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鎩羽而歸（上）

現在的監控室就像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稍有不慎，結局都將無法逆轉。大家都神情緊張、目不轉睛地盯着操作台屏幕，目前程序變成了只讀狀態，可以看到分步進入「替換基因複製~排序~預備」，但林倬漢心裏還是七上八下:不知道剛才靈眼收到的信息是自己的靈感呢還是誰發過來的消息？因為自己擁有這個靈眼時間也不長，基本沒有和他人用靈眼交流過，所以不知道剛才收到的靈眼信息是從何而來。還有自己用靈眼基因替換地球人腦的基因之後，不知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地球人是變聰明還是退化了，或者仍然會殺死地球人？這些倬漢心裏都沒底。但在緊急情況下也只能做出剛才那樣的決定，如果自己動作稍慢一步，有可能被蒙猜佔得先機，鎖定了病毒基因，那地球人就徹底沒救了。現在只有在心裏虔誠的祈禱，祈禱會有一個好的結果。而林倬漢更怕的，是在最後這三分鐘預備發射的時間裏，總控室再次被修改成病毒基因。

所以他不敢離開屏幕半步，密切關注著上面的信息。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以感覺到航天母艦在向著地球赤道軌道轉向和加速，然後再次穩定航速。

預備發射的三分鐘馬上就結束了，屏幕上終於沒有出現基因再次被修改的信息。林倬漢心裏的石頭放下了一大半，但還是專註地盯着屏幕，只有貢泰在一旁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似乎大功已經告成一般。

「不好！蒙猜過來了，你們快躲起來！」貢泰突然輕聲叫道。大家抬頭一看，果然監控上看到蒙猜和扎克教授正快步向監控室走來。原來大家都全神貫注低頭看着屏幕，進入了忘我的狀態，只有貢泰還是在留意監控視頻。

貢泰把林倬漢和李聖龍帶到了角落上的一口衣櫃邊，示意讓他們鑽進去，又對諾雅說「你也進去，蒙猜不知道你還活着。」邊說邊把諾雅也推了進去。這個衣櫃大概一米七左右高一米二寬，需要縮著頭才能站立，本來躲兩人空間還算寬敞，現在躲進三個人卻是感覺到有點擠了，林倬漢被李聖龍和諾雅前後夾擠，覺得甚為難受，心跳有點加速，呼吸也不順暢起來。門被貢泰從外面鎖上后裏面一片漆黑，只有門縫裏透進一點點微弱的亮光。「調勻呼吸，別出聲！」諾雅低語，輕輕地從背後擁住了林倬漢，使空間稍覺寬敞。大家的氣息都緩了下來，但林倬漢的心跳卻更快了。正覺得半站半蹲的不舒服，貢泰又打開門，塞進來一個捆着的人，原來是托卡，大家實在沒辦法，只好把托卡當成了座凳坐了下來，倒比站着要舒服一些，但空間更小了。貢泰關上櫃門，急急忙忙回到了操作台前手忙腳亂地在操作什麼。

「你在幹什麼？在清理作案留下的痕迹嗎？」倬漢他們剛剛平靜下來，就聽見監控室里傳來了蒙猜的聲音。

「沒有沒有。」貢泰的聲音略微有點慌張。

「我從總控室看到，是監控室把基因炸彈的設置變更了。你把它換成靈眼基因，是什麼目的？你是不是要背叛我？我早就知道你這個人不可靠！托卡呢？托卡到哪裏去了？」蒙猜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沒有沒有，我也是剛從扎克教授那兒回來，不知道托卡到哪裏去了？那不是我乾的……也許是地球人侵入了我們的操作系統……我也在查找這個原因……我對您是絕對忠誠的，怎麼會幫地球人來背叛您呢？這個從道理上說不通啊，您說是不是？」貢泰雖然語氣有點慌張，但似乎又有恃無恐。因為葉宇塵這個假貢泰的身份，只有他和蒙猜兩個人知道，是不能對外人講的，如果一旦說破了，蒙猜殺死貢泰的這個犯罪行為也將暴露出來。現在有扎克教授在旁，他當然不能承認眼前這個貢泰其實是個地球人。既然不是地球人，那他幫助地球人的這個行為，從道理上是不成立的。

「你要是敢背叛我，回去之後我會向族長彙報，絕對不會讓你有好下場。這個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從現在開始，你要時刻跟着我，不允許離開我半步！」蒙猜的一番話針鋒相對，意思是你想回去做地球人是不可能的了，蒙猜會把他帶到摩提星上去。所以要葉宇塵必須站在摩提星的立場。

「貢泰」聽懂了蒙猜的意思，知道蒙猜是下決心一定要把他帶到摩提星上去了，狠狠地瞪了蒙猜一眼，說道:「我懂，我知道。我跟您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不會做對誰都沒好處的事情。」他這句話也是在警告蒙猜，你要是搞我，我也會把你的事捅出來。

