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的願望(完)

我的的願望(完)

她打算沉默,可真的能一直沉默到底嗎?

在這個家裏,她已經無法與陸桐瑜多言,更不願與歐蝶多說。如果還要一直與微生冷戰僵持到底,她想,她會瘋的。

所以,那天以後。她產生了要離開這裏的想法。

她站在陽台,舉目眺望。櫻花已經開滿了茨城。隨處都能看見空中有飄舞的粉色花瓣。

她笑了笑,伸手撫平吹亂的長發。

微生啊,你真的以為,我留在這裏是害怕你嗎。你真的以為,用暴力的手段可以留下想走的人嗎。

她不是別人,她可是上一任死神。就算被死神之戒禁錮了能力,可想逃走……視線下移,犀利的目光將周圍的環境再次掃視。

恩,她已經想到了好多辦法離開呢。

手輕輕轉動着食指上的戒指,只是離開之後怎麼辦呢?一輩子不見微生了嗎?她做不到。她現在只是很生氣,只是想要離開一段時間。甚至是,她想懲罰微生。

做了錯事的人,當然要遭到懲罰,她離開了,他會很難過吧?他會後悔做了那些事嗎?

對不起,我錯了,我會改的。

這樣的話,什麼時候不再是說說而已呢?

回頭轉身,微生就在她身後不遠,他立在窗戶邊,飛揚而起的窗帘輕掃着他的手臂。他看着她,目光柔和且堅定。

可是,不管多麼氣,在看到微生的這一刻,所有的怒意都消散了。她做過死神,所以她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天。

輕輕呼吸,慢慢鬆懈。她笑了笑,美麗溫柔的笑容從心底升到了嘴角,然後蕩漾而開。天空中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那麼奪目,把他吸入了深淵,無法自拔。

僵持不下的兩人,總要有一個先妥協。

只有這樣才能打破僵局和困境。陸桐雅走到他的面前,伸手理了理他的衣領,再順着他的脖子一路摸到了臉頰。

蒼白的臉,因為她的觸碰慢慢浮現出一抹不一樣的紅暈。

「微生,好,我答應你。」她的聲音足以將萬年不化的冰雪融化。微生的心倏然一顫,不可置信地抬起眸,盯着她,垂在身側的手在輕輕顫抖。

覆在他臉頰的手復而向下,再順着脖頸一路摸到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

「那微生,我們……契約吧。」

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明顯加快了。

陸桐雅垂頭一笑,如同銀鈴一般的笑聲從紅唇間溢出,「微生,你在想什麼呢,心跳真快。」

何止是心跳,就連呼吸都變得低沉了。真是讓人想入非非的聲音。他拉過她的手,捧起她的臉,垂下頭,仔細地凝視着她,炙熱的視線掃過她的面頰,讓她不好意思直視。

「三兒,你想好了?」能聽出,他的話語間在努力壓制興奮的情緒。帶着輕微顫抖的語句,語速緩慢又急切。

陸桐雅調皮地一笑,抽回手,「那好吧,我再想想。」

微生一把奪回她跑掉的手,將其按在胸口,他笑了,笑得就像一個孩子,「不準!」很任性,也很可愛。說完后,生怕陸桐雅又反悔,急忙把死神契約召喚出。翻開空白的一頁,反手將筆塞入陸桐雅的手中。

陸桐雅疑惑地抬頭看他,嘟了嘟嘴,「我還沒許願吶。」

「你先簽完字再許願!」任性又彆扭的聲音。想必是被剛剛陸桐雅那句「我再想想」嚇到了,一旦讓他抓住機會,他就不願意鬆手。

他企盼了這麼久的,做夢都想與陸桐雅契約,壓抑了這麼久,一旦被點燃希望之火,哪怕是瓢潑大雨也無法熄滅。

陸桐雅捏着筆,垂頭下頭,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粗糙的紙頁。多麼熟悉的觸感,多麼心驚肉跳的一刻。

與人契約過無數次,她還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面臨此番境況。可是,與微生契約……仔細想想,倒不如想像之中的那麼可怕。

他不會為難自己,他怎麼捨得為難自己。他不過是在找一樣能夠把諾言實現化,最實質性的東西而已。

她明白契約對於微生來說意味着什麼。對死神來說又意味着什麼。它意味着,她願意把靈魂禁錮在他的身邊,她願意終身侍奉他,哪怕死了也在他的周圍,永久不散。

這意味着,所有虛幻縹緲無法掌握的愛情都可以實質化。而現在,是她提出來的,是她心甘情願的。

所以,面前這個像孩子一樣的微生又露出了他天真的微笑。在她的面前,有時候他天真的可笑呢。

筆上的細針扎破她的手指,吸取她的血液,以此為介,她將簽下永久不滅的誓言。

微生說過,人類的承諾不可信,他們會因為各種不可量力的原因而毀約。哪怕是契約了,他也見慣了過河拆橋,得到好處就不想履行承諾的人。從心底,死神是憎恨這些人的。這算是背叛。只不過次數多了,他們也習慣了。

從而才會設置出違背契約的懲罰。

其實死神沒有錯,錯的是貪婪的人類,一味的想要得到,不願付出。

紅色的字慢慢出現,她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地寫着兩個字——李穎。

很可笑,她簽上的是這個陌生的名字。寫得很不順,她想如果寫陸桐雅,她會寫得更加漂亮。可生活就是這樣,她披着陸桐雅的外衣活了二十年,以陸桐雅的身份享受着別人的親情,家庭的溫暖。

到了最後一刻,卻告訴她,曾經那些溫暖的日子,不過是一場虛空大夢。她醒來之後,仍然是一無所有的人。和上一世一樣,還是如此的孤獨。

字已經簽完了。她抬起頭,紅着眼看向對面笑得如同孩子一樣的微生。和上一世還是不一樣的,至少她擁有微生的愛。只要擁有這一樣東西就已經足夠了。

但,微生還是孤獨的死神。他無法感受到她的感情,他無法相信她,他不安。

死神才是這個世界上註定孤獨無依的生物。

「微生,是不是該說我的願望了?」捏緊手中的筆,她往後一退,抱過死神契約,側頭望向湛藍如鏡的蒼穹。

好美啊……

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迷人的淺笑,微生靜靜地看着她,不願打破此時的美景。

「你一直以為我在想方設法離開你,對嗎?」輕揚的嘴角,那個笑在慢慢地轉變,變得詭異莫測,「那好,我的願望是……永遠不要見到你。」頓了頓,側過頭,看向微生,「可以嗎?」

……永遠不要見到你,可以嗎?

