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決別

第090章 決別

范煙喬聽到這裏,心中卻對藤井的境遇漸漸地同情起來。

她將香煙在桌子上碾熄,面帶微笑地看着他,輕聲說道:「你我本就是一類人,若不是人生軌跡發生重大的變化,讓自己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像你,何以會背叛自己的國家,像我,又何以變得這樣兇殘狠毒?說到底,我們都是不得已才變成這樣的……」

她說完,輕輕搖了搖頭。

藤井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他低頭又銜上一根煙,顫抖着手指划著了火柴,因為回憶起往事來,早就已經結痂的傷疤重新被他撕開,心底卻隱隱痛了起來。

范煙喬低頭看了看手錶,輕聲說道:「藤井,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心意已決,你也不要再勸我了,家國之事大於天,況且我曾經答應過秦督軍,必會盡全力促成他和薛紹的聯盟,所以……事情就這樣定吧,你就跟他們說人已經確定是我殺的……」

她低頭想了想,接着輕聲說道:「藤井,你走吧,你出去之後馬上設法通知薛紹,讓他知道我被中村關到了領事館里,我希望在我死的時候,薛紹能夠在我的身邊……」

藤井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你這樣愛他,到最後的時候都想死在他的懷裏嗎?」

范煙喬盯着他的眼肯輕輕笑了起來:「藤井,你誤會了,我希望在我死的時候,他能在我的身邊,是因為那個時候他能親眼目睹我死去的過程,這樣的話,若他真的把我放在心裏,那必定會心痛欲裂,若是我平白就死在這邊,等他見到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那自然是不如前者的效果要好……」

藤井的臉色不由得白了一些:「楚楚,你……你這樣做,當真是有些狠了……」

范煙喬沉默了一下,淡淡說道:「已經是將死之人,還管什麼狠不狠,只要自己能解脫了便好了……」

她抬頭看着他:「你走吧,馬上想辦法通知薛紹,然後盡量把中村和土肥原賢二引到這裏來……」

她頓了頓,目光熠熠地看着藤井:「我都已經準備好了,藤井,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藤井的臉色瞬間變和慘白起來,他盯着她的臉細細看了半天方啞著聲音說道:「你的嘴裏已經含了葯囊了?」

范煙喬笑了一下:「是,我在離開大帥府之前就含上了……」

藤井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好,既然你都已經準備好了,那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我這就去找人通知薛紹……」

范煙喬點了點頭:「好。」

藤井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藤井走了之後,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她不知道藤井會怎麼對中村和土肥原賢二說,可是他知道,以他的手段,他必能好好地把這件事辦明白。

她疲憊地將眼睛閉上,身子軟軟在靠在了椅背上。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牆壁上方那輪換氣扇在不停在旋轉着,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

時光好像在這一刻都停止了流轉。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可是范煙喬的心裏卻並沒有想像的那麼激動,相反的,她的心底竟然緩緩升出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那感覺如此的奇妙,如此的讓人心安,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十三歲的少女時代。

那時她還略顯稚嫩,母親專門從俄國請了一個畫師教她畫油畫,她自八歲起跟着那老畫師學畫畫,倒也學得有模有樣起來。

那日照例是個午後,她閑來無事坐在江浙會館二樓的露台上,眼睛看着不遠處的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手上卻拿了一隻油畫棒在寫生。

她正盯着小販們畫得起了興緻,誰知道卻突然從不遠處的大帥府里拐出一輛黑色的轎車,而那轎車偏偏就停在了江浙會館前面的馬路上,剛剛好就擋住了她要寫生的那個攤販。

范煙喬端著調色盤,極有耐心地等待着那輛車的駛離,可是等了有十多分鐘,那車竟然沒有一點要走的跡像,她的心中已經不耐起來。

正當她放下畫棒轉身進屋的時候,那輛車子的車門卻緩緩地打開,一個極年青的男人慢慢走了下來。

那男人長得十分的英俊,穿着一件淡綠色半袖軍裝,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出塵的氣質。

她往回走的腳步就一下子頓住。

她摒著呼吸走到了露台前,那日的陽光燦爛的刺眼,她眯着眼睛遠遠地看着那個正與副會長說話的男人,心頭卻漸漸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升騰了起來。

