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夜 回夢(3)

第五十七夜 回夢(3)

「哦,你說那天出殯撞到了那個女人啊,她不是好好的自己走了嗎?是她自己走的,不是我不想負責。」孔輝皺了皺眉道。

「孔先生你別誤會,今天我來不是為了找你追究那件事的,我是來了解一個地方,我覺得那個女人不斷做的噩夢,可能跟你母親有關係。」我說道。

「記者同志,你這問的有意思了,你是做媒體的,難道想借這麼無厘頭的事來提高銷量?」孔輝露了個苦笑道。

我顧不上孔輝的冷嘲繼續問道「你知道不知道一個有銅鈴聲、叮叮噹噹聲,還有木香以及迷霧的大山,大山上還有很多山洞遠遠看去就想眼睛一樣?對了,還有一條風化的碎石路。」

孔輝愣了愣突然咧嘴笑了起來「記者同志,你說的是京西古道吧?」

「不知道呢,我只是根據那個女人描敘說的,京西古道是什麼地方?」我搖了搖頭有點茫然。

「照你剛才描敘的來看,應該就是京西古道,那裏十萬年前就有人類活動,是條古老商運道、軍用道、香道。在古代的時候,掛有銅鈴的駝馬商隊成群結隊的從那裏經過,鈴鐺聲應該就是指這,那裏也被稱為『駝鈴古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山路石道上來來回回,久而久之天然的碎石路就形成了,至於叮叮噹噹的聲音,我想是鐵匠鋪打鐵傳出的聲音,而木香、迷霧、以及山上的洞穴,我想是屬於同一種人類活動產生的,那就是炭窯,據我所知元、明兩代的時候,京城百萬人家,皆以石炭為薪,山上所謂的『眼睛』就是炭窯啊。」孔輝哈哈大笑了起來。

「居然真有這個地方!」我不禁有些吃驚「孔先生你怎麼這麼了解這個地方?」

「我小時候就住在那個地方啊,而且我也是研究古人類活動的學者。」孔輝再次大笑了起來,說到他自己的專業,他彷彿格外的開心。

孔輝笑過之後冷靜了下來不禁也好奇了起來「那個女人去過京西古道沒有?聽你說的來看,好像很熟悉啊,而且還帶有古風韻在裏頭。」

「她已經找了幾個月都沒有找到那個地方,所有才來找我們幫忙的。」我無奈苦笑道。

「這就奇怪了,一個沒有去過這個地方的人,居然在夢中夢到這個地方,而且還描敘的這麼詳細。」孔輝皺起了眉頭。

「我想跟您的母親應該有關係,我冒昧的問一句,你母親去世的時候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我想到了關鍵的地方於是問道。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母親一生都過的樸素平淡,我生活好了以後,就把母親也接了過來這邊生活,隨母親來的還有一個錦盒,母親一直將它夾在腋下,我以為是母親這些年來的積蓄。母親臨死之前曾囑咐我,一定要將這個錦盒傳下去,母親的意願我當然尊重,在母親入棺之後我查看了錦盒裏是什麼東西,但當我打開的時候就產生了疑惑,錦盒裏裝的是一顆紅色的結晶體,我不知道是什麼寶貝,於是拿去給行家鑒定,鑒定以後才知道這是人火化以後留下來的遺骨,也就是舍利,行家說這東西是不是有價值就要看是哪位高僧留下來的舍利了。價值並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麼東西,既然鑒定了是舍利了,我也就沒多想了,母親當做傳家寶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於是我就給收起來了。」孔輝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了這件怪事,接着頓了頓告訴我「我現在拿給你看看。」

我點了點頭,心中也產生了疑問。沒一會孔輝就拿出了那個只有手掌般大小的錦盒,孔輝打開以後,我就看到了那顆紅色的舍利。

「我可以摸一下不?」我好奇地問道。

「當然。」孔輝點了點頭。

我慢慢將手伸向了那顆舍利,在我的指尖觸碰到舍利的時候,一股灼熱的暖流頓時就通過指尖通向了我身體的各個部位,我的腦內開始發熱,彷彿要爆炸了一般…

我已經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溫度在急速的飆升,腦門上的汗已經流到了眼睛裏,弄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的呼吸在變的困難,我望向了孔輝,孔輝此時正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我說道「你…你頭上冒煙了!縮手啊!」