微生一頓,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抬頭盯了她一會兒,似乎在確認是不是自己幻聽了。

笑容已經在他的臉上徹底凝固。原本還帶着紅潤的臉唰地一下變成如紙一樣的蒼白。周圍的空氣剎那冷卻,呼出的氣都成了白色的霧。

太陽在一瞬間就被蒙上了烏雲。陽光照不透厚厚的雲層,光線驟暗,猶如黑夜。

狂風大作,海浪狠狠拍打着岩石,發出一聲聲低吟,就像一隻憤怒的野獸。天空下的海鷗倉皇逃竄,凄厲的叫聲從耳邊劃過。

美景消散,地獄降臨。

「喲,微生……你怎麼了?」陸桐雅瞪着明亮的黑眸,再往後退,她緊緊捏着筆,用玩笑的語氣說着恐怖的話,「你知道的,我必須在五分鐘內填下我的願望呢。不然的話……唔……」來不及說完話,喉嚨一緊,微生猶如一隻厲鬼,閃現在她的身前,修長的手指扼住她的喉嚨,把她抵在玻璃窗上。

「唔~」陸桐雅舞動着手臂,想要掙扎,她沒想到,微生竟然真的會對她下手。喉嚨很疼,他用力了,這是他第一次對她下這麼重的手!

「陸桐雅,我也可以在五分鐘內殺了你!」她騙他,她竟然敢騙他?!猩紅的眸往下流出了鮮紅的血……

這種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感覺可以徹底把他激怒。也只有陸桐雅擁有這樣的能力。用力抵住她的身體,扼住她喉嚨的手顫動的頻率瘋狂又可怕。

「唔~!」她掰著微生的手腕,眼神柔和了下來……微生,你傻啊!聽我說完,聽我說完!我還沒有說完話呢!

他該不會真的要殺了她吧?

可是,被扼住的喉嚨已經無法讓她再說話,她頭很疼,胸口很疼,用了全身的力氣看着他,想從眼神里對他透露什麼。可微生顯然已經被憤怒沖昏了大腦,什麼事都顧不了了。

「陸桐雅,你竟敢……。你竟敢……」算計他。用他最在意的東西來算計他,「你想拋下我?你居然真的想拋棄我……」他已經語無倫次,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雖然心裏一直認為陸桐雅是想離開他的,可每次面對這種殘酷的現實,他還是無法接受。

在陸桐雅面前,他的堅強,他的理智不堪一擊。

眼眶之中,猩紅如血的液體不斷掉落在地,在潔白的地毯上暈染出一朵朵嬌艷欲滴的花朵。

掙扎的陸桐雅,力氣越來越小,她覺得自己已臨近昏迷的邊緣。

情急之下,她想了一個特別二的辦法。

放棄和微生抗衡,放棄掙扎。而是反手脫下自己的衣服……她覺得,她的身體或許能讓微生轉移一下注意力,稍微讓他冷靜一點。

事實證明,不管處於何種狀態的微生,對她的身體都是有反應的。視線在不知不覺間就移了下去,猩紅憤怒的眸中果然湧上了另一種情緒。

情慾。

身體一轉,將她扔在背後的床上。這個舉動或許只是處於野獸的條件反射,哪怕只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都想對她做一些最原始的事情……

「微生!我和你開玩笑的!」喉嚨被鬆開的陸桐雅,衣服也已經凌亂地退到了腿下,抓住所有的機會把最重要的話說出,微生剛剛那一扔是用足了力氣的,她摔在床上后還打了一個滾,又從床邊掉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鋪着厚厚的羊絨地毯。她揉着胳膊,從床邊探出一個頭。

大口地喘息,也沒有多餘的時間緩衝身體的不適,她努力解釋,「我只是讓你想想,如果我真想離開你,現在就有機會了。可我,可我不會用這個願望和你交換的!」這句話如果在微生暴怒前說出或許還會有用,可現在……

「你怕我殺了你?」他的氣勢明顯有所緩和。猩紅的眸子也逐漸褪色,可他仍然不信任她。

「白痴!」陸桐雅欲哭無淚,伸出手,「趕緊把契約給我。」

微生狐疑地盯她一眼,來到她身邊蹲下,把契約書放在床上,「我看着你寫。」

「……」這男人。

陸桐雅不再說話,而是用行動證明了一切,她的願望很簡單——恢復陸桐瑜的健康。

她要讓二姐重獲新生。離開她,離開微生,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她新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度過餘生。

看完她的願望后,微生沉默了。

「下次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了再生氣。」把契約書推到微生面前,示威似的盯他一眼,「我被你掐死了。你這是家庭暴力,我要投訴你。」然後哼哼一聲,「我生氣了。」

微生沉默,垂頭。扭扭捏捏半天,好不容易說了一句話,「你不該和我開這個玩笑。」他揉了揉眼睛,瞬間變回一個小孩,「嚇哭我了。」

陸桐雅沒有生氣。或者說,之前生的氣,在看到微生那麼生氣的時候消散了。他真的哭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流下眼淚。

死神的淚是紅色的,或者可以說是鮮血。

他死死掐住她喉嚨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微生的絕望。從來沒有過的絕望。她才發現,這個玩笑,開得是太大了。

伸出手,抱住微生,把他的頭壓往自己的懷中。

「我希望你知道,我只是在想各種各樣的辦法向你證明,我不願意和你分開。微生……要我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愛你呢?」後面的話像是自問,她知道微生不會和她討論這個話題。他的不信任是他也不想的,那是與生俱來,骨子裏刻下無法磨滅的,對人類,對愛情的不信任。

其實,和她無關。

窗外的天逐漸明朗,陽光再次灑向大地。黑暗褪去,迎來了光明。屋內的氣氛從冰點上升到了曖昧。

微生在她面前的脾性如此,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只需要她簡單的安慰幾句,或者是一個擁抱,一個親吻。

真的很像孩子呢。

胸口一陣炙熱濕滑。陸桐雅一頓,額頭冷汗直冒。

呃……微生果然沒有聽她的話……她怎麼忘了自己此刻什麼都沒穿,所以微生這個小屁孩兒又開始在她的懷中……已經吻上了她。

魂淡。

推開微生,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兒上。然後迅速抓住衣服,胡亂往身上套。這才反應過來,她剛剛居然對微生使用了美人計,而且奏效了。不然現在估計她已升天。

太莫名其妙了。

微生像只小狗一樣蹲坐在地,巴巴地望着她,也沒有其餘的動作,看着陸桐雅脖子上的手指印,他這才發現自己做了錯事。

支支吾吾了半天,他說,「三兒,要不……你打回來吧。」

陸桐雅朝他哼了一聲,為了加重他的罪惡感,還不忘加一句,「我才捨不得對你使用暴力呢!」可說這句話純粹是為了刺激微生,沒有考量過真實性,所以被某男抓住了小辮子……

「明明打過我這麼多次……」扇耳光,還不是一次兩次好嗎。多得他都數不清了。

「==」他說的都是事實,她無法反駁。靈機一動,連忙彎下腰捂著喉嚨咳嗽了幾聲,微生一聽就着急了,從地上起身,一把將她抓到身前,掰開她的手,仔細檢查她喉嚨的傷。

「其實,我沒怎麼用力。」他要真用力,一秒就可以掰折她的脖子,把她的頭給擰下來,「可這手印怎麼這麼明顯啊,你疼嗎?」

陸桐雅撇過頭,不看他,「疼。」

「對不起,對不起……要不我給你舔舔?」

「……你以為你真是狗嗎?」

「汪汪~」

「==」

某男一直圍着她各種道歉。可一想着陸桐雅與他契約了就忍不住想笑,一笑,道歉就顯得特別虛偽。視線時不時瞟向放在床上的死神契約,他得好好想想,和她簽訂什麼契約比較好呢?

