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偶遇

(一百三十四)偶遇

想起譚律那天的眼神,現在還覺得心疼。

他們說了很多話,我怕自己礙事兒,就躲到旁邊的小樹林里,默默地發獃。從肖禹學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沒想到初春的夕陽也能這麼鮮艷,把剛剛合攏的迎春花映得橘紅,殘敗而熱烈。明明是不同的氣氛,卻能融洽的集中在同一件事物上,別有一種詭異的美感。就像譚律,神清氣爽氣宇軒昂,大踏步的走在林蔭道上,看起來就是個意氣風發少年郎。

可他的背影,卻那麼悲傷。

他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肖禹已經不見了。走出小樹林,我看到譚律一個人站在路邊,背景就是色彩明麗的大片迎春花。還有一道斜斜地黑影,從他腳下折到矮牆上。

「走吧。」他一個字都沒多說。

我看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眼見着氣氛不對,明明心裏滿是疑問,非常好奇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可嘴巴就是張不開。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步子比平時大很多。我小跑着跟在後面,一直到停車場,都沒追上他的腳步。

氣喘吁吁地坐在車上,譚律指了指安全帶,一腳油門就飛了出去。從那天開始,接下來的半個月我都沒有見過他。

獨自住在香蘭苑,時常會想起肖禹。畢竟相處這麼久,還是有感情的。

閑着無聊,我挑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打車到了他的學校。是散步,也是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那個愛哭的小男生。

春宵日短,之前還盛開的迎春花,現在只剩下一片蔥蘢,再不見一點兒金黃的花朵了。我只看到夕陽下橘紅的迎春,下一次相見,只能是明年了。錯過了最美的時候,即便一切如舊,也早不是原本的那個。

憑着記憶走到藝術系的大樓前,上樓到了展覽廳。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過來,可是站在《初戀》前面的時候,嗓子堵得呼吸不暢,我才知道終究是牽掛着。不敢說不敢問,表面上一副平靜的樣子,可按捺不住心裏的思念。哪怕不能相見,看看這幅畫也好啊。

他的面容那麼清晰,簡直栩栩如生。不過,那個在腦海中反覆了無數次的笑臉,哪怕一個剪影都會認得出來。

看着畫里的溫柔面孔,我忍不住就伸出手,想觸摸久違的溫暖。

「對不起,所有展品謝絕觸摸。」一個女生急切地喊著。

我的手停在半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多傻。收回手,回頭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啊,這幅畫真的太真切了,我一時愣神……」

沒想到阻止我的人竟然是她。

我倆同時一愣,程熙航率先笑了起來。她走過來,看着牆上那抹綠色,說:「初戀,有點激動有點羞怯,肖禹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幅畫自從掛在這裏,所有看過的人都說好。什麼時候我也能畫這麼好,那該多好啊。肖禹真是太有才華了。」

我點點頭,說:「能進藝術系,都是有天分的孩子,你只要找到感動自己的故事,肯定也能畫出佳作。」

「謝謝姐姐啦,不過,我早就明白人生而平等這句話了。別的學科我不知道,但對於藝術來說,天分上的一點點差異,體現在作品上就是雲泥之別。這裏也有很多不錯的作品,但無論畫工多精緻,總是在神韻上輸了一截,這就是天分,靠後天努力彌補不來的。」程熙航坦然的笑着,環顧四周,說:

「我早就看開了,自己的作品不夠優秀,並不影響我欣賞藝術的能力。等大學畢業了,我繼續讀個研究生,好好鑽研藝術理論,將來當個鑒賞師也不錯。」

我在大學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未來的打算。感覺就和高中生差不多,只是談戀愛不會被老師批評了。

看着眼前俏麗的女孩子,她眼神明亮鎮定,非常有自己的思想,我感覺過去的自己就是在混日子。要是早有這樣的計劃性,也許現在的我可以混到某公司的基層管理,整天忙忙碌碌吆三喝四,雖然忙的俗氣,但也不錯吧。

「真羨慕你,小小年紀就能給自己做規劃。」我半是讚歎,半是感慨。

「我才羨慕你呢,老公那麼帥,弟弟那麼有才華。」程熙航笑着回應。她雖然聰明能幹,但到底還是年輕,聽我這樣誇獎,眼裏不免有了些得意。不過,自信的女孩最美麗,她這點兒得意並不討厭,而是讓我覺得很爽快。

「我是來找肖禹的,可是他電話打不通了,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既然被認為是表姐,我乾脆充分利用這個身份。跟班長打聽同學的去向,應該是個好主意吧。