我知道要縮手,但我的手彷彿粘在了上面,身體已經開始不受我思想的控制了,汗水流到眼睛裏已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的眼前的畫面彷彿一下子就扭曲了起來,眼前的視野一下子就變了,我彷彿就身處在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四周全是半荒蕪泥地,雜草叢生…

此時我感覺到頭頂陡然間就冰冷了下來,眼前的視野立刻就恢復了正常,等我看清楚以後才發現孔輝手中拿着一個盆子氣喘吁吁的看着我,我機械地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渾身已經濕漉漉一片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要不是我及時拿水潑你,你都快着火了!」孔輝驚魂未定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顫抖著說道,但眼睛卻盯着那顆舍利出神。孔輝也緩緩將目光移到了舍利上面,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手放了上去,但孔輝沒有看到什麼現象發生,他大著膽子將舍利拿了起來,仔細端詳了一下道「太奇怪了,為什麼你會有那樣的反應?」

我已經意識到這是舍利給我的通靈感應,但我卻無法跟孔輝解釋。

「今天蘇先生的到來,倒引起了我對這顆舍利的關注,這樣吧明天我想把這顆舍利帶回老家那邊看看,查查它的來歷,嗯…你把那個女士也帶上,畢竟也是因為母親的靈車撞了她,如果能查清楚幫那位女士解決噩夢的問題,這對母親來說也是積德,您看是否有時間跟我去一趟?」孔輝皺着眉頭問道。

「當然可以。」我肯定回答道,接着便和孔輝告別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當我把找到那個地方的消息通知江玲珊時,江玲珊在電話那頭喜極而泣,不斷的說着謝謝,並且呢喃著要回到夢中的地方了。

第二天我們便踏上了飛機,經過幾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就到了孔輝所說的老家京西古道附近。

江玲珊站在那條夢中的碎石路上,望着眼前熟悉的情景,一下子就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我和孔輝看在眼裏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她,只得等着她哭完才帶着她一起往前面的一個村落走去。

當看到那個村落附近的環境,我突然感到了一種似曾相識,就是我通過舍利感應到的畫面!

「我撞了車以後見過這裏扭曲的畫面。」江玲珊的情緒穩定了下來,平靜地說道。

孔輝一路之上都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在前面帶路。孔輝帶着我們走訪了一間又一間的屋子,然後打開錦盒讓屋子看那顆舍利,但得到的答案全是搖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旅途的勞累使得我已經打不起精神了。孔輝垂頭喪氣的將我們帶回了自己的老屋,安排我們住下休息,說是明天養足精神了再找。

等我躺到床上以後,反而又睡不着了,滿腦子都是舍利給的感應。想着想着我不禁坐了起來,此時那個錦盒就擺在桌上,孔輝已經在我旁邊睡熟了,我想試着讓舍利再給我一次感應,我想叫醒孔輝幫忙,萬一我火了,就給我來一盆涼水,只是我還沒推孔輝,江玲珊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先生,我不敢睡,我怕做夢。」

「那剛好,你去打盆水來。」我吩咐著江玲珊。

江玲珊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打水去了。在我的囑咐下江玲珊端著水獃獃地站在我旁邊盯着我伸手去打開那個錦盒。

我再三猶豫,最後猛一吸氣將手放到了那顆舍利上,但是好半天都沒感應,我不禁皺眉試了好幾次,但仍是沒有反應。江玲珊好奇望着我古怪的舉動想問又不敢問。

「怎麼沒反應?」我拿起舍利左看又看嘀咕了句。

「什麼反應?」孔輝的聲音突然傳來,嚇了我一跳,舍利也跟着掉到了地上,我伸手去撿,就在我的手剛觸碰到舍利的時候,那種感應卻突然來了。我又是一陣難受,視線突然轉換到了一個黑洞前面,我知道這一定是孔輝提過的炭窯,炭窯的窯頂是用石頭相互擠著砌的,很不規則,在窯頂好像還又碎石壓着褪了色的冥紙,我隨着感覺想要探頭進去看看的時候,卻被冷水灌頂驚醒了。