嘿嘿。

……

陸桐瑜恢復如初。不僅脫離了輪椅,能說話,還可以舞動黑色的翅膀。昏迷的那幾年,和前段時間的迷茫,似乎只不過是一場噩夢。

她站在櫻花樹下,仰望着在空中飛舞的粉色花瓣。

還記得,在本州市有一條路,兩邊種滿了櫻花樹,每到春日的時候,她和陸桐雅就會去那裏,她會遠遠地看着她這個可愛美麗的妹妹,聽着她清澈的笑聲。

她永遠記得,那一年,陸桐雅笑臉如花,對她說……她要一輩子和姐姐在一起,她們要去有更多櫻花的茨城大學。

陸桐雅並不是愛學習的孩子,可她為了這個願望,那麼努力。就是為了能陪伴她的左右。

歲月啊,究竟用了什麼樣的魔力,把她們兩人的關係變成了現在這副摸樣。

俏麗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陸桐雅穿着潔白的連衣裙,長長微卷的頭髮自然地披散在身後。微風浮動着裙角和髮絲,她的發間藏有一個粉色的花瓣。

「二姐。」動了動紅唇,哪怕只是喊出這個名字,她都覺得心酸。她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彼此對望,彼此沉默。

陸桐瑜垂頭,然後無奈地笑了笑。

原以為她會一直這樣恨下去的。憎恨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憎恨蔑視她的人。可是,在她能說出話的那一刻,在她從輪椅上站起的那一刻。什麼樣的仇恨都不重要了,似煙霧般飄零得不成樣子。

唯獨那些深深扎在腦中的情,揮之不去。

不用想也能猜出,為什麼她恢復了健康。微生會那麼輕易放棄折磨她嗎?不,能解救她的只有眼前這個女孩。這個她用了二十年來愛的女孩。

怎麼想,都是值得的。

可是,在不久前。她還在憎恨她,她不信任她,她陷害她,污衊她……甚至還想奪去屬於她的幸福,想染指她的男人。

原來自己,才是最最薄情噁心的那個人。

「哎~」嘆息一聲,沉默久了,她已經不習慣說話。

陸桐雅走到她的身前,握住她的手,「二姐,我送你吧。」

我送你吧。

任何話都不用多說了,她明白。到了現在陸桐雅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就是送她離開。徹底離開她的生活,永世不得相見。

好悲哀啊……

可能憎恨誰呢?不是自己一手鑄就的嗎。微生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她記憶猶新——有些人因為貪婪,想得到更多的東西,卻把原本擁有的也失去了。

她就是把原本擁有的,最真摯純粹的,陸桐雅的感情給遺失了。

她已經無顏再見她。

陸桐雅手裏的溫度很溫和。如同陽光一樣,照射進她的心,每一寸都亮了,都熱了。可今後再也不會有。

她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記得今日這個感覺。

因為已經和微生契約了,所以陸桐雅相對來說自由了一點。至少此刻微生給了她與陸桐瑜單獨相處的時間和空間。

反正她已經逃不掉了。這點短暫的告別時間也不算什麼。

兩姐妹手拉着手走在沙灘上,腳下是細柔的沙子,身後有兩排大小相同的鞋印。海水時不時沒過彼此的鞋子,浸濕褲腳。

走了好遠一段路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手緊緊握著,而且越來越緊。

「二姐,其實……我還想陪你一直走下去。可是,做人不能太貪心呢。」停下腳,慢慢鬆開手,可陸桐瑜還執拗地沒有放開。

「被死神愛上的人,可以得到獨一無二的愛情,死神會用生命的力量來愛你。但得到它的同時,便意味着,你必須失去以前所擁有的。親人,朋友……所有的一切。」她笑着嘆息,笑容很美,「以前我可以不理解。可現在……」從她恢復記憶之後,就已經理解了,只是接受需要時間,「我會習慣的。習慣沒有你們,習慣只有微生。」

陸桐瑜垂著頭,看着她緊握陸桐雅的那隻手。狠狠咬着自己的紅唇。這一刻,她才明白,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還是陸桐雅,其實從來未曾變過。

她不是在嫉妒陸桐雅擁有微生,她是在嫉妒微生擁有陸桐雅。她變着花樣破壞陸桐雅的幸福,因為她不想失去她的妹妹。

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人比陸桐雅更重要,永遠不會有。

可她傷害了她,徹徹底底的把她傷害了。在這點上,她還不如微生呢。她還有什麼資格一直抓住她的手不放呢。

閉上眼,垂下的頭隱藏了她掉落的淚。

然後,鬆手。

「二姐,謝謝你……謝謝你……」謝謝她鬆手,謝謝她給她填補了沒有的親情。想一想,她這一世為什麼變得如此「軟弱」如此顧念情誼。她曾經得出過結論,因為她體會了人間的感情。而那二十年的親情不是一年只出現幾次的陸成華和沈佩給她的,是陸桐瑜。

一直以來都是陸桐瑜給她的,教會她的。

這,也是難得可貴的感情呢。

雖然也會迷茫,也會衍生出邪惡的東西。可她們是人,有着人類解不開甩不掉的惡習。

陸桐瑜慢慢抬起頭,鼓足勇氣才敢與她對視。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就連「再見」都說不出口。

「二姐,答應我……別再回來了。好好享受所剩無幾的年華。好嗎?」惡魔的壽命並不長,陸桐瑜應該已經看到了盡頭。可是,有些東西真的不是用時間去衡量的。有時候,短暫的活着,比永世存留更加幸福。

陸桐瑜咬唇,默默點頭。

她寧願自己還是啞巴,這樣便有了不說話的理由。

「二姐,你還想對我說什麼嗎?」陸桐雅看着陸桐瑜,迫切地想聽見她的聲音。這麼久了,她都快忘了陸桐瑜原本的聲音。哪怕只是一句祝福,也足夠了。

「……我。」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有說過話,吐出來的聲音沙啞難聽,嘴裏的舌頭在來回打轉,可她不知道說什麼。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最後還是放棄了。身側的拳緊緊攥緊,又認命般的鬆開,閉眼。

然後,默默搖頭。

「哎~」陸桐雅仰天長嘆,伸手摸了摸陸桐瑜的臉,「二姐,那好……你要幸福。」放下手,「再見。」

「啪~!」突然,陸桐瑜猛然抬頭,一把抓住陸桐雅放下的那隻手,緊緊握著,她盯了她一會兒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只是搖頭,不停地搖頭。

她慢慢摸上陸桐雅的側臉,溫熱,細滑。沒有絲毫預示,她眼中的淚就已決堤。

「小三兒……你……還疼嗎?」她還記得,自己打她的那兩巴掌。她竟然為了自己那噁心的想法,那愚蠢的心思,打了陸桐雅,她最愛的妹妹。她曾經打她一次,自己就會痛許久許久的妹妹陸小三兒。