「你必須要有一個交代。我希望你馬上查清楚，是誰在監控室里修改了基因炸彈的設置？」這句聽上去很嚴厲，從貢泰聽來，蒙猜已經軟下來了。潛台詞是只要能自圓其說，給個交代，也就算了。

兩個人在扎克教授面前打啞謎，把扎克教授弄得一頭霧水，趕緊出來打圓場:「我看貢泰還是盡心盡責的，不至於會做出背叛摩提星的行為，或許真是地球黑客侵入了我們的操作系統也說不定。因為他和諾雅確實剛從我的基因實驗室出來……」

「什麼？諾雅沒死？」蒙猜大吃一驚。

「諾雅死了嗎？我不知道呀！誰殺了她？她可是聖女！如果被殺了回去怎麼交賬？」貢泰裝傻，假裝不知道蒙猜要殺諾雅的事，但又暗示諾雅是殺不得的。

「……沒死最好。自己尋死覓活的，這大小姐脾氣也太過分了！」蒙猜鐵青著臉說。他也只能那樣說了，總不能表現出要殺之才后快的表情。

這時屏幕上傳來系統提示的聲音，基因炸彈掃描地球已經開始了。「把圖像放大些，投射出來！」蒙猜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他不知道這個基因炸彈替換後會是怎樣的後果。

貢泰把視頻投射出來變成三維立體畫面，在監控室的中廳中央出現了直徑大約三四米的小半個球形的地球正面圖，只見一道藍光在黑暗的地球表面滾動掃描，掃描過處大約四分之一的燈光紛紛熄滅，各個城市的燈光亮度驟減，不到五分鐘，就從黑暗的半球轉到了藍色的半球。

「放大一萬倍！」蒙猜說道。

「好的。」貢泰一邊回答，一邊放大投射比例。在這個比例尺上，出現了城市的區塊，就像一個個滾動展示的城市模型一般，可以看見城市中每一輛汽車大約只有2～3厘米大小，隨着藍光的閃過，不時有汽車衝出道路和撞牆，偶爾有飛機墜落到地面。

「哼！用靈眼基因，照樣可以殺了地球人！」蒙猜輕蔑地說，「再放大十倍，用慢速播放！「

林倬漢在衣櫃裏面聽到了蒙猜的這句話，不亞於頭頂上響起了驚雷！「莫非靈眼基因還是會殺死地球人？我們前面的努力全部都白費了？」急忙在衣櫃中尋找門縫向外張望。

只見大廳中央的城市「模型」進一步被放大了，一道藍光，正從城市的街面上掃射而過，藍光過處，人群紛紛戰慄倒地，無一倖免！車輛頓時失控橫衝直撞，東倒西歪，有的甚至起火爆炸。藍光過處，一片狼藉。在這個尺度上，地球人都有十厘米左右的大小，仔細看的話甚至可以看到地球人臉上驚恐迷茫痛苦的表情。倒是鄉間山林中的動物和鳥類，卻只是因為藍光而受了一點驚嚇，紛紛起飛跳躍，也有呆立不動的，但不久又都恢復了平靜，在大自然中奔跑游弋或翱翔。

「我…」倬漢本來想說「我去跟他拼了！」「我」字剛出口，諾雅的一隻手伸上來捂住了他的嘴巴，還有一隻手緊緊地抱着他不讓他衝動，李聖龍也打個手勢，要他冷靜。只聽外面貢泰說道:「最後的結果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不知道是在跟蒙猜賭氣，還是在暗示倬漢不要衝動。

其實用靈眼基因轟炸的結果，葉宇塵是第一個知道的。那天蒙猜為了證明地球人所謂的道義都是虛假的，把林倬漢的家人和李聖龍關在禁閉室中，只放了兩個人的氧氣，並在手環中設置了有毒的殭屍基因炸彈。在監控室中假冒貢泰的葉宇塵眼看着禁閉室中他情同手足的朋友一家要被害得家破人亡，就偷偷把手環中的病毒基因改成了靈眼基因，還輸入了摩提星人的基礎教程，這些基因和教程是蒙猜克隆假貢泰的時候用過的，還留在貢泰的操作枱面上。葉宇塵剛剛化身摩提星人，還沒有掌握更多的技術，只能用現成的程序替換。結果林倬漢和李聖龍搶著戴上了手環，就在基因炸彈輸入后昏死了過去，但十幾分鐘以後，兩個人又醒了過來，而且比原來更加聰慧，除了身體沒變，大腦已經變成和摩提星人差不多了。

本來這個結果蒙猜也應該是知道的，但蒙猜在克隆假貢泰的時候，是直接在基因層面嫁接了他大腦的遺傳信息和貢泰肌體的遺傳信息，所以他反而不知道基因炸彈直接轟擊以後的效果。

