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流光易逝

78流光易逝

二月六日是中國的年三十,遠在海外的中國留學生不管課程多麼緊張,對聚在一起吃頓年夜飯個個都挺積極。

「張磊,你小子夠美啊!老婆大老遠能來看你。」

「就是,這小子幸福的讓人牙酸,不行,一會大家得一起上去灌他。」

「出來了,兄弟們GebenSieihmetwasFarbezusehen!」(給他點顏色瞧瞧)

「別,別,我這不還給大家做飯么?你看我老婆來,吃的喝的也便宜你們了吧!這俗話說的好,吃人嘴軟,你們怎麼就這麼缺乏自覺性呢!」張磊剛端著拌好的冷盤出來,就被起鬨的人一涌而上碟了個羅漢。

盧秀貞正和幾個留學生在廚房忙活着炒菜,聽見外面傳來的慘叫都哈哈大笑,收拾完整七點,同在異鄉為異客的中國人聚在一塊,陳炳先端著酒杯站起來「同志們,干一杯,祝願我們偉大的祖國繁榮昌盛!」

「幹了!」

「乾杯!」

「第二杯大家祝賀一下老季,項目完成了,學位到手後有什麼打算?」

老季先和大家碰了杯,一飲而盡「終於把博士學位拿到手了,項目也在掃尾,祝賀我自己」說完又幹了一杯,大家也給他鼓了鼓掌「我來了七年了,還沒有回過一次國,以前是窮,後來是為了早點畢業,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回家。

中國留學生出國不像是台灣、香港還有其他國家的人,我們是為了深造、為了開闊眼界不是鍍金來的,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說中國人思鄉是小情小悅,有條件的換課也會回家一趟,好像想家是沒有追求、沒出息的一件事,很失敗」說到這,他放下杯子指了指盧秀貞「都是狗屁話,看看,人家的家屬來了,我們比人家還要高興,想家,想回國跟理想、跟志在千里、跟前途沒有一點衝突!上次小張家裏寄錄像帶過來,我看到片子裏小孩在爬著玩,忍不住哭啊!我想我兒子,我走的時候他才那麼點點,現在都長成小小少年了吧!還認識我么?」

大家靜靜地聽他說着絮絮叨叨的話,盧秀貞想起自己的女兒,都四歲多了還沒有見過爸爸,就忍不住眼眶一酸,張磊瞥見趕緊握住了她的手。

「人總是給自己找各種理由,我後悔啊!現在恨不得馬上插上翅膀飛回去,同志們,老季我先走一步了,海闊天空,我在祖國等你們!乾杯!」

再一次舉杯,和著淚水把酒液灌進肚腸,不知是誰帶頭唱了起來「……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國印……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就算生在他鄉也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

新年就算是過完了,雖然盧秀貞來了,但張磊的兼職並沒有停,他接了個發傳單的活兒,盧秀貞自然不肯在家獃著,和他一起走上街頭,兩人隔着一條馬路,發幾張就往那頭看看,感覺比熱戀還要甜蜜。

不打工的時候張磊還有很多功課要做,盧秀貞就會去找房東太太說話,要不就是坐在旁邊靜靜地打毛衣,翻書的間隙中回頭看看對方,再沒有比現世安穩更好的詞。

盧秀貞本意是不想耽誤張磊學習時間的,現在拚命點以後就能早回國,可答應了女兒要帶回爸爸的禮物和照片,老婆來一趟也不容易,肯定要抽出時間出去玩一玩。對他們兩來說野餐太方便了,張磊特意帶盧秀貞去了北部農牧區的一個農場,那裏有大片的菜園和果園,而且當地以養馬和馬術聞名。

盧秀貞一來這看到親切的大塊田園就取笑他在安徽種田沒種夠,張磊很自然就回答確實沒種夠,他下鄉沒多久就招工走了,兩人現在回憶起在農場種田、插秧和後來去石油打鑽、上班的日子,嘴裏講起來是辛苦,其實剩下的全都是美好。

讓老外幫忙拍了很多合照,秀貞也在大草原的馬背上留下了自己的靚影,科隆、各種教堂、萊茵河畔、歷史文化博物館、足球場、古羅馬殘址、美術館、市政廳都有他們相攜的足跡。

到了三月初,把一些易保存的食品留在冰箱和張磊的房間,兩人哪也沒去的獨處了三天,就到了盧秀貞必須要走的日子,回國總要帶點洋貨。公派人員回來是允許帶八大件的,就是免稅買電視機、照相機、洗衣機這種,目前全進口的德國貨上海還是買不到的,對於國內過去的人確實相當有誘惑力,有條件不好的學生還把八大件的免稅額度讓給有需要卻沒額度的,光靠賣這個一下就能掙幾千塊。

別人擔憂的對於盧秀貞就不是什麼大問題,她給婆婆選了實用的洗衣機和熱水器,國內的太陽能到底技術還不過關,有機會自然要更新換代。

來的時候盧秀華給了她一筆錢,說平時照顧不到家裏,讓她拿着去給父母買點好東西,二姐和她也捎點都算他的,跟弟弟尤其是做大戶的弟弟,當然沒有客氣的必要,他的身價別人不曉得,她辦過證可是一清二楚。