「又沒搞錯啊,我就快看到真相了…。」我喘著氣望着江玲珊。江玲珊顫抖地望着我吞吞吐吐道「先生,我明白你叫我端著水幹什麼了,你頭上剛才冒煙,差點就起火了。」

我一陣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了一會後我說道「走,現在去山上看看,我已經無法在忍受了。」

孔輝和江玲珊獃獃地望着我,最後還是披上外套跟了出來。我們三人打着手電筒走在古道上。

「你想找什麼?」孔輝忍不住問了句。

「一個炭窯。」我應道。

「可是這山上到處是炭窯,你要找的是哪個?」孔輝驚訝的說道。

「一個窯頂有冥紙的炭窯。」我回答道。

孔輝疑惑地摸了摸腦袋就不再發問了,然後打着手電筒幫我找我描敘的炭窯,約摸半個小時后我們終於找到了那個窯洞,然而令我們沒有想到的是還有一個黑影如同鬼魅一般跪在窯洞前一動不動。

「誰!」孔輝大喊了一聲,然後將手電筒照了過去。

黑影動彈了一下,好像準備跑,但已經來不及了,手電筒的光束已經打在了他的臉上,是一個老人。

「根爺爺怎麼是你?」孔輝皺着眉頭問道。

「小輝是你啊。」孔輝口中叫根叔的老人小聲的應道。

「根爺爺你深更半夜的出現在這裏幹什麼?」孔輝將手電筒打向了窯頂的冥紙「這是什麼意思?」

「我…。」根叔欲言又止。

「究竟是什麼意思!」孔輝提高了聲音吼了句。

「小聲點小輝,你別急,哎,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講。」老人拉着孔輝示意他小聲下來,然後嘆了口氣道「這裏面被燒死過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你的奶奶!」

「啊!」孔輝驚呼了一聲,最後蹲在了地上點起了煙道「難怪打我出生就沒見過奶奶,根爺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在抗日戰爭的時候,這附近的山頭有一夥山賊,他們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比日本人還要可恨,你奶奶是個年輕的寡婦,因為長的漂亮,就被那伙山賊給看中了,他們非要搶你奶奶回去當壓寨夫人,你奶奶寧死不從,我記得那個時候我也才十幾歲,那一幕我記得非常深刻。那日天空灰濛濛的,十幾匹馬從大路上轟然朝村裏奔過來,馬蹄踐踏伴着雜亂的鈴鐺聲由遠而近的傳來。我看他們的馬車上物資豐富,在馬車後面還跟着一個駝隊,我立刻明白他們把商隊給搶了。

一個領頭的下了馬,衝進鐵匠鋪正在打鐵的男人就吼著叫他拿酒肉出來的。

男人見他手中有獵槍,嚇得趕緊去跟人商量。我們的日子本來就過的不好,但他們又得罪不起,我們為了活命也沒有辦法,於是就照着他的吩咐給他們準備了酒肉,席間你奶奶給他們送去菜肴,一個凶神惡煞的刀疤臉一把就將你奶奶給拽住了,然後就說要帶回去。

我一看這情形,立刻跑去通知了我的父親,我的父親是民兵隊長,跟駐紮在附近的八路軍有聯繫。父親一聽這情形立刻叫我去盯着他們。自己則去召集民兵,還派人去聯絡八路軍。

我聽從父親的指示盯着他們。等我回到那裏的時候,村裏的人幾乎都聚集在了一起,山賊的十幾把槍正指着他們,我聽到山賊在喊『如果你不跟我們回去,我就把他們都殺光!』

我想你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你奶奶為了全村的人跟着那幫山賊上山了,我不敢絲毫怠慢的跟着他們,我看到你奶奶忽然借口要解手,然後跑到了邊上,趁山賊不注意扒開已經封存,還在燃燒的炭窯的封土就跳了下去。

等山賊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然後他們罵罵咧咧地就走了。

我在這裏等到了父親來,然後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父親和他的隊員望着窯洞悲痛的哭了起來。