那感覺如同一陣極清涼的微風拂過了她平靜無波的心頭,她的鼻息間聞着空氣中淡淡的玫瑰花的甜香,整個人一下子都變得明媚了起來。

那一次,實際上才是她第一次見薛紹。她很久以來都將這一幕深深地封存在她的心底,是因為那個畫面實在是太過於美好,她心中着實不忍將現實中的薛紹和她心底的那個薛紹混為一談,她心底的那個薛紹,是驚鴻一瞥時最完美的男人,而不是後來自己認識的這個殘暴狠毒辣的少年督軍。

她想到當年的那一幕,整顆心都如同被厚厚的棉花團裹了起來,柔軟的不成樣子。

她的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正低着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卻聽門口的警衛啪地敬了一個禮,嘴裏說道:「大將軍!大佐!」

他們的話音剛落,范煙喬便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

她緩緩抬頭看過去,果見藤井和土肥原賢二還有中村一臉凝重地走了過來。

范煙喬穩穩地坐在那裏,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麼?你們都商量好怎麼處治我了嗎?」

她這一句話話音剛落,便看到走在前面的藤井大拇指朝上輕輕晃了一下,范煙喬會意,知道他已經派人去通知薛紹了。

土肥原賢二的臉上有些陰沉,他盯着范煙喬的臉沉着聲音問道:「范小姐,藤井大佐說你已經都承認了,我們也認為你的動機還算合理,雖然我個人始終認為這動機有些牽強,可是聽藤井一說你和風間當時的關係,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雖然理解你,卻不能因為這份理解而放你走……」

范煙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那大將軍的意思是什麼?」

土肥原賢二低聲說道:「這領事館里尚有空的客房,在內閣方面沒有對這件事情做出最終的判決之前,請范小姐在這裏多呆幾天,關於薛督軍那裏,我們自然會去陳情的,我想信以薛督軍的為人,不會為難我們……」

范煙喬聽他說完,一下子沉默起來。

她盯着中村輕聲問道:「中村先生以為如何?薛紹對我怎麼樣你的心裏大概有數,請問中村先生覺得薛紹會同意大將軍的話嗎?」

中村的臉上一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土肥原賢二,嘴中說道:「范小姐,雖然大少對你寵愛有加,可是……」

「放我出去!」范煙喬還不等中村的話說完,卻猛地沖着他喊了起來。

中村臉上的表情一尷尬,忙說道:「范小姐!你先坐一下,我們有話好好說啊!我們不是不放你出去,只是現在情況特殊,風間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你因為和他的過往將他殺害,我們能理解,可是能理解不代表我們有權利放你走,內閣那邊的處理結果沒出來之前,范小姐!還請你多體諒一下我們……」

「你少在這胡說了!你現在要囚禁我,跟我說這般的好話,若是日本內閣真的要求你們殺了我呢?到時我怎麼辦?我難道就像只羔羊一樣任你們宰割?不管怎麼說,我是薛紹的人,即便是我殺了你們一個人,難道你們不怕薛紹跟你們翻臉嗎?」

范煙喬故意把話題全部挑明,果然,土肥原一聽她這話,臉上當場就黑了下來。

范煙喬一邊覷着他臉色,一邊冷冷說道:「中村先生,我說的對不對?你們現在把我關在這裏無非是想拖延時間罷了……我勸你們馬上放我出去,不然的話,薛紹真的來了,看到我被你們這樣的欺凌,心中必會不痛快,若他不痛快,遭殃的一定是你們……」

她的這些話一落地,中村已經氣得臉色鐵青起來。

他扭頭看了一眼土肥原賢二,低聲說道:「大將軍,你看……」

土肥原賢二皺了皺眉,范煙喬卻抬腳快速在往外走去。

只是她的身子剛一走到藤井的面前,藤井卻猛地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范煙喬扭著頭一臉恨意地對他厲聲喝道:「放開我!我要出去!」

藤井冷冷地看着她:「對不起范小姐,你現在還不能走……正如剛剛中村所言,現在……」

他的話還未說完,范煙喬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揚起手來照着藤井的臉啪地一聲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放手!」她瞪着眼睛看着他,氣咻咻地說道。

藤井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握着她的手臂,將她一把甩到了桌子旁邊:「范小姐!我看你是忘了我曾經是你老師的事情了!」

