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再次食土

108 再次食土

「啊……?怎麼會這樣?」聽了順子的話,我驚呆了,怎麼也沒想到歐陽家的豪宅就這樣衰敗了,現在只剩下順子一個人,以後可怎麼生活呀?我同情地看着順子,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掉到鳳兒握着我的手上。

鳳兒也嗚咽地說:「玉妮姐,我媽要帶我回老家去,我是來跟你告別的,我捨不得離開你……」說完,撲在我的懷裏大哭起來。

我撫摸著鳳兒的頭,說:「你是我的好妹妹,如果你不想離開我,就留在我身邊吧,我帶你回北京。」

「太好了玉妮姐,這正合我意,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康教授的。」鳳兒總算不哭了。

我無助地看着康海洋,意思是讓他幫順子出個主意,或者開導一下順子,康海洋明白我的意思,可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辦法來安慰順子,他給順子倒了一杯茶,說:「一個大男人頂天立地,沒有翻不過的山,沒有趟不過的河,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無論好事壞事,都得用坦然的心態去對待,成也英雄,敗也英雄,這才是人生之道。作為你的老師,我有義務幫你規劃一下以後的生活,僅供你參考。」

康海洋喝了一口茶,看了看順子,順子專註地點點頭。康海洋繼續說:「恕我直言,老太太在的時候,歐陽家的豪宅還算有一點人氣,如今老太太走了,就是一個有名無實的空宅子了,古語就有『宅大人少凶多』之說,你一個人住在那裏並不太好,再說看到家裏人去樓空的感覺,你會一直走不出心裏的陰影,精神永遠也無法振作起來,不如借現在你父親處理家事的時機,把宅子賣掉,也免得日後有人說你守不住家業,之後再在別處買一個適合你居住的房子,這樣會更好些。」

聽了康海洋的分析和安排,我感覺很有道理,也很可行,就對順子說:「我看這樣可以,也免得你睹物思人地難過,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順子嘴上沒說什麼,卻不住地點頭,似乎贊同康海洋的想法。他沉思了一會兒,說:「謝謝康教授的指點,我想一想再說吧。」他又轉過臉面對我說:「你的身體太虛弱了,都怪我們家的事牽連了你,明天你就回北京吧,到北京的大醫院好好治療一下,快點好起來。」

我點點頭說:「放心吧,我沒事,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一定要把家裏的事和樂器行的事都處理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什麼都能扛得住的,等你把家裏的事都安頓好了,我再回北京。」

我的話對順子來說很重要,及時鼓勵他就會給他帶來戰勝困難的勇氣和信心,從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的心情比剛進來的時候平靜多了。我又安慰順子道:「你一會兒回去要安慰一下叔叔,老太太一走,他心裏也不好受,他也有苦衷,二十多年的形式婚姻對他來說已經夠殘酷的了,將近晚年了,為自己着想一點也不為過,不要責怪他,畢竟是他把你養大,又給歐陽家留下諾大的一個家業,無論什麼時候,誰對誰都不能要求太高、太多,你的安慰會讓他離開得安心一些。」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為他着想,他對不住處你的地方,你不要記恨他……」順子用企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擺擺手,道:「別再說了,我一點都不怪他,只有感激,如果沒他的幫助,就無法圓了我的大學夢,也不可能有今天的一切。」

順子制止道:「過去的事我們都不提了,你好好養病,我回去處理完事務再來看你。我讓吳媽留下來照顧我,你回北京時,把鳳兒帶去吧。」順子又對鳳兒說:「吳媽找你找不到正着急呢,你先回去陪她待幾天,等妮子回北京時,你再跟她一起走。」

「嗯!好!」鳳兒用力地點頭,跟着順子回了歐陽大院。康海洋送走順子,坐在我身邊,見出了一身虛汗,就說:「你剛說話太多了,也太累了,快躺下休息一會吧!」

我抓住康海洋的手,柔聲說道:「海洋,謝謝你幫助順子,也謝謝你理解我。」

「別說客套話了,快休息吧,你先睡一會兒,我再去醫生那兒問問病情。」他給我蓋好被子,見我漸漸睡著了,才離開病房。

已經住院兩天了,我一直高燒不退,反覆檢查也查不出病因來,康海洋心急如焚,他想帶我回北京去治療,卻又害怕途中有什麼意外,沒辦法,他又打電話給北京仁濟醫院的老同學王教授,王教授那天也參加了我和康海洋的婚禮,我還記得當時他開玩笑地說「那次相思病還真有成效了。」

