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一 用生命賭她一個未來
天剛蒙蒙亮，晨曦溫暖的灑向駐紮着軍隊的卞城，軍營里的篝火熄滅了。還冒着裊裊青煙。
一切都那樣的寧靜，彷彿昨天夜裏那一場混亂只是一場夢一般。
「如何？」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從上官玄燁的嘴裏說出來，竟帶了說不出的滄桑。
他仰起頭，眉眼間幽深的黑暗帶了一絲疲憊，房間里的蠟燭剛好燃燒殆盡，陽光從打開的窗戶裏面照射了出來，清晨的空氣很清新，將房間里濃重的藥味稀釋了不少。
孟閻將最後一根根銀針收了回來，看向頌欽蒼白的臉頰，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扳開她的眼睛檢查了一番，才輕輕的吐了一口氣，「暫時沒什麼。」
上官玄燁聽得出來孟閻的口氣里的沉重，他不知道這「暫時」兩個字對他來說究竟是多麼恐怖，上官玄燁完全沒有辦法鬆一口氣，起身從椅子上走到了床邊，孟閻將位置讓了出來。叫他看到頌欽瘦的幾乎皮包骨頭的臉頰。
這樣瘦弱，沒有血色的臉龐，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般，上官玄燁伸出手輕撫頌欽的臉龐，那小臉竟還沒有他的巴掌大。
孟閻站在一邊，頓了頓。才說道：「她的身體已經損耗得非常嚴重了，心思又太重，再這樣下去，就支撐不住了。」
「那洗髓散呢？」上官玄燁只是喃喃的問了，他之前就知道頌欽的狀況的，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沒有想到真的看到她變成現在的模樣，竟然還是接受不了。
以前的她，再也看不到了嗎？
就如同她說的那樣，她再也不能變回從前的頌欽了。因為早已經傷痕纍纍，治不好了，所以無法在恢復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墨詔楓竟然沒有讓她喝下洗髓散...本來只要喝下去，再有我特製的配方為她調養身體。過不了幾年也就能恢復了..可是現在...」孟閻竟也有些拿捏不住了，現在的狀況，像是已經不在掌握之中了。
「墨詔楓沒有讓頌欽喝下洗髓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頌欽不願意，二是墨詔楓還懷有疑慮，他不敢輕易嘗試，害怕這是你與我設下的陷阱，如果是一，那麼就算頌欽不願意，為了她的身體，墨詔楓也一定會不顧一切讓她服下洗髓散的。」
上官玄燁緩緩的嘆了一口氣，「可惜，他也不是笨蛋...總歸是個聰明人，所以他是懷有疑惑，而且他並不知道頌欽的身體狀況，所以才沒有使用洗髓散，若我真的死了，那麼他也許就會相信你的話，但是如果我沒有死...他若也不知道頌欽的身體狀況，那麼你猜他會貿然的使用洗髓散，讓頌欽忘了他嗎？」
「是啊，洗髓散喝下后，會帶來怎樣的未來，誰也預料不到..」孟閻點了點頭，「是我的話，也不會輕易使用的。」
「可是...」孟閻看了看上官玄燁，還沒說完，就被上官玄燁打斷了。「沒有可是，但也沒有選擇，你說的，他是一個好人。」
「你有辦法？」孟閻有些不相信，若是要就頌欽，就得把頌欽送回去，但是上官玄燁可不是那樣的人。
他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他說的，他寧願頌欽與他一起死，他也不會將頌欽再推給任何人。
他就是這樣狠心的人，比起來墨詔楓真的太容易心軟了。
「你現在就只要告訴我，頌欽喝下洗髓散后，究竟能不能得救？」之前孟閻猶豫的語氣上官玄燁不是沒有感覺到，但是他要的，一定是絕對的答案。
不容有任何不能預料的意外發生。
「我曾經答應過你，保頌欽一世。只要她喝下洗髓散，哪怕是拼了這條命，我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保住她的性命。」
孟閻的語氣很堅決，心裏卻並沒有那樣的信心，終於在上官玄燁的鄙視下，還是說道：「只是不知道要用多長時間，也許三五年，也許她一輩子也離不開藥物了。」
「是嗎？」上官玄燁喃喃的低語，他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回答，他只是在問他自己。
他轉眼看向頌欽，總比她現在的樣子好吧？哪怕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她的身體才會好起來，需要很長時間，她才會想起他來....