范煙喬被他甩得猛地撞到了桌角上,肋下一疼,額頭上瞬間滲出一層冷汗來。

「大佐!不可!」中村一見藤井動了氣,忙伸手去勸阻他。

「大佐,你若傷了范小姐,萬一薛紹追究起來,你……唉呀大佐啊,你是不知道薛紹的脾氣啊,你……你忍忍罷……」

范煙喬忍着疼,伸手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朝着藤井就扔了過去,嘴裏尖利地叫道:「你曾經是我的老師又怎麼樣!我在那裏過的是些什麼日子,你不提便罷,你提了我到要和你好好算算賬!」

茶杯應聲落了地,堪堪擦著藤井軍裝下擺飛到了他的身後去。

藤井一看她竟然敢拿杯子砸他,氣得更是眼睛都快豎了起來。

中村見他要發脾氣,忙上前伸手一把抱住他:「大佐!大佐!消消氣!消消氣!」

他邊說着邊扭頭看向范煙喬一臉焦急地說道:「范小姐!你也消消氣!」

「放屁!他都對我動手了我消什麼氣!」范煙喬伸手從襪筒一把掏出了藏在腿根處的匕首來,奔著藤井就沖了過去,「我今天就用你的血祭一祭你給我的這把刀!」

她的話音未落,人卻猛地欺身到了中村的眼前,抬起刀來就沖着藤井刺去!

藤井一見范煙喬已經紅了眼睛,忙抬手欲去奪她手中的那把刀,可是手臂剛一抬起,范煙喬的刀尖眼看着要落了下來,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利了起來,抬手用力扯著中村往後一退,可是中村的腳下去一踉蹌,動作頓時慢了幾分,只這幾秒鐘的工夫,范煙喬的刀尖就一下子插到了中村的胸口。

一系列的動作只在眨眼之間。

范煙喬一刀子插進中村的胸口之後,卻猛地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扯了過去。

她的頭皮一疼,身子猛然被他甩了出去。

砰地一聲,她的頭狠狠地撞到了淡綠色的牆壁上。

她痛得眼前一黑,幾乎一下子暈了過去。

她伸手用力扶著牆壁,咬着牙穩住自己的身體,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眼前已經開始冒起金星來。

她晃了晃身子手掌撐著牆壁緩緩站了起來,咬牙抬起頭來,盯着土肥原賢二喘息著說道:「你敢這樣對我……大將軍,原來你已經等不及讓我死了……」

土肥原賢二皺了皺眉:「范小姐!是你先動的手……」

范煙喬抬着頭,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到土肥原賢二的面前:「大將軍,恐怕你們的計劃要落空了,我才不會讓你們的內閣來處理我……我是中國人,主宰我生或死的除了我,就只有我的國家……大將軍,你們完了……你們已經徹底的完了……」

土肥原賢二冷冷地看着她,剛要說話,范煙喬卻猛地伸手去拿他的佩槍,可是她的手剛剛伸了出去,土肥原賢二猛地將身子往旁邊一側,伸手快速在拔出槍來,手指一動,一顆子彈順着槍彈飛速打了出去。

幾乎是他開槍的瞬間,那顆子彈噗地一聲埋入了范煙喬的肩頭上,巨大的后挫力震得她的身體猛地往後倒去。

砰地一聲響,她的身子狠狠地墜落到了地板上。

她的口中一片慘叫聲。

她閉着眼睛絕望地想着,薛紹怎麼還不來呢?再不快些來的話,也許她就死了,也許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一想到自己這樣凄慘的死法薛紹卻不能看到,她頓時就覺得心裏異常的焦急起來,她即便到死,也不想讓他輕鬆一刻半刻。

正當她忍着劇痛將要陷入昏迷的一瞬間,忽然聽到外面有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傳了進來。

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是皮靴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下一秒,密室的門被人狠狠地踹開,薛紹穿了一件黑呢大氅挾著一片冷風走了進來。

他的眼光瞬間就落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范煙喬的身上。

看清范煙喬的樣子的時候,薛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扭曲起來。

「都綁了!」他咬着牙厲聲喝道。

門口處瞬間湧進無數持重機槍的士兵過來。

土肥原賢二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薛督軍!你不能這麼做!」

「我不能!」他一邊彎著身子將范煙喬抱到了懷中,一邊鐵青著臉看着土肥原賢二,「你們明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即便是她殺了你們日本軍方的什麼人,也必須要經過我的首肯才能囚禁她!這北地九省,還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在這裏擅自用刑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抱起范煙喬匆匆往外走。