陸桐雅輕輕覆上她的手背,也搖了搖頭,「二姐,我當時好疼。我以為你不再愛我了。我以為我們兩姐妹……」

陸桐瑜搖頭,她想道歉,卻哭得什麼話也說不出。

「沒關係了,事到如今,無所謂了。只要你幸福,你平安。我也會在這裏和微生,很幸福的活下去。相信我。」

陸桐瑜又點起頭來。像誓言,像承諾一樣的,不停點頭。

她知道,陸桐雅和微生之間是無法涉足第三人的,不論是親人還是朋友。所以,為了彼此的安定她只能離開。

收回手,她努力讓自己扯出一抹微笑。她要把最美的一面留給陸桐雅。不願說再見,也不可能再見。

她要微笑着離開。

後退兩步,然後慢慢轉身。

海的對面能看見茨城大學,粉色的茨城大學洋溢着青春和夢想的味道。兩姐妹曾經的誓言已經無法兌現,不能一直陪伴左右,不能一起上大學,一起結婚生子。

可是,如今這個結局已經好到她不敢再奢求什麼。

陸桐雅沒有怨恨她,她還在意著這麼醜陋的自己。這,就夠了。

只要能想她,她就有活下去的勇氣。就有幸福活下去的意義。

陸桐瑜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遙遠。她沒有回頭,她就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變成一團白色的圓點,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二姐,再見了……」再也不見了。

曾經一起歡笑一起哭泣的日子,她會永遠記得。她有一個如父如母的姐姐,陸桐瑜。

一直站到夕陽西下,海面鋪上一層夢幻的金色。她才捨得挪開腳,慢慢轉身。卻不知在何時,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她身後不遠。

黑色的西裝修飾着他的身形,白色的襯衣解開了幾顆紐扣,一直把胸線裸露在外。他是井上景,可臉上的表情卻讓她疑惑。

慢慢向他靠近,疑惑的東西浮出水面,露出原本的輪廓。

「獸?」她可沒有忘記,那個叫獸的男人,擁有易容的本事。

獸笑了笑,哪怕用着別人的外貌,卻難掩他原本的嫵媚,「你永遠是最了解我的。在你面前……我無處遁形。」

越來越近的兩人間有什麼東西在隱隱竄動,就像一隻即將蘇醒過來的野獸,氣氛在一點一點變得緊張。

在陸桐雅的心中,獸是第一個背叛她的人。曾經最信任的獸,她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現在他的面前,他卻趁虛而入。不知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讓她無法離開他。

「陸小三兒,你是不是……」頓了頓,喉嚨間突然湧起一股酸澀,「和死神大人契約了?」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潛伏着,他等待着時機,一個能與陸桐雅單獨相處的機會,可是他發現微生對她的看管是天衣無縫的。

如果他稍有靠近,第一時間就會被發現。可今天……他跟着她們走了一路,卻沒有察覺到任何微生的氣息。

而殘疾的陸桐瑜居然在一夜之間恢復了健康。這說明什麼,除了陸桐雅已被契約,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陸桐雅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何對此有了興趣。

「是嗎?」他問,想得到確認。

「哼~」陸桐雅冷冷一哼,不置可否。邁開步子,與他擦肩而過,「我還以為你是來和我追憶往昔的。」

「我沒這個興趣!」獸的情緒突然不受控制了,他怒吼道,轉過身一把拉住準備離開的陸桐雅,「你快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和他契約了!」

陸桐雅不願和他糾纏,右手一甩,見還是甩不開他,回頭瞪他一眼,伸出左手,想掰開他。可她發現,獸的手居然在顫抖。

有點不可思議,抬起頭,問,「你究竟怎麼了?我有沒有被契約很重要嗎?」

獸看了她好一會兒,慢慢把心情平復下來。陸桐雅這個反映,就是已經契約沒錯了。他鬆開手,往後退了幾步,主動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然後對着大海長長嘆口氣。

能怎麼辦呢?

「如果你簽了。便走入了隆迪精心佈置的陷阱。」雖然他不知道隆迪的具體身份,可是他看到了那本契約書,想必隆迪那本契約和微生的那本有着某種聯繫。

他從沒想過幫助隆迪,讓陸桐雅與微生契約。

在立場上來看,隆迪,微生和他都是不同的。如果是曾經他還願意讓隆迪陪伴陸桐雅,可到了現在,慢慢認清隆迪的真面目后,他……

「陸桐雅,隆迪不簡單。他與微生對抗,鹿死誰手無人得知。你要落入了他的陷阱,我猜……沒那麼容易翻身了。」他一直想找個機會與陸桐雅長談,卻沒想到如今這唯一的機會卻只能提醒她,有一個預感,這一次將是他們最後的見面。

天邊的紅霞映襯着他的側臉,伸出手一寸寸剝開人皮面具,露出那張芳華絕代,妖冶無比的面容。

「隆迪的那張臉是被詛咒過的。他的毀容與你沒什麼關係。你也不用為曾經對他的欺騙而感到愧疚。因為他啊……」他輕笑出聲,語調中無奈嘲諷,「他對你的隱瞞和欺騙更多。」回頭,認真看着她,「隆迪的存在就是一個謊言。」

……

陳舊的死神契約中終於出現了陸桐雅的名字。他欣喜若狂,原本一直期盼著這天,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竟讓他措手不及。

從高高的王座上走下,他緊緊握著這本承載了他整個世界的契約書。興奮得連紅唇都在輕微顫動。

「隆迪大人,您怎麼了?」冥日空跟上他的步伐。從來沒見過這麼高興的隆迪,就連他的眉毛,都在雀躍呢。

「她簽了。她簽了,她簽了……」一連說了好幾句,興奮之情難以掩蓋。

身後的冥日空在聽到這句話時突然頓步了,垂下頭,看着地面。

「我現在就要去……我現在就要去……」隆迪看冥日空一眼,笑得無比誇張,「我要去殺了她。她死了之後,我就可以,我就可以……哈哈哈~」

冥日空比任何人都明白,陸桐雅死了之後會怎樣。

會和他一樣。

隆迪釋放出來的靈魂,那些靈魂將帶着對微生的怨恨,以及對隆迪的……那莫名其妙的心情,他也不明白。

冥日空抬頭,看見隆迪的身影沒入前方的光明。垂在身側的手寸寸收緊,攥得嚓嚓作響。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對一個男人動了心。而這種心動,就像是與生俱來的。他被隆迪控制,他無法離開隆迪。是因為他解救了他,釋放了他嗎?讓他的視線無法從隆迪身上移開。

一刻也別想,他可以為他死,也可以為他殺任何人。

隆迪前腳離開了大殿。冥日空也跟着離開了。只不過他們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方向。

