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鍾靈，我總算找到你了，快跟我走。」毓秀幾乎把整棟大宅翻過來，終於在通往小少爺房間的走廊上堵住了她。
「去哪裏？我還得上街去給小少爺買腸粉。」鍾靈一臉疲倦地說。
「府上沒早餐？沒丫環嗎？幹嘛要你去給他買？」毓秀氣憤地問道。
「我剛到廚房拿了很多款糕點和南瓜粥，可這小祖宗非要吃腸粉，昨晚上怎麼哄也不肯睡覺，拉着我陪他玩捉迷藏，後來又要我給他講故事、唱歌，鬧到半夜才睡着……」鍾靈連聲抱怨。
「我不是來聽你發牢騷的，秋月呢？你們私自調位有沒有跟大太太說一聲？」毓秀打斷鍾靈的怨言責問道。
「我是臨時被三姨太叫來的，她說讓我陪小少爺玩一會，哄他睡着就可以走了，誰知道那混世魔王這麼能折騰，後來我實在困得不行，倒在他床邊就睡著了。」鍾靈有氣無力地說完。
「你糊塗，你是大少爺房裏的丫頭，怎麼能隨意離開大少爺的房間呢？你明知道大少爺身邊離不開人伺候，還撇下他去陪小少爺胡鬧，差點釀成大禍了你知道嗎。」毓秀氣惱地指責她。
「你是說，我使喚不得你們大房的丫環，是嗎？大太太和大少爺是你們的主子，我和小少爺就不是了，對嗎？」三太太正準備去大少爺房裏虛情假意的探視一下病情，誰讓她是人家的妾室，如果不聞不問顯得太不近人情，經過別院正好聽見兩個丫環的對話，立刻鐵青著臉色怒視着她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房裏的丫環不夠使喚的話，可以跟大太太說，她會給你安排其他丫環，我跟鍾靈伺候大少爺久了，身上勉不了沾染些病菌和藥味，怕傳染給你和小少爺。」罪魁禍首突然出現在面前，毓秀氣歸氣，但主僕有別，她不敢頂撞，言語中勉不了夾針帶刺。
「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在毓秀白凈的臉上留下兩個悚目驚心的手印。
「喲，那是誰呀，剛才在大哥房裏沒見着三媽，還以為您昨晚忙着贏錢，現在補充睡眠呢，沒想到您今天這麼勤快，一大早就在這裏幫大媽管理後院、教育下人哪，嘖、嘖、好清脆的耳光，力道不輕哪，三媽，您那纖纖玉手還受得了嗎？要不要給黃大夫瞧瞧？」霍祺芬陪二太太從大少爺房裏出來經過走廊，剛好看見這一幕，每次看到三太太囂張跋扈欺負別人的時候，她都忍不住仗義執言。
「死丫頭，別以為有你媽給你撐腰，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惹急了我，照樣敢打。」正在氣頭上的三太太像條瘋狗似的張牙舞爪。
「好大的口氣，大太太還在呢，你就這麼心急着當這個家？您這是要謀權篡位哪？」二太太嘲諷道，她可從來不是省油的燈。
「呵、呵，你們聯起手來以眾敵寡是吧，我不怕，等老爺回來，我讓他來評評理，我教訓下人怎麼了？她不尊重我，敢出言頂撞我，我扇她兩耳光算輕的了。」三太太冷笑兩聲，領教過這兩母女的尖牙利嘴，知道自己在口舌上占不了多大便宜，只好搬出靠山來示威，暗示著：我雖無權，但我是老爺心尖上的人，在這個家我就能呼風喚雨。
「但毓秀說得沒錯呀，她們兩個是大媽房裏的人，專服伺大媽跟大哥的，你憑什麼把鍾靈叫來陪祺軒玩，也不跟大媽打聲招呼，害得大哥沒人照顧，差點就……」想到這裏祺芬就氣不打一處來，再看看三太太盛氣凌人的表情，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哎……你別給我亂扣罪名，我可承受不起，大少爺這病是昨晚才犯的嗎？追根究底是誰讓他落下這個病根的呢？」三太太洋洋得意，終於戳到對方死穴，為自己扳回一局。
「你……」二太太母女被堵得啞口無言，正急得面紅耳赤。
「你們吵夠沒有？」霍太太威嚴的聲音及時響起。
爭執聲越來越大，早已斷斷續續傳到後院的閣樓，霍太太向送葯的丫環一打聽，了解了事情的經過這才過來制止這場風波。
「你們關心康兒的病，我很感激，但請你們不要以此做為刺傷對方的利刃。」霍太太掃了兩位姨太太一眼，繼續說道：「老爺就快回來了，他不喜歡家裏雞犬不寧，你們自己好自為之吧。」話說完徑直走了，眾人也都識趣地散了。
鍾靈在回來的路上向毓秀細問了大少爺的情況，知道自己險些釀成大錯懊悔不已。