他的動用因為過於焦急而顯得粗魯不堪,可是范煙喬的心卻莫名地安穩了下來。

她忍着劇痛,顫着手一把揪住薛紹的軍裝領子,閉了閉眼,將舌根下的葯囊狠狠咬碎。

無色無味的毒藥緩緩流進了她的身體里。

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刻了,她想,還好,他來得不早不晚,剛剛好。

她幫着秦玉城殺了中村,又幫着他挑撥了薛紹和土肥原賢二的關係,她終於可以閉上眼睛好好休息了。

她的全身開始放鬆下來,雖然傷口處仍在劇痛著,可是她的心裏卻有一絲絲的甜蜜溢了出來。

薛紹對她,終究還是在乎的。

她閉着眼睛忍着一波一波的劇痛,身體都忍不住輕輕顫抖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范煙喬!你給我睜開眼睛!馬上睜開眼睛!」薛紹的聲音幾乎已經變了調,臉上瞬間毫無血色。

他低頭看着她,用力晃了晃她,顫著聲音厲聲喝道:「快!快睜開眼睛!范煙喬!你敢死!你馬上給我睜開眼睛!你若是敢就這麼死去的話,我……」

他說到這裏忽然一下子說不下去。

范煙喬耳中聽着他的這些話,用力睜開沉沉的眼皮,拼盡全身的力氣伸手握住他軍裝的領口。

「薛紹……我這一次不能聽你的了……我已經被餵了葯……我……」她說到這裏,胃裏忽然一陣劇痛襲來,整個人瞬間疼得抽搐了起來。

「薛紹……」她疼得一下子掉下了眼睛,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薛紹一聽她的這句話,心臟疼得差點停掉:「江修榮!江修榮!」他沖着身後漫無目的地亂喊著,聲音大得都嘶啞了起來。

范煙喬忍着哭,輕輕搖了搖頭:「沒用的,薛紹,已經晚了,一切都晚了……」

她顫着手指輕輕撫着他的臉,喘息著說道:「我沒有時間了,薛紹,不要再做無用的事了,我想和你說說話,你……你這一次,能好好聽我說說話嗎?」

「范煙喬!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沒用的!我不管,你不準死!你若死了……我就……我……」

「薛紹……我知道是你殺了我父母……薛紹,我至親的人……他們……都死了……你現在,還拿什麼來威脅我?」

她咬着牙,淚水如決堤般地落了下來:「薛紹,你殺了我最親的人……可是……可是到最後,我卻偏偏愛上了你……薛紹……如果可以的話,我真但願我和他們一同被你殺死……薛紹……你對我實在是太狠心了……」

薛紹的臉上已經沒有一絲的血色,他閉了閉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范煙喬的喉嚨里漸漸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她用力忍了忍,可是卻還是沒忍住,暗紅色的鮮血順着嘴角就流了出來。

薛紹一把捏住她的嘴,眼神絕望地看着她:「他們真的灌你吃了葯!」

他用袖口用力擦着她唇邊的鮮血:「不準死!不準死!我說過,我們要結婚,我要娶你,你還要給我生好多孩子……范煙喬,你不準死……」

范煙喬一聽到孩子兩個字,神情一下子變得恍惚起來,她盯着他的臉,哭着說道:「薛紹……孩子……我們的孩子……」

她的疼得幾乎已經喘不過氣來:「我們的孩子啊!薛紹……你以為我不知道么……孩子沒有了,我就再也不能懷孕了……這些我都知道,你即便是到了最後還在騙我……薛紹……你這七年來,有沒有一次對我說過真心話!薛紹!你能不能拿真心對我一次……你殺了我的父母,殺了我們的孩子……薛紹……我恨你……你恨死你了……」

「煙喬!煙喬!對不起……對不起……」

范煙喬用力閉着眼睛,淚水順着她的臉頰快速地滑落着,浸濕了薛紹的一片袖口。

「晚了,都晚了……薛紹……」她疼得用力弓起身子來,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薛紹,我若不說的話,你大概永遠都不知道……」

她哭着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十三歲的那年夏天,我在高高的露台之上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了你,可是你不知道……你一直都不知道……薛紹,你根本就不是我想像的樣子,那麼美好的一個男孩子,到最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這七年來,你一步一步把我逼上了絕路!薛紹……薛紹……」

喉嚨里又是一片腥甜。

范煙喬疼得如同被人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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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城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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