這個異想天開的實驗結果，使葉宇塵欣喜若狂。他本來也打算同樣用這個基因改變基因炸彈的設置來拯救地球人，所以趕在基因炸彈發射前的最後時刻趕回到監控室，卻見到林倬漢正在想方設法地修改基因炸彈，思路基本上和自己一樣，就用靈眼提醒了他兩下，假借林倬漢之手不動聲色地完成了這項任務。這樣他不需要在諾雅面前暴露他葉宇塵的身份，萬一今後去了摩提星，還可以以貢泰的身份和諾雅及其他摩提星人相處，不會被看成另類。

現在這個基因炸彈在整個地球上起了作用，所有的人都將短暫的昏迷，但除了正在駕駛着飛機和汽車的人受到了不可挽回的重創之外，其他的地球人都將在大約十幾分鐘以後蘇醒。蘇醒以後，將和林倬漢李聖龍一樣具有靈眼功能，智商也都將大幅度提高。

在地球人紛紛倒下的一瞬間，葉宇塵看到蒙猜得意的神情，就想到柜子裏面的幾個人可能會急壞了，趕緊提高嗓門提醒了他們一下，以免暴露目標。但林倬漢的「我」字出口的時候，蒙猜似乎有一點察覺，眼睛朝衣櫃瞟了一眼，側耳傾聽了一會，因為沒有聽到進一步的動靜，又若無其事地轉了回來。

「你說什麼？你覺得地球人還會有漏網嗎？」蒙猜聽了貢泰的話，明顯不太高興。

「扎克教授你說呢？」貢泰不正面回答。

「再看看吧！大腦受到任何基因炸彈的轟擊，第一反應都是這樣的。」扎克教授畢竟是專家，不看一時的結果。

蒙猜聽見扎克教授也這樣說，就「哼」了一聲，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一臉的不信。三個人看着大廳中央的三維立體投影，都一言不發。很快十五分鐘便到了，基因炸彈已經環球掃描一周，按照設定的程序，藍光結束了閃爍。但就在藍光將要結束掃描的時刻，蒙猜發現在距離藍光沒有掃到的空間，有五六架空天飛機正在快速地編隊飛行，眼看着就要被基因炸彈的藍光趕上，藍光卻突然消失了。這些飛機居然逃過了藍光的掃描！如果每架空天飛機裏面都是滿座的話，那就有五六千人躲過了此劫。蒙猜眼看着地球人似乎知道基因炸彈掃描的方向，藉著基因炸彈轟炸地球的十五分鐘時差逃過了此劫，這令他大為光火。

「能源部聽令:基因炸彈還有能量嗎？再充入能量，往前掃描一遍！」蒙猜指揮道。

「能源部聽到！但能源已經基本耗盡，留下的只夠我們分頭回去，不能再掃描一遍！」

「作戰部聽令:趕緊派空戰船消滅一切漏網之魚！在空中的飛機給我全部打下來！」蒙猜有點歇斯底里。

「作戰部接令！立刻行動！」

這批空天飛機，就是林倬漢把基因炸彈掃描轟炸地球的三維動畫模擬發到地球的網絡上之後起飛的，因為知道了摩提星人轟炸地球的方案，但卻不知道轟炸的起點線在哪裏，所以地球人只能把儘可能多的精英，包括各國的科學家和政要，還有一大批少男少女帶上了飛機，在空中順着緯度方向飛行，這樣不管基因炸彈的掃描從哪一條經線開始，至少肯定會有一部分飛機能夠逃過基因炸彈的一個掃描周期，為地球人類留下星星之火。但沒想到的是，林倬漢後來想出了辦法改變了基因炸彈的替換基因，反而改良了地球人類的基因！而在空天飛機中的這批精英和少男少女，不但沒有得到基因改良，卻已難逃空戰船的追殺。

幾分鐘后，倖存的幾架空天飛機都被空戰船的光子炮一一擊落，機上人員無一生還！而其他同樣滿載着地球精英的空天飛機，由於受到基因炸彈的掃描，全部人員都在昏迷中尚未醒來，一部分已經墜毀，另一部分在自動巡航中也被蒙猜派出的空戰船全部擊落！

這是林倬漢沒有想到的，他的一個救人之舉，最後變成了害人之舉！地球上幾乎所有的精英科學家和各國政要，在這場浩劫中損失殆盡！使地球科學尤其是文化歷史進入了斷層狀態，而各國人民也進入了一種無政府狀態！

林倬漢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衣櫃縫隙中的光亮映着他悲痛哀傷的面容。諾雅和李聖龍想勸勸他，但又不敢發出聲音，甚至連靈眼都不敢發信息，唯恐被外面的蒙猜察覺。諾雅只有用臉頰輕輕地貼著林倬漢的臉，讓他能感受到她的溫暖和關懷，儘快從哀慟的情緒中解脫出來。