……

關於隆迪的一切陸桐雅之前是有所猜測的。所以一直不敢貿然與微生契約,她總覺得不安,卻沒想到她的感覺竟然這麼靈敏。

「你趕緊走吧,和死神大人說一下,不是可以讓他毀約么。」

「為什麼?」她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

獸看她一眼,突然笑了,「因為我討厭隆迪。」

「我以為……你最討厭的人是我。」

獸看着她,無話可說。是啊,他最恨的人是她沒錯。但為何還是見不得她受到一點點的傷害?他可以傷害她,可他絕對不允許其他的人動她一根頭髮。

他永遠記得,在他最無助迷茫的時候,她對他伸出的那隻手。她告訴他什麼是朋友,他卻明白了什麼是愛人。

可那天晚上,他徹底將彼此的關係打破了;他侵犯了她,強暴了她。可這一切是有原因的……

因為他看不得她那麼痛苦,被那奇怪的病痛折磨。到了現在他也沒有告訴陸桐雅,他對她做那件事的初衷。

是的,他受不了誘惑,不過他可以控制。無法控制的不是愛人在懷的情慾,而是看着她那麼痛苦,自己卻束手無策。

一些惡魔會擁有天生的異能。而他的能力,同隆迪相似,隆迪是臉的誘惑,他是身體的蠱惑。碰過他的人,與他發生過關係的人就會中毒。這種毒可以減輕痛苦,但也能讓人上癮。

這是井上景迷戀他,離不開他的原因。

為了不讓她那麼痛,他做了。從此之後他們兩人徹底決裂。她沒有給他機會解釋,他也不願意解釋。她折磨他,日日夜夜。

他的內心逐漸扭曲,被自己創造出的深淵拉下,無法自拔。

她把死神之戒套在他最恥辱的地方,看着他在地上翻滾,他求饒,他哭泣。而她卻以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態鄙視着他。那一刻,她徹底忘記了曾經的情誼,他好恨。

最終自宮,僅僅為了擺脫折磨。

上一世,陸桐雅被微生殺死後,他隨她而去。這一世,卻成為了她的哥哥,以親人的身份回到了她的身旁。

不是孽緣,他只是覺得,或許他是她命中不能少的過客。

只是過客。

隨着夕陽落下,天邊卻光彩依舊。緋紅的雲霞裝點着天際。陸桐雅看了獸好一會兒,似乎在沉思。可獸一直沉默,不願再聊。

慢慢挪步,緩緩轉身,剛往前走了不遠。身後就傳來了獸的嘆息。

「是你把我訓練成了野獸,又為什麼……不負責到底呢。」

腳下一頓。腦中閃過諸多片段。他的名字都是她取的。也是她用肉一塊塊喂成了食人的野獸。

「你不該背叛我。」仰起頭,望向天邊的雲霞,「才開始的時候……我是想陪你走到最後的。」她是想負責到底的。前世的她雖然殘暴,又荒淫無度。可她向來是有責任感的,對於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寵物或者朋友,她都是想負責到底的。

「我不過對你做了……」獸轉身,看着她的背影,他又開始激動了,「你對他們都做過這些的,為什麼我不行!」獸的重點不是背叛,他所在意的,不是他強暴了她,而是,那些男女之事,她明明有那麼多的男寵,可為何偏偏不和他……他暗示了那麼多次,後來甚至要求了那麼多次,她卻從來不與他溫存。

他對她的憤怒,怨恨。是從那時一點點累積起來的。

天邊的紅霞越來越淡,被光籠罩的臉頰微垂而下,她看着腳尖,許久后才說了一句話,「獸,你是我朋友。和朋友是不能做這些事的。」

話音剛落不久,頭頂上方突然一暗。隨着一聲咧咧的風聲呼嘯,他們看見,在頭頂的上方有一雙碩大的黑鳥掠過……

但定睛一看,那根本就不是黑鳥。而是一個擁有着碩大無比羽翼的惡魔。

……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泛著最後的波光。一個圓形的東西已經漂流了很久,那是一顆人頭。長長的頭髮結成了一坨一坨。

在這世上除了死神以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永生的悲哀。

他有着一張完美的臉,眼中流露的卻全是絕望。

他,好想死。

……

微生看着面前的冥日空,揣測着他話中的真實性。最初的死神隆迪?

「死神大人,如果你再不毀約,我想隆迪馬上就會出發去找陸桐雅了。被他抓到,你認為你還能搶回去嗎?」

微生眉宇鬆動。畢竟隆迪的實力他是見過的。如果他僅僅只是一個契約守護者,定然不會具有那麼大的能力和他抗衡,而且還能讓他受傷。

那日的對決他記憶猶新,隆迪還有所保留。如果真要硬碰硬,誰輸誰贏還真的不好說。

可是,冥日空為何會來告密,壞了隆迪的好事?這是陰謀嗎?他好不容易讓陸桐雅契約了,還沒高興太久,難道現在又得毀掉?

「隆迪也有契約書,你和陸桐雅的契約對他同樣有效。」冥日空沒有說實話,他沒告訴微生隆迪會去殺陸桐雅,因為他與李優美剛剛商量了另一個計策。

一個能夠徹徹底底清除陸桐雅的計策。

他要爭取時間,他要與李優美配合,時間不能多不能少,必須卡在那個點上。一旦成功了,任誰也回天乏術。

陸桐雅消失,李優美得到微生,他得到隆迪。怎麼想都是一個兩全之策。

另一邊,李優美潛伏在樹林中,窺視着海邊的情況。

陸桐雅與獸仰頭觀望着他們頭頂的龐然大物。這麼碩大的惡魔之翼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尺寸。翅膀撲扇著席捲起一層狂沙,陸桐雅伸手遮住眼前,透過指縫觀望。

是隆迪。

他竟然也是惡魔嗎?!

風慢慢變小,隆迪從天空中輕輕落下,輕盈的身軀就像一片落葉。背後的翅膀收攏在前,裹着他的身體。

獸一驚,連忙側身擋在陸桐雅的身前,對她低語了一句,「陸小三兒,趕緊跑!」可話還沒有完全說出,一隻碩大的惡魔之爪就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果然不可信。」隆迪低語,他的面目已經完全改變,猩紅的眸往外散發着詭異的紅光,臉上曾經受過傷的地方有幾根凸起的青筋在緩緩移動,仔細一看還能瞅見裏面流淌的鮮血。

獸想動手,可剛剛把黑色的翅膀揮出,下一秒他的翅膀居然自爆了!

「砰!」地一聲巨響,黑色的羽毛隨着鮮紅的血猛然炸開!陸桐雅尖叫一聲,伸手擋住眼睛,連忙往後一退,可獸的鮮血已經在她潔白的衣裙上綻開了一朵朵詭異的花朵。

「獸!」陸桐雅一驚,想上前解救他。隆迪一個抬眸,瞪她一眼,她的身體居然就動不了了!全身的肌肉都僵住,連眨動眼皮都不行!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碩大的惡魔之爪在寸寸收緊,他蔑視地看着手中的獸,說出來的話卻是針對陸桐雅的,「我是死神。你們的先祖。任何在我面前展現利爪和武器的惡魔都是自尋死路。」另一隻手一伸,手中迸現出強大的吸引力,將隱匿在樹林中不懷好意的人吸了出來,再握於掌中。

「唔~!」李優美掙扎,伸手掰著隆迪那堅如磐石的手掌,雙腳已經慢慢離地。

「我不喜歡有人背着我搞小動作。」猩紅的眸盯着李優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背叛了我。你想和微生在一起我不反對。可是……微生是要死的。你不死,怎麼和他在一起呢?」

李優美見掙扎無果,剛想靈魂出竅逃出隆迪的掌控,可脖子猛然一緊,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她眼眸一瞪,身下一熱,然後全身一綳。

她居然就這樣死了。

要殺死一個李優美,對隆迪來說不費吹灰之力。捏住那纖細脖子的手還在不停用力,直到將李優美的脖子給擰斷,那雙瞪大的眸中全是不甘心和驚恐之色,再也沒有了生機。

這一次,陸桐雅是真的想逃了。因為,她從隆迪眼中看見了從沒見過的瘋狂。隆迪在她的印象中是平靜的,如大海寬廣,但從來不會驚起波瀾。

他很沉默,很內斂。知道分寸。這些都是她之前對隆迪的印象。可剛剛他捏死李優美的時候……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殺戮。

他說他是死神,這一刻,她信了。

那個眼神中駭人的殺戮之意,只有死神才有。

而隆迪剛剛的舉動無非是在告訴她,要殺死獸也不過是一秒的事。他卻先殺死了李優美,用此來展現他的能力,以此來警醒她嗎?