王教授在電話里一聽康海洋說我又生病了,不明原因地發燒,就責怪地說:「我早就跟你說過,這個女孩子將來會很麻煩,看看,果然如此。」

康海洋一聽就急了,在電話里跟王教授喊道:「你別說廢話了,快說!有什麼治療的好辦法沒有?」

王教授在電話那頭又說:「沒見到病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還是帶她回北京再說吧,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好辦法。」

聽王教授一說,康海洋掛斷電話,果斷地對管床醫生說:「現在就辦出院手續,我帶她回北京。」

醫生拿過病志,讓康海洋在上面簽了字,以免承擔責任。簽完字,康海洋又給順子打了電話,讓他把車開過來,借他的車回北京。順子不敢待慢,車子加滿了油,把鳳兒一起帶來了,對康海洋說:「如果不是樂器行和家裏的事情太多了,我就親自開車送你們回北京了,讓鳳兒在路上照顧妮子,路上多加小心吧。」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康海洋和鳳兒把我扶上車,我有氣無力地和順子告別,順子看着我,一句話不說,眼裏閃著淚光。

這次有病的癥狀類似上一次的「相思病」,感覺全身無力,昏昏沉沉的,但上次並沒有發燒。坐在車后坐上,我的頭枕在鳳兒的腿上,鳳兒抱着我,才感覺舒服了一些。康海洋聚精會神地全速開着車,不敢有絲毫的走神。當車子開了兩個多小時時,我突然感覺胸部疼痛難忍,好像要胸膛要爆裂了一般,額頭滲出豆粒大的汗珠,鳳兒嚇得趕緊喊停車,康海洋急忙把車停在路邊,跳下車,打開後座門,急切地喊:「小玉,你怎麼了?沒事吧?你別嚇我呀!」

我痛得說不出話來,擺擺手,示意他沒事,鳳兒嚇得緊緊抱住我,哭了起來:「玉妮姐,你再堅持一下,就快到了呀!」康海洋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掏出電話,給王教授撥通了求救電話。

疼痛讓我感覺天旋地轉,飄起來一般,這種感覺在兩年前體會過,我突然想起那個隨身攜帶的紫色絲綢小包,我忍住痛,朝鳳兒指了指衣服的內懷,鳳兒以為我感覺太悶了,要解開衣服透透氣,就幫我解開衣扣,我又指了指內衣,鳳兒又把我貼身的紋胸打開,我在紋胸的里側摸索著,可手一點力氣也沒有,半天也拿不出來,鳳兒不知道我在找什麼,就幫我把紋胸解下來,才看到里側的夾層里有一個紫色的小口袋,我示意鳳兒打開它,鳳兒小心翼翼地把絲繩解開,我把手伸過去,讓她把裏面的土倒在我的手心裏,鳳兒把口袋裏的土和乾枯的玫瑰花瓣都倒到我的手裏,我忍着痛,坐起來,把土慢慢放進嘴裏,一捏,兩捏,三捏……咀嚼著,吞咽著,彷彿吸食著自己的痛苦、悲傷,上一次食土的感覺又涌遍全身:好像大地的血液被吸進體內,脈管里奔流的血,不是鮮紅的,而是黃褐色的,像黃河渾濁的水流,帶着泥沙在體內翻滾涌流,整個肉體完全溶入進大地的肉體,溶化成泥沙,不可拆分,不可遊離……

鳳兒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生怕一動我就會消失了一樣,也不敢說話,更不敢制止我。

康海洋掛斷電話,轉過身看到我在吃那些土,也驚呆了,又看到鳳兒手裏拿的紫色絲綢小口袋,心裏暗想:那次在彼岸咖啡廳,見過她的把玫瑰花瓣都裝進去了,當時還說她的秘密都在這個口袋裏,莫非這口袋真的裝着她的秘密?康海洋百思不得其解。

我慢慢地把那些土連同玫瑰花瓣都吃了下去,讓鳳兒把那個小口袋系好,放回我的紋胸里,示意她幫我穿好衣服,我趴在鳳兒的腿上,過了大約十分鐘,我感覺胸部的疼痛緩解了很多,我漫漫坐起來,對驚訝地看着我的康海洋說:「嚇着你了吧?我好多了,你快去開車吧!」

他疑惑地問:「真的感覺好多了嗎?真不疼了嗎?」

「是的,沒事了,你放心吧!」

他將信將疑地上了車,也不敢快開,邊開邊回頭看我,我嗔怪地說:「你這樣開車能安全嗎?別老是回頭了,我沒事了,都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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