都比現在好吧？
孟閻看着上官玄燁的樣子，感覺他已經有了答案，於是也不說什麼，只是輕輕的轉身離開了。
走開沒有多久，明雪的身影在眼前晃過，已經逼近，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問道：「怎麼樣？怎麼樣了？」
孟閻一愣，不由的笑了起來，「沒事的，放心吧。」
明雪有些懷疑的看着孟閻，他回答的太快了，叫人覺得可疑!
「忙了一晚上...好餓。」孟閻說着，已經一把伸過長臂，將要跑去房間的明雪拉了回來，「給我做東西吃。」
說罷，不由分說的拉住明雪就朝着另一個方向跑去。
明雪掙扎了幾下，不由得大叫道：「放開，我要去看姑娘!我又不是你的丫環，你快放開。」
孟閻充耳不聞，快速的拖着明雪離開。
這小小的院子恢復了寧靜，陽光更勝，東陵的天空總是一片湛藍，空氣溫暖，帶着和煦的春風，院子裏面的花草茂盛的綻開着，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當頌欽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睛，眼前的黑暗彷彿被撕裂了一般，光速耀眼的綻放開來，叫頌欽一愣。
好像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這樣強烈有溫暖的陽光了。
頌欽不由的動了動，身上很暖和，鼻尖是清新的空氣，還有陽光的味道，耳邊似乎還有鳥兒悅耳的鳴叫。
身上雖然沒有什麼力氣，卻是感受到許久沒有感受到的熱量灑在皮膚上，叫人覺得舒適。
「醒了？」上官玄燁低沉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的柔和，讓頌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眼前的光線像是被一個黑影擋住了，頌欽很怒氣的瞪大了眼睛，卻還是看不到，只能看到光的變化。
「今天的天氣恩不錯，我帶你出來晒晒太陽，喜歡嗎？」上官玄燁說着，已經彎腰將頌欽摟了起來。
熟悉的氣息撲鼻而來，有力的雙臂將她整個環抱着，然後頌欽就被抱在了懷裏，坐在了上官玄燁的腿上...
她一愣，還是覺得這一切不真實...
可是眯了眯眼睛，看到陽光的光線在她的眼前一閃閃的亮着，心裏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一片平和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完全的沒有力氣，甚至胸膛間像是抽空了一般，連呼吸都那樣的輕微。
人總是能在最後的時刻，感受到死亡的來臨，彷彿能看到它一步步的逼近一般。
但是頌欽竟然不覺得害怕，只是如同貓一般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朝那溫暖的懷抱里蜷縮了一下，低低的嘆了一口氣「很喜歡。」
上官玄燁不禁笑了笑，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看到她這麼乖巧的樣子了，不再是渾身長滿了利刺的刺蝟，不再抗拒他的接近，不再拒絕他的懷抱。
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了，沒有這樣好好的和她呆在一起了。貞節找圾。
以前的他往往忽略了這些，因為她總是觸手可及，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重要,...因為她總是在他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竟然如此眷念她的氣息。
他現在才知道...
還好，他終於知道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任由陽光帶給他們溫暖，這種舒適慵懶，叫人有些昏昏欲睡.....頌欽的眼帘非常的沉重，已經沒有力氣在支撐著睜眼了。
可是她不想睡，或者是她有些害怕睡着。
因為她害怕自己再一次陷入黑暗后，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正掙扎著，手邊突然攻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還用濕漉漉的鼻尖蹭了蹭頌欽冰涼的手指。
「呀！」頌欽嚇了一跳，就聽到一聲狼崽低低的叫聲，像是撒嬌一樣。
「是...是那隻雪狼？」頌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要收回的手又試着伸了出去，那毛茸茸的腦袋急忙又走了過來，蹭她的手心。
「恩。」上官玄燁輕笑出聲，「你看，它還是那麼喜歡你。」
「明明，從來沒有餵養過它呀，只見過兩次而已。」雪狼的皮毛還很柔軟，但是小腦袋感覺又長大了不少，頌欽不由得笑了起來，彷彿有了些力氣一般。
