感。

「你能幫我什麼?」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這傢伙說話怎麼總是口氣硬硬的,擲地有聲,好像一句話,就是一顆實彈,容不得懷疑,也容不得解釋什麼,可聽后又讓人產生軟軟的感覺。

「能幫我找一份工作嗎?」

話一出口,連自己也吃了一驚,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卻讓人家做熟人才能幫忙做的事,實在太過分了,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擺弄手裏的手機,再不敢抬頭看這個陌生的「大叔」。

「你想干點什麼?」

他並沒有在意我的冒失無禮。我緊張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

「我想找一個能管吃管住的地方做點事,工錢多少不重要,只要能有吃飯,有地方睡覺,能養活自己就行。酒吧我可不去,最厭惡那種地方了。」

「按你說的條件,作保姆最適合了,可伺候人的活兒,你一個女孩子家能幹嗎?」

「沒問題,我能,我能幹!」

一隻落魄的「鳳凰」還有什麼可挑剔的資本呢?能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就是上天最大的寬容了,能瞞過我爹兩年,讓他覺得我一直在大學讀書,到畢業的時候就好說了,實在不想讓他飽經滄桑的心再受摧殘了。我心裏越想越酸楚,眼淚差點流了出來,不自主地又摸了摸懷裏的絲綢小包。

他看我眼淚在眼圈打轉,以為我做這樣的工作感到委屈,安慰到:

「你若不願意干,就再找其他的事兒做,別委屈了自己。」

「沒事,我能行。」

「我帶你去人才中介所,想請保姆的人和想做保姆的人都在那裏登記,是找到保姆工作最便捷的方法。」

面對偶遇的好心人,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裏,連一個謝字也說不出來,即便說出來了,也會感覺很做作,很多餘。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兩片厚厚的鏡片,好像要把透明的純凈融入血液里,第一次感受到上天對我的垂愛。

陌生可以是一座城,一處風景,一個人,但所有的陌生都是最好的開始。如果不是經歷過,我永遠也不會理解這句話的深刻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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