這個錢她一共買了三個熱水器,一個給盧秀玉家裏,還有兩個一個自己用,一個孝敬老娘。照相機張磊早就買好了Leica的,還買了個電冰箱,到時候一塊送去浦東就行,她就照着牌子用弟弟的錢給娘家也買了個照相機,零零碎碎又買了點膠捲、香腸和巧克力才收手。

張磊牽着她的手一直捨不得放開,盧秀貞要先坐火車去機場,再轉機到香港,從那兒回上海。一路上兩人相互依偎,看着窗外的景色誰也沒有出聲,直到登機前才緊緊相擁「秀貞,我會再努力一點,等我!」

盧秀貞流着眼淚不停點頭,他已經足夠賣力「孩子太想你了,碩士念完還念么?」

「看能不能順利在學制內畢業再考慮吧!我現在有點動搖了,想回家。」

「囡囡跟小朋友都炫耀他爸爸很厲害的,你好好念吧!語言現在沒問題,我建議你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打工上,你知道的,阿金那裏做起來就會分紅,我又開始買股票,家裏經濟蠻好,再等等,等兩年賣掉點我們就不用擔心了。」

「我心裏有數的,現在有點存款,下學期我打算晚上只兼一份工,維持基本生活就行,所有時間肯定都拿去修學分,你放心吧!」兩雙手緊緊地交握,試圖抓住最後一刻相聚時光。

該走的終究留不住,只能讓短暫的美好停在原處,徒留加倍的想念無聲告別。

到了香港順便去弟弟那轉轉,他鄭重地把阿香介紹給自己,盧秀貞仔細觀察,幹練又精明,不曉得背景光看氣質還以為是港女,因為盧秀華也沒提前說會有這樣的會面,無奈之下把帶給盧秀玉的一個鐲子當見面禮給了這位準弟媳,得知兩人準備近期在香港領證,等這邊單子做完會抽空回上海擺兩桌,她隨即表示會帶話給家裏。

回上海把帶的東西都給到位,單位上班時也發了一圈吃食,這次探親就算告一段落,只有張櫨捧著爸爸的照片,找了個相框放在家裏,沒事就看看,要麼就是整天抱着他爸爸給的娃娃竄到小朋友家玩耍。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家裏最近也並不是風平浪靜,張垚從商業會計中專畢業分配到審計局工作,算算時間也快要八年,小夥子工作穩妥,為人正派,挺得辦公室主任的欣賞,給他介紹了一個業務科室的同事,兩人戀愛快一年半了,論理談婚論嫁也該提上日程。

遲遲沒有帶回家的原因就是解決不了住房,張垚不想為難母親,可單位也沒有富裕的宿舍申請,這事便一時陷入了僵局。

盧秀貞聽張淼說起過,但是她也無能為力,手裏哪怕有個小間換換也行啊!現在這樣只能裝聾作啞,實在是有錢你也沒處去買。

這件事屬於大家心照不宣的一個禁忌話題,張垚唯一能想的辦法也只是發動群眾幫他尋找有無出租的房源,其他的一切都只能等找到后再圖他法。

而張晶呢!高中畢業後為了進百貨公司苦修了英語,憑藉良好聽說讀寫的能力和青春靚麗的外形條件,順利應聘進了大新,公司安排她做實習接待員,就是跟着櫃枱小姐後面幫忙招待顧客,端端茶遞遞香煙,幫忙代看小孩子,滿一年通過考試就可以升為正式的營業員。

一開始新鮮的工作環境加上誘人的工資福利待遇,張晶是能夠收斂脾氣好好乾的,可惜這個世界上大多數職業都是熟練工,時間長了,眼界開了,服務行業的劣勢就被凸顯出來。

休息時間總是和朋友的不一樣,別人都是周六歇,你永遠都是周一到周五;人家五點半下班,你要到十點;正常的工種一天中站着的時候少,你永遠只能在換班吃飯時才能坐一會兒。

漸漸地張晶發現自己的社交圈越來越窄,同學知道約她也是白約,所以有活動已經習慣了不喊她;和家人交流的時間也被壓縮,下班坐車到家往往都快十二點,所有人都睡覺了,而早上她起床,大家都已出門上班;長時間的站立讓她有種心理作用,覺得自己腿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變得好難看;最後就是作為一位預備役sales,這份工作帶來的滿足感已經讓她產生倦怠,她開始羨慕起那些進入外企坐班的同學,優雅又有檔次。

所以一切顯得在情理之中,小姑娘辭職了,也不跟家裏打招呼,看到她沒去上班才從嘴裏問出來。張母生氣也沒有用,辭都辭了,盧秀貞更不會發表意見,不撞南牆就不會疼的小孩越說越叛逆。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都有了小家庭,大家的圈子已經慢慢沒有了太多交集,終究需要為自己的人生買單的只有你自己。

六月發生在京城的政治動亂事件,對上海市民來說造成的最大影響可能就是,噢!以前的上海市長江/澤/民成了國家主席,正式提出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改革開放的基本國策。

少說多做,只說不做的明白人越來越多,人們看世界的眼光開始改變,學會了用調侃的方式躲避崇高,各種意識流大行其道,『別理我,煩著哪!』在一片出國打工潮和下海就是本事的論調中,老百姓悄悄而又迷惘地告別了8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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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這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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