父親和他的隊員將炭窯里的火給弄熄,等煙霧散盡,最後才能進去,進去之後你奶奶早已經化為了灰燼,只留下一顆遺骨燒剩的結晶體。我父親含淚將這顆東西給收了起來,準備交給你父親,你父親那個時候還只有幾個月大呢,最後父親和八路軍匯合把山賊給清剿了,也算為你奶奶報仇了,為了報答你母親對全村人的救命之恩,你父親是由村民自發輪流養大的。後來你父親結婚以後,我們就將你奶奶的故事告訴了他,並把燒剩下的遺骨結晶交給了他。哎,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來祭拜一下。」老人嘆息道。

此時我發覺孔輝早已經淚流滿面「母親肯定也知道這個故事,才一直將舍利保存了下來,奶奶那個時候條件一定很差,否則絕不會像那些高僧一樣留下舍利。」

「我明白了。」江玲珊搖搖晃晃有些站立不穩「我照鏡子才知道,我竟然在不知不覺內將自己刻意打扮成了民國女人的樣子。」

我這才意識到了那天夜裏見到的江玲珊為何會打扮這麼怪異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和孔輝的奶奶有關係。

「哎,小輝啊,這就是你奶奶的故事,天色不早了,我也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吧,對了,祭拜一下你奶奶吧,你父親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就病死了哎。」老人背着雙手晃了晃腦袋就走了。

「謝謝你,根爺爺。」孔輝流着淚對着老人的背影喊了聲,然後跪在炭窯前磕了幾個頭。

就在孔輝磕完頭站起了的時候,江玲珊卻突然痛苦的倒在了地上,扼著自己的喉嚨滿地打滾,她的舌頭都伸出來了,我和孔輝嚇壞了,立刻去掰開她的手,但卻怎麼也掰不開來。

江玲珊不知從哪來的力量一下子把我們就給推開了,緊接着我們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江玲珊的嘴裏好像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在向外一點點的擠,漸漸地我看清楚了它的樣子,那團東西如同一個怪物從江玲珊的嘴裏爬出來,它的整個身體是黑色的,眼睛是紅色的,耳朵細長猶如精靈,樣子猶如三歲的小孩,這東西猶如壁虎一樣將四肢扒在江玲珊身上,江玲珊看了一眼就昏死了過去。

那黑色的怪物瞪着血眼望着我們,不知道想幹什麼。

「這…這是什麼東西。」我的頭皮發麻,說話都有點含糊不清了。

「木石之怪,山川之精,奶奶在炭窯里的怨經過這麼多年已經形成了魍魎。」孔輝突然呢喃道,接着跪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對着黑色的怪物不住的磕頭。

怪物歪了歪腦袋,然後朝我們爬了過來,我驚得往後縮去,錦盒也沒拿住掉到了地上,那顆舍利再次掉了出來。

黑色的怪物轉過頭望了孔輝一眼,然後像是化做了一團黑色的煙霧,飄進了舍利里。

過了好長時間我才回過神來,在我回過神來的一剎那,我猛然間意識到這個黑色的怪物本來就是寄生在舍利裏面,是孔輝奶奶的怨氣形成的魍魎,由於孔輝母親長期接觸舍利,魍魎趁機佔據了孔輝母親的身體,由於孔輝母親死亡,恰巧又撞車,於是又進入了體質虛弱的江玲珊身體。

「你母親可能只知道這是婆婆的遺骨,但卻不知道魍魎的存在,對了你母親也做噩夢嗎?」我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問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母親什麼也沒跟我說過…嗚嗚,我對母親關心的太少了,我自以為給她好的生活條件就行了,嗚嗚。」孔輝哽咽著。

「哎。」我嘆了口氣仰望着天空,有些無奈。

第二天,我就一個人坐上了回來的飛機。江玲珊說昨天晚上什麼夢也沒做,一大早起來就來感謝我的幫忙,還說要留在村子為村子做一點事情,她說孔輝現在心情不好,她不好意思離開,望着窗外機翼下方的雲彩,我不禁露出了笑容,也許江玲珊會跟孔輝在一起也不一定,也許以後不會煩惱相親的事了,因為她已經回到了夢裏的地方。(回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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