隆迪看她的眼神在慢慢變軟,她的身體竟然隨着他的眼神在變軟。慢慢地,她可以動了,可以說話了。

「隆迪……你放了獸。」第一句話卻是這個。她看見隆迪手中的獸明顯顫動了一下。他似乎在吃驚呢。

就連陸桐雅自己都感到驚訝。她以為她是希望獸死的。可此時她想救下他。

衣服上還有獸炙熱的鮮血在慢慢滑動。讓她想起了曾經那個滿身是血,無助迷茫的孩子。她從野獸的嘴邊救下了他,她恨了他那麼久……

隆迪聽話地鬆開了獸,重傷的獸攤到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他努力地抬起頭,想要看看陸桐雅。

可眼前黑袍一晃,帶着狂風,捲起狂沙。下一秒,陸桐雅已經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手慢慢攥緊,死死捏著如同刀一般割手的沙。他只覺得心如刀絞。在這場較量之中,他弱得只能被陸桐雅一次一次的救下。

無法反抗,無法參與戰爭。

陸桐雅聽到狂風席捲的聲音,看到眼前的景象快速閃過,這樣的場景她見過。微生曾經抱着她一次次快速地移動。

隆迪將她抱到他的城堡,他的世界。如同抱着一件珍貴的寶物,小心翼翼輕柔地將她放在床上。黑色如同絲綢一般微涼柔滑的床單在她身下活動了起來。

像一條條滑動的蛇。

沒一會兒她的手腳就被纏住,無法動彈。

隆迪雙手撐在她頭的兩側,雙腿張開,跪在她的腿旁。呈一個拱橋的形狀,傾在她的身上,除了那長長的頭髮碰到了她的臉頰,他沒有動她。

就那樣,看了她許久。

「死神大人。」他還是習慣性的,稱呼她為死神大人,彷彿他仍然還是她的僕人。

陸桐雅冷冷地盯着他,心裏在揣測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不過,她永遠沒有想到,接下來的話是這樣的——

「死神大人,你想怎麼死。」抬起手,倏然一轉,手中握住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將冰冷的匕首貼在她的臉頰,他溫柔地問,「一刀插入你的心臟?還是割下你的頭顱?」

陸桐雅一驚,視線收緊,眉頭一皺,她問,「你要殺我?」

他沒有回她的話,就像根本沒有聽到一樣,匕首一路下滑,冰涼的觸感貼着她的肌膚,一直往下滑動……鋒利的匕首剝開她帶血的外衣,她覺得胸口一涼,衣服一件件被剝掉,匕首來到了她跳動的心臟上,輕輕貼著。

隆迪的呼吸沉重了。安靜的屋內能夠清晰地聽見那一聲聲猶如野獸低吟般的聲音。

「不,我不想破壞你的身體。」視線上移,來到她的眸上,手一動,匕首消失,「我還是掐死你吧。」身體下沉,他坐在了陸桐雅的腹部,雙手來到她潔白的脖子,輕輕扼住。

細滑的肌膚觸感由指間傳來,蔓延到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體內的某樣東西被觸動了,目光剎那間變得火熱,移到她赤果的上身,呼吸變得很熱。

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不安分了,隨着視線下移,就像撫摸珍寶一樣的撫摸着她的肌膚。

隆迪的身上是冷的,那微涼的觸感讓陸桐雅顫抖了一下。撇過頭,她低喝了一聲,「別碰我!」

隨着這聲低喝,隆迪猛然收手,好似條件反射,一種僕人對主人的遵從。他即刻立起身,將手背在身後。

果然不再碰她。

陸桐雅暗暗鬆了口氣。

……

微生並不信任冥日空,但為了保險起見,他趕到了這片海灘。由於李優美是被隆迪殺死的,被死神殺死的惡魔留不下任何東西,沒有血液,沒有屍體。

趕到這裏的時候只能看見倒在血泊中的獸,以及周圍凌亂殘破的黑色羽毛。冥日空頓步,轉頭看了看四周,他已經感受不到李優美的存在。

心下深陷,唯一的同盟者死了。而隆迪似乎已經找到了陸桐雅,把她帶走了。冥日空腳下一晃,覺得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糟了,難道隆迪真的要和陸桐雅雙宿雙飛,永不分割了嗎?

微生的視線鎖在獸的身上,走到他的身邊,獸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他的腿,仰起頭,用了全身的力氣說,「死神大人,快去救小三兒,她……」伸手指了指海的對岸,這個方向是隆迪帶着她離開的方向。

轉頭,他看向冥日空。

冥日空無神地回望他,「來不及了。如果他殺死了陸桐雅一切都來不及了。」陸桐雅將會成為第二個他,但不一樣的是隆迪愛她。

冥日空無力地往後退,苦澀地笑……

「他殺她只需要一秒。這一秒之後,你,」他看着微生,「與陸桐雅徹底完了。」

夕陽已不再,光輝逐漸散去。夜晚即將到來。天空中慢慢湧現出烏雲,一場狂風暴雨即將來臨。

海的另一端,有一座無名的小島,島上建立着他的王國,有古老的城堡,高高在上的王座。這一切都是他為了她的到來而準備的。

小島在移動,往世界的盡頭遊走。

隆迪掰過陸桐雅的頭,「死神大人,你看着我……」可陸桐雅緊閉着眼,不願看他,微涼的手指在她的眼皮上緩緩移動,他不怒,只是道,「割掉你的眼皮,你便無法閉眼了吧?」

陸桐雅一驚,被他這句話刺激得怒目以示,她瞪着他,滿腔怒火,恨不得將他凌遲。而他只是笑,充滿魔力的臉龐蠱惑人心,吸引着她的眼球。

「我愛上的第一個女人,是一個瞎子。」他摸着她的眼睛,一手揮動,契約出現,下一刻,一個全身赤果,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立在了牆邊。

女人閉着眼,早已停止了呼吸,她全身都經過處理,此時的樣子就像一個陶瓷工藝品。可讓陸桐雅詫異的不是這個,而是……

這個女人居然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隆迪解釋說,「我終於明白了,其實打敗我的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死神大人,我渴望愛情,您知道嗎?因為我無敵了,全世界都掌控在我的手中,你說說看……我還有什麼追求呢?」他試着追求過無數的事情,比如將全世界的人都變得優秀,成為他的子孫,他創造死神,創造惡魔。