「這你得問它了。」上官玄燁眯了眯眼睛，雪狼像是感覺到了拿不尋常的氣息一般，嗚咽一聲，委屈的退開了不少。
「怎麼了？」頌欽不明所以的問道，手下突然間空了，雪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頌欽不知道他是不是走了。
「它餓了吧。」上官玄燁挑了挑眉，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雪狼，也不知道它怎麼突然就跳了出來，但是現在是他難得的二人時光，哪怕是只狼崽子，也不能來打擾。
雪狼遠遠的站着，看着上官玄燁警告的眼神，塌隆著耳朵圍着一邊像是有些煩躁的走了幾圈，還是不甘心的跑開了。
上官玄燁這才滿意，握住了頌欽剛才被雪狼霸佔的手，手掌交握，食指相扣，低聲說道：「累了嗎？」
頌欽點了點頭，剛才一會兒的精神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現在也只有一點點微弱的動作了。
上官玄燁低眉，掩住了嚴重劃過的憂傷，輕輕的輕吻她的髮絲，「累了就睡會兒吧。」
「我..我不想睡。」頌欽張了張口，眼睛卻已經支撐不住的輕輕的閉了起來，但是她聽着他此刻的心跳聲，努力的聽着，不讓自己陷入昏沉的狀態。
「等你醒來，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上官玄燁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在她的耳邊低聲喃喃道：「我保證，你會有足夠的時間，所以你夢想中的生活是怎麼樣的？」
頌欽聽到了，一字不漏，她好像要說點什麼，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傳達出聲音，只是喃喃的，情綿綿的說道：「想有一間小屋子...」
接下去的話，竟然是完全聽不見，上官玄燁卻輕柔柔的笑了起來，將頌欽瘦弱的身體又環抱得進了一些，接着他的話說道：「一間充滿陽光的屋子，院子裏中滿了竹子，夜晚坐在竹林中，可以看到滿天繁星...有着你關心的人，和關愛你的丈夫，白天你可以去鎮上逛一逛，晚上回來時，有家人點着燈，備好了晚餐等你...」
頌欽的呼吸越發的微弱，然後上官玄燁感受到在他的懷裏輕微的顫抖著點了點頭，然後沒有了動靜。
他輕輕的將她鬢間落下的髮絲輕柔的別到了耳後，看着她閉着眼睛，眉頭輕輕的舒展，像是還帶着微微的笑容一般...
「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上官玄燁輕輕的說罷，在頌欽的唇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萬般不舍的離開，他的唇上有着她冰涼的溫度...
曾經，頌欽總是溫暖的，會在冬日裏如同著寶貝一般捂着他的手，笑嘻嘻的嗔怪他不點暖爐，然後用小小的身子抱緊他，溫暖他。
不論他怎麼嫌棄她，責怪她，甚至厭惡她，都不能打垮她的笑容，她的執著，她總是那樣的固執，傻傻的笑着。
他挑食，她就每天換著花樣的做菜，只要他能多吃一口，她就每天都樂得合不攏嘴，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是怎麼樣會做那麼多菜的。
他想識破她的小臉，想她像他一樣，稱為一個無心無情墮落於黑暗中的怪物，他逼着她做不想做的事情，逼着她殺掉她自己餵養的動物，惹她害怕，惹她哭泣...
可是只要她微微一皺眉頭，她就連哭都不敢哭，噙著淚水就笑着來討好他，輕輕拉扯他的袖子，總是第一時間認錯，不論她有沒有做錯。
他撿她回來時候，她才十六歲，遭遇了那樣打的變數，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卻為什麼還能用她的笑容，用她的溫柔來包容他呢？
而如今，她這樣的冰冷......彷彿沒有了溫度，再也無法露出那樣溫柔又包容一切的笑容來，她總是垂着眼帘，隱忍着眼淚，卻無法掩藏滿目的悲涼。
若她覺得冷了，那麼換他……換他來溫暖她吧。
輕輕的閉上了眼睛，上官玄燁輕聲喚道：「風行……」
「主子。」風行似乎下一秒就已經站在了一邊，真的如同風一般。
「送她回去。」上官玄燁淡淡的說罷，看了一眼愣在一邊不明所以的風行，輕輕嘆道：「送到墨詔楓的身邊。」
「啊？」風行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反映。
「告訴墨詔楓，明日辰時，我在十里坡等他。」上官玄燁並不想解釋什麼，只是抱着頌欽起身，就朝風行走去。
風行呆愣在原地，卻在上官玄燁僵硬的雙臂緩慢的將頌欽遞給他時，僵硬的接住了頌欽柔軟瘦小的身體。
「西境三皇子的密使……讓他來見我。」上官玄燁最後說完這一句，眼神留戀的在頌欽的臉上掃過。
最終還是戀戀不捨的離開。
他緊緊的捏住了拳頭，他知道，他只讓步這一次……他要賭，賭頌欽的未來。
只能贏，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