「大太太，您罰我吧，都怪我沒照顧好大少爺，我該打，該罰，就算被你打死我也活該。」回到偏廳，鍾靈立刻追過來跪在霍太太面前請求懲罰。
「算了，你起來吧，這也不能完全怪你，幸虧毓秀機靈即刻發現了康兒，也剛巧昨夜下雨留住了黃大夫，康兒才能及時搶救過來，我現在愁的是，要是你倆都不在了，康兒怎麼辦？派誰去照顧他我都覺得不放心，你們兩個來霍府也有十年了，當年的小丫頭一眨眼就到了出嫁的年齡，可康兒的病仍舊時好時壞。」霍太太一聲嘆息遮不住滿臉愁容。
「我不着急，您和大少爺對我們這麼好，我願意再留兩年。」鍾靈自告奮勇，有些將功折罪之意。
「再過兩年你都二十五了，你們自己不急，家人急哪，前幾天在集市上遇見毓秀的婆婆，一直向我抱怨跟她兒子同年的人，孩子早就滿地跑了，她家媳婦卻訂親幾年了還不肯過門；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城裏幾個媒婆都來向我打聽，問你訂婆家沒有，街坊鄰居開始在背後嚼舌根，我真的沒臉再留你們了，否則傳出去誰還敢到霍府來做工。」霍太太苦惱地搖搖頭。
沉默了片刻，一直站在身後一言不發的張媽說話了：「要不，您也託人給大少爺說門親，成親以後大少爺身邊就不愁沒人照顧了。」
「我何曾不想，可是，康兒這病十里八鄉誰人不知，會有人心甘情願地嫁過來嗎？」霍太太擔憂道。
「這也難說，大少爺長得儀錶堂堂，要不是受這病痛的折磨更是氣宇軒昂，而且大少爺這幾年的身子骨比前幾年已是大有好轉，也許成親以後有個人寸步不離的關心、照顧著，大少爺心情開朗，病自然也就好了。」張媽樂觀地勸說着。
「就是，大少爺有什麼不好的，他不僅長得英俊，文采更出眾，對人又溫和，還體貼下人，平時有空就教我和毓秀讀書識字，像這麼好的人這世上都找不出幾個，誰要是能嫁給他，是前世修來的福。」鍾靈毫不掩飾對主人的崇拜，每次談及少爺的人品，她都恨自己詞窮不夠形容少爺的十份之一。
「是嗎？康兒真的有你們形容得這麼好嗎？若真能像你們說得那樣，覓得賢淑之人促成一段良緣，倒真是了卻了我最大的心愿，就算從此讓我天天吃素，抄佛念經我也願意，但萬一遇上居心不良的人，豈不要害了康兒。」大太太仍有所顧慮，倒不是她對自己兒子不夠信心，實在是老天太會捉弄人了，她對老天爺不夠信任。
「凡事不要太悲觀，往好了想，我相信老天不會這麼絕情，大少爺幾次都能由凶化吉必是有福之人，您若不去嘗試，也許就真的錯失了一段好姻緣。」張媽繼續勸慰。
「經你們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一個人，我做閨女的時候，有一個打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我們曾經立誓，要讓我們的友誼傳承下去，沒想到我出嫁后第二年，她家人就把她嫁到太平去了，離得遠我們並沒再走動，但偶爾會有書信來往，幾年後我回鄉探親剛巧又碰上她，她領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又挺著個大肚子，那年康兒正足六歲，我們開玩笑說正好可以結成親家，回來后沒多久我又收到她的來信，在信中她還在問這門親事算不算數，我很高興地回復了她，可後來我就再也沒等到她的信件，再次回鄉探親的時候向她家人一打聽，才知道她在那年生第二胎的時候，難產死了。再後來又聽說，她丈夫在她死後不到一個月就娶了填房，這件事暫時被擱置下來，原想着等到了適婚年齡，直接去下聘禮，結果又遇上康兒生病，我也就徹底把這事給忘了。」霍太太語帶感傷地講述這段淵源。
「有這種事？竟從沒聽您提起過。」張媽亦為這位未曾謀面的夫人深表同情。
「是呀，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女孩，如今不知嫁人沒有？」霍太太遺憾地說。
「這個好辦，您把那位小姐府上的地址給我，我這就託人去打聽打聽。」張媽滿懷希望道。
「地址我忘了，只記得是做糧油生意的，好像是姓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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