可他仍然不快樂。

「我幻想出了一個敵人。我用分裂的方法禁錮了自己的能力,我不願這麼強,我希望有朝一日有一個人凌駕於我之上。我等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了你……」他指了指立在牆邊的那個「女人」他情緒開始激動,「而我愛的人,她的樣子就開始變了,變成了你……好神奇。」他雙目放光,興奮地看着陸桐雅,「有沒有很神奇呢?」

陸桐雅撇過頭,心裏罵了一句,「瘋子。」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覺得隆迪已經精神分裂了,他徹底瘋了。

「我挖出你的眼睛,給她裝上,說不定我可以創造出好多個你,好不好?」再次掰過陸桐雅的臉,他慢慢俯下身,將鼻尖貼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呼吸着她的味道。

「死神大人,你吻我吧,像從前那樣吻我……」抬起頭,將唇貼在她的唇上,他沒有動,等着她張嘴,等着她親吻。

陸桐雅無法和這個瘋子對話,只能癟著嘴,收著唇,不斷往後靠,往後壓,想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

隆迪的黑色長發開始動了,似乎變成了一隻只手,纏繞在她的身體,輕輕撫摸着她。

她想掙扎,可於事無補,隆迪又坐在她的腹上,全部重量都傾在她的身上,她覺得已經被壓得喘不過氣。

「隆迪,你先放開我……」微微錯開他的唇,想用柔軟的話壓制住他狂放的情緒,「我不舒服。」

她的話,她的命令對隆迪還是有用的,他挪了挪身體,用腿和一隻手支撐起身體的重量,還體貼的問了一句,「現在好了嗎?」頓了頓,還是將唇湊到了她的唇邊,「現在可以親了我嗎?」

「……」怎麼辦。她努力在腦海中搜索計策,目前來看只能拖延時間,等微生前來營救,「我們聊一聊吧。」

隆迪目光一沉,問,「聊什麼?」

「你剛剛說你是死神,那……你的契約有什麼用呢?」她努力找話題,也想從隆迪這裏套出點話。

「不想聊這個。」他平靜地回。

「那……我們聊聊你和那個女人……」她看了看立在牆角早已死去的屍體。

「也不想聊這個。」他眸色越來越冷,眼中的波濤已經慢慢掠起。

「那……聊一聊……」

隆迪一把抬起她的頭,掐住她下巴的手指在用力,「聊一聊我們吧。」

見隆迪已經沒了耐心,陸桐雅只能賠笑點頭,「好,聊我們。」說完后,隆迪的神色總算恢復了平和。

可是,他們還能聊什麼呢?

兩人似乎都找不到話題,尷尬的沉默著。

而另一邊,微生已經聽完了獸與冥日空兩人的說辭,斂眸沉思了片刻,終於拿出了契約,翻出與陸桐雅契約的那一頁。

他的要求還是空白。到了這一刻,他依然沒有想好要要求陸桐雅什麼。其實,只要她不離開他,什麼都好說的。

慢慢地撕掉紙頁。如冥日空所言,只要毀了與陸桐雅之間的契約,隆迪便不能得手。如有隆迪存在,他今生都無法與陸桐雅有所牽連,他們無法契約。

閉上眼,他嘆息一聲。

罷了,毀吧……

然而,就在此刻。沒有經過計算,沒有相互配合。同一時間,分毫不差的,就像是冥冥之中所註定,逃也逃不掉的命運。

隆迪尖銳的利爪刺入了陸桐雅的心臟。

他說,他也要像微生一樣,用自己的手掏出她的心臟。

溫暖的血沾滿他的利爪,龐大的出血量無法遏制,陸桐雅身體一抽,話全部堵在喉嚨。她瞪着黑眸看着隆迪……

他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埋頭淺吻她的唇。

他要吻到她死去,吻到她的身體冷卻。

「唔~!」她想呼吸,可唯一能夠攝取空氣的地方已被堵住,同樣的死亡方式,不一樣的疼。陸桐雅慢慢閉上眼,眼角流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

「死神大人,你這次離開了,將永遠不會離開了。」隆迪緊緊抱着她,一手已經穿透她的身體,一手壓住她的後腦,冰涼的紅唇竟然有了淺淡的溫度。

陸桐雅用盡所有的力氣,牽起一抹微笑。

是的呢。微生,這次我離開之後,將永遠不會離開你了。遺憾的是,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沒能親口再說一次。

……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呢。

「咳咳~!」身體開始抽搐,胸口抽抽地,喉嚨刺激,她咳嗽幾聲,鮮血從嘴裏噴灑到隆迪的口中,他吃着她的血,他感覺熱血沸騰。

「微生怎麼樣,你愛她怎麼樣,最後還是只能死在我的懷中。」不過,你的死亡是短暫的。被死神契約之後的靈魂會禁錮在契約之中,只有他可以解救,只有他可以釋放。

他要做她的救世主,他要她永遠都留在她的身邊。

興奮,快樂。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幸福的未來。看到了陸桐雅牽着沈修走在他的面前,微風吹着她的黑髮,他輕輕撫摸着她飄揚的髮絲。

然後她回過頭,眼眸眯成一條線,甜甜地喊他一聲,老公。

他會有一個家,家裏有陸桐雅。

他高興地笑着,他緊緊地抱着她。直到……手裏一輕,他愣住了。

笑容僵在嘴角,然後垂下頭,瞪大的眸中下一秒就流出了兩行駭人的鮮血。陸桐雅,陸桐雅,竟然在慢慢消失……

身體冷了,呼吸停了。身體猶如塵埃一般,慢慢飄散……

「啊、啊、啊——」懷中的陸桐雅彷彿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無比恐怖駭人的惡鬼,他猛然撒手,驚叫聲從嘴裏溢出,不受遏制,越來越響亮。他往後一退,連忙從床上跑下,雙腿一軟,腳步踉蹌,他連滾帶爬,顫抖著握緊了死神契約,胡亂地翻動着契約書。

紙頁「嘩嘩」地翻頁聲在屋內響着,那麼清晰。隆迪一遍又一遍地看,一遍又一遍地找。可是,他沒有看見陸桐雅的名字!