「啊?你不知道嗎?」程熙航疑惑地看着我,驚訝說:「他休學了啊,剛辦理完手續。我還以為你是來接他回家的,怎麼你不知道啊?」

「休學?!」我不敢相信地問道:「為什麼啊,什麼時候的事兒?」

「這我也不清楚,他只跟我說有事兒要辦,具體情況只有輔導員知道。」程熙航走到窗口,指著下面的梧桐樹說:「時間就剛才啊,你看,他才下樓還沒走遠,手裏還拿着休學申請書呢。」

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來不及跟程熙航道別,就飛快的衝下樓,往梧桐樹旁跑過去。

「肖禹,肖禹,你等等我,我有話問你呢。」我追的上氣不接下氣,長久沒有運動的身體有點吃不消這種程度的追趕。看他越走越遠,我只能放聲大喊。

那人腳步一頓,也跟着跑了起來。

冷風灌進嗓子裏,泛起一陣血腥味兒。我不得不停下,繼續扯著嗓子喊:「肖禹,我是一個人來找你的,你別跑啊。你要是不想說話,道個別總行吧。」

已經轉過彎兒不見人的肖禹,終於露出半個身子。他遲疑了好久,慢吞吞地走過來,稚氣的臉上滿是悲傷。

「姐,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哪還能找到你啊。」坐在花壇上,我慢慢順着氣,側臉問他說:「為什麼休學,正是讀書的年紀,你要跑哪兒去啊!天大的事情,也不影響你讀書啊。要是譚律知道了,看他怎麼收拾你。」

「大叔知道的。」他陪我坐下,沉沉的低着頭,說:「我休學,並不是因為要躲着他,而是想去幽靜的地方走走,好好畫畫。」

「你以為自己是陶淵明啊,追求田園風光去呀!」我看着他眼裏的閃爍,有點生氣地說:「你還是個孩子,就應該按照老師教的好好學習。你自己也說過,灑脫是在熟練之後的。必須有了紮實的基礎,才能進行下一步創作,你忘了嗎?」

「我知道,可是……」

「別找借口了。你就是想逃跑,對吧?」我氣惱地對上他的眼睛,直接說:「你就是膽小鬼,怕自己忍不住回來找譚律,所以就像逃得遠遠的,是不是!」

「我……」他吞吞吐吐,半天才開口:「姐,你別問了,等我休息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上學的。」

「胡說,等你玩野了還怎麼收心。再說了,你要真是想他,不管多遠都可以追過來啊,逃得再遠都沒用。」我看着低頭不語的肖禹,越想越生氣:「你胡鬧他也胡鬧,就隨着你脾氣休學嗎?譚律也是,什麼都同意,一點兒大人樣子都沒有。」

我奪過他手裏的紙卷,果然是程熙航說的申請書。稿紙右下角蓋着紅紅的章子,顯然已經被批准了。「簡直是胡鬧,你們學校也太不負責了吧。家長都沒來,你一個小孩子寫個申請,就能辦理休學了?監護人的職責體現在哪裏啊!」

「姐,自從上了一年級,我就沒好好玩過,這次就當放假吧。」他拿過申請書,放進書包里,妥協的說:「等我玩夠了,還是會回來上學的,你就放心吧,我最多玩一個月就沒事了。」

他可憐兮兮的樣子,讓我想起自己求學生涯。真是從一年級開始,一直捆綁在讀書的路上,一步都沒離開過。畢業之後工作,工作兩年結婚,然後還沒過上兩天舒服日子,事情就接踵而來,一點兒沒有清閑過。突然有點羨慕他的選擇,但嘴上還是僵持着,命令道:「一個月太久了,最多兩周!」

「好啦,我就出去兩周。」肖禹嘆口氣,說:「哎,你可比家長都嚴格呢。」

他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自己越權了。尷尬的硬撐著說:「我可不是關心你,而是惦記着我的畫像呢。你們吵得倒痛快,害得我一直心心念念,連覺都睡不好!」

「哎呀,我竟然忙忘記了。」他一拍額頭,道歉說:「姐,真是不好意思,我就顧著辦手續,什麼都忘了。這可怎麼辦啊,那幅畫還在香蘭苑呢。」

「什麼怎麼辦啊,必須畫完!」我拽着他的袖子,一起打車回了家。

一路上,我不停地祈禱譚律突然回來,這樣他們就還可以再見一次。俗話說,見面三分情,也許分別一段時間再次見面,能帶來一點兒轉機。

可見上天是保佑善良人的,我一心為了別人,這願望就實現的容易多了。

打開門,半個多月沒見面的譚律,竟然真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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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妻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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