「啊!」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從城堡傳出,震飛了林中的小鳥,驚跑了沉睡中的野獸。

陸桐雅的契約消失了,微生毀約了!他馬上意識到了危險,又連滾帶爬地來到陸桐雅的身邊,將即將消失的她摟在懷裏。

「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陸桐雅你給我醒過來!」他搖着她的肩膀,無比瘋狂。可她掉落在床單上的那顆心臟已經預示了什麼。

她已經死了。而且是他親手殺死的……

「不,不要!」眼中的鮮血決堤一般流淌著,沒一會兒就將他懷中的人都浸濕了。鮮血越來越多,多得嚇人。

「來人啊,來人啊!救救她,救救她!」他慌張地大吼,可懷中的人下半身已經沒了。飄散成了黑色的塵埃和霧氣,在空中盤旋一會兒徹底消散。

「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我錯了……」將僅剩下的陸桐雅上半身狠狠抱在懷裏,彷彿有惡鬼在和他拼搶。她的身體還在一寸一寸消失。

「死神大人,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可是沒有用了,不論他用多大的力氣嘶吼,擁抱,懷中的人已經越來越小,越來越少。他知道被他殺死的惡魔將不留下一丁點的東西,哪怕是一根髮絲。

不要——

不可以——

「咳咳~!」胸口好疼,腦袋好暈,他彷彿不能呼吸了。咳嗽聲不止,血紅的淚,伴隨着從嘴裏噴灑而出的血交織著往外涌。

根本停不下來。

當微生和冥日空趕到的時候,是一片狼藉的。到處都是血,一片凌亂。微生的腳步愣在門口,他看見空中盤旋著一團黑霧,那團霧氣,慢悠悠地向他飄來,然後纏繞在他的身邊經久不散。

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阻截了他的行動,他的感官。他愣愣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腦中一片空白。

冥日空跑到床前,看到陸桐雅慢慢消散在隆迪的懷中……

他的目的達成了?真的這麼巧嗎?就在微生毀約的那一刻,隆迪殺了陸桐雅?分秒不差嗎?這是連老天都在幫他的意思?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隆迪他血流不止。為什麼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是接受不了夢想破碎,心愛的女人被自己殺死的現實嗎?

隆迪獃獃地轉頭,看到了微生的那一刻,他猛然起身暴走,瞬間閃現在微生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嗯在牆上。

「是你,是你殺死了她,是你殺死的,和我無關……不是我,不是我!」如果不是他毀約,陸桐雅不會離開他,不會的!都是這個男人,和他沒有關係……

微生沒有說話,特別平靜地看他一眼。然後伸手按住心臟,居然扯動起嘴角,對他笑了笑。

這個笑容能夠破碎掉一切。

隆迪一愣,鬆手後退。

然後,冥日空見證了一個奇迹。一個特別詭異的現象。

那兩個死神,不可能死的死神,那麼強的死神,居然都開始了……他們的滅亡。

這是怎麼回事?

除了死神自己,除了他們最愛的陸桐雅,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死神的弱點。他們可以心痛而死。

所以,這是一個多麼詭異的一幕。

那兩個男人就像瘋了一樣,相視笑着。嘴裏涌動着鮮血,鮮血滴落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迴響。

微生伸出手,觸碰著依然環繞着他的黑霧。它們全部纏在他的周圍,似乎想對他傾訴什麼。他仰起頭,閉上眼,側耳聆聽。

在這一刻,他聽到了。

陸桐雅在對他說,我愛你,只愛你。

而且,他信了。

嘴角浮現出微笑,伴隨着微笑的是血紅的淚。

「三兒……我知道了。」話落,睜眼。身邊纏繞的黑霧終於退散。他的心臟在同一時間炸裂而開。鮮血在屋內飛濺……

三兒,很早以前我就說了,你會害死我的。

可是,他很高興。因為他終於可以隨着她一起離開。

三兒,你走了真好,不然我總是擔心你會走。總是會做出那麼幼稚可笑的事情。

陪你一起離開了,真好。

三兒,我有一個願望。今生無法實現,但願我們能有來世。

屋內一片血腥,可沒一會兒鮮血也全都消失了。這間屋子裏所有的生命都變成了一樣的黑霧,慢慢飄零。

……

隆迪是死神與惡魔的起源,在他身上還隱藏着一個秘密。他若死,惡魔消失,再無死神。世界將回到一片寧靜。那兩本契約重合,消失到天際。

從此之後,惡魔與死神的故事再也無從知曉。或許能夠成為一個傳說,流傳於人世。或許,在多年之後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安寧的小島傳出孩童的啼哭,井上景掙脫了鐵索,找到了哭泣的孩子,彎腰將孩子抱起,他輕輕撩撥著孩子可愛的臉蛋。

踏上路途,離開這座如夢如幻的島。

躺在沙灘的獸,在閉眼的最後一刻,用兩生兩世的力量緩緩說了最後的一句話——我最恨的人是你,最愛的人也是你。

古老的小鎮上,少年和少女圍繞在一個嬰兒車旁。想盡辦法逗著車內可愛的小孩。

沈修一把將孩子抱起,親了親他的臉蛋,「乖,叫爸爸。」

「你才不是他爸爸!來拓兒,叫媽媽~」李優容從他手中把孩子奪過來,也親了親他的臉蛋。

「把孩子還給我……」

「把你臟手拿開……」

坐在石階上的李姨,目光柔和地看着這兩個調皮的孩子。片刻后抬眸望向灰濛濛的天空……陸桐雅消失了,微生不見了。這兩個人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個世界上一樣,沒有留下一點可以讓她去查找追尋的痕迹。

小巷的盡頭,忽然出現了一個修長挺拔的人影,他懷中抱着沈修,一步步朝李姨靠近。

微生和陸桐雅的孩子,還是應該認祖歸宗呢。

……

時光荏苒,歲月蹉跎。

若干年後,輕風島上。

在夕陽的餘暉下,一個少年背着一個少女,赤着腳走在沙灘上。少女有着一頭微卷的長發,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她輕輕揪著少年的耳朵,耳語道,「微生,我要朝着夕陽出發。」

少年頓步,立即應聲,「遵命,我親愛的老婆大人!」說罷,抬起腳幾大步就跨入了海水之中。朝着夕陽鋪下的金色地毯前進。

「誰是你老婆啊~!」少女狠狠揪住他的耳朵,疼得少年齜牙咧嘴,可就是不願意投降。

「反正你要嫁給我的……」

說話間,海水已經沒過了少年的大腿,可他竟然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少女見狀,突然大鬧。

「微生,微生!你傻啊!給我停下,給我停下!」

「是你讓我朝着夕陽出發的……」少年一臉委屈。

「我讓你死你是不是也得去死啊!」

少年沒有說話,默默點頭。

如花一樣的年紀,他就已經背着她走過了無數的路,少女腿腳不便,少年還是男孩的時候就給她承諾過,他會陪着她走到最後。

他的腿,就是她的腿。

他只是想要一個能為她赴湯蹈火的機會。這種感覺就像是天賦,與生俱來的。更像是上一世便許下的承諾。

少年將她放在沙灘上,輕輕拍掉她腳掌上被沾到的泥沙。

美麗的粉色花瓣在空中輕輕飄揚,這座島有最柔和的輕風,最美麗的童話。少年輕輕坐在少女的身旁,緊緊握着她的手,又怕太用力弄疼了她。

夕陽那麼美,黃昏那麼靜。

「三兒,一千零一夜我給你講到第幾夜了?」

「恩……」少女抬眸思考,「好像說到拉粑粑那裏。」

「哦,那接下來我給你講第一千零三夜吧。」

柔軟的沙灘上走過兩個人,卻只留下一排腳印。一千零一夜早已講過,可他沒打算說到盡頭。在最懵懂的歲月里,走到最青蔥的年華。少年從來沒有放下過她的手,一次也沒有。

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們能夠一起相守,直到白頭。

「三兒,這是我的願望,好像是上一世遺留下來的願望……」

—TheEnd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完結感言,剖析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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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